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偷聽
楚晴記挂着明氏,早早吃過飯往寧安院請安。
老夫人借口身子不爽利并沒有見,翡翠送她出門的時候,悄聲道:“昨兒夜裏都快二更天了,國公爺從外院回來……屋裏碎了只汝窯畫着牧童吹笛的茶盅,可惜了的,一整套都不能用了。”
楚晴知道那套茶盅,是三老爺楚沨送給國公爺壽禮中的一件,共六只茶盅配一柄茶壺,茶盅上有的畫着稚子垂釣,有的是兒女鬥草,還有童子棹舟,童子們個個憨态可掬生動有趣。
文老夫人很喜歡,特地擺在屋裏平常用。
好端端的怎麽忽然就碎了,其中緣由翡翠不說,楚晴也不問,彼此心裏都清楚。
翡翠卻又道:“昨兒盛珣給我送東西,說起正張羅着鋪子開業,出去不到兩個月,看着長進了許多,說起生意經來一套一套的……還得多謝姑娘提拔他,願意信他,也容着他胡鬧,這麽大的事情怎地就交給他了?”
楚晴笑道:“盛珣的本事大着呢,等跟掌櫃歷練兩年,以後讓他自個當掌櫃管鋪子。”
因是在寧安院門口,翡翠也不敢跪拜,只一個勁兒地道謝,“要是他真能做掌櫃獨擋一面,以後他成家,我也不用擔心了。”
“放心吧,以後只有他拉扯你,再不用你為他東奔西走。”楚晴笑一笑,轉身去大房院。
大房院靜悄悄的,只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鬟沒精打采地站在庑廊前,看着就是沒睡醒的樣子。
想來昨天夜裏,整個大房院都沒得安睡。
楚晴有意加重了步子,小丫鬟猛地驚醒,見到楚晴,畢恭畢敬地曲膝行禮,“姑娘安。”
石榴聞聲,頂着兩只黑眼圈從屋裏出來,含笑招呼,“姑娘過來了,夫人在裏頭。”
楚晴正要撩了簾子進去,忽地有些心虛,停下腳步,悄聲地問:“伯父也在嗎?”
“剛出去了,”石榴笑着搖搖頭,替她撩起門簾。
果然屋裏只明氏自己,穿件家常的丁香色褙子坐在炕邊,後背斜對着門口,手裏拿張紙,正看得入神,瞧着神色很凝重。
楚晴頑劣心起,踮起腳尖蹑手蹑腳地走近,伸手蒙住明氏的眼,壓低聲音問道:“伯娘,猜猜我是誰?”
明氏笑道:“都叫伯娘了,除去晴丫頭還能是誰?”
楚晴親熱地扭着身子撒嬌,“伯娘不能假裝猜不出來?”
明氏面上露出難色,“讓聰明人裝傻還真不是件容易事兒。”說着關切地問,“祖父找你沒什麽事兒吧?”
楚晴也皺起眉頭假裝為難,“有事兒,他想讓我考科舉……我正發愁怎麽把耳朵眼堵上,可是堵上就沒法戴耳墜子了。”
明氏不由望過去,見她小巧的耳垂上綴着對指甲蓋大小的青金石耳珰,青金石只稍微打磨成圓形,非常簡單,卻襯着她的肌膚分外白淨。
“以前沒見你戴過,倒挺好看。”
楚晴道:“還是上次大姐姐尋那個什麽緞子,我趁機把母親的東西理了一遍,裏頭就有這個。正好配這條裙子。”
她今天穿淺碧色纏枝梅暗紋褙子,湖藍色十二幅湘裙,烏黑的頭發簡單地挽了個纂兒,戴了支丁香花鑲青金石的金釵,眉眼彎彎的,看上去溫婉乖巧。
明氏打量幾眼,想起以前收着幾樣青金石的飾物,也沒招呼石榴,親自下炕趿拉着鞋子從妝臺下面的抽屜裏翻出一只雕并蒂蓮花的黃花梨匣子。
打開來,果然有好幾樣鑲了青金石的飾品。
一對累絲蝶趕花小簪,一對鳳蝶金簪,還有支累絲嵌寶的赤金鳳簪,鳳尾上嵌着六顆一般大小的青金石不說,鳳眼用了黑曜石,鳳口還含着粒桂圓大小的紅寶石雕成的寶珠,非常華麗。
明氏另取了只匣子将鳳簪裝起來,“這個太紮眼,等過年的時候戴。”擡眼又端詳片刻,笑道:“頭發梳得太省事了,我給你換個花樣。”
索性讓楚晴坐在妝臺前,給她打散頭發重新梳。
楚晴自小被徐嬷嬷保養的好,皮膚細嫩紅潤,頭發烏黑油亮,握在手心跟綢緞似的往下滑。
明氏看着鏡子裏粉雕玉琢般的小姑娘,想起自己沒了的那個孩子,十有八~九就是個女兒,要是能平安地生下來,該有十五歲,該忙活着準備嫁妝了。
明氏暗嘆口氣,倒也沒太過傷感,去了的已經去了,現在身邊有楚晴也極好,雖說只是個侄女,可與自己貼心貼肺的,跟親生閨女不差什麽。
正想着,簾子外頭傳來石榴清脆的招呼聲,“大少爺安,二少爺安。”
有急促的腳步聲往門邊走來,忽地戈然而止,接着聽到楚景的聲音,“母親可得閑兒?”
石榴笑道:“世子爺已出門了,六姑娘在裏頭。”
門簾這才被撩開,楚景與楚昊一前一後地走進來。
兩人個頭差不多,相貌也有五六成像,只楚景膚色白,體态修長,溫文可親,而楚昊則黑得多,也壯實得多,看着就耿直爽快。
楚晴連忙招呼,“大哥哥,二哥哥,請恕我不能行禮。”
楚昊看到明氏替楚晴梳發,一下子愣在當地,他離家之前就知道四叔家的五妹妹喜歡粘着自個母親,卻沒想到感情會這麽好。
明氏雖慈愛,但管教兩個兒子卻很嚴厲,基本上有錯必罰,沒有通融的時候。
楚景卻司空見慣般随意地在炕邊坐下,掂起匣子裏的金簪看了看,“很配五妹妹。”
楚晴笑着糾正他,“是六妹妹。”
楚景也笑,“叫順口了,還得過陣子才能改過來。”
說話間,明氏已經給楚晴梳了個分肖髻,墨發在頭頂盤成虛環狀用發簪固定在腦後,額前特意留了兩束,松松在垂在臉頰兩側。
較之剛才,褪了些天真童稚,多了幾分少女獨有的嬌美。
明氏看着兩對簪問兒子,“哪個更好看?”
楚昊答得很幹脆,“兩個都行。”
楚景卻認真地比了比,指着蝶趕花的小簪,“六妹妹今天穿得素淨,那只鳳蝶簪過于花哨了。”
明氏從善如流,将兩支小簪一左一右插在楚晴發間。
深藍到近乎發紫的青金石在墨發的映襯下,閃耀如星子,配着青金石的耳珰,增色不少。
楚昊也認同地點點頭,“這簪子果然漂亮。曈妹妹也喜歡各色石頭,戴了肯定也好看。”
明氏臉色便沉了下來。
楚景有些無語地瞪了楚昊一眼,楚昊卻渾然不覺,憨憨地道:“有一年邊境互市,父親特地帶曈妹妹去挑了一匣子石頭,鑲了好幾支簪,但都沒這個好。”
“那是自然,”楚景趁機把話題轉到手藝上,“這種珠寶首飾,三分看材質,七分卻要看手藝。手藝好的匠人,能別出心裁把材質上的瑕疵轉為絕筆,而手藝不好的匠人,就是品相再好的寶石雕刻出來也失了靈氣。這點京都不如江南,很多首飾樣子都是從蘇州那邊時興過來的。”
而能讓明氏看在眼裏的首飾,肯定是好中之好。
楚昊盯着那對鳳蝶金簪欲言又止。
明氏看出他的意圖,并不開口,将那對鳳蝶簪一并放到先前裝赤金鳳簪的匣子裏,遞給楚晴,“拿着玩兒吧,過兩天銀樓進了新樣子,咱們也挑些石頭鑲起來。我年輕時候就喜歡那種細細長長的耳墜子,後來做事嫌麻煩,老是碰着腮幫子,時不時還纏頭發,就都收起來了……再過兩年,你戴着倒合适。”
明氏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對這些飾物并不看在眼裏,楚晴自然要湊她的趣,高高興興地接了,“謝謝伯娘,正好周家三姑娘寫信問起我那個珍珠花冠,說改天約着一起挑幾件好看的首飾過年戴,銀樓裏還有樣子好看的花冠嗎?”
“應該有,即便沒有咱們也可以畫了樣子出來讓匠人照着做。”
女人天生喜歡這些小玩意兒,不管年紀大小,明氏自己不怎麽戴花哨飾物,卻願意打扮楚晴,“只你別鼓搗出一只大青蟲子戴在頭上就成。”
說着又笑,“懷遠也跟着你胡鬧,蟲珀就是圖個新奇好玩兒,實在喜歡做成吊墜貼身戴着也成,還巴巴地幫你鑲成簪子,一次也沒戴過吧?”
“冬天戴着沒意思,我單等着夏天呢,”楚晴眯着眼笑,到時候自個兒頭頂歇一只蚊子,不知會騙到多少人。
那支簪是通過楚景的手送到明氏這邊來的,楚景自然知道明懷遠為了追求返璞歸真用過多少心思,連他冷不丁看了都吃一驚,不由打趣道:“那你別哭腦袋疼。”
楚晴猛然想起來,倘若自個兒頭上真落一只蚊子,豈不是誰看到都會拍一下,不由嚷道:“那我不就被拍傻了?”
明氏“噗嗤”笑出聲,虛點着楚景腦門,“都快成親的人了,就知道跟妹妹鬧。”
“咦,這麽熱鬧?”楚溥踏着笑聲進來,迎面看到明氏如花的笑魇,那歡喜是真真切切由心底而發,連眸中都透出笑意。
楚景與楚昊立時站起來垂手而立。
楚晴屈膝行個福禮,“大伯父安。”
屋裏歡樂的氣氛蕩然無存,楚溥感覺到這一點,看着楚晴,語氣特意放柔了些,“你是……”
他常年在外,對家裏的姑娘們只能認識個大概,至于是哪房哪院排行第幾卻是分不清楚。
明氏笑着介紹,“四叔家的六姑娘,閨名楚晴。”
“一轉眼長這麽大了,”楚溥渾不在意地點點頭,環視一下四周,“曈兒跟晞兒沒過來?”
“要不讓人去請她們?”明氏眸光沉了沉,笑意未改,“許是一路勞累醒得遲了也是有的。”
楚溥淡淡地說:“不用了,擺飯吧。”
楚晴暗抽口氣,都快辰正了,大伯母竟然還沒吃早飯?
明氏揚聲吩咐石榴擺飯,楚晴趁機告辭。明氏挽留她,“廚房裏做了酸筍炒肉,你嘗嘗好不好吃?”
楚晴觑着明氏臉色,笑着答應,“好,”又問楚景,“大哥哥也不曾用飯嗎?”
楚景笑道:“昨兒說好的,今天陪爹娘一同吃。”
既是說好了,大伯父進門又問起楚曈,那就說原本打算一家人都湊在一起吃的。卻不知道那兩姐妹為何沒來?
正思量着,石榴帶着兩個小丫鬟在炕桌上擺了飯。
兩碟腌菜,四碟炒菜,酸筍炒肉裏放了幾片紅椒,還有道幹豆角炖肉也放了辣椒。
明氏平常用的清淡,而且不吃辣,很顯然這兩道菜是特意為楚溥準備的。
楚晴莫名地又替明氏抱屈,明氏總是記得大伯父的喜好,也不知大伯父曉不曉得明氏喜歡什麽。
似乎專為了回答楚晴這個問題似的,楚溥把那碟清炒莴苣絲往明氏跟前挪了挪,又替她盛了大半碗紅棗枸杞粥。
動作很自然,并不像特意為之。
楚晴突然想知道,楚溥跟胡姨娘相處的時候會不會也親自給她盛一碗粥。
如此胡思亂想着,側眼看到楚溥放了筷子,楚晴匆匆将碗裏的飯用完,也放了筷子。她來之前在倚水閣就用過飯,因此只盛了小半碗粥。
楚景跟楚昊也接連放下碗,只有明氏仍不緊不慢地小口咽着。
楚溥正對着她坐,見她空了碗,又拿了勺子盛粥,“再添一點兒?”
明氏搖搖頭,“不用,夠了。”
石榴帶着小丫鬟進來撤了杯碟,端上茶水,各自漱了口,楚晴不好再打擾他們一家團聚,起身告辭。
出了大房院,楚晴想去汲古閣看會兒書,便帶着問秋與暮夏往四房院那邊走。走不多遠,隔着低矮的冬青叢突然看到前邊兩個身影。
高的那個梳堕馬髻,披灰鼠皮的鬥篷,矮的那個梳着雙環髻,披件大紅色的猩猩氈鬥篷。
不正是楚曈跟楚晞,她倆不去大房院給明氏請安用飯,也不帶着随身丫鬟,跑到這裏來幹嘛?
楚晴心下納罕,特地放輕了步子跟在後面。
兩人繞過三房院門前,徑自走到太湖石壘成的假山旁,尋個避風的所在,躲了進去。
楚晴愈加不解,徐嬷嬷說假山最是藏污納垢之處,可這兩個小姑娘鑽進去算什麽回事?
當下也不往汲古閣走,悄悄囑咐問秋幾句,和暮夏一同蹑手蹑腳地繞到了假山後頭。
隔着孔隙,楚曈的話語清楚地傳了過來。
“你餓不餓,先吃塊點心墊補着。”接着是悉悉索索,像是解開油紙包的聲音。
楚晞問道:“咱們什麽時候出去?”
“再等會兒,爹爹不見咱們過去定然會遣人到飄絮閣找,我吩咐九兒了,要是有人去找,就說夫人派人把咱們接走了……待會出去了,你就大聲哭,哭得越慘越好。但是到了大房院就得小聲點兒,要忍着不讓爹爹擔心。其他的事情就交給我,我說給爹爹聽,知道嗎?”
“我知道,可這樣爹爹就能讨厭夫人了嗎?”
楚曈回答,“一次兩次肯定不行,可次數多了肯定有用?你親眼看見了,昨天晚上娘為什麽被人趕回來連飯都沒撈着吃,連累咱們也被人瞧不起?就因為娘是妾,不能上桌。如果娘成了正室,就能跟咱們還有爹爹一桌吃飯了。”
楚晴聽了氣得半死,只覺得心頭有股火兒騰騰往腦門上竄,恨不得立時把兩人揪出來狠狠地揍一頓。
轉念一想,自己跟暮夏對上她們姐妹未必能占便宜,反而會連累暮夏。
倒是想個法子教訓兩人一頓。
正思量着,忽見遠處問秋慌裏慌張地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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