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擺了一個大烏龍,差點鬧出笑話,在媒婆的巧舌下,朱小蟬和王秀軒的婚事終于熱熱鬧鬧的定下了,兩人一顆忐忑不安的心也可以放下了。
雖然有些驚吓,叫人啼笑皆非,不過好在是虛驚一場,以皆大歡喜收場,并未造成任何遺憾。
可說是皆大歡喜也未必,至少就有一個人很不痛快,從頭到尾沒有笑容,板着一張倨傲的面容,一言不發的像個陪客,手中的繍帕都捏皺了,看不出上頭繡了什麽。
說來,派了官媒提親已經給了朱家很大的面子,畢竟是小老百姓家,七品縣官的公子娶正妻,那是多大的榮耀呀!
誰也沒料到為官的大老爺居然也親自來了,還帶了夫人,這簡直是讓朱老二家受寵若驚,連忙應下親事。
這件事有這麽簡單嗎?沒有別的內情?
聰明如王秀軒略微一想,便知原因出自他親娘。
果不其然,他回家一問,真相就浮出水面了。
原來王夫人竟然瞞着所有人向娘家人提親,要将親大哥的女兒文婉貞許配給長子,私下請媒看日子,偷偷的置辦聘禮,還準備交換庚帖。
原本這件事秘為不宣,眼看着就要成了,豈料禮金的事擺不平,以為王至誠早已知情的鄭管家便到書房請示,此事才爆發出來,引發軒然大波,差點令王、文兩家撕破臉。
兒子的前途不能毀在妻子手上,因此震怒之下的王至誠二話不說請了官媒,強壓着王夫人同赴朱家提親,一顯兩夫妻的誠意,這場可笑的鬧劇才得以完美落幕。
得知母親的作為,王秀軒将自己關在屋裏一整夜,誰也不肯見的思索将來,他更加下定決心一成親便要帶着新婚妻子遠走,至少三、五年內不與母親同住,她需要受點教訓,而不是自以為是的以一己之私傷害他人。
過年期間,每個人都很歡樂,着新衣、穿新鞋、貼門聯、放鞭炮、走親訪友,唯獨王夫人像死了丈夫似的,整日不見笑臉,陰郁着臉彷佛蒼老了幾歲,人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
可是沒人同情她,只當她是自作自受。
而文婉貞也在過年前三日被強制送回文家,雖然她裝出一副凄楚可憐的神情,口口聲聲說是姑母留她作伴,但王家的當家主事是王至誠,他一句送客,誰敢留她。
「唉,一個月又過去了……」
村裏桃花開了,滿山遍野的盛放。
一陣東風吹過,打了個噴嚏,粉紅花瓣落滿地,翠綠的枝桠間長出一粒粒青色小果,挂滿枝頭。
桃子大了,摘了釀了,一甕一甕的酒缸擺滿地窖,新酒初釀,酒香未起,只有淡淡的桃花味。
朱小蟬扳着指頭數了又數,還不到發榜日,遠方的那個人和她一樣在等待吧!
等着團聚日。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湖裏的荷花展現嬌姿一朵朵冒出水面,閑時朱小蟬便在湖面泛舟,一面吹着徐徐微風,一面摘着菱角,心裏空蕩蕩的,好不習慣。
如今才知相思苦,從小一起長大的兩人從沒分開這麽久過,她在輾轉難眠後才知道這是思念入骨,身邊少了一個人确實不一樣,笑聲也變少了。
殘荷聽落雨,轉眼就是入秋了,九月桂花香,走了許久的人兒也該回來了,游子不該遲遲歸。
「中了,中了,二姊夫中了五十二名,他是殿前進士了,皇上要封他做官了,中了第五十二名呀!」比本人還高興的朱仲夏一看到公布的榜單,趕快歡天喜地的來報信,比敲鑼打鼓的報喜人還要快上一步。
這不只是王家的喜事,更是朱老二家的大事,王秀軒中了進士,那就表示他是個官兒了,在上任前會返鄉一趟,除了拜祭祖先和叩謝父母生養之恩外,最重要的事是完成終身大事,大、小登科。
「都說了幾遍,別冒冒失失的,你那秀才的名頭是拿你大姊夫養的鴨子換的不成,沒點大人樣。」孩子氣還重得很,穿上儒袍都嫌稚氣,讓人很是無言。
考過童試的朱仲夏又再接再厲,想試試手,沒想到他一參加縣試便中了秀才,得意的二五八萬的,一回家就大言不慚的說以後朱老二家就靠他了,田裏賦稅不用繳。
想當然耳,被認為他沉不住氣的二姊狠打了一頓,要他不可驕矜,他是長子本就要挑大梁,用不着宣之于口。
「哎喲!娘呀!疼,我都是秀才郎了你還打我頭,要是讓街坊瞧見了,我的面子就全沒了。」明明他能頂住家裏的梁柱了,怎麽每個人都當他是孩子,動不動敲他腦門,巴他後腦杓,說他不夠長進。
十四歲的朱仲夏長的和他父親一樣高了,像個小大人,剛過變聲期的他聲音有點沉,但又飄了點。
「你要面子幹什麽,能當飯吃嗎?當初要不是你二姊堅持送你去念書,別說是秀才了,你連大字都不識一個。」朱家能有今日的光景,全靠二妞的聰明。
那時她想到要種棉,從山裏找到幾百粒棉籽種出棉株,而後靠着種棉起家,興家旺宅。
而她也不藏私,照顧自家人,想讓她大姊的婚事順順當當,便把養鴨技術教給當時還不是大姊夫的大女婿,讓他攢了銀子好上門提親,最後還因養鴨成功而成為大戶。
心有感觸的李順娘看了看又擴建兩座院子的宅子,再瞧瞧兒子一身的衣着光鮮,她在心裏感謝老天賜給她好女兒,讓他們一家衣食無缺,得享富貴,她也是有人服侍的富太太了。
「娘說得是,二姊,柱子有這一日真要謝謝你,要不是你,柱子就餓死了。」
他不會忘記二姊背着他到山上找吃食,先給他吃了一口自己才小抿一口,兩人半飽半饑的挨過一天。
朱仲夏有模有樣的打躬作揖。
「少拽酸文,你家二姊要你的道謝嗎?給我把背挺直了,當個大男人,以後爹娘要交給你照顧了。」他才多大呀,她怎麽放心把這個家交給他。
「哥哥羞羞,羞羞臉,這麽大的人還跟二姊姊撒嬌。」笑姐兒以指劃着臉,取笑哥哥假正經。
「對,哥哥羞羞不要臉,你都比二姊高了。」全哥兒跑過來争寵,把想抱住朱小蟬臂膀輕搖的朱仲夏推開。
雙胞胎很霸道,霸住他們最崇拜的二姊,蠻橫的行為逗得李順娘和朱小蟬哈哈大笑,而他們的哥哥很憂傷,怒目而視,做出要掐他們脖子的手勢。
「白寵你們兩個了,叛徒。」哼!以後不給他們糖吃了,哭得再慘也不給,他要當壞哥哥。
朱仲夏每次都信誓旦旦再也不讓弟妹們吃糖,可是兩張小臉一用甜甜的糯音喊起哥哥,他就掏心掏肺的什麽都掏給他們,還幫着隐瞞,怕兩只小的挨罵。
「嘻!嘻!」兩張笑臉吐出小粉舌,扮了個鬼臉。
大的小的鬧成一團,一家和樂。
看着兒女的笑靥,李順娘也滿足的笑了,她将二女兒拉到一邊,小聲地在她耳邊問起。
「王家那孩子若回來了,你們的親事也該辦一辦了,人家是當官的,咱們的嫁妝也不能太寒酸,我和你爹商量過了,那一百畝棉田本來就是你的,你就帶去王家,還有在山南村、東山村置辦的水田,我們的年歲也漸長了,管不了許多,你別累死我們兩個老的,一并放入嫁妝裏。」
想想真舍不得,女兒大了就要嫁人,剛出生時那麽小一個,以為會養不大,沒想到她活得比誰都好,都要嫁做人婦了……難舍女兒的李順娘鼻頭發酸,眼眶有點熱熱的。
「阿娘,不用給我太多,你們留着,以後柱子要求學問,娶老婆呢!全哥兒再大一點也要送進學堂,笑姐兒雖小,但沒幾年功夫也長大了,她那份嫁妝也得備着,我不缺錢,真的不缺。」她悄悄的貼近母親耳朵,說了一個數字。
那是她的私房錢。
聞言的李順娘雖驚訝女兒攢了那麽多私房,但為人母親的私心還是希望女兒過得更好。「哪有人不缺錢的,娘給你的就收着,至于你弟弟妹妹,阿爹阿娘還沒老得動不了,我們再拚幾年也就夠了,你就少擔點心。」
看她娘固執的要把田産給她當嫁妝,朱小蟬好笑又心酸。「阿娘,老實告訴你一件事,我和秀軒哥哥成親後,我們可能不會回到附近縣城任職,幾年內都在外地。」
「什……什麽意思?」她緊捉女兒的手,急得都快哭了。
「娘,你別慌,我那未來婆婆的性情你也曉得一二,若是住得近,恐怕她不會讓我太好過,因此秀軒哥哥在去京城前就和我商量好了,他會自請外放。」離他娘越遠越好,遠到沒法回鄉省親,她也不會舟車勞頓前去探親。
「你們成親後就要離開?」這孩子,這孩子……怎麽說都沒說一聲,兒行千裏母憂心,叫她如何不挂心。
小兩口在外頭也沒人照顧,天遙路遠的,要是有個什麽哪來得及通知,等他們曉得時黃花菜都涼了。
她點頭。「所以呀!阿娘,這些死物我是帶不走的,就由你們替我看着,棉田管事孫子健是個能幹的,不會貪,你們有空就去巡一巡,若有什麽事就由他出面,至于鋪子我就交給秀軒哥哥的同窗封三哥看管,他有投股在裏頭,不妨事的,我會讓他把每個月的營利存進錢莊,你和阿爹若有需要就去領取,錢票在大姊那兒。」
她不放心老朱家的,尤其每年都來打秋風,伸手要銀子的朱實,那個整天游手好閑的三叔越來越不象話,居然為了五百兩聘金将年僅十四的朱青蓮嫁給個五十二歲的老頭當填房。
連親生女兒都能賣,有一天手頭緊了,日子過不下去了,而她又不在,肯定會向她秉性純良的阿爹下手,利用兄弟情分偷、搶、拐、騙,只圖自己快活不管他人死活。
「你這丫頭都要嫁人了還設想這麽多,腦子裏裝的是什麽呀!阿娘命好,有你這個女兒,可是別走太遠呀!讓阿爹阿娘也能去看看你……」太聰慧了也不好,想得太多。
「走得再遠也是阿娘的女兒呀,我會寫信冋來的,到時叫柱子念給你聽,還有,別太早給柱子訂親,過了十八再說,他成親,我們一定會回來一趟。」那時,日子也穩定了吧。
「好,阿娘聽你的,反正那小子定性不足,多磨磨他也好。」柱子少了二妞的沉靜,還有些毛躁。
「阿娘和二姊說什麽悄悄話,我們也要聽。」二姊不乖,偷說悄悄話。笑姐兒跑過來抱住二姊大腿。
「要聽、要聽,全哥兒要聽悄悄話。」全哥兒正在學話,雙胞胎妹妹說什麽他就跟着說什麽。
「對!我也要聽,阿娘和二姊最小氣了,排擠弟弟妹妹,我吃醋。」朱仲夏雙手捧臉,裝小。
「你……你們呀!一個個都是阿娘的債主,今生是來讨債的……」李順娘笑得樂不可支。
王秀軒中進士一事傳回不久後,他也衣錦還鄉了,在鄉紳的簇擁下回到山北村,他先向天祭告祖先其功成名就,又向爹娘磕了三個響頭,再換上一身青衫到書院一趟叩謝師長的栽培,他能有今日歸功于夫子們傾力教導。
他的不忘本為他贏得不少贊揚。
而更高興的是終于有笑臉的王夫人,她覺得兒子有官名在身讓她非常有面子,開始揚眉吐氣,走路有風了,連年前送回娘家的文婉貞也接到身邊,讓她學着管事。
其實她的意圖很明顯,不就是試圖扭轉丈夫和兒子的決定,将之前定下的婚事取消,讓她的親侄女進門。
可惜她的願望落空了,不到三天,王至誠就帶着兒子到朱家定下婚期,納采、問名、納吉、納征先前都做過了,只剩下請期、親迎,二十四擡的聘禮已擇日運抵。
因為上任文書已經下來了,王秀軒趕着上任,因此婚禮也辦得有點急,從他回來到迎親還不到半個月,婚事已熱火朝天的展開,根本來不及置辦新房的所需,只得委屈新娘子了。
「一梳梳到頭,體強身健,二梳梳到中,夫妻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尾,兒孫滿堂……」她的女兒呀……
由于時間趕,儀式一切從簡,充當全福夫人拿着梳子為女兒梳發的李順娘指尖有些顫抖,淚盈眼眶。
「阿娘……」
「乖,不哭不哭,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別把妝哭花了讓婆家笑話。」從今日起,家裏又少了一人了。
經阿娘一說,朱小蟬才知道自己哭了,她伸手一撫面,滿手是濕意。「阿娘,我不嫁了成不成,一輩子陪着你和阿爹,我不嫁人……」
噙着淚,她笑着取笑女兒,「又在說什麽傻話,有人臨上花轎反悔的嗎?你還羞不羞呀!」
「不管,不管,我是阿娘的女兒,我留着招上門女婿。」早知道會這麽不舍,她該實行小正太養成法,為自個兒養個小丈夫,讓他進門做半子。
「去去去,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少來黏黏纏纏,以後你的依靠是你的丈夫,阿娘不要你了。」她做了個趕人的手勢,忍着酸澀不讓女兒看見她眼中滾動的淚水。
「阿娘,你真狠心——」朱小蟬語帶哽咽,熱淚盈眶的被推開,但她曉得阿娘比誰都更舍不得她嫁人。
鞭炮聲起,響徹雲霄。
花轎來了。
若非朱老二家發達了,一般鄉下人家嫁女兒是坐不起花轎的,頂多來輛驢車已經頂天了。
若非王秀軒中了進士,朱小蟬不會嫁得這麽風光,賓客盈門,賀禮堆如山,地方上的富戶都來祝賀,給足了朱老二家面子,也讓老朱家的看紅眼,恨不得這份福氣是他們家的。
「快點,王家的人來了,喜帕呢?親家母快替新娘子蓋上紅頭巾……」尖着嗓子的媒婆大聲吆喝。
李順娘忍着內心的不舍,紅着眼圈替女兒蓋上紅巾子,她顫着唇,似乎還想說什麽,但口一掩,嗚咽出聲。
再多的話也抵不住娘親的一句叮囑——好好照顧自己。
「二姊,我來背你上花轎。」
朱仲夏的聲音在朱小蟬耳邊響起,她鼻頭酸了。
「你……成嗎?」她記得她剛來這個世界時,醒來第一眼便是看到痩得皮包骨的弟弟兩眼呆滞的坐在床頭,當時她以為他是天生的癡兒,後來才知是給餓傻的,不動坐着就沒那麽餓。
「成的,二姊,我長大了,我背得動你。」他一彎下身,等着背起他二姊上花轎,從此成了王家長媳。
是呀!他長大了,瞧這背多寬呀!結實有力,不再是記憶中老是吃不飽、瘦小的孩子。
朱小蟬淚光漥滢,在喜娘的扶助下爬上弟弟的背,他一站直背起了她,一步一步走向紅豔的喜轎。
驀地,朱仲夏感覺一滴濕熱滴到頸邊,他腳下僵了一下,越走越慢,忽然希望這條路永遠走不到盡頭。
「二姊,別哭,不管你嫁到哪裏都是我二姊,我會頂起這個家的,不會讓你失望,你放心的嫁夫去。」
「嗯!柱子,阿爹阿娘就交給你了。」她該放手了,不能事事為他們做主,每個人有每個人該走的路。
「好。」
路是不可能走不完的,到了最後一刻,朱仲夏很不舍的将朱小蟬背進花轎,對站在轎旁的新郎官狠瞟一眼。
在起轎時,還發生了個小小的插曲,但無損嫁娶的熱鬧。
「剛剛發生什麽事?」坐在轎裏的朱小蟬問。
跟着花轎旁的兩位陪嫁丫頭沒葉、看月小聲的回道:「姑娘,是大房的寶蓮堂小姐穿了一身大紅衣裙來,說是大戶人家的規矩,新娘子出嫁時要有姊妹陪嫁當妾。」
「她想當妾?」真是異想天開,見着別人好就想來搶。朱小蟬的目光一冷,淡淡的惆悵被沖散了。
「迎親隊伍裏的封三爺一腳将她踢開,叫她回去照照鏡子,別出來吓人。」她看到堂小姐掉了一顆牙。
「喔!踢得好。」真是解氣。
花轎出了柳鎮,一路搖搖擺擺進了山北村,喜糖滿天撒,孩子們追着花轎大叫,王家大門新刷朱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禮成,吉時到,送入洞房。」
終于,成了王家媳婦,在喜娘的攙扶下坐上喜床的朱小蟬暗籲了口氣,正襟危坐的擺出最端莊秀慧的一面,等着王家的女眷來鬧床,她半饑半渴的咽咽口水,想着這場累人的活快快結束,她快挺不住了,好累。
可是她等來的不是各懷心眼的旁支親戚,什麽舅母、嬸娘的,而是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小叔、小姑,兩人做賊似的看看左右,蹑手蹑腳的潛入新房,手裏各端了一個盤子。
「大嫂,快吃,我給你送脆皮烤鴨來了,你一定餓了。」王秀材很谄媚,一副巴結大嫂的模樣。
「大嫂,我的是糕點,小……小小的一口,你慢慢吃,不要噎着。」聲音很細又羞怯的是王家庶女王翠蕪。
喜帕下傳出朱小蟬低柔的軟聲。「嗯,謝謝你們,我正好餓了,還有,可不可以給我水喝,我口幹。」
「好的,大嫂,水。」水到。
「謝謝。」
「沒什麽啦!大嫂,自家人不用謝,大哥前兩天就交代了,他怕你餓了,等不及他來掀蓋頭。」王秀材的話特多,把兄長疼老婆的底都給掀了。
「外面人很多嗎?」聽起來很吵雜。
「是不少,也有外地的親戚,因為辦得有點急,有些遠地的趕不上喝喜酒。」
光是村子裏的鄉親就開席十來桌。
還不是你娘鬧的,不然為何辦得這麽匆忙。「叫你大哥少喝點,喝酒傷身,随便應付應付就好。」
「好咧,我回頭告訴他,大喜日子喝醉了怎麽入洞房……」他說着消遣話。
「王秀材,你皮癢。」欠打。
「哎呀!大嫂,你別喊我的名字,我疙瘩都起來了……啊!有人來了,我先走了!」一低身,他溜出新房。
小姑來見嫂子是名正言順,人家是連絡感情,提早打好交情,日後好相處,可小叔鑽嫂子房成何體統,何況他也不小了,因此不趕緊腳底抹油溜了哪成,給人碰着了還不傳出諸多閑話。
王秀材溜得很快,留下一臉無措的妹妹,幸好在一群親朋好友的簇擁下,新郎官大紅的颀長身影入了新房。
「掀蓋頭,掀蓋頭,快掀,讓我們也瞧瞧新娘子長得美不美,瞧咱們新郎官多急呀!腳步快得我們都追不上……」
在一陣哄笑聲中,王秀軒拿起金鑲玉做的喜秤,緩緩的挑開覆面的紅頭巾,那一瞬間,薄粉輕敷的嬌顏映入眼中,他的呼吸幾乎停止了,凝神盯着眼前人的嬌美。
要不是身後有人推了他一把,看傻眼的他差點回不了神,內心激動的不能自持,在旁人的取笑下他才略微平靜。
「我先出去敬酒,你等我。」
等他……朱小蟬抹上胭脂的臉一下子刷紅了。「嗯。」
原來她也會害羞,羞臊不安,在他幾句輕聲的安撫下,想歪的心思飛得老遠,有些期待,又有幾分緊張。
在沒葉、看月的服侍下,朱小蟬換下一身嫁衣,她随意的吃了幾口,略做了梳洗,接着發怔地坐在床頭幹等。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外頭天色已昏暗,這才聽見有聲音由遠而近,聽那腳步聲似乎有點蹒跚,似是有人攙扶着,走得緩慢,歪歪斜斜,醉意連天的盡說胡話。
「嫂子,人交給你了,他喝的……呵!呵!有些多了!喜事嘛!勿怪大夥兒猛灌他酒……」
把人一丢,沒義氣的同窗好友們就走了。
朱小蟬瞅了一眼,起身上前伸出雙手一扶,五指姑娘往他臂上一掐。
「還裝,想直接醉倒在地上不成。」他這人也忒狡猾的。
倏地直起身子的王秀軒果然兩眼清亮,哪有半點醉酒的樣子,反手抱住腰肢纖柔的娘子。「我很聽話吧!聽老婆的話,一早就把整壇桃花酒換成茶水,喝再多也不醉,你要給我什麽獎賞?」
「哼!我免了你明日一早的宿醉還敢來讨賞,你反過來要謝我才是。」她做做樣子掙紮了一下,并未真的将他推開。
他輕笑,低下頭含住朱紅丹唇一吮。「好,我把自己送給你以示謝意,請娘子笑納。」
「啊!等一等,把你滿身的酒氣洗去,明明沒喝什麽酒,怎麽酒味這麽濃?」
簡直像是泡在酒缸裏。
他聞了聞一身的嗆人酒味,低笑。「我灑了一些在身上,柱子又潑了快半壺酒,我讓封家兄弟、孫子健和大堂兄擋酒,真正入口的酒水不到三碗,你別擔心我應付不了今晚的洞房花獨夜,我等了你等了快一輩子,憋不住了……」
「你……你又說什麽渾話,我看是醉茫了說起葷話,快去洗洗,不許熏着我。」她故作掩鼻,掩住發燙的雙頰,她沒想到古代男子在屋子裏也會說令人臉紅心跳的話,顯然關于房事,每一朝代的男人都很擅長,無師自通。
王秀軒大笑,被推着進新房的淨室,熱水是早就備好的,房裏除了他倆外,只有一對垂淚到天明的紅燭。
不一會兒,新郎清清爽爽的出來,他眼中跳動着某種灼人的火花,雙臂一伸抱住期盼已久的人兒,頭枕着她沁香的玉頸,久久不動的嗅聞只屬于她的馨香。
「我終于娶到你了。」她是他的了。
凝眸一笑的朱小蟬輕撫他無須的下颚,感覺有些刺刺的。「還能不嫁你嗎?打小守得緊。」
「你也知道?」他輕訝,釋然的笑了。
「每回封家大少到山北村的家裏和我談将棉花賣給錦隆行之事,他前腳剛到,你後腿便至,有意無意的将他瞧我的眼光打斷,那年封老三說要參股烤鴨鋪子,你表面不說不,可私底下敢說沒耍些小動作,讓他來分紅時十次有八次見不到我?」
不是剛好有事便是錯過,次數多了便成了端倪。
那些年,她只想把日子過得更好,沒有想得太長遠,男女間的情事講求的是緣分,既然有人主動幫她趕走爛桃花,她何樂而不為,自個兒賺銀子比依賴別人而活可靠多了。
而後她發現自己也有些心動了,便由着他去,反正他打小就是個目标堅定,不受人影響的堅毅少年,對她的心意應該不會變心吧!嫁生不如嫁熟,至少知根知底。
只是不曉得在何時生出情意來,讓她非常困惱,在嫁與不嫁着實為難了一陣,最後才下決心賭一次。
王秀軒悶聲低笑,輕柔地将她壓上鋪着大紅被褥的床榻。「對于你,我是一毛不拔的守財奴,誰多看你一眼都不成,不時時盯着,哪天被人拐走了可怎麽辦才好。」
「你……說話就說話,幹麽動手動腳……」男人都是禽獸的化身,不管幾歲都奉行孔老夫子聖言。
食色,性也。
「閑着也是閑着,就做點夫妻間的事。」他的手從纖腰處的衣擺下探入,大掌順着玲珑曲線往上撫,覆住豐盈。
「混蛋,你輕點……」她吃痛地想擡腿踢人,卻反被一雙結實大腿壓住,兩腿分開,将其身置入兩腿間。
他悶哼一聲。「輕不了,我很急,你摸摸我那裏都硬了,好想對你……為所欲為。」
「……」這家夥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吧!平常僞裝得太深了,慧眼如炬的她也被騙了?
衣服一件件被丢出帳外,幾上紅燭靜靜的燃着,混着男女呻吟和低喘的呼吸聲漸濃,一聲高過一聲。
「阿蟬,你把腿兒再張開些,我想進去,找不到……門……」他快挺不住了,一波又一波湧上的欲潮即将淹沒他。
這該死的王秀軒,這麽下流的話怎麽說得出口,他還想找門……驀地,朱小蟬表情一變,下身一緊,她咬着紅瀑雙唇。「秀軒哥哥,疼……」
「你忍一下,很快就不疼。」他輕輕挪動了一下,将手伸向下兩人相連處,以不甚熟稔的手法拈弄疊肉花心,使其溢出蜜津來,腰身一深一淺的頂入撤出,又深深撞入。
真的不疼嗎?
男人的話是半真半假,在做那回事時更是不能當真,為了能得償所願,叫他去跳火圈都成。
第一回,兩人都是生手,朱小蟬被折騰得死去活來,她只感到疼,完全沒有其他感覺,恨得想咬死壓在身上的人。
她以為有過這麽一回就該偃兵息甲了,沒想到王秀軒根本沒從她體內退出,她喘息剛歇,他便不知會一聲的又動了起來,這回兩人都琢磨出滋味,但還是少了什麽。
為了再接再厲,他們有了第三回,初試雲雨的小兩口貪歡,翻來折去的累得氣喘籲籲,滿身汗水淋漓。
顯然還有體力的王秀軒食髓知味,還想再來一回,全身虛軟的朱小蟬弓起膝蓋抵住他小腹,揚言敢再來就是仇人,讓他看着辦,他這才餍足的熄了火,相擁而眠。
隔日,一對新人都睡遲了。
「你……你把手拿開,別再碰我了,敬茶就要來不及了……」朱小蟬快速畫着妝,先抹自制的水粉,再輕點桃紅色脂膏,來不及梳整的發髻只好任身後的沒葉擺弄。
被推開的王秀軒笑得得意,眼間微帶一抹狡色。「我抱我的娘子哪裏不對了,咱們新婚燕爾,本就該形影不離,咱們夫妻感情好不用瞞人。」
從銅鏡中看着鏡中男子揚唇的笑臉,朱小蟬好笑又好氣的橫眉一睇。「你幾時變得這麽無賴,我怎麽不曉得。」
「那是夫君我功力深厚,深藏不露,讓你一眼看透了豈不沒戲唱。」一說完,他自個兒倒是笑起來,他倆自幼相識,哪有藏得住的秘密,他的底早被她摸得一清二楚了。
「哼!就你會作戲,大才子怎不去當戲子。」看看整理得差不多了,她起身握住他伸來的大手。「待會在婆婆面前別對我太好,婆媳天生是世仇,你對我好是替我結仇。」
而她和婆婆之間是不可能相處融洽。
「委屈你了。」他憐惜地輕捏她手心。
「不委屈,總要走這一遭,她是長輩,讓她一回吧,反正她沒多少日子好擺婆婆的譜兒。」忍忍吧,往後有的是婆婆發火的時候。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沒多久,到了大廳。
王秀軒氣态秀逸的走在前,朱小蟬小媳婦似的低眉順眼跟在他左後三步,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入內。
王至誠一看小夫妻的面無喜氣,似無眼波交流,他眉頭微微蹙起,而王夫人則是很滿意的點頭,面色不若先前的難看。
「敬茶吧。」
沒葉手上端着天青色粉瓷托盤,盤上有兩碗放溫的茶水,王秀軒與朱小蟬雙雙跪在蒲團上,媳婦的第一杯茶先敬公公。
「嗯!好,佳兒佳媳。」王至誠不多話,痛快地給了身為長輩的見面禮,是一對給小孩配戴的白玉雙魚玉佩。
意喻多子多孫,早生貴子,魚本身就有多産之意,魚一胎數百,甚至上千,雙魚是一雌一雄,象征繁衍。
「婆婆喝茶。」
朱小蟬一碗茶高高舉過頭,王夫人像是沒瞧見的以帕子拭唇,轉過頭和站在後頭的文婉貞說說笑笑。
「婆婆喝茶。」朱小蟬把聲音揚高,一一請婆婆用茶。
可是王夫人依舊故我,故意給新媳婦下馬威,此時的王至誠已經有些不悅了,臉色略沉。
「婆婆喝茶。」朱小蟬又喊。
這一回王夫人顯然和娘家侄女聊開了,根本理都不理下跪的人兒,要不是王至誠重咳了兩聲警告她,她還打算再晾上媳婦一會兒,好一擺婆婆的架子,折人顏面。
不過此舉徹底惹惱了丈夫和兒子,兩人心底都不太高興,見她敷衍的丢出連朱小蟬賞給丫頭都嫌寒酸的次等翠玉耳玎,面上看不出喜怒的王秀軒首先發難。
「母親,我們三日後将啓程至青江縣,上頭公文已經派下來了。」其實他可以晚幾日出發,不過方才的一幕讓他十分惱火。
王夫人一怔,有些聽不懂他的意思。「什麽三日,你要去青江縣做什麽,不是還在新婚期間嗎?」
「孩兒是告假成婚,皇上只給兩個月婚假,從京城回來已耗費一個多月,再不到外放處上任就是有罪了。」王秀軒神色從容,絲毫不因對母親的有所欺瞞而感到愧疚。
「你……你是說你剛回來就要離開,還要帶着她?」她氣得發顫的指着朱小蟬,兩眼恨得想殺人。
「是的,母親。」
「不行,我不準,她得留下來替你盡孝,哪有新媳婦不孝公婆的道理,你帶婉貞到任上服侍,我替你做主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