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歸家
楚晟見到楚晴也在,愣了下解釋道:“剛才聽到有人彈琴循琴聲過來,沒想到五妹妹也在。”他素來守規矩,既與周成瑾在一處,按理不應踏入這道月洞門。可既然是聽到琴聲一時忘情倒也無妨。
楚晴笑道:“我正要去汲古閣,也是被琴聲吸引才耽擱至此。”轉了頭曲膝對淩風福了福,“願淩公子此去平安順遂。”
淩風拱手揖一下,“多謝五姑娘,後會有期。”又對明懷遠拱拱手,“告辭!”縱身一躍,身子如大鳥般穿行在梅林中。
楚晴驚訝地看着轉瞬消失的黑色身影,不由暗嘆,“原來淩風當真是會工夫的,說是江湖人倒也算不得作假。”視線從梅枝移到明懷遠身上,只見他适才眼中璀璨的星光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古潭一般的死寂。
而那張溫潤如玉的面孔上,赫然挂着兩行清淚。
楚晴駭然,正不知所措時,聽徐嬷嬷悄聲道:“姑娘別多管閑事,還是快些離開為好。”
楚晴忙對楚晟道:“我去汲古閣,先行一步了。”繞過他,仍舊穿過梅林往月洞門走。
周成瑾不意能在此處見到楚晴,本是滿心歡喜,只待楚晴向他行禮,然後他大人有大量原諒她,兩人揭過前一篇,只當在四海酒樓沒見過也就罷了。
沒想到楚晴自始至終都沒看過他,就像眼前沒這個人兒似的,可對着那個黑衣人卻是一口一個淩公子叫得幹脆不說,就連人家走了,她還癡癡地看了半天。
周成瑾像是咬了一口青杏般,心頭驟然湧起一股酸澀,腦子一熱,揚聲喚道:“五姑娘,等等。”
楚晴腳步未停,低頭往前走。
周成瑾氣急敗壞地追過去,跟在她後頭問:“我喊你沒聽見?”
楚晴仍是不緊不慢地邁着步子,徐嬷嬷原本落後楚晴半步,此時警惕地又退後半步,完全擋住了周成瑾。
楚晟見狀也趕過來,拽住周成瑾胳膊,狐疑地問:“你幹什麽?”
“沒事,”周成瑾甩開他,看着楚晴已漸走遠的身影,恨恨地道:“你家姑娘真沒規矩,也沒禮數。”
楚晟沉了臉道:“阿瑾慎言!”
“難道不是?”周成瑾擡腳踢了身旁梅樹一腳,震得積雪紛紛落下,沾了他滿頭,他惱怒地甩甩頭發,“私下見外男是沒規矩,看到小爺我連禮都不行是沒禮數。”
“明表哥算什麽外男,再說有丫鬟婆子在,這是私下見面嗎?至于你,五妹妹憑什麽要向你行禮?”楚晟仍是板着臉,極為嚴肅地說,“現下只你我在,這話說過就算了,要是你說給第三個人聽,你我交情便如此枝,伸手折一枝梅枝掰成兩段。”
周成瑾悻悻地說:“我又不是長舌婦。”俯身撿起地上梅枝,看一眼,突然發力扔到遠處,問道,“你想不想學功夫?讓祖母從西山大營請個教頭,咱們一道學學。”
“你自小練過,再學起來不難,我筋骨都長成了,學也沒用。”楚晟沒什麽興趣,“我還是專心把書讀好,至少考個舉人出來就能像三叔那樣外放做官了。”
“做個七品小官有什麽好?”周成瑾甚是不屑,可想到楚晟的處境,轉而又道,“讀書也得有個好體魄,像你這樣的會試三場要考九天,估計走着進去被擡着出來。再者,每天練上半個時辰不妨礙你用功。”
楚晟想一想,應了,“在哪裏學?你府上肯定不行,我每天要去書院……”
“不用擔心那個,都交給我安排,保證耽擱不了你上學。”周成瑾拍一下楚晟肩頭,“你不是到汲古閣取書,不去了?”
楚晟狐疑地看他一眼,“別打我五妹妹的主意,你們府上太複雜,她不适合。而且……”周成瑾的名聲實在太差了。
楚晟知道每隔三五天周成瑾必要到百媚閣去一趟,那裏進了新人,排了新曲子或者哪個姑娘換了妝粉,哪個姑娘臉上多了抓痕,他再沒有不知道的。
兩人雖然交好,但楚晟堅決地認為周成瑾絕對配不上楚晴。
而楚晴也完全沒有搭理周成瑾的意思,除去他素來名聲不好以及上次在四海酒樓幸災樂禍外,那天在大長公主住處,周成瑾躲在內室偷窺女眷的事情也讓楚晴不齒。
堂堂一個大男人竟做出那種下作的事情來,想想楚晴就覺得惡心到令人發指。
這兩天她被徐嬷嬷督促着真的開始看起史書來,卻沒有衛國公提到的《前朝大事別錄》,而是看了《戰國志》。
書中提到孫膑與龐涓,龐涓自私自利嫉妒心強自當被人唾罵,可孫膑空有聰明才智竟然看不出龐涓的陰謀詭計,也枉稱智者。倘若早點辨清身邊人加以提防,就不必遭受膑刑之苦,更能拜相為将,親自率軍将所學應用于戰場上,豈不更好?
楚晴讀一會兒感嘆一會兒又思索一會兒,自覺頗有收獲。
轉眼就是日暮,期間徐嬷嬷央求周伯上來看過一次,見楚晴正讀得入神便未打擾。
三人回到倚水閣,問秋笑着迎上來,“下午二姑娘讓喜鵲來送了一匣子點心擱在東次間炕桌上,剛才翡翠也來過,說鋪子已經收拾好了,掌櫃跟白案也尋了妥當人,盛珣問姑娘何時有空見見。”
自打楚晚病愈,已打發人來送了三次東西,兩次是點心,一次是熏了梅花香的紙箋,可見了面仍舊是愛答不理的。
徐嬷嬷覺得好笑,告訴楚晴,“二姑娘這是傲嬌呢,得給她架個梯子才能下來。”
楚晴尋思會兒,将先前從文氏那裏要回來的梅瓶包好,讓問秋送過去了。楚晚倒也有意思,回了一匹上好的明霞緞。
楚晴心裏明白,這是楚晚變相地跟自個道歉呢,至此兩人之前的過節基本算是一筆勾銷了。
至于鋪子那邊,楚晴上次出門着實受了驚吓,心裏留了陰影,可又不能不去,便央了明氏與自己一道。
明氏只以為她是初次見掌櫃怕露怯,正好這兩天把楚昊的屋子也收拾好了,便笑道:“我陪你去可以,但怎麽談是你的事兒,我是不過問的。”
楚晴連聲答應。
盛珣還是有些本事的,這陣子已完全把鋪子按照楚晴吩咐的樣子布置好了。正進門右側呈丁字形擺着兩個架子,架子上一格格放着竹編的籃子。籃子底下襯了細綿紙,上面也是竹編的蓋子。這樣點心既透氣又不致于落了灰。另外每只竹籃前面還擺着木托盤,留待以後放樣品,一只成品,另一只則切成小塊供人品嘗。
右側則擺了六張四仙桌,桌椅都是松木的,刷了清漆。松木不貴重,但顯得幹淨,細聞起來有股淡淡的松香。路過的行人累了或者下雨天下雪天可以略作歇息,并且有淡茶提供。
四仙桌後頭隔着兩扇松木屏風,另外擺了兩張桌子,卻是為女客單設的。
明氏見了連聲誇好,“生意人雖重利,但也必須講情講義,你這樣為行人考慮,行人坐得久了難免會覺得不好意思就買幾只點心嘗嘗,沒準兒就成了主顧。”
楚晴含笑應“是”。
店面後頭則是廚房,廚房旁邊另隔出一個小空間來,裏面放了張簡單的木床,木床上架了隔板,可以放幾只箱籠。
楚晴陪着明氏裏裏外外看過鋪子,盛珣帶了人進來。
掌櫃姓朱,單字一個“信”字,約莫四十五六歲,國字臉,寬下巴,長得一副忠厚相。白案叫楊樹,差不多二十七八歲,是京都本地人,家離得不遠,只隔了兩條街。
這邊楊樹自去廚房顯示手藝,那邊楚晴問起朱信對于店鋪的經營有什麽好點子。
朱信不緊不慢地說:“我以前在糧米店當掌櫃,鋪子能紅火能長久地開下去,不外乎兩點,一是貨好,二是人勤快。貨好指的是,新米就是新米,裏面半粒陳米都不能摻和,同樣粳米裏面絕對也不兌江米,江南的米也不能說成遼東的米。人勤快不但是指客人上門要嘴勤快,熱情地招呼,而且手腳都得勤快,遇到不方便的老人或者婦孺,離得近送貨上門,離得遠就幫忙叫輛驢車。再就是腦子勤快,街坊鄰居家多少時間買一次米都記得差不多,約莫着到時候了就上門問一聲。”
楚晴點點頭,笑道:“聽掌櫃這麽一說,這店交到您手裏,我絕對放心。不過除了這兩點之外,我還想再加兩個字,活和笑。打個比方說,有人來賣綠豆糕,店裏剛好賣完了,難道就讓客人空手走了,咱可以說服他買紅豆糕或者核仁糕,再不行約定個時間做好了讓他回頭來取。再有,平常點心都是論斤賣,要是遇到有人手頭不方便,或者因為孩子哭鬧不得已買上一塊兩塊,咱們也得賣,而且得高高興興地賣。”
朱信聽罷,贊同道:“東家說的有道理。”
楚晴又道:“咱們定下臘月初二挂牌子開業,頭兩天的點心別做太多,不管剩下沒剩下,到了過晌兒就打烊,讓人以為咱鋪子裏生意好,賣得快。有買得多的客人,買兩斤杏仁酥可以繞上一塊豌豆黃……年前十幾天咱不求盈利,先把名號打出去。回頭正月走親戚串門興許在店裏買點心得多。”
明氏在旁邊默默地聽着,眸中笑意越來越濃,沒想到楚晴還真是個做生意的料子。要是以後嫁到明家,兄嫂就不用擔心懷遠了。明懷遠好生地當他的官,後宅的事情楚晴完全可以處理得妥妥當當。
一時楚晴跟掌櫃談完,商議定了開業時候的細節,便起身回府。
途中經過八珍樓,明氏讓車夫停了車,吩咐石榴去買一斤鹵豬心,半斤醬鴨舌,笑着跟楚晴解釋,“昊哥兒最喜歡吃這家的鹵味兒,我估摸着這一兩天他們就該到了。”
明氏猜測得還真準,第二天楚溥遣人送信回來,說走到大興了,天黑之前肯定能到家。
老夫人看到信就打發楚景帶了家中護院去接應。吃過午飯,楚景的小厮回來了,說已經進城了。
老夫人興奮得不行,先後換了好幾身衣裳,重新梳了頭,要親自帶着全家老小到外頭迎接,被文氏強行勸服着留在了寧安院。
楚漸帶着楚晟、楚旻在大門外等着,明氏則領着楚晚楚晴姐妹候在門內,只待外頭有了動靜,擡腳就能出去。
等人的滋味甚是焦急,楚晴無聊地左右張望,就看見明氏好幾次下意識地抻着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皺褶,連帶着楚晴也有些緊張不安。
也不知等了多久,門外終于傳來了紛雜的馬蹄聲,明氏一反往日的穩重,急匆匆地跨過門檻,楚晴三人緊緊地跟在後面。
從胡同西面浩浩蕩蕩地駛來一隊車馬,打頭的是三名男子,中間那人大約四十歲,穿黑色甲胄,身材魁梧皮膚黝黑,蓄着絡腮胡子,神情剛毅勇猛。
想必這就是大伯父楚溥了。
馬匹漸駛漸近,突然從馬上滾落一人,楚晴尚來不及呼叫,那人已撲到明氏跟前跪下,“娘,不孝兒回來了。”
明氏緊緊抱着他的頭,淚水簌簌而下,“昊兒長高長壯了,快起來,讓娘好生看看。”
此時楚溥也下了馬,卻沒上前,而是回身走到馬車旁,親自撩起簾子,扶了一位三十出頭的婦人下來,很顯然是胡姨娘。
胡姨娘并未顯懷,身材仍是窈窕,穿件粉白色的窄身褙子,外面披着天青□□暗紋織錦緞面鬥蓬,鬥蓬沿着寬寬的金邊,露出裏面純白的狐毛來。
楚晴立刻想到被老夫人視為珍寶,并給楚曉當了嫁妝的那兩塊白狐皮。胡姨娘做這件鬥篷,至少也得用兩塊白狐皮吧?
楚晴偷眼朝明氏望去,明氏已拭去臉頰的淚,笑容溫和地注視着依偎在一起的兩人。
胡姨娘嬌嬌怯怯地問了聲,“是姐姐吧?”轉頭招呼楚昊,“昊哥兒把曈兒跟晞兒叫下來拜見夫人。”
楚昊應一聲走到第二輛馬車旁,“到家了,妹妹下來吧。”
車內傳來女子清脆的說話聲,“阿晞的腿麻了動不了。”接着一雙如蔥管般細嫩的手撩起了車簾,楚昊探身進去,拽着胳膊半攙半抱扶下來一位跟楚晴年歲差不多的女孩。
女孩嬌笑道:“二哥一路騎那麽快,還以為不管我們了。”
這應當就是楚晞。
“怎麽會?”楚昊回答,回身扶了楚曈下來。
楚曈粲然一笑,“謝二哥。”言語輕快,顯然很是熱絡跟熟稔。
明氏垂眸,手裏的帕子緊緊地揉成了一團。
“妾胡氏見過夫人,”胡姨娘拉着兩個女兒袅袅娜娜地走到明氏面前,正欲下拜,楚溥攔住了她,“你身子不方便,不用拘着這些俗禮,再者外頭風大別吹着,等進門再說。”
楚晴摸了摸自己凍得冰冷的臉頰,不由對這個令鞑靼人聞風喪膽的大伯父有了些失望。
論起來,被風吹了大半個時辰的是她們好不好?
咬了唇,悄悄行至明氏身邊,喚聲,“伯娘”,伸手牽住了明氏的手。
楚晴被風吹得通紅的小臉上挂着甜美的笑,亮晶晶的眼眸裏盡是孺慕,而溫軟的小手熱乎乎的,像個小火爐般溫暖了明氏。
明氏側臉一笑,反手将楚晴的小手包在了掌心中。
楚晴瞧得清楚,明氏臉上帶笑,而眼裏卻是蘊了淚……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