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皇庭酒店前臺小姐,看着眼前特殊的房卡,恭敬地說;“溫小姐,酒店四十層不是客房,是簡總私人空間,房卡我們沒有權利收,請你親自交給簡總,對不起。”

前臺小姐态度謙恭,溫淺不好為難她們,“好,我收着,我親自交給簡總。”

本來想今早畫一個完美的句號,留下房卡,當面還給他,又無形制造一次兩人見面機會,溫淺心意已決,不喜歡拖泥帶水,思忖等以後遇見再還給他,他手裏肯定還有備用房卡。

搬進新家,日常用品已備齊,還剩下窗簾和床單等床上用品沒置辦,溫淺到附近一家蘭馨布藝商場,選了一塊淡綠色的窗簾,同色系床單,被罩枕套,都買全了,把窗簾挂上,雪白的牆襯淡綠窗簾,小屋頓時變得清幽雅致,仿佛撲面淡淡的竹子的清香。

她又去家具市場買了兩把椅子,來客人有地方坐,她買了個簡易衣櫃,放衣物,反正一個人住沒多少東西。

廚房裏還缺一張吃飯的桌子,卧室缺一張寫字臺,舊房子裏有一張寫字臺,八成新,她媽用不上,她媽家舊家具沒舍得扔,全都拉來,屋裏擺得滿滿的,溫淺為省一張寫字臺錢,去她媽家雇人把寫字臺搬來。

溫淺到她媽家,趕巧她嬸過來串門,她嬸看見她,急忙問;“小淺,我正跟你媽說,蔣醫生今早給我打電話,說對你很滿意,問你的意思。”

難道自己不愛說話他還很滿意,季淑雲問;“淺淺,醫生這個工作挺好,你二十四歲了,處兩年,早點結婚,趁着媽身體好,還能幫你拉扯孩子。”

想遠了,剛見了一面,就計劃結婚生孩子。

“嬸,我跟蔣乾不合适。”

溫淺直截了當拒絕,她不想含糊其辭,給別人希望,不同意也要說清楚。

“小淺,你和蔣大夫怎麽不合适?”

她嬸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性格不合。”回絕別人最好的理由,顧忌別人自尊,給人留面子。

“蔣大夫性格挺好,醫生這個工作體面,有社會地位,受人尊敬,小淺你說這麽好條件的你都不樂意,你想找啥樣的?”

“嬸一定問我找對象的條件,我男朋友要高大、帥氣、多金,簡而言之,高富帥。”

“有多少錢算多金?”她嬸語氣裏透出一絲嘲諷,溫淺挑眉,“多金,就是家裏有多少錢數不過來,晴天要擺出來晾曬,整天犯愁怎樣才能把錢花出去。”

她嬸撇撇嘴,溫淺補充說:“嬸問我找對像的條件,我實話實說,至于找不找得到,嬸別費心了。”

溫淺故意說給她嬸聽的,她嬸給她介紹對象的目的,就是怕她跟溫淺好上,她不妨明确告訴她,省得她疑神疑鬼,自己脫口而出的男友的條件,簡帛硯不正符合嗎?他已經無形中滲透到她的生活中,無孔不入的刷存在感。

季淑雲當真了,“淺淺,條件也別太高了,咱家條件不好,高攀了,嫁到婆家,婆家人瞧不起你。”

她嬸撇嘴,接着話茬,“可不是,女孩子眼皮子淺,早晚要吃虧的,有錢人玩兩年膩了把你甩了,你哭都找不着地方。”

她嬸心裏暗想,烏鴉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還不仗着狐媚子這張臉,聽她話裏話外心高,看不上溫薄,自己就放心了,誰沒事愛保媒拉線,管她這破事,對溫淺瞧不起自家的條件,她嬸心裏不舒服,嘴可不吃虧讓人,“淺淺,你這是拜金,思想不對頭,拜金女那個落得好下場,不都是最後被人甩了,沒臉做人。”

溫淺咯咯咯忍不住笑,“嬸,電視劇看多了,你沒看有錢人分手費都給上千萬,一輩子都賺不到,下場比嬸你好多了,嬸這把年紀視金錢為糞土的境界可不是一般的高。”

她嬸沒視金錢如糞土,她嬸是把錢當成命,工薪階層,供大學生,口挪肚攢,恨不得一分錢碾碎了花。

她嬸讪讪的,“現在社會風氣不正,笑貧不笑娼,我告訴我家小薄,拜金女不能找。”

溫淺索性大笑,“嬸,你這話說得矛盾,既然是拜金女,怎麽可能看上溫薄?”對不起溫薄,我沒有想貶低你的意思,她嬸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當年她嬸對她的傷害挺大的,并由此她知道了溫慶林不是她親生父親,是她繼父。

她嬸還想反駁,溫淺包裏的手機響了,溫淺打開包,拿出手機,看一眼,接通,電話裏沒有聲音,隐約有喘息聲,“怎麽了?安然,你怎麽不說話?出什麽事了?”溫淺着急地問。

啪嗒一聲,好像手機落地的聲音,溫淺急喚,“安然,你怎麽了?”

裏面還是沒有聲音,溫淺把手機塞進包裏,對季淑雲說;“媽,安然好像病了,我過去看看。”

溫淺跑到路上叫車,半天沒有一輛計程車經過,中午飯點,她家住的這條街往來的計程車少,這時,一輛黃色的轎車停在她跟前,溫薄的聲音響起,“溫淺,你站在這裏攔車?”

溫淺像看見救星一樣,拉開車門,說了安然家地址,“快,人命關天。”

溫薄摸不着頭腦,他聽說他媽去他大伯母家,怕她媽亂說話,得罪人,午休趕過來,想把她媽送回家。

溫薄聽人命關天,一路超車,等一個紅燈時,問;“出什麽事了?”

溫淺說;“你還記得安然,我同學,她打電話過來,不說話,我聽見她喘氣聲,一定出事了。”

前面已看見安然家住的小區,兩人一下車,就往電梯間跑,電梯停在樓上,溫淺一着急,跑樓梯,溫薄跟在身後,兩人一起爬到八樓,溫淺已氣喘籲籲,溫薄看她停在一戶人家門口,上前砸門。

砸了半天門,裏面沒有回應,溫淺急得冒汗了,防盜門沒有專業開鎖,打不開,正急得像熱鍋上螞蟻,門從裏面開了一條縫,溫淺拉開門,見安然靠在門口牆坐着,溫淺蹲下,抓住她問:“怎麽了?”

安然臉色煞白,微弱的聲音說:“我服安眠藥了。”說完,頭往旁一歪,人事不知,溫淺聞到她身上一股酒味,大概喝多了,服下安眠藥,急得招呼溫薄,“快背她去醫院。”

兩人把安然送到最近的醫院急救,安然被推進重症監護室,溫淺和溫薄焦灼地等在外面,安然服用大量安眠藥,需要洗胃,不知道人能不能救過來。

溫淺姐弟坐在重症監護室門口的椅子上,溫薄問:“用不用通知她的家人?”

安然的父母當初因為她當了人家小三的事,覺得很丢面子,跟她斷絕了關系,羅遠生又沒有明确的态度,安家父母更生氣,安然回家她父母不給她開門,安然這次自殺一定是因為羅遠生,溫淺猶豫要不要告訴安家父母,她這幾天收拾舊房子,卡裏六千塊錢花去一半,怕住院費不夠,她臨去醫院拿了安然的包,安然手機裏有父母的電話,溫淺猶豫,告訴她們,讓她們擔心,不告訴她們,安然急救室裏已經三四個小時,萬一有生命危險……

溫淺拿過安然的包,打開翻出手機,在聯系人找到安家父母電話號碼,打了過去,沒人接,反複幾遍,還是沒有人,溫淺心想,安家父母連女兒電話都不想接,可見生氣的程度。

溫薄在旁邊問;“沒人接?”

“她父母不接電話。”看着溫薄,“你上班吧!”

溫薄不放心,“你一個人留在這裏行嗎?”

“行,人多也幫不了她,你還是上班吧!我一會再聯系一下她父母。”溫薄站起來,“你中午還沒吃飯,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安然沒醒,我吃不下去。”溫淺跟安然從小在一起長大,感情像親姐妹一樣,安然生死未蔔,她哪裏還能吃得下飯。

“有事你給我打電話。”

溫薄走了,他跟安然不熟,他是看溫淺着急,才跟着着急。

急救室的不鏽鋼門始終關着,裏面的情況一點不知道,溫淺想有人出來問問,一直沒人出來,後來想起重症監護室的醫生和護士走專用通道進急救室。

她中午沒吃飯,早忘了餓,心裏想着安然不能有事,安然大咧咧的性格,怎麽也想不到有一天為一個男人自殺,溫淺又拿出手機,翻到羅遠生的電話,安然在裏面搶救,羅遠生一無所知,太便宜他了。

按下那個讨厭的電話號,手機響了半天,沒人接聽,反複響了幾遍,還是無人接聽,溫淺替安然難過,父母斷絕關系不接電話,羅遠生唯恐避之不及,安然跟親人決裂,最終被男人抛棄,難怪想不開。

溫淺發了條短信,‘安然自殺了。’她故意沒說人是生還是死,渣男有社會地位,如果鬧出外遇自殺醜聞,吓個半死。

果然,羅遠生很快短信回複,“在哪家醫院?”

溫淺回複醫院地址。

當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鏡的天之驕子,小跑到醫院,看着醫院急救室走廊上坐着的溫淺,嘴唇哆嗦,“她沒死是嗎?”

“不知道。”溫淺冷淡地說。難以掩飾的厭惡,固然安然當了小三不對,然而羅遠生更應該遭到譴責,腳踏兩只船,婚內出軌,左右搖擺,給安然承諾,給她希望,讓這個傻女人,不顧道德輿論,衆叛親離,選擇愛他,這最後致命一擊,令她生無可戀。

羅遠生跑得滿頭的汗,顧不上擦,沒了往日的風度翩翩,看着重症監護的門,身體發抖,“安然她怎麽這麽傻。”

羅遠生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多久了?”他是問安然搶救的時間,“四個多小時,我用安然的手機聯系安然的父母,她父母不接女兒電話。”

安然這麽久沒脫離危險,溫淺越來越緊張害怕,突然想起,用自己的手機給安然父母挂電話,如果有事見最後一面。

這回電話過去,響了三聲,電話裏傳來一個溫和的女聲,“你好!你是哪位?”

溫淺想着措辭,盡量婉轉,別吓到安然父母,“伯母,我是溫淺,安然病了,在醫院,她想見見你們?”

“什麽病?”溫淺聽出安然母親的緊張,“伯母,您別着急,不是大病,她就想見見你們。”

“好,我和她父親馬上過去。”

子女做了傷了父母心的事,父母依然牽挂,血濃于水。

羅遠生手撐着頭,也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估計羅遠生更多的是想到這件事帶給他的影響。

羅遠生懊悔地說;“我跟她提分手,也是為了她好,她跟着我耽誤她。”

溫淺這種時候本來沒心思跟他鬥嘴,聽他摘幹淨責任,道貌岸然,氣不打一處來,“你都耽誤好幾年了,才知道?”

安然為她的錯誤差點付出生命代價,羅遠生拍拍屁股走人,不受一點良心道德譴責,太不公平了。

羅遠生痛苦地說;“我知道我對不起她,我女兒得了白血病,我和我妻子談了,選擇維持家,為了孩子,我跟安然提分手,說得太急了,沒考慮她能不能接受,是我的錯。”

現在不是追究誰對誰錯的時候,溫淺包裏的手機響起,她掏出手機,心髒驟然一緊,頓了一下,按下接聽鍵,熟悉的極想聽到的聲音,“你在哪裏?”

她站起來,離開椅子,走到走廊盡頭無人的地方,“醫院。”

“你怎麽了?”電話裏傳來急切的聲音,溫淺心頭一熱,“我沒事,是安然病了。”

電話裏哦了一聲,顯然松了口氣,“你忙吧!”

她眼前閃過他永遠一成不變沉穩、波瀾不驚的臉,他剛才緊張了,是以為她出事了,溫淺握着手機,半天嗯了一聲,結束通話。

重症監護室的門開了,一個護士走出來,“哪位是患者家屬。”

溫淺和羅遠生沖過去,護士重複了一句,“哪位是患者家屬?”

兩人互相看看,都不是,“跟我來?”護士把兩人領到一間無人的屋子,主治大夫走進來,“患者醒了,不過還要觀察一陣。”

安然躺在活動病床上被幾個醫護人員推了出來,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溫淺的心揪着疼,羅遠生扶着活動床邊,痛苦地輕聲呼喚,“安然。”

安然疲憊地睜開眼睛,側過頭,閉上眼睛,她被推到單間病房,護士挂吊瓶,“患者還沒有完全恢複,安靜,別打擾她。”

溫淺知道安然不想看見羅遠生,安然的父母一會到了,羅遠生引起她父母情緒激動,對他說;“安然已經脫離危險,你先回去吧!”

羅遠生愧疚地看着安然,“我先走了,明天我再過來。”又對溫淺說;“安然麻煩你照顧,有事給我打電話,安然的住院費我來付。”

羅遠生走了,門關上,安然睜開眼睛,溫淺看她眼神空洞,萬念俱灰,心疼她,輕聲說:“我告訴伯父和伯母了,她們一會就到了。”

安然現在最需要親人的關心。

剛說完,門一下開了,安然的父母急急忙忙趕來,撲到病床前,看插着管子輸液,面白入紙,安家父母吓住,安母哆哆嗦嗦地說:“小然,你這是怎麽了?”

安然眼角溢出一滴眼淚,溫淺替她擦去。

安然的母親頓時控制不住,眼淚流下來,“然然,你怎麽病成這樣,為什麽不早告訴我們。”

安然一句話不說,只是望着父母流淚,溫淺趕緊安慰安母,“伯父、伯母,安然沒事,大夫說安然身體虛弱,不能打擾。”

安然的父親扶着她母親,“小淺都是沒事了,你別太擔心了,然然病着,別惹她難過。”

安然的母親擦着眼淚,看着女兒,“等你出院回家住,媽給你調理調理。”

安母回頭問溫淺,“然然得的什麽病?”

溫淺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才能不吓壞安母,手機恰在這時嘟地響了一聲,溫淺拿手機,走出病房,一條短信,‘在哪裏?”’

溫淺看了三遍,然後回了一條,“醫院。”

簡帛硯沒再回複。

溫淺回病房,安母問;“小淺,你有事?”

“單位有點事。”溫淺撒了個謊,她不知該怎麽跟安然的父母說安然自殺的事,拖一天是一天。

“小淺,我們在這裏,你別耽誤工作。”安母說。

“伯父、伯母我走了,我明天再來看安然。”

溫淺走出醫院,天已經黑了,她走到公交車站,看一下末班車時間,正好能趕上末班車,晚上公交車人少,車速很快。

溫淺在家附近站點下車,看見樓對面那家新開的小飯館裏燈光明亮,才想起自己沒吃晚飯,幾個小時神經緊張,身心疲憊,她朝家走去。

快走到樓前,她突然站住,前方一個人影站在那裏,溫淺走過去,距離三四步遠站住,想說你怎麽在這裏,又覺得明知故問,臨時改口說;“你等了多久?”

“差不多三個小時。”簡帛硯站在高樓投下的暗影裏,“過來。”

溫淺往前走了兩步,簡帛硯跨了一大步,伸出雙臂将她擁入懷裏。

溫淺慢慢擡起手臂,回抱他,兩個人靜靜地擁抱,良久,溫淺松開摟着他腰間的手,往他西服兜裏塞了一件東西,推開他,退後兩步,“不再見了。”說完,快步往樓門走去,走得幹脆決絕。

他的手伸進衣兜裏,摸到她放進去酒店的房卡,死死攥緊,房卡棱角硌得手心生疼,她到底還給他了,這就意味着,她跟他徹底劃清了界限,再無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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