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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因錢副将依舊未醒來,周近服侍之人原本的敬畏之心漸漸少了,湊在一起亦是免不了要有些議論。

“哎呀,你聽說了嗎?昨夜裏岳副将帳裏的那女人認罪自盡了呢......”擦桌子的婆子不免有些唏噓,感慨道,“要我說,小岳将軍多好的人啊,她怎麽就不知道珍惜呢。竟然還敢暗害岳老将軍和錢副将。”

“那種女人,呸、呸、呸!”另一個替錢副将擦身的婆子一提起來便覺得髒了嘴巴,一連呸了好幾次,好容易才把那股子惡心勁給咽了回去,“那種女人,死了才好呢。她死了,小岳将軍也就清白了,錢副将又昏迷不醒,岳家軍日後還不得要看小岳将軍的啊。再過幾年,必能尋個更好的女人。”

“也是,”擦桌子的婆子應了一聲,連連道,“小岳将軍還年輕呢,如今又掌了軍務,聽說馬參将都親自去給他賠禮道歉了呢。日後必是不用愁的。”

她們兩個能被派來照顧錢副将,自然也不是碎嘴之人,實在是這幾日的事情太多了,一忽兒全都給冒了出來,瞧着昏迷不醒的錢副将,出于女人八卦的天性難免要多啰嗦議論幾句。等東西都收拾好了,兩個婆子便都起身出去了。

帳中出了躺在榻上的錢副将之外便再無他人,只能聽到他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

半響之後,一直躺在榻上錢副将忽然握緊了拳頭,掀開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他那張蒼老慘白的臉上布滿陰霾,眉心緊蹙,眸光沉沉,顯然已是氣到了極點。

不該是這樣的啊!難不成他辛辛苦苦竟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錢副将越想越是氣惱,趁着周側士兵巡邏的護衛的空隙,已然動作迅速的披了外衣,悄悄的潛出去了。

******

三日前

“要我說,錢副将确實不是個城府太深之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少不了齊天樂替他籌謀。”謝晚春一面端着茶,一面與王恒之開口笑道,“記得我們初來的那幾日,他便漏了不少馬腳......”

當時為了陷害蓉娘亦或者岳呈,錢副将刻意把蓉娘之事透露給王恒之,做足了為難的模樣,口口聲聲說是“有件事,我沒和其他人說,只能與王将軍你說一說了”,可依着後來岳副将岳呈的話,可見錢副将顯然不止和一個人說,此為他言語不實。

而且,錢副将幾次重複“岳老将軍并無子嗣,多年下來已将岳副将當承繼家業的親子看待”和“要不是他湊巧姓岳又叫岳老将軍看中,栽培提拔,這年紀輕輕的又哪裏能到如今這般位置”。這是為了點出岳老将軍之死,岳呈為受益人。可因着錢副将心裏嫉恨,言語之中亦是難免透露一二——僅僅是因為姓岳,沾了點親故,岳呈便成了可以“承繼家業”之人,年紀輕輕就與多年征戰的錢副将平起平坐,這讓錢副将如何甘心?

錢副将的言行便是疑點一。只是當時出了個蓉娘,她的出身和來歷使她的嫌疑更大,所以初來乍到、不明情況的謝晚春和王恒之都把目光放在了蓉娘的身上。

王恒之見着她眉睫烏黑、眉目含笑的模樣,唇角亦是不由得抿了抿,低頭喝了一口茶,這才接口道:“大概,錢副将也知道自己言行不一,遲早會被我們揪出來。所以,他很快便玩了一手‘中毒’的把戲,先用受害者的身份把自己從局裏剝離出來,替自己開脫。”茶水清淡,王恒之的聲音亦是清清淡淡,不着痕跡,“我也是聽到岳副将氣急時說的話才想通的——當初兇手暗害岳老将軍時,時間、地點、下毒手法全都安排的井井有條,無一錯漏,可見其心思缜密。岳老将軍睡夢之中便已毒發身亡,偏偏諸人皆是第二日方才發現。可偏偏錢副将這次中毒卻是錯漏百出。”

“确實。”謝晚春點點頭,她頗為享受這種心意相通、心領神會的感覺,語聲亦是柔和了一些,“第一,岳老将軍年老少眠,故而要用安神香,把毒下在香爐裏确實是個妙招,可錢副将本人并不愛燒香,把毒下在香爐裏便顯得有些刻意了;第二,岳老将軍中毒一事可見下毒者對于時間安排的巧妙,錢副将卻是在下屬彙報時毒發,救了他自己一命;第三,錢副将沒死卻也沒醒,偏就這麽昏着......”

“只這三點,錢副将‘中毒’之事便顯得太‘巧妙’了,簡直像是做戲一般的刻意安排。”謝晚春眨了眨眼睛,潤紅的唇角微翹,“所以,我才說他是‘前言不對後語,且忙中生亂,反倒越做越添錯漏’。”

王恒之見她紅唇瑩潤,心中一動,忍不住上前摟了她的腰,壓低聲音問她道:“那你猜,我要定下這三日之約,是打算如何?”

“你吻我一下,我就說......”謝晚春眨着眼睛朝他一笑,笑聲就像是冬日紅梅蕊瓣間滾落的雪粒子,落在肌膚上,叫人一瞬間便緊繃起來。她撩夠了人,感覺到王恒之那一瞬僵硬的身體,這才意猶未盡的踮起腳,主動吻上王恒之的薄唇,又咬又吮,唇齒相依之間,銀絲不斷,耳鬓厮磨之間,說不出的溫柔纏綿。

好一會兒,謝晚春才把放在王恒之腰上的手移到他的脖頸處,被吻得紅豔水潤的唇就那樣貼在王恒之的耳邊輕輕的吹了一口氣,呵氣如蘭,叫人心跳如鼓。

發絲被灼熱的氣息吹得微微拂動,緊貼着耳部的那一寸肌膚緊繃起來,王恒之只覺得耳朵都要被燒紅了。好一會兒,他才咳嗽了一聲,擡眸瞪了謝晚春一眼,只是握着她腰部的手卻沒松開,頗有欲拒還迎之态。

謝晚春忍着笑,應聲道:“倘相公似我一般睿智無雙,想的自然是——”她幹脆含住王恒之的耳垂,用舌尖輕輕的舔了一下,聲音柔柔的笑着道,“......引蛇出洞。”

是啊,既然錢副将‘暈着’,那便只能引蛇出洞。

說不得,還能順着錢副将抓住齊天樂——錢副将可不是那種用過之後就打算扔了的棋子,齊天樂和周帝必是在他身上下了許多功夫,所以必然會與他保持聯系。

話雖如此,可這事倘若真要做成,光是擒拿齊天樂這般的高手就需要不少人手,必是需要岳呈的幫助。可說服岳呈卻也是一樁難事,至少岳呈本人也不大相信錢副将會是兇手。

“......雖說錢副将屢次刁難于我,可叔叔一手提拔了他,他也素來敬仰叔叔,恭敬小心,怎會忽然對叔叔下毒手的?”岳呈面色鎮定,語聲沉沉,“再說他中毒之事,倘若真是他自己安排,難不成他就不怕自己用錯劑量直接毒死自己?何至于此?”

雖說岳呈的表現略有些“傻”,可到底還是顯出了他與錢副将本質上的不同,也大致可以看出為何岳老将軍屬意岳呈繼他之業——錢副将千方百計就差明說,時時刻刻都想借着蓉娘把這事栽給岳呈;岳呈雖因蓉娘與錢副将有了隔閡,可他看人依舊不帶偏見,有容人之雅量。

王恒之倒也看出岳呈的前途,便耐下心與他分說:“他這一‘中毒’,矛頭便直指蓉娘,說不得真叫人逼死了蓉娘,到時候,你會如何?”

岳呈一想到這般情況,心中揪痛,垂頭低聲道:“我與蓉娘早已約定此生,生死與共。倘她性命有失,我,我是決不能再與那些人為伍的......”

“這般一來,豈不就正好逼走了你?到時候,岳家軍上下能有資歷、能力掌管一軍的也只有錢副将了。”王恒之慢條斯理的說着話,“他也是看中了你對蓉娘的感情,方才如此設計。”

岳呈咬了咬牙,又道:“我待蓉娘之心,只有我與蓉娘清楚。他又如何篤定我會為着蓉娘不肯幹休......”

“錢副将不是說了嗎?岳老将軍去世前托他去查蓉娘之事。”王恒之不緊不慢的梳理着此事,“岳老将軍想來也已與他說了許多你們叔侄之間為着蓉娘所起的争執。”

“是了......”岳呈垂下眼,面上神色微變,顯出幾分悲切愧疚之色,“叔叔不喜蓉娘出身幾次要替我另尋妻子亦或是趕蓉娘離開。有幾次氣急了,他還拿鞭子要抽我,說我不孝,要把我和蓉娘一齊趕走。”

“岳老将軍大約也與錢副将說了這些,錢副将也正是因此而篤定你對蓉娘感情之深。”王恒之擡手輕輕的再岳呈肩頭撫了撫,語聲低低,“做長輩的必是拗不過孩子,岳老将軍早知蓉娘出身,到了最後卻仍舊是叫錢副将去查,顯然也已打算好了:倘無大事便成全你們。”

只是,錢副将大約也是因此而更加惱恨,再也按耐不住那滿心的嫉恨,他必是這般想的:只因為岳呈姓岳,哪怕他鬧着要娶青樓女子,岳老将軍都不攔着,反倒要事事替他着想,果真是老邁昏朽了。真是太不公平了!

錢副将的想法王恒之并沒有說出口——他說這些是為了寬慰岳呈,而不是想要岳呈為着此事而更加內疚。

果然,岳呈聽說岳老将軍死前已打算要成全自己和蓉娘,心中不由大震,既是歡喜又是酸楚還有幾分感動和愧疚。想到昔日岳老将軍慈和神态、尊尊教誨、良苦用心,縱是岳呈這般鐵尺男兒也忍不住眼中熱淚,伏在桌上大哭了一場,口中只是叫着“叔叔”。

謝晚春此時方才與蓉娘說完話,上前拉了王恒之往外去:“走吧,遲些兒蓉娘會替我們勸好他的。”

蓉娘亦是随後出來,跪坐在岳呈身側,輕輕的抱住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撫着他的脊背,溫柔的撫慰着他。

此時情景,謝晚春與王恒之确實是不好再留,只好起身出去。一直走到帳外,王恒之方才若有所思的問了一句:“你怎知道蓉娘會勸好他?”

“蓉娘愛他之心真真切切可也并非沒有一絲的心機,她是個聰明人。”謝晚春意味深長,卻也沒有太多的感觸,只是淡淡的道,“她能走到今日,是運氣好也是手段高明......”

錢副将中毒之事是巧,可蓉娘自盡以證清白之事不也巧的很?蓉娘她哪怕不為岳呈的前途着想,僅僅是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必也會勸岳呈配合自己。

王恒之嘆了一口氣,眼中神色深深,卻也沒說什麽。

******

三日後。

錢副将從營帳出來,熟門熟路的尋上了邊上的一戶農家,按照之前聯絡的方式,三長兩短的敲了門。好一會兒才有人來替他開門。

錢副将滿腔怒火,早已忍得辛苦,故而此時也沒空給人好臉色,直接便冷着臉道:“去叫你們齊公子來!我有事要與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晚安麽麽噠(*^__^*)下章齊大大出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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