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進展
明氏穿着丁香色寶瓶紋的褙子,梳着簡單的圓髻,鬓角插一枝鑲着貓眼石的金釵,耳垂上戴着同樣貓眼石的耳铛,貓眼石個個如桂圓般大,光亮潤澤,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正如她平常的打扮一樣,簡單卻不失奢華,目光仍是溫和,笑容也是端莊,可端莊底下卻隐隐藏着些失落。
楚晴一下子想起前幾次明氏提到大伯父歸家的時候,笑容都有些勉強。
想必她老早就知道大伯父身邊有了別人吧?
身為正妻,要伺候公婆和睦妯娌,照顧兒女,還得當家理事,管理上下兩百多口子的吃穿用度。這都不算,還得忍了心中酸澀為兩個庶女打點住處……
楚晴心裏為明氏不平,擡頭望了明氏道:“伯母去忙別的吧,這裏交給我跟二姐姐,我們肯定會用心收拾,等布置妥當,再請伯母過來驗看,絕對不會落人話柄。”
寒風自洞開的窗棂間撲進來,吹散她鬓間幾縷碎發,仰起的小臉被陽光映着清晨朝露般水潤光滑,烏漆漆的眼眸裏蘊滿了毫不掩飾的關切與擔心。
真是冰雪聰明,這麽點年紀就知道自己的難處,能說出那麽一番話來。
明氏心頭一酸,差點失态,忙側頭叮囑楚晚,“你大病初愈,別在窗口站着,免得受了風,”伸手替楚晚籠起風帽,系了系帶子。
這才溫言告訴兩人,“……大的叫楚曈跟二丫頭差不多大,也是十三歲,小的叫楚晞跟晴丫頭同歲,都是頭一次到京都來,怕她們初來乍到不習慣,暫且住在一起,等開春再把其它幾處院子收拾出來好生讓她們挑挑。”又把對牌交給楚晚,“你們只管看着布置,需要什麽帳簾,什麽擺設就打發人到庫房尋崔嬷嬷。”
兩人齊聲應了。
明氏這才帶着石榴離開,臨走時又囑咐楚晚一遍,“要是累了就回去歇着,且不可逞能。”
楚晚點點頭,唇角勉強扯出個微笑,“伯母放心,我曉得輕重。”
楚晴也乖巧地道:“我會好生照顧二姐姐的。”
明氏走了幾步,等左右看不到人了,才掏出帕子輕輕拭了拭眼角。
石榴看在眼裏,低聲道:“夫人身上不利索先回房躺一會兒,桂嬷嬷想必已煮上紅糖水了。飄絮閣這邊有兩位姑娘幫襯着,夫人盡管放心,西跨院那邊交給我便是,外頭二少爺那邊請大少爺幫把手。”
明氏來了小日子,正是懶怠動彈的時候,卻偏偏又趕上這麽多事情。
本來楚溥說他先回京跟皇上複命,來年春天等天氣暖和了再讓胡姨娘母女三人一道回來。誰知道前幾天又接到信,說全家都回來,已經在路上了,又說胡姨娘有了身子,剛滿三個月,讓她提早訪聽個穩婆在家裏備着。
明氏看着信,只覺得口中像是塞了黃連般,滿滿地都是苦澀。
老夫人卻極是歡喜,忙不疊地催她收拾屋子。
好在府醫的婆娘錢氏略懂醫術,文氏生旻哥兒的時候就是錢氏給接的生,否則老夫人還不鬧騰着四處尋訪穩婆。
明氏早就知道楚溥納了姨娘,而且胡姨娘還是個官家小姐,她兄長胡彪是楚溥手下一個很得力的把總,正七品的武官。
那年楚溥回京述職剛回寧夏,西北那邊鞑靼人大舉入侵,楚溥帶兵應戰半個月将敵軍擊退了近百裏,拔營回寨的時候遇到另一股敵人追堵,突圍過程中胸口重了一刀。
胡彪拼命殺出一條血路,與其他軍士一道護着楚溥突圍,并将楚溥帶回寧夏鎮自己的家中養傷。胡氏衣不解帶地貼身伺候了一個月,名聲也因此受損。
楚溥傷愈後就納了她。
其時明氏也懷了第三胎還不足三個月,聽說楚溥傷重,又驚又急憂思重重,懷相一直不好,後來又知道楚溥納了姨娘,傷心之餘胎兒終于沒保住。
她這次小産傷了身子,一直斷斷續續地調養了三年多才真正恢複了元氣。
石榴來得晚,這些事兒不知道,桂嬷嬷卻記得一清二楚,所以看到信之後就為明氏抱屈。
明氏懷胎的時候,吃了吐,吐了吃,恨不得黃膽水都吐出來,也沒見府裏誰來幫襯一把,信裏楚溥也從沒提過半句。而胡姨娘這還沒回京,楚溥就急巴巴地吩咐正室娘子張羅穩婆。
這都是什麽理兒?
以前胡氏母女在寧夏,眼不見心不煩,裝作沒這回事就過去了,以後得天天在跟前礙眼。
一想起來,桂嬷嬷就惡心,可再惡心也得給人家收拾住處,而且不能遠了,就得在大房院待着。
桂嬷嬷不想給明氏添堵,自個要了鑰匙到了西跨院。
西跨院自來就沒有人住過,裏面是一空二白除了幾件家什之外什麽都沒有。
這姨娘跟庶女還不一樣,庶女算是府裏的主子,屋裏的擺設可以到公中的庫房裏取。而姨娘就是半個奴才,是男主子跟女主子的奴才,月錢可以從公中發,這私下的擺設除了府裏的定例外,其餘再有什麽添頭,只能由大房院出了。
楚溥是世子爺,國公府未來的當家人,他歷年的軍功自是不少,所得獎賞少半留在寧夏鎮日常吃用了,一大半則交給了老夫人。
像金銀等物都與衛國公的俸祿合在一起算是阖府的收入,而藥材綢緞瓷瓶等物品則收在了公中的庫房裏。
眼瞅着只能讓明氏拿出東西來擺。
可不拿又不行,難道讓世子爺回來一看,正室太太屋裏富麗堂皇件件是珍品,而姨娘屋裏空蕩蕩的幾樣破銅爛鐵?
男人可不聽你解釋嫁妝不嫁妝那一套,肯定會把氣撒在明氏身上。
桂嬷嬷越尋思越憋氣,指使了幾個粗使婆子把牆角的蜘蛛網撣了,把地上好生掃了,桌椅床櫃等都擦得幹幹淨淨,然後鎖了門往外走。
她臉上帶着氣,不敢往明氏跟前轉悠,就先到了花園裏松散松散,等氣消了再回去。
不知不覺就到了飄絮閣,隔着窗棂看到楚晴正滿屋子轉悠,擡腳就跨了進去。
楚晚大病初愈受不得累先自回去了,只楚晴在。見到桂嬷嬷,楚晴笑着迎上前道:“嬷嬷來了,正好幫我看看這樣布置行不行?”
正屋三間,東屋給大的楚曈住,西屋是小的楚晞住,中間的廳堂布置成待客之處。
東屋用四扇的屏風隔開,裏面放着架子床、衣櫃等,外面則擺置書案、妝臺、博古架。博古架上擺放幾件瓷器,牆角放一盆綠植,書案上備着文房四寶,旁邊立一只小書架。
西屋也是同樣的布置。
楚晴笑道:“剛才跟二姐姐商量了,是比着四姐姐屋裏的布置打算的,等會還得去庫房選了瓷器來。”
桂嬷嬷誇贊道:“五姑娘想得極周到,庶女自不能跟二姑娘與五姑娘比肩,但也不能太寒酸,比着四姑娘是最妥當不過……不知道張姨娘房裏布置的如何?”
楚晴也沒去過,便叫了問秋來問。
問秋道:“張姨娘屋裏貴重擺設不多,也沒供什麽花兒朵兒的,地上鋪着氈子,桌子椅子上都墊着天青色細棉布……倒是吃得多,擺了好幾碟子果子,一進門就聞到香噴噴的點心味兒,沒太注意別的。”
桂嬷嬷點點頭,“二太太進門時候說是六十四擡嫁妝,可兩人擡都輕飄飄的,也貼補不了張姨娘什麽器具。”嘆口氣,“要進門的這個該怎麽打點?”忿忿不平地把自己的怨處一古腦兒倒了出來。
楚晴眸光閃了閃,“這不正好去庫房,嬷嬷一道選出來就是,到時候嬷嬷另立本賬目,哪些送到了西跨院,哪些留在飄絮閣,讓胡姨娘母女各自摁了手印,以後少哪樣就找哪人。”
桂嬷嬷拊掌笑道:“到底五姑娘腦子靈便,我可是沒想到這上頭,反正她們娘三個的帳,自己再另外算去。”
當下兩人一起去了庫房,公中的庫房也分好幾個庫,放家具的,放布匹的,放瓷器玉器的各不一樣,每個庫都有兩把鎖,鑰匙分別放在不同人手裏。而且同樣是擺設,珍品都另外用箱子盛着,也是加了鎖,輕易不讓人翻動。
崔嬷嬷見到對牌,讓人叫了吳嬷嬷來,兩人開了鎖,便放楚晴與桂嬷嬷進去找東西。
楚晴腦子活,認布匹還行,可對瓷器玉石卻遠不如桂嬷嬷懂行。
桂嬷嬷單挑那種顏色鮮亮式樣新奇的,“姑娘家喜歡花俏,最合适不過。”
可楚晴卻知道,這些價錢都不貴,市面上就能買到。而那些陳舊看着不起眼的,反而有可能是真正值錢的東西。
就好比明懷遠頭上戴的竹簪,開頭楚晴只以為是支普通的紫竹簪子,不過是雕工精湛些。後來聽明氏無意中提到,才知道那是前朝蘇學士戴過的簪子,價值比上好的羊脂玉都貴。
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就講究兩個字,一個是“古”,一個是“雅”。
明懷遠的竹簪是兩樣都占全了。
其實徐嬷嬷私下裏倒說過,“表少爺這樣的家世與人品,即便插根筷子在頭上,別人也會以為是哪位大儒用過的。”
一句話讓楚晴笑得險些上不來氣兒。
飄絮閣與西跨院剛收拾好,天氣驟然又冷了幾分,撲簌簌下了一整天大雪。明氏吩咐人在飄絮閣燒了地龍除除潮氣。
老夫人體恤兒孫們,讓各自都就近用飯,不用特地跑到寧安院去。
少爺們就在外院吃,楚晚跟楚暖在二房院吃,楚晴樂呵呵地窩在倚水閣,包裹得跟端午節的肉粽子似的,想吃什麽就吩咐徐嬷嬷做什麽。
雪過天晴,楚晴到寧安院給老夫人讀了幾頁經書,又往汲古閣去。
徐嬷嬷這些天沒少趁着楚晴讀書的時候跟周伯啦呱套近乎,終于通過周伯話語裏的蛛絲馬跡推斷出他喜歡喝酒,最喜歡的是桂花釀。
為此楚晴特地讓盛珣打聽哪裏的桂花釀最香醇最地道,讓他買了兩壇子回來。
徐嬷嬷炖了一瓦罐肉骨頭,炸了把花生米,再跟廚房要了一碟兩根酸黃瓜用食盒盛着打算賄賂周伯。
楚晴不是太理解徐嬷嬷為什麽對汲古閣有種異常的興趣與渴望,分明她每次都會拿一兩本游記雜學到下面給徐嬷嬷看。可徐嬷嬷仍堅持着讨好周伯以便能親自到樓上挑幾本書讀。
徐嬷嬷拎着食盒,暮夏提着酒壇子,三人小心地踩着雪前行,剛走到四房院,就聽琴聲叮淙自梅林間傳來。
卻是明懷遠在梅樹下彈琴,淩風則在樹旁舞劍。
皚皚白雪,點點紅梅,淩風着一襲黑衣若枝頭精靈,琴聲緊劍勢急,枝頭雪落紛紛,琴聲松劍勢緩,空中花飄如雨。
花瓣灑在明懷遠的白衣上,積雪落在明懷遠的發梢間,明懷遠凝望着淩風,眼裏閃着細碎的光芒。
楚晴看着此情此景,此雪此花,此琴此劍,只覺得一切都美得不似人間,更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境。
徐嬷嬷眼裏卻閃過極度的厭煩與不屑,低聲道:“人渣!”
琴聲時續時急,驀地“叮”一聲,琴聲驟停,竟是明懷遠用手指挑斷了琴弦,有鮮血從他指尖沁出,滴滴落在白雪上,開成朵朵殷紅的花。
明懷遠嘆道:“淩風既決意離去,從今而後,我不複撫琴。”
淩風收劍入鞘,看了明懷遠一眼,低聲道:“懷遠何苦如此,他日有緣定當再會。”
楚晴忍不住開口,“淩公子要走了?”
淩風點頭,“嗯,我本是江湖人士浪跡天涯,因懷遠之故在此地停留已久,正欲趕往太行。”
話音甫落,忽地從月洞門出走來兩人,一人身穿鴉青色長衫,是四少爺楚晟,另一個卻身着華麗的緋色長袍,不是周成瑾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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