80 桃李無言

第二天早上, 秦斂坐在考場裏, 一臉呆滞地看着試卷上的題目。

昨晚樓道裏的一小時沒有白蹲, 令學霸心緒不安的第六感也确實超強, 這道題居然真的考了！雖然并不是本體，而是其中一種變形，但袁縧既然花了整整一小時來講，自然沒有漏過這部分內容，全部都順了一遍。

甚至她說話時的聲音、語氣和神态，都還映在秦斂的腦海裏。

她毫不猶豫拉過草稿紙, 先“唰唰唰”将袁縧說過的，這道題目裏的幾個陷阱和解題思路給寫了下來, 這才松了一口氣。然後秦斂想了想, 既然記得這個題目, 不如就先把它給做了，至少确保這十五分拿到手。

也許是因為開了個好頭, 她感覺今天的試卷似乎都順眼了許多, 入目所見幾乎都是自己會做、但又有點難度的題，簡直就像是在做袁縧為自己量身定制的試卷，只要多動腦子就一定能夠做出來，有點怎麽做怎麽有的感覺。

考完了出來, 看到袁縧，秦斂忍不住給了她一個擁抱，“條條，你也太棒了吧！”

“做出來了？”

“那肯定的, 不然你一個小時不是白費了？”

下午的英語，秦斂和袁縧沒有再讓周曉紅在學校外面等。全部科目考完了之後，班裏的同學估計要找袁縧對一下答案，再加上高考終于結束，還可以慶祝一下終于解放，自然不急着回家。

果然，考完了回到班級裏，已經有不少同學在這裏等着了。班長從袁縧這裏拿了答案，抄在黑板上，同學們就在下面一個個對，跟她一樣的歡欣鼓舞，不同的就哀嚎出聲。

沒一會兒，老劉也溜達過來了，見大家這麽有活力，十分欣慰地點頭。

袁縧對答案，并不是對完了正誤就算數，而是将每道題的得分點都寫出來。這樣，同學們對完答案，就能立刻估算出自己大致的分數了。雖然還有作文這種主觀題難以準确估計，但自己平時作文能拿什麽分數，大家基本都心裏有數，取個平均值就行了。

為免影響到她的其他考試，袁縧之前也沒有跟秦斂對過答案。見她一題題對完了，就問，“多少分？”

“加上作文的話，差不多……五百五吧。”秦斂道。

袁縧聞言大大地舒了一口氣，“肯定過一本線了。”這就是補習之初，她為秦斂提出來的目标，現在算是完美達成。

秦斂“嗯”了一聲，視線還停在黑板上，若有所思的樣子。

等同學們該高興的高興，該哭的哭完了，老劉才踱步到講臺上，“考試已經結束了，不論結果如何，這就是你們給自己高中三年，甚至是十幾年學習生涯的交代。現在，你們就算是從高中畢業了。不過畢業證還是要領一下的，咱們也商量一下，是不是搞個儀式或者聚會之類，也算是給高中生涯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有人覺得在市裏找一家自助餐之類的地方，搞個聚餐就很好，吃完了飯可以去唱歌，最好是搞個通宵。也有人覺得吃飯唱歌太俗了，提議其他項目，更有人覺得來一次短途的畢業旅行就不錯。

“去年那個農家樂怎麽樣？有果園的那個，這個季節，桃子和櫻桃都應該成熟了，上次不是還說高考完了要去摘桃子嗎？”班長舉手提議。

江婷婷本來想說可以去後塘村，聞言又覺得去農家樂也不錯，玩的東西更多，便不說話了。

最終還是定了去農家樂。

老劉都已經想好了，他到時候把所有的畢業證都待着，等車子開回市區，就讓它像公交車那樣，一家一家地開過去，把每個同學送回家，下車的時候，自己再站在車門口把畢業證交給他們。

這個儀式不但有趣，而且還有“人生旅途就是一輛客車”之類的寓意，應該能令同學們印象深刻。

印象深不深不知道，秦斂只記得，那一天所有人都哭成了傻逼。

當時大家正在組織合唱，才剛剛唱完一首動情的《好大一棵樹》，老劉就忽然整出了這種幺蛾子。那種一個一個送走同學的感覺，實在是太令人煎熬了。

兩人紅着眼睛回到家裏，把家長們都吓了一跳。

之後一直都是各種昏天黑地的聚會，高考結束，悶了一兩年的所有人都選擇了放縱，玩得不亦樂乎。

這天秦斂收到江婷婷的消息，說之前參加過補習班的好幾個同學都提過，想去後塘村再聚一次，問秦斂這邊能不能安排。秦斂當然沒問題，立刻打給爺爺奶奶，說了這件事。

奶奶很高興，“快要過端午了，剛好今天采了新鮮的粽葉回來。你們要來的話，我們就提前把粽子包了。”

“那您別自己動手，留着我們去了再一起包吧，這個好玩。”秦斂連忙道。

第二天，一車人就浩浩蕩蕩地趕了過去。

先吃了一頓他們已經念叨了不止一次的涼面，然後大家才合力把包粽子的家夥事兒搬到院子裏。

泡得白生生的糯米裝在巨大的簸箕裏，旁邊依次擺着栗子、瘦肉、火腿、紅棗、紅豆之類的配料，綠色的粽葉洗淨晾幹，也裝了滿滿一籃子。大家圍坐在簸箕周圍，開始動手。

大部分人都是頭回做這些，笨手笨腳，還時不時弄壞了粽葉，效率低下得令人發指。但張奶奶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不以為意的樣子，時不時提點一句。也有動作十分娴熟如江婷婷者，甚至還換着花樣弄了好幾種不同的外觀，得到了所有人的喝彩。

袁縧以前也沒有包過粽子，不過她學習能力強，先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又選了最不容易出錯的羊角粽，等上手時，已經能做得似模似樣了，除了動作慢了一點，生疏了一點，成品跟旁邊江婷婷包的看不出太大區別。

旁邊的同學們在說上次過來的趣事，說着說着，就說到了高考成績。雖然說試都考完了，再提這些沒什麽意義，但大家聊着聊着，話題就總免不了往這個方向拐過去。

不過在座的這些人，不管最終考試成績是否理想，分數比起一年前都提升了不少，其中幾個學渣估分更是超過了二本線，提起來，便将之歸功于袁縧。不論是補課還是複習資料，都幫了大忙。

袁縧在一旁靜靜地聽着，臉上帶着一抹微笑，并不居功。

就連坐在她身邊的秦斂也不知道，那個夏天，她其實已經收到了來自京大生科營的邀請函。這種各大高校組織的訓練營，是他們挑選優秀學生的渠道，也是很多學生想要進入高校的捷徑。

保送、特招、降分錄取，都可以在這裏得到。

不過袁縧始終不覺得自己的選擇有錯，此刻聽着大家的話，就更堅定了這個念頭。

人生總是充滿各種意外與拐點，你永遠不知道前面路口轉彎，自己會遇到什麽。從前袁縧不喜歡這種在自己掌控之外的意外，但現在，她願意敞開懷抱去迎接它們。

這種狂歡的情緒，一直持續到快出分時才漸漸平息，大家又重新變得緊張起來。

估分只是估分，成績出來之前，誰都不能确定結果是不是跟自己想的一樣。

這天晚上，秦斂躺在床上準備入睡時，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連忙抓起手機，發消息給袁縧：“條條，我是不是沒問過你估分多少？”

然而還沒有等到袁縧回信，門鈴就被敲響了。周曉紅過去開門，沒一會兒，驚訝中帶着不敢置信的聲音就炸了開來，“高考狀元？！”

秦斂心頭一跳，連忙從床上爬起來。開門出去，就見袁縧一家站在門口，臉上同樣帶着明顯的喜色，江燕子說，“是熟人打電話過來說的。袁縧考了711分，是今年咱們省的高考狀元，過來跟你們說一聲，大家高興高興。”

高考分數統計是需要一段時間的，但是老師們的習慣，肯定是先把高分段的統計出來。尤其是高考狀元，大家都在關注，肯定要第一時間弄明白是誰。

“哎喲，這可真是沒想到……不對，袁縧拿高考狀元，一點都不讓人意外，應該的，應該的！”周曉紅激動得語無倫次，最後索性把袁縧撈過來親了一口，“這孩子可真争氣！”

袁縧的臉頓時紅了。江燕子也是個好媽媽，但是很少會跟她有這種親密接觸，讓她既不習慣，又覺得羞赧。

秦斂本來還在發呆，見狀樂了。

她走過去問道，“袁縧是咱們省的高考狀元？那咱們是不是該準備一下了，明天記者什麽的估計都該收到消息，過來采訪了。”

“還有采訪？”周曉紅下意識地問了一句，然後有些無措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裝扮，末了才反應過來，就算有記者來采訪袁縧，她估計也只能作為“附近鄰居”出鏡，心頭頓時失落起來。

雖說孩子養得這麽好，都是人老袁家的功勞，但是當爹媽的，這樣一輩子也就一次的大喜事，哪能不想炫耀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