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鬧劇
衆多人簇擁着楚溥一行浩浩蕩蕩地往內院走。剛走到寧安院門口,楚溥猛然跪在地上,大喊一聲,“娘,兒子不孝,兒子回來了。”說罷,“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再走三步,又跪下磕頭,楚昊亦步亦趨地跟着。
直走到正房門口,看到顫巍巍地站在那裏的老夫人,跪在地上再不肯起身。
老夫人已經老淚縱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文氏與楚漸七手八腳地将老夫人扶到屋內,又對楚溥道:“外頭冷,有什麽話到屋裏再說。”
楚晴在旁邊看着,有些動容,又有些失落,真是百感交集。
楚晚悄聲道:“這下你明白了吧?”
楚晴不解地問:“明白什麽?”
“我為什麽看着四妹妹不順眼,”楚晚瞥一眼站在另一邊已經不住拿帕子拭淚的楚暖,“看到她們母女我心裏就膈應。你說你見到那娘仨兒會高興?”
楚晴一時竟無言以對。
的确,胡氏母女跟她并無瓜葛也無仇恨,可心裏就是難受得很,尤其看到明氏臉上強裝出來的笑顏,恨不得把她們再趕回寧夏。
咬了唇,重重呼出一口濁氣,擡臉問道:“那你為什麽看我不順眼?”
楚晚頓一下,“你太能裝好人,假惺惺的。”
楚晴瞪着她,本欲反駁,突然就洩了氣,“該裝還得裝。”擡腳進了廳堂。
廳堂裏,老夫人端坐在上首,衆人按着序齒站定,男人一列,女人一列。楚溥帶着楚昊又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頭才起來。
老夫人看着他飽經風霜的臉,語不成聲,“瘦了,也黑了,上次受的傷好了不曾,趕緊讓府醫過來看看。”又一把将楚昊摟在懷裏好一陣子心肝兒肉寶貝地叫,問些寧夏是否寒冷,路途是否順坦等問題。
楚溥一一作答,招呼胡氏與兩個女兒上前行禮。
剛才在外頭,胡氏沒給明氏磕頭,可見了老夫人是定然要跪的。
胡氏也不像适才那般拿着捏着,“撲通”就跪下了,“奴婢見過老夫人。”
老夫人掃一眼她,淡淡地說:“起來吧,”卻親手拉了楚曈與楚晞,“好孩子,在外頭這些年可委屈了,這會子回到京都好生調養調養。”
楚曈姐妹身形體态都随胡氏,腰身纖細柔軟袅袅娜娜的,如弱風拂柳。說話聲音也像,嬌嬌嫩嫩的,似黃莺出谷,“多謝祖母。”
老夫人細細問了年齡,招呼楚晴等人,“家裏多了兩個姊妹,這排行也得改改。”各人重新論過序齒,楚曈也是十三,比楚晚小,卻是比三房的楚映還要大兩個月,所以是三姑娘。而楚暖楚晴分別後移一位是五姑娘、六姑娘。
楚晞也是十歲,比楚晴小半歲,是七姑娘。
幾人叽叽喳喳地排好了,老夫人淚意已消,臉上露了喜色。
楚漸道:“大哥一路勞頓,先回去洗把臉換身衣裳,娘也稍事休息,父親再有兩刻鐘就能到。”
老夫人點點頭,對明氏道:“好生伺候着阿溥洗洗,看這滿身的灰塵……回頭你父親也有不少話要問。”這後半句卻是對楚溥說的。
文氏別有深意地笑了笑,插話道:“是得好生洗洗,不過也別耽誤了時辰,廚房裏早預備了大伯和昊哥兒愛吃的菜,定了酉正開席……娘今天可別拘着我們,定然要飲幾杯的。”因明氏今天忙,老夫人特地讓文氏幫着照應晚飯。
老夫人笑中帶淚,“行,今兒敞開了喝,能飲多少就飲多少。”
衆人大笑着各自散去。
楚晴尋思片刻,走向楚曈,“府裏姐妹們都住在花園裏,咱們一道過去,三姐姐和七妹妹住的是飄絮閣,跟二姐姐的盈翠閣離得很近。”
如此一說,楚晚倒不好先走,只得在旁邊等着。
楚曈客氣地道謝:“有勞二姐姐跟七妹妹了。”
楚晴親熱地說:“一家子姐妹,說什麽見外的話,對不對二姐姐?”
楚晚看着她甜美可愛的笑容,心裏梗得很,突然想起她先前的話,也綻出笑容來,親切地說:“對,都是自家人,三妹妹以後別這麽客氣了。”
楚晴“咯咯”地笑,這回倒是真心歡喜。
楚曈姐妹并沒有随身嬷嬷,每人只帶着兩個年歲不太大的丫鬟回來,遠遠地跟在後頭。楚晴狀似不經意地往後瞟了眼,看到暮夏已跟她們走在一處,暗自點了點頭。
一路上,楚晴細細地指着各處屋舍給兩人介紹,“大房院附近是松樹,那邊有好幾棵槐樹的是二房院,二姐姐是二房院的。三房院跟四房院得拐過去才能看到,三房院四周種了竹林,四房院旁邊是梅林,這會兒梅花開得還好,回頭咱們一道過去賞梅……二姐姐還窨了梅花茶。”
楚晚不意她提到自己,勉強笑了笑,“窨得不好,要是兩位妹妹不嫌棄,回頭我送些過來嘗嘗。”
楚曈又連忙道謝。
說話間,已到了飄絮閣門口,楚晴止住步子,“屋子是二姐姐帶着我布置的,因不知三姐姐跟七妹妹的喜好,先大致收拾出來了,要是覺得哪裏不合心意就盡管讓人更換。衣櫃裏有兩身衣裳也是二姐姐和我的,七妹妹跟我差不多高,應該能穿下。說不定明兒一早針線房裏就過來量尺寸了……”
楚曈熱情地邀請兩人進去坐會兒。
楚晴笑道:“你們一路勞頓,趕緊換了衣服松散松散,等會兒外頭還有行李送進來,我們就不跟着添亂了,過幾天你們收拾妥當了,身子也歇過來了,我們再來叨擾。”
楚曈跟楚晞客氣地謝了好幾次,才帶着丫鬟進了院子。
楚晚沒好氣地說:“你想裝好人你就自個兒裝,別拉上我,我就看不順眼這種嬌滴滴的人兒,明明能好生說話,非得捏着嗓子往外擠……不過兩個庶女,還值當你這樣賣力地讨好?裝給誰看啊?”
“給祖母看,給大伯父看,府裏長眼的人誰看不到啊?”楚晴歪着頭笑,“咱們做得好了,不就顯出她們的不好來嗎?往後有了什麽口角,別人也不會想到是咱們挑事兒。”
楚晚略尋思就明白了,鄙夷地看着楚晴,“你怎麽這麽多鬼心眼兒,難怪不長個兒,都是被心眼兒壓的。”
“我就願意不長個兒,用得着你管。”楚晴瞪眼反駁一句,說起來都是淚,她跟周琳和阿菱都十歲,差不了幾個月,但人家都比她高半個頭。就是才來的楚晞,比她小大半年,個頭竟然跟她不相上下,而且已經顯現出來美好的腰身了。
楚晴跺跺腳,帶着問秋與暮夏回了倚水閣。
此時的大房院。
楚溥在內室洗澡,隔着屏風,明氏在外間将他待會兒要穿的衣服一件件疊放整齊。
聽着嘩啦啦的水聲,看着隐約的男子的身影,明氏先前回旋在心頭的哀怨與不忿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淡漠與疏離。
轉眼又是五年不曾見面,她已經不知道如何與這個她成為夫君的男人相處了。
回到大房院,他只說了句,“這些年辛苦你了。”然後桂嬷嬷就備好了水。
她問要不要喊人來給他搓背,他淡淡地回答不用。
然後就這樣隔着屏風沉默。
其實當初他們也曾過得和睦美滿。
這門親事是老國公在世的時候定下來的。
那年萬晉朝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災情,從入夏,南方就時不時下雨,連續發了好幾場災,而北方卻是大旱,種下的莊稼幾乎顆粒無收。
鞑靼人也沒有糧食,急紅了眼,集結了大軍南下搶糧。
當時楚溥也在寧夏,才是個小小的百戶。
邊境告急,連上好幾道折子催糧草,戶部也急,但就是籌不齊糧草。
這時候明氏的父親明福升找到了老國公,說願意捐贈十萬石糧米給大軍。
萬晉的平常的米價是一石米值八百五十陌,十萬石差不多八萬九千兩銀子,數目雖大,但也不是特別驚人。
可當時是災年,很多人就是捧着銀子也買不到糧,這樣算起來十萬石糧米可就沒法估價了。
老國公吃了一驚,問道:“你有何求?”
明福升笑笑,“國在家在,國破家亡,邊境守不住,我屯再多糧食也沒用。”當下把寧夏鎮七家糧店的存米全都送到了軍營。
過後半個月,又從各地鋪子調集了七八萬石,借了五百士兵護送着押到了寧夏。
有了十萬石糧米墊底兒,軍隊士氣大振,将鞑靼士兵打得落花流水。
捷報傳到京都,皇上龍心大悅,賞賜無數,還賜給明家一塊禦筆親寫的牌匾。
老國公約了明福升喝酒,說了掏心窩子的話,“鞑靼人兇悍勇猛,要是沒糧草,能不能守住邊境真是難說。要是被鞑靼攻破國門,寧夏二十萬駐軍沒了不說,我一家數十口兒也必死無疑。如今能得皇上嘉獎,兄弟功不可沒,兄弟有何吩咐盡管開口,就是要了我項上腦袋,老哥哥我也決不眨下眼。”
明福升憨厚地笑笑,“家中有幺女,年方十五,未曾許人……”
老國公一聽就明白,拍着胸脯道:“正好我有個大孫子,今年十七,也沒定親。”當即解下腰間玉佩,“這就是信物,等班師回朝我就請了媒人到蘇州下聘。”
楚溥得知此事并沒反對,他身在戰場自然知道糧草的緊要,一口糧就是一條命啊!別說是十萬石糧草,就是用他的親事能換來一千石糧米他也願意。
老國公說話算數,回到京都立刻找媒人到明家提親。
可現在的衛國公,當時的世子跟夫人心裏卻有點別扭,這是楚家的長子長孫,怎麽老太爺也不知會一聲就定了家商戶。尤其是老夫人,她還打算把自個兒侄女嫁過來。
只是他們膈應也沒用,老國公行事果敢利落,那邊明家也極力配合,媒人們只去了一趟蘇州,就把婚期吉時定了下來。
成親前大半個月,老國公把楚溥從寧夏叫回來準備成親,明家則浩浩蕩蕩地往京都發嫁妝。船停在天津衛,先用馬車運到京都的宅子裏,到了發嫁妝那天,明氏的兩個哥哥親自坐鎮,從自己店鋪以及各車馬行召集了八十八名個頭胖瘦差不多的精壯漢子,每人發一套鑲着紅邊的黑色錦衣,紅色頭巾、紅色腰帶還有同樣鑲着紅邊的黑靴。
兩人擡一擡,箱子沉得漢子幾乎直不起腰來。
送完一趟,領完賞錢得小跑着回明府,趕着擡下一趟。
折騰了大半天,明氏的嫁妝才發完。只是衛國公府楚溥的院子地方不夠,嫁妝根本陳設不開,連箱子蓋兒都沒打開就進了庫房。
老國公看着嫁妝這麽多,猜想明氏必定貌醜或者性情不好,怕孫子給人臉子看,特地尋了楚溥說話,“明家與我們楚家有恩,與寧夏衆軍有恩,不論如何你得敬着人家,好生待人家。”
楚溥早就這麽想過,誠懇地說:“祖父放心,該有的名分與尊敬我都會給她,只是……”男女之間的情意,他也勉強不了自己。
洞房花燭,撩開喜帕,楚溥大吃一驚,明氏不但不醜,反而非常漂亮,尤其那雙美目,映着喜燭的光芒,像是燃着熊熊火焰,瞬間席卷了他。
那夜,幾度纏綿幾度憐惜。
第二天認親,老國公才看清明氏的模樣,笑呵呵地對孫子道:“你小子有福氣。”
楚溥只顧着看着明氏傻樂。
楚溥在京都待了三個月,幾乎不怎麽出門,就只在家裏與明氏膩歪。三個月滿,楚溥回寧夏,明氏診出有了喜脈。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明氏生了長子楚景。楚溥得知喜訊,千裏迢迢從寧夏趕回京都,又待了三個月。這次明氏懷了楚昊。
老國公樂得幾乎找不到北,越看孫子媳婦越順眼。
便是同年,蘇州知府貪墨案發,從中引出官商勾結欺行霸市一事。皇上大怒,下令徹查,蘇州四大富家盡被牽連在內,查抄家産無數。
明家也沒躲過去,只是衆所周知,明福升早年捐獻十萬石糧米,花費銀錢十萬有餘,又高調嫁女,陪送的嫁妝差不多是明家的三成家産。查案的欽差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到衛國公府去查抄明氏的嫁妝。再者,明家屋檐上還挂着禦筆親書的“義商”兩字。
故而,明家雖然也被牽連,但總算沒傷筋動骨,保存了根基。
老國公曾對明氏道:“你父親絕對有大智慧,是做大事的人。”
再後來,明氏懷第三胎的時候,楚溥因傷納了胡氏,慢慢地回來就少了。
那次隔了五年才回來住了一個月,然後又是五年……
即便再深厚的情意又能抵得過幾個五年的分離?
況且他們之間,僅有的相處的那兩年,維系彼此的更多的是男女歡愛。
明氏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冷不防手中的衣物被抽走,這才發現楚溥不知何時已從屏風後出來,半裸着身子站在自己面前。
浸潤沙場二十餘年,楚溥雖年近不惑,可仍是肩寬腰細,肌肉緊實,渾身散發着濃烈的中年男子的魅力,與之前不同的是,胸前又多了數道傷疤。
楚溥在信裏從沒提過受傷的事。
其實,她不知道的事情又何止這些傷疤?
明氏淡淡地問:“什麽時候受的傷,還疼嗎?”
楚溥毫不在意地回答,“都是舊傷,早不疼了。”伸了手臂,讓明氏伺候着換衣服。
在明氏低頭給她系腰帶的時候,突然聞到一股清香,淺淺淡淡似有似無的茉莉花香……明氏不愛熏香,卻喜歡用茉莉花瓣泡澡。
楚溥心中一動,摟住了她,低聲又道:“這些年辛苦你了,要侍奉爹娘照顧孩子。”
明氏俯在他胸前,鼻端是久違了的他的氣味,耳際是他強壯有力的心跳聲,只覺得滿心的委屈往上翻湧,眼眶熱得發燙。
只是不等淚水沁出,楚溥已推開她,柔聲道:“我去外院見父親,胡氏就拜托你照顧,她性子柔順不難相處,對阿昊也極用心……這胎是臨來時才診出來,懷相不太好,你多經點心。”
明氏低着頭,淡淡答了聲,“好。”
楚溥倒不懷疑,伸手攬一下她肩頭,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性子柔順極好相處,對阿昊也極用心……
明氏看着滿地楚溥換下來的舊衣,想起胡氏熟稔地吩咐楚昊去接那兩個庶女,只覺得心裏刺得難受。
她懷胎十月生的兒子,她親手養大的兒子,什麽性子自然清楚。
楚景是個有成算的,面上不顯,心思卻深沉,而楚昊,除了一身蠻力之外,半點心思都沒有,從小誰對他笑,他就以為誰是好人。
這般憨直的兒子,被胡氏養了五年,想必在他心目中,也早認可了這位姨娘吧?
明氏再嘆口氣,看一眼更漏,也換了衣裳往寧安院去。
***
楚晴在倚水閣跟徐嬷嬷叽叽喳喳說了半天對楚溥的印象,心裏郁氣才慢慢散去,稍微睡了會兒覺,也差不多到晚飯的點兒了。
她去的時候,西次間的飯廳已擺好了飯,男一桌女一桌,因為是難得的家庭團圓,中間便沒架屏風。
楚晴一眼就看到老夫人右手邊,胡氏笑盈盈地坐在那裏,正跟老夫人說着什麽。楚曈與楚晞緊挨着胡氏,貌似在聽大人說話,可兩人的眼神卻不時往男桌那邊瞟。
男桌那邊除了自家人就只有明懷遠。
楚晴也不由朝明懷遠望去,他仍是一襲白衣氣度高華,可眸中卻少了先前星子般璀璨的光芒,顯得有些沉郁。
而這沉郁淡化了谪仙般的高遠,讓他更接近人間煙火。
楚晴進屋不久,楚漸也來了,四周環視一眼,眉頭皺一下,喚了個小丫鬟過來,悄聲道:“去,把張姨娘叫來。”
這個點兒,到這裏來?
小丫鬟怕聽岔了,反問一句,“張姨娘?”
楚漸斥道:“趕緊,別誤了事。”
小丫鬟狐疑地走了。
楚晴眸光閃一閃,拉住正要落座的楚晚,“別急着坐,稍等會兒。”
楚晚不解地道:“再不過去你的位子就沒了。”
“沒了才好呢,”楚晴笑笑,貼近她的耳邊,“等會兒看好戲。”
楚晚瞪她一眼,“就你心眼兒多,”可到底沒落座,與楚晴站到了一處。
不多時,衛國公與楚溥前後腳進來,屋裏人齊刷刷地站起來,等衛國公與楚溥就坐才重新坐下,這樣站着的楚晴與楚晚便顯得格外突兀。
衛國公就問:“五丫頭怎麽不坐?”
楚晴支支吾吾地道:“我不知道該不該坐。”
話一出,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女桌上,老夫人坐在上首這沒錯兒,文氏跟明氏站在老夫人身後也沒錯兒。
可老夫人右邊原本是明氏的座位,現今卻明晃晃地坐了胡氏。接着是她兩個女兒,那邊楚暖來得早,依舊坐在她之前的位子上。
難怪楚晴不敢坐,合着滿桌除了姨娘就是庶女,這讓人怎麽坐?
誰家的主子跟奴才一桌吃飯?
衛國公當即肅了臉,正要說話,門口弱柳扶風般走進來張姨娘。
楚漸吃驚地問:“你來幹什麽?”
張姨娘心道不是你打發人叫我來的?可她素來機靈識時務,目光這麽一掃心裏就有了數,挪着步子往老夫人那桌走,“不是說阖家吃團圓飯,都能上桌嗎?”
楚漸喝道:“回去。”
張姨娘目光看着胡氏,磨磨蹭蹭地不想走,直到楚漸沉了臉,才加快步子出了門。
衛國公看眼胡氏,猛地拍了桌子,“胡鬧!”
立時杯碟“當啷”作響,衆人都吓得顫了顫。
胡氏白嫩的面皮立刻漲得紫紅,水盈盈的大眼睛哀哀地看着楚溥,情态楚楚,教人又憐又愛。
老夫人臉色也變了,嘴唇翕動着,想說話又不知如何開口。
或許別人都以為衛國公是罵胡氏不識趣,可老夫人心裏明白,國公爺是說自己胡鬧。
是啊,她怎麽能一時糊塗竟然讓胡氏上了桌,真要傳出去,豈不成了全京都的笑柄,國公府的臉面往哪裏擱?
本來老夫人是在東次間翻經書,胡氏颠颠地帶着女兒過來磕頭,感謝老夫人費心照顧,把住處打點得舒服整潔,又說起楚溥在寧夏的事情。
楚溥寫信向來報喜不報憂,很多事情都瞞着家裏,老夫人自然對此感興趣,就多問了幾句。
胡氏口吃伶俐,記性也好,聽得老夫人忽喜忽悲,早把胡氏的身份抛在了腦後。
等翡翠來回報說西次間已擺了飯,胡氏趁機扶着老夫人進了飯廳……
此時見衛國公發了火,老夫人想趕人卻開不了口,畢竟人是她領進來的,也是她默許坐在自個兒旁邊的。
可要留胡氏在席上,眼瞅着兒孫都在場,老夫人絕對不能做出擡舉姨娘打壓正室的舉動來。
眼珠子便看向明氏,意思是她這個正妻大度一下,姨娘頭一天到,賞她跟主子一道用飯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明氏雙手垂着,眼睛呆呆地盯在地上,絲毫沒察覺老夫人的用意。
楚晴倒是看見了老夫人的眼神,卻裝作沒看見,一臉坦蕩地站着。
正進退兩難,楚漸期期艾艾地開口,“其實還沒有給大嫂行禮敬茶,也算不得家裏的妾,只當是女客,一道用飯也無妨。”
老夫人正要開口附和,楚晴天真無邪地問:“姨娘是客,那二姐姐跟七妹妹呢?”
不是姨娘,那這兩個女兒是怎麽回事,難道要算成奸生子?
衛國公臉色由鐵青變得烏黑,猛地起身,衣袖帶倒了面前的杯碟,“當啷當啷”地上碎瓷一片。
“五丫頭跟我來,”衛國公沉着臉往外走,到門口時頓一下,“把飯送到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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