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新婚燕爾
佟小姐的院子很大, 屋裏屋外都擺放着被施了咒術的鮮花。江暮雨跟着那五十來號人進屋,佟小姐正坐在主位,身旁倆丫鬟給她捏腰捶腿,另有一個婆子給她喂藥。
“大小姐,她們都來看你了。”
“是麽……快,快都別站着了。”佟小姐有氣無力的招呼衆人, “快坐, 随便坐。”
江暮雨有些意外,因為他并未看見李準。
就在這時, 一個身穿青衫的女子端着一個錦盒走到佟小姐面前, 她跟江暮雨一樣輕紗遮面, 邁着從容優雅的小碎步,語氣略帶生澀,可能是初出茅廬,還不太會說話。
“這裏面裝着定魂符, 鎖靈符, 還有驅魔咒,一瓶草木精華,兩道陽符,十塊珊玉。算是我送與佟小姐的生辰賀禮, 還請笑納。”
“多謝, 多謝……”佟小姐老眼昏花,也看不清什麽人。腦子不算太糊塗,聽得出這些都是好東西, 便吩咐丫鬟收下。
青衫女子距離佟小姐僅一步之遙,要沖上去把人卸巴了簡直易如反掌。她仔仔細細打量了佟小姐一遍,看她身上碧麗堂皇,穿得也算厚實,總不能當着衆人的面把她扒個精光看有沒有流續丹吧?
青衫女子想着想着,居然不好意思的羞紅了臉。她原地思考一大圈,有些怯怯地問:“在下早就聽聞逍遙莊有一遠近聞名四海皆知的奇寶,名為流續丹。據說有着教人起死回生,青春永駐的奇效,在下實在好奇的很,不知此傳言是否屬實啊?”
青衫女子打頭陣說出這話,衆人趕緊豎起耳朵聽。
“當然屬實,逍遙莊成立千年,難道還會扯謊不成?”
三歲小孩跟九十老太的智商是平等的,青衫女子一說便套出話來了,不由信心倍增,忙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既然這是真事兒,能否請佟小姐将流續丹拿出來,供我們大家開開眼界,一飽眼福呢?”
此話一出,衆人連忙起哄架秧子,紛紛擺出一副“小女人見識短快拿你家法寶往死裏踐踏我吧”的樣子。
江暮雨默不作聲,靜觀其變。
那老太太果然受不住起哄,拄着拐棍哼哧哼哧進內室取了一盞制作精美的走馬燈出來,在衆人的注視下暴力拆開,取出藏在燈罩裏的小盒子,大概雞蛋大小,其貌不揚。
“這裏頭裝的便是流續丹,乃本門第一至寶,是我父親最引以為傲之物。”老太太一臉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模樣,賭氣似的把小盒子放在紅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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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屋子頓時安靜的落針可聞,明明站着近百人,卻鴉雀無聲,冷如冰窟。每個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一邊關注旁人,一邊死死盯住那張桌子,誰敢第一個靠近,必會被虎視眈眈的同道千刀萬剮!
“诶?你們倒是看啊!”只有老太太一個人還在狀況外,周圍劍拔弩張,殺氣彌漫,空氣凝固,每個人的表情都是千變萬化。
終于,有一個人頂不住了,幹咳一聲打破死寂,笑着道:“諸位,大家都是修仙同道,為了這麽個小東西打起來,不值當。”
又一個和事老站出來道:“是啊是啊,諸位姐妹,大家都在修仙界,日後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不太好吧。”
“呵呵,你若是不想要可以走啊,又沒人逼你。”一個紫衫女子冷哼起來,頓時讓那倆人無話可說,“若我沒猜錯,大家進逍遙莊報的名號都是散修吧?修仙界何時出了這麽多散修?還偏偏都跑逍遙莊來了?哼,不就是想在圖謀不軌的時候別給師門惹麻煩,才故意隐去姓名來歷的嗎?”
一黃衫女冷笑:“說的就好像你能置身事外一樣。”
“我就是奔着流續丹來的,不像你們,做婊。子還立貞潔牌坊!”
黃衫女頓時大怒:“你嘴巴放幹淨點,賤人!”
江暮雨:“……”
早就聽過三個女人一臺戲的說法,以前沒有概念,如今見識過發生在眼前的撕逼鬥嘴,江暮雨終于深刻了解了。
所謂一觸即發,一個人動大家都動。在佟老太太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五十來個女人瘋狂的纏鬥起來,拔劍的拔劍,鬥法的鬥法。修為高的尚且能以真元互毆一番,修為低的直接不顧形象薅頭發抓臉,雞飛狗跳,頭發亂飛,桌椅板凳粉身碎骨。
這種場面相比凡間菜市場有過之而無不及,潑婦罵街,悍婦相搏,一片狼藉,烏煙瘴氣。
佟老太太吓傻了。
江暮雨從混亂中厮鬥的人群穿行而過,伸手剛剛拿到那個被冷落的小盒子,一道劍氣随之而來,他閃身躲過,正是那個青衫女子。
“流續丹給我!”青衫女子不知被誰坑了,頭發亂得跟雞窩似的,怒氣沖沖的攔住江暮雨的去路,揮劍相向。
與此同時,窗戶被人砸出一個巨大的窟窿,江暮雨在閃過青衫女子的劍招後順着窟窿一躍而出。
他們想要的是流續丹,江暮雨想要的是搶奪流續丹的人。
李準至始至終都未現身,江暮雨打開盒子,裏面放着一顆瑩綠色的丹藥。就在這時,青衫女子跟了上來,可屋內其他纏鬥不休的人竟然陸續倒地,并非自相殘殺,而是莫名其妙就倒下去了!
江暮雨微微一怔。
屋內的各方修士接二連三的躺倒一片,唯有一人——從站起之後就沒再坐下,在修仙者群鬥之時毫發無傷,直到最後都保持屹立不倒的佟小姐!
江暮雨的心髒重重一跳,眼見着手中所持流續丹變成一條通體漆黑,頭頂幽冥魂火的小蛇。
分靈!!
蛇身盤旋,蛇頭挺立,蛇信浸着魔氣吐出吐入,尖銳的利齒染着魔毒,照着江暮雨白皙細嫩的皮肉咬下去。
江暮雨以指為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抛開分靈,對着蛇身疾速一劃。
分靈斷成兩截,噴出的魔液濺了随後趕到的青衫女子一身。
不待她罵娘,屋裏的佟老太太已棄了拐杖邁步出來,她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張符,嘴裏碎碎念,用力将符朝江暮雨丢出,大喝一聲:“幻!”
那符在空中自燃,轉瞬間幻化出兩道縱橫交錯的焰火,一道直落江暮雨腳下,就地将其圍成一圈封鎖住,一道自半空直沖沖的朝江暮雨撞過去。
馭火符。
江暮雨正預備掐訣放個結界保護自己。不料佟老太太眼疾手快,又飛出一張符,熟練地喊道:“鎖!”
符不偏不倚的正貼在江暮雨身上,他方才釋放一半的真元瞬間消散了。
鎖靈符?
焰火從天而降,迫在眉睫!
江暮雨低聲喚道:“離歌,應召!”
靈武現身,強烈的真元之力當場讓鎖靈符化為飛灰,江暮雨手持玉簫對着天空焰火用力一掃,赤光呼嘯而出,僅在剎那便吞噬了這本就不強的焰火。
江暮雨真元外放,耀目緋光從體內沖擊而出,倏然将那桃紅色雲錦衣裙撕得粉碎,露出穿着在內的霜色勁裝。面紗步搖掉的掉碎的碎,墨發散落一身。他幾步走至佟小姐身前,正欲出擊,卻見佟小姐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一動不動。
江暮雨感覺到了,佟小姐就是個毫無半點根基的凡人。
那她……
江暮雨凝神一探,果然不出所料。
佟小姐中了傀儡咒。
變成了一個被人操控的提線木偶。
遠處那個青衫女子看着眼前一切,震愕失聲道:“江,江暮雨!?怎麽是你啊?”
這粗礦的聲音惹得江暮雨一驚,他回頭問道:“你是錢坤圈?”
“青衫女子”先是一愣,然後忽然意識到什麽,驚慌失措的連連擺手,細聲細語道:“不是不是,你說誰?我不認識,不是我!”
男扮女裝被人發現是件很丢人的事,江暮雨感同身受的沒有去揭他傷疤。徑直回去裏屋,查看那倒地一片的修士們。偏偏錢坤圈做賊心虛,越想越害怕,幾個箭步竄到江暮雨身後,伸手想拍他,卻被江暮雨閃過了。
錢坤圈手僵在半空,有點尴尬。
“喂!我可告訴你啊,今日之事不許,不許說出去!你膽敢敗壞我名聲,我,我饒不了你!”
江暮雨冷冷掃一眼他,懶得搭理。
“你別裝聾作啞啊!”錢坤圈急了,“這可不是我要裝成女的,是我大哥逼得我,我可是個正常的男人,純爺們兒!”
江暮雨檢查倒地修士,發現他們還活着。
“反正咱倆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互相有把柄,誰也別坑誰。”錢坤圈學着江暮雨用真元把衣服撕碎,毀滅證據。然後走近江暮雨兩步,把聲音放低的同時,奶兇奶兇的說道:“你別把我這事兒說出去,我也不說你,怎麽樣?不然我就告訴你師弟,嘿嘿嘿,你也不想讓白珒知道你男扮女裝的事兒對不對?你也不想在你師弟面前丢人吧?”
江暮雨:“……”
——
将所有賀壽的女眷送進去後,逍遙莊大弟子莊引就淪為了看門小童。身邊有個對老婆望眼欲穿的癡漢做伴兒,倒也不寂寞。
“诶,你是怎麽認識江姑娘的?”莊引閑着無聊,索性跟這人唠唠嗑,結果等了半天這人沒反應,擱在別人身上肯定認為自己被瞧不起了。莊引心裏也有些不爽,但他自小生活在逍遙莊,早已得到逍遙莊主的真傳:先禮後兵!
所以莊引好脾氣的再出聲:“兄臺,我問你話呢。”
“什麽?”白珒好像才聽見,“你說什麽?”
“哎呦我天。”莊引無奈扶額,“且不說你跟尊夫人新婚燕爾,就算她真的要臨盆,你也不至于這樣吧?腦子裏全是她,別人說的話都聽不見。”
“新婚燕爾?”這個詞炸的白珒外焦裏嫩。
“兄臺雖然歲數不小,但江姑娘也就年方二八,能娶到這麽一位年輕漂亮的絕色紅顏,兄臺真是好福氣啊!”
白珒幹咳一聲,心不在焉的摸摸胡須:“還好還好。”
“我看兄臺風度翩翩,氣宇軒昂,還未請教兄臺高姓大名?”
白珒遲疑了下才說:“白玉明。”
聽到“白”這個姓氏的時候莊引額角就抽了一下,白珒很敏銳的觀察到了,就忍不住逗他兩下:“莊公子怎麽了,在下的名字有何不妥?”
“不不不。”莊引忙收斂心神,笑道,“是我突然想起一個人,那人也姓白,我跟他有點小過節。”
“哦,他是誰啊?”
“呃……”莊引尴尬了,“不知道叫什麽。”
白珒忍住笑:“莊公子既然跟那人有過節,卻不知道他姓甚名誰?”
“慚愧慚愧,當時忘了問了。”莊引懸崖勒馬,想及時收住這個影響他顏面的問題,“白兄天南地北到處走,定是見多識廣,手中可有靈武啊?”
“怎麽可能有啊!”白珒哈哈一笑,裝無知小白,“在下也是初入修仙界,什麽見多識廣,不敢當不敢當。靈武是什麽東西?”
“白兄不知道靈武?”莊引簡直難以置信,正要科普,遠處突然跑來兩個逍遙莊弟子,心急火燎的說道:“大師兄不好了,逍遙……逍遙堂出事了!!”
莊引吓了一跳:“什麽事啊?快說!”
“各方修士不知怎麽了,突然就昏迷不醒了。”
莊引大驚失色:“那少莊主呢?”
“少莊主,他他他他……”那小弟吓得渾身打顫,臉色煞白跟見了鬼一樣,哆哆嗦嗦指着身後,“他殺過來了!”
“什……”莊引那個“麽”字還沒說出口,一道厲光突然從天而降,若不是莊引閃得快,非得跟身後那棵樹一樣被劈的骨酥肉爛。
遠處的佟少莊主禦風而來,右手持劍連續舞出數十道劍光,下方同門弟子被虐的子哇亂叫,白珒和莊引一左一右退得老遠,回頭一看,地面被劍氣割出犬牙交錯的數道裂痕,有幾個弟子躲閃不及被擊中,鮮血橫流,又疼又怕。
莊引怒急攻心,斥聲大喊:“少莊主你瘋了嗎?”
佟少莊主好像聽不見一樣,落地後随手掐了個決,一旁坐落的石獅子就被他隔空擡了起來,他随便選了一個喘氣的目标——朝白珒砸了過去!
城門失火,秧及魚池。你們同門相殘,打外人幹什麽?
白珒頭暈腦脹,胸腔裏沉悶悶的不舒服,暴脾氣就上來了,對上那石獅子,迎手将什麽東西揮了出去。碧色光華一閃,直穿石獅子而過,可惜他的修為不高,不能看到漫天撒石粉的暢快感,只能退而求其次的看一回漫天撒石塊,心不甘情不願的收回了天竹。
莊引:“……”
臉上十公分的口子再度傳來火辣辣的痛感。
白玉明我操。你大爺!
“你們自己家的事兒自己解決去。”白珒跳上圍牆,朝那邊兇神惡煞的佟少莊主以及呆若木雞的莊引報以真切友好的微笑,“我去幫我家媳婦兒了,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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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