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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睢怔了半晌, 忽地拍案而起, 罵道,“好啊好啊,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難怪三十萬秦軍要壓我楚境,難怪如此,竟是想來要挾我王!

——嚴無為!秦王狼子野心, 世人皆誅之!”

“楚相真是好大的口氣!”嚴無為也站起了身來,氣勢驟然大增,斥道,“秦楚相盟, 秦國是帶着誠心誠意來的,而楚國是怎麽做的?楚國是怎麽說的?

秦國要挾楚國?!好, 既然如此那無為便想問問相國大人了:秦國走到現在這一步是誰逼出來的?!

是你?是我?還是那楚王?!”

張睢氣得臉都漲紅了,聽了嚴無為這話後卻也不敢多言, 好歹當事人還在這,他自然不可胡言。見張睢被問住了, 嚴無為又步步緊逼道:

“說不出話來了是嗎?那我幫相國說,是你!是你的王,是你太過忠誠, 由着你王庸碌,更是你王太過自負,自以為背後做的那些勾當旁人不會知曉,才把秦國逼到這一步來的!

秦楚本可為兄弟好友, 同仇敵忾的,可楚國是怎麽做的呢?暗地裏資助賴國攻秦,明面上公然刺殺秦國使臣——相國!無為想問一句,秦楚的這臉皮到底是誰先撕破的?!今次若是換了別的什麽國家,我大秦的軍隊早早就踏過去了,還會有時間在這兒與相國好生商談?”

“可…縱是如此,縱是如此…”

嚴無為打斷道,“只是‘如此’嗎?相國大人,楚國這是還沒做好要同秦翻臉的準備嗎?可當日楚國既然敢背地裏資助賴國,那今日張相就要做面對無為诘問的準備,賴國既然敢接受了楚國的幫助公然犯秦,那今日賴君就該做好了死在我秦劍下的準備!”

張睢聽了這話後身子一怔,繼而忽地大笑了幾聲,“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恨聲道,“我道豎子如此猖獗為甚,原是如此。說了這麽多,嚴相——秦國到底想要的是什麽呢?不若大大方方說出來吧!”

“要什麽?相國說我秦國想要的是什麽呢?——要的,不過是‘公平’兩個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公平。就像無為這身上的箭傷,”嚴無為指了指自己的傷口,淡聲道,“這傷,往下一寸是心髒,會死,往上一寸是肩骨,會殘,而楚國的這支箭射得這位置剛剛好,讓嚴無為不死不殘,如此,秦國也只要剛剛好,一支箭,一道傷,十座城池。”

“十座城池?”張睢叽笑道,“一道箭傷便想要我楚國十座城池?——嚴相甚狂。”

“非也非也,秦國要的不是楚國的城池,冤有頭債有主,這箭是楚王的寵妃射的,與楚王幹系不大,可也脫不了幹系,好比那賴國,他攻我秦國,與楚國幹系也不大,可同樣也脫不了幹系!

楚妃伏法,賴國已亡,這是他們該有的結局,可無為身上的傷卻是生生受過來的,正如賴國也是我秦軍一兵一卒攻下來的。相國,秦人護短,無為的傷不會白傷,既然傷了,那無為便要讨要回來,為無為流的血,也為我秦軍流的血。這一箭,賴國十座城池,名字無為已寫在了紙上。”嚴無為從懷裏拿出了一張折好了的紙放在了桌上,雙指壓住,輕輕地推向張睢,“——秦國,要的便是這個公平,只有有了這個公平,秦楚才能再談下一個‘公平’。”

“嚴相的意思是:楚國只有給了這十座城池秦楚才能再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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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此,”嚴無為輕輕一笑,“秦國敬重楚國,故而才會将此事交給楚國做決斷,若是秦國不敬重楚國,想那賴國亡也亡了,死也死了,秦國想要多少城池不都是秦國說了算嗎?”

張睢伸手壓住了那紙,不讓嚴無為再推上,道,“所以秦國便派了三十萬大軍前來?呵,和談?這便是你秦國人和談的方法了嗎?如此,不怕得罪了楚國?”

嚴無為卻反問道,“秦國得罪的,還少嗎?

相國,你我都知道這如今的局勢,齊陳兩國可是巴不得你我兩國開戰呢。秦楚同盟,是你我兩國最好的選擇,為了這個選擇,我王才派我不遠萬裏來到鄢陵,縱然衣襟染血也無悔前往,秦國拿出了秦國的誠意,楚國也當拿出楚國的誠意來——和談時楚國能給我秦國公平,如此我秦國才能給楚國公平,可楚國若是不想公平,那便是想我秦為敵,屆時,楚王便會發現,下次來的便不是三十萬秦軍了,也許會是四十萬,六十萬,或者是一百二十萬,秦國舉國為兵在歷史上也不是沒有過的事,咱秦國窮過,苦過,餓過,但唯獨沒有怕過。”

聞言,張睢拿起那張紙,面色沉重,半晌,他道,“楚國若是不肯呢?”

“為何不肯?”

“嚴女休得猖獗,老夫不用展開這紙便知你秦國想要賴國的是哪幾座城池。”張睢捏着那紙冷聲道,“秦國打的什麽如意算盤張某豈會不知?若是此次遂了你們秦國的願,那下一次滅國的——興許就是我楚國了!”

嚴無為只是輕笑了一聲,不再多言,張睢見此甩袖怒道,“嚴相以為這樣便能要挾到楚國?”

見嚴無為不說話,張睢又道,“嚴相難道是想秦楚兩國真的開戰不可?”

“我想?”嚴無為笑了笑,坐下了身,小飲了一口茶後才悠悠然道,“怎會是我想呢?該是楚王想罷,該是相國想罷,哪裏論得到我嚴無為想呢?”

“你,你你你……”

“說了這麽多,相國自個心裏也有數吧?”嚴無為淡漠的雙眼看向張睢,靜默片刻後忽地高聲喚道,“顧名——”

方時,一名穿着一襲青衫手抱着柄長劍的青年便從庭院側方緩步而來,“相國。”

來人正是不日前秦王慕容壡派往楚國來的小将軍顧名。

嚴無為對那顧名介紹道,“這是楚國的相國,來這兒做完客了,你便送他回府吧。切記,要一路護送他周全歸府。”不知道為什麽,最後那“周全”兩個字嚴無為咬得有些重。

顧名輕擡了下眉,恭敬道:“嗨。”

誰知一旁聽了這話的張睢臉色卻是一變,怒目而視道,“嚴無為!你這是在監視老夫嗎!”

“那倒不是。”嚴無為淡淡道,“只是所有的楚國人都是見着了走你進了這驿站,也見了你與我相見,你若是不能平安歸府,我怕我也不能平安歸國了。”

張睢還沒反應過來嚴無為說的這話什麽意思,正細想着,便又聽見嚴無為低聲對他說道,“相國,家有賊子,你我心知…”

張睢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看了看嚴無為又看了看一旁抱着劍一臉淡漠的顧名,面色一沉,心底透亮,朝嚴無為行過一禮後便是匆匆告退。

張睢走後,聽完了全過程的慕容器才從走廊的石柱後走出來,到了嚴無為面前行過一禮,問道,“先生為何要派顧将軍送張相歸府?”

“殿下不妨猜上一番?”

“先生是怕張相遇刺……?”

嚴無為笑得有些涼薄,“不然呢?除了那些個人外,楚國又還有誰不希望秦楚同盟呢?”

“先生為何就能斷定張相會在出驿站歸家途中遇刺呢?”

“除過了這個時候,待張睢面見楚王過後,再想拆散秦楚同盟的時機可就沒有了。”

慕容器似乎有些不懂,但也沒再多問,本來今日嚴無為準她旁聽不過就是想讓她開番眼界罷了,再多問的,恐嚴無為說了她也不大懂。

“收拾收拾吧小殿下,”嚴無為伸手揉了下慕容器的頭,柔聲道,“咱們快回國了。”

“回國——?”

嚴無為笑盈盈的點點頭,“若是來的快,歸去時正好趕上年節呢,小殿下在外表現的很好,待回了王都,臣會送上份賀禮給殿下的。”

小小的少年因她這一句話頓時便喜上眉頭,“真噠?!”

“臣絕不欺殿下。”

“好!!!”

嚴無為的估算果然錯不了,張睢離去後的第三日楚王的旨意便下來了,同她預料的差不多,楚王生性薄涼,自己國內的事都有夠他頭疼的了哪還顧得上曾以他馬首是瞻的賴國呢?他果不其然的爽快地劃了嚴無為想要的賴國十座城池給秦國,剩于的再打着“賴國無君”的旗號派楚軍入境,正在接管了賴國,明裏暗裏都叫人挑不出什麽大毛病來,只是被後人儒生在書裏罵過幾回“君王無綱”的話,別的什麽倒了沒有。

對于這些嚴無為倒是不怎麽關注,左右也不該她操心這些個事,管那麽多做什麽?

楚王召見她入宮時她便帶着慕容器去了,進了宮交換了兩國文書後嚴無為便說了辭行的話了,楚王顯得還有些舍不得,話裏話外都是想丢嚴無為過了年節再走,氣得慕容器當衆就跳出來一頓反駁,就差沒吼着對楚王說“這是她家先生”的話來了,好不容易出了楚王宮慕容器越想越覺得楚王色欲迷心,當夜裏就拉着嚴無為死活要上路歸國,嚴無為好脾氣地同她講天亮了再啓程吧?

慕容器搖頭道,“我想姑姑了,先生不想她嗎?”

嚴無為心道她哪有膽子敢不想慕容壡哦,可當着孩子面她又不好得說,便道,“想王上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啊?”

慕容器怕她再在楚國呆下去楚王就不許她走了,便道,“就是急!本宮想姑姑得急,先生先生,你若再推辭歸國的讓,本宮…本宮就給姑姑告!”

“……”嚴無為發自內心地覺得慕容器要是真告了這一狀的話她恐怕是有得氣受了,便妥協道,“好吧,那就今夜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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