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師兄讓人又愛又恨

“江暮雨, 你先起來。”錢坤圈居高臨下的看着蹲在地上檢查修士們的江暮雨,等了半天,江暮雨全無反應,他沒辦法——只好跟着蹲下了。

“江暮雨我問你,你是不是給我妹妹下迷魂湯了?”

“嗯。”江暮雨以自己的真元探入修士的體內,并未檢查出什麽不妥, 難道是自己修為不夠的原因?

“好啊你, 你承認了是不是?”錢坤圈氣得跳腳,張牙舞爪道, “我妹妹可是萬仙神域落雲鑒掌門的千金!你居然誘惑她坑騙她拐。賣她, 你簡直卑鄙無恥喪盡天良禽獸不如!”

“喂!說什麽呢?”白珒正好從外院走進來, 聽到這話就冒火了,“是你弟弟鬼迷心竅非要纏着我師兄的,有能耐在這兒耍狗瘋,不如回去栓好你弟弟, 讓他別騷擾我師兄才是真!”

白珒摘了胡子撕了眉毛, 扯下那張做工粗糙的假人皮。從将近三十的男人華麗麗的降回了十五歲的少年,鼻梁高挺,唇紅齒白,桃花眼深邃迷人, 面容白皙清朗, 絕對當得起俊俏公子四個字。

卸了僞裝的白珒錢坤圈一眼就認得,想冷嘲熱諷幾句,可腦子裏越發糊塗了:“你是他丈夫, 他是你內人,你們倆是師兄弟,一個叫白珒一個叫江暮雨,你們倆是……哎?什麽亂七八糟的!!”

白珒真服了他的智商,為防止自己也被傳染,他果斷去找江暮雨,無視掉錢坤圈。

“師兄,逍遙堂那邊出事了。”白珒看着屋內一片狼藉,以及院子裏木頭人似的佟老太太,問道,“她怎麽了?”

“傀儡咒。”江暮雨說。

“那操控者是誰?”白珒問。

江暮雨輕輕搖頭,伸手指向院中落地上的小盒子:“流續丹被換了,裏面裝的是分靈。”

白珒反應很快:“李準嗎?”

“分靈并不強,跟楊村那回差不多,或許是他。”江暮雨起身,又問白珒,“你方才說逍遙堂怎麽了?”

“跟他們一樣。”白珒指了指屋裏的“橫七豎八”。

“你們好像知道很多的樣子。”錢坤圈皺眉沉思,道,“這些變故都跟你們脫不了幹系吧?說!你們這些下界的人到底打的什麽如意算盤,到底有什麽陰謀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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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珒呵呵他一臉:“有那功夫秀智商,尊駕不如移步去逍遙堂,看看你大哥和你弟弟有沒有成為昏迷大軍的一員。”

錢坤圈聽了這話,仿佛才開竅似的,急急忙忙就跑了。

打發走煩人精,白珒總算清淨了,他腦子沉得很,暈乎乎的,不曉得是不是被昏迷大軍傳染了。

“師兄,這些都是李準幹的嗎?”

江暮雨走到佟小姐面前,以真元探入她的體內,一邊試圖破除傀儡咒,一邊回白珒的話:“李準修為有限,這麽大規模的變故他難以實施。你去逍遙堂看看,這若是陷阱,不可能所有人都中招。”

白珒正要走,忽然想到什麽又退了回來:“逍遙莊情況不明,我等師兄一起去。”

江暮雨閉目凝神,緩緩推送真元尋找傀儡咒的位置,再小心翼翼的将其拔除。

白珒安靜的在旁等候,他捏了自己一把,眩暈和昏沉的感覺讓他越來越困,他幹脆咬咬牙扇自己一巴掌,勉強清醒了幾分。他隐隐覺得不對勁,這種感覺可不是昨晚沒睡好那麽簡單,至少在佟老太太開宴之前他是沒有這種異常感覺的。

這之後幹了什麽?

吃飯嗎?

沒吃,因為不餓,一口沒吃。

白珒暗暗思考,努力回想那模糊的記憶。卻猛然看見江暮雨面色突變,蒼白似霜,他似是受到某種沖擊,猛睜開眼,不做躲閃卻先朝白珒大喊一聲:“白玉明你快走!”

“什麽?”白珒猝不及防。

只見一團黑霧從佟小姐頭頂湧出,直沖入江暮雨體內。

白珒:“師兄!”

忽然一道金光在江暮雨身上燃起,黑霧仿佛畏懼金光的灼燒,不得不化作千萬光點紛紛逃逸四竄,在空氣中蒸騰。

金光褪去,“呲”的一聲響。

有什麽東西被撕裂了。

掌心金色符文忽明忽暗,直至消散。

“師兄!你沒事吧?”白珒驚慌失措的扶住江暮雨,看他唇角溢出的血,襯的面容更加慘白如紙,白珒一顆心都揪起來了。

體內翻江倒海的真元震得江暮雨連連嗆咳,他努力平複了一會兒才止住,對身旁心急如焚的白珒擺擺手表示無礙,再看向暈倒在地的佟小姐,對白珒說:“你去看看她。”

“師兄你……”

“我沒事。”

“可是……”

江暮雨沉聲道,“你還信不過師父的陽符嗎?”

白珒無法辯駁,師父制作的陽符可跟他在楊村給江暮雨的陽符不同,那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像這種江暮雨被傀儡咒反噬的局面,師父的陽符可以救命,而白珒那時候的陽符就是白搭。

膽戰心驚的看着江暮雨,草率敷衍的試了試佟小姐的脈搏,白珒彙報道:“沒事,死不了。就是她這麽大歲數了,還被傀儡咒折騰夠嗆,什麽時候醒就不知道了。”

江暮雨抹去唇邊血跡,道:“至少能确定,給她種下傀儡咒的人不是李準。”

白珒點頭,贊同道:“這麽強的傀儡咒,得是師父那個級別的修士吧。”

“先去逍遙堂。”江暮雨說着,已經轉身先行。

白珒望着他的背影。

幸好有師父的陰陽符,不然……

白玉明你快走。

在危急關頭,他總是這樣!

白珒心中刺痛,師兄啊師兄,真是讓他無可奈何,又愛又恨。

二人順着羊腸小道返回逍遙堂,白珒快走幾步攆上江暮雨,見他臉色有所緩和,稍稍安心些,問道:“師兄覺得,讓那群修士莫名其妙全倒了和給佟小姐下傀儡咒的人,是同一個人嗎?”

“你且先想想那人這麽做的目的。”

白珒狐疑:“流續丹?”

“并不完全。”江暮雨的聲音清冷而自然,他面色如常,看不出絲毫事發突然的恐慌,“若是為了流續丹,他操控佟小姐就能得逞。何必利用陷阱将所有修士迷暈?”

白珒恍然:“所以是兩個人了?”

江暮雨正要再回話,遠處突然傳出一道撕心裂肺的哭聲。那哭聲可謂驚天地泣鬼神,一層更比一層高,在空曠的山谷裏震耳欲聾。

“師兄,在那邊。”白珒一邊捂耳朵一邊帶路,倆人穿過幾段羊腸小道,在山坡頂上向遠處瞭望,果然看見下方山洞裏有人。

一個大人一個小孩,大人被倒吊在上面,小孩被五花大綁丢在地下。旁邊還有兩個看守,是跟人一邊高的紙片子,紙片人被施了咒符,它們沒有思想也沒有意識,只會根據施術者的指令行事,且本事不大,只能完成一些簡單的小任務,例如抄個書,端杯茶,或者跑腿兒送個信什麽的。

此時的紙片人一左一右肅立在側,活像兩個門神,對那個小孩喪心病狂的哭聲充耳不聞,反倒是坑了隊友活遭罪。忍了半天終于受不了,朝那哇哇哭的孩子喊道:“小火你別哭了,把我耳朵都震聾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就哭的更兇:“嗷嗷嗷……”

“喂,你們兩個紙片子!哪條道上的?報上名來,敢偷襲你爺爺,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是不是?知道小爺是誰麽,小爺可是萬仙神域落雲鑒的渾天绫是也!你們等着,等我下去定把你們剝皮抽筋,碎屍萬段!”

白珒:“……”

紙片人哪來的皮筋。

渾天绫罵着罵着,眼神兒極好的看見了遠處山坡上的江暮雨和白珒,他先是一愣,下意識就要開口喊人,又忽然想到什麽,悻悻的把嘴閉上,一副咬牙切齒不屈服的模樣。

萬仙神域的人寧可站着死,也絕不要跪着向下界的人求救!

渾天绫一身傲骨,倔脾氣上來連他自己都怕。他尚且将落雲鑒的劣根性進行到底,在地上哭的無邊無際的風火輪可受不了這委屈,嗷嗷直哭,炎火麒麟的氣魄非同凡響,那叫一個震天動地,哭的鳥獸驚遁。

渾天绫腦子嗡嗡響,五髒六腑都随着那一浪蓋過一浪的哭吼聲越來越沉悶,心不甘情不願的看向正在走過來的江暮雨和白珒,為了不丢面,求救之前還是得裝一回大爺:“我說你們扶瑤仙宗的人都這麽冷血嗎?看到同道有難也冷眼旁觀,你們的俠義之心被狗吃了?”

“呦呵,本來看你可憐還想救你來着,既然你這麽說,那就算了。”白珒狠狠瞥他一眼,拽過江暮雨就走。

渾天绫吃癟:“……”

風火輪哭的來勁兒,完全不顧他人,有幾只麻雀已承受不住炎火麒麟的威壓,五髒具裂而死。

江暮雨手持玉簫,卻沒有向紙片人攻擊,而是直指風火輪的咽喉,赫然一股冰霜隼利之氣:“閉嘴!”

風火輪一呆,眼淚吧差的看着江暮雨,哼哧哼哧幾下,嘤嘤嘤的低聲憋哭起來。

渾天绫:“……”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一物降一物?

風火輪這邊停了,白珒那邊也把兩個紙片人解決了,這種東西沒什麽法力,随便捏個訣就能燒死。

江暮雨解了風火輪身上的束縛,白珒站在倒吊着的渾天绫下面,呵呵笑着道:“萬仙神域老厲害了,大言不慚的把自己稱為上界人,把其他仙門貶低為下界人。我說你們真好意思啊!上界是麽?你們是在天上建島麽?都在一塊土地上,都喝一口黃河水,裝什麽清高啊?”

渾天绫惱羞成怒:“你他娘要救就救,不救就滾,少在這裏趁火打劫羞辱我!”

“拜托,明明是你落難了還假高傲,不好意思像我們求救,反說我們良心被狗吃了。”白珒從懷裏取出一個藥丸,掰開渾天绫的嘴塞進去,“當年我殺你真是沒錯。”

渾天绫被藥丸噎的直翻白眼,完全沒注意聽白珒後半句話是啥,趕緊問道:“你他娘給我吃了什麽?”

“你猜啊?”白珒邪笑着道,“現在我問你答,要是有一點我不滿意的,立馬叫你腸穿肚爛。”

渾天绫吓得臉都青了:“你卑鄙小人!”

這種謾罵對于白珒來說屁都不算:“說說你跟令弟的遭遇吧。”

渾天绫冷哼:“我憑啥告訴你?”

“哦。”白珒眨眨漂亮的桃花眼,“那就不好意思了,你得……”

“等等!”渾天绫眼角一抽,也不知是心理原因還是如何,自打吃了白珒的破藥後,身體就覺得不對勁,渾天绫有點擔心,便強忍着心裏的不爽說道:“很簡單,我和小火被何前輩邀請喝茶,喝着喝着就睡着了,醒來就這樣了。”

“你說何清弦?”江暮雨問。

渾天绫道:“對。”

“他沒去參加佟小姐的壽宴嗎?”白珒問。

“這我哪知道,我都睡着了。”渾天绫扭過臉去,試圖找回點顏面,“就這些,其他的都不知道了。我身上不知被誰下了鎖靈符,靈海被鎖,真元使不上來,要不然我早脫身了。”

白珒唇角勾起一抹陰詭的笑意,饒有興趣的伸手玩了玩吊着渾天绫的繩索:“我想也是,本來想給你解下來的,那就這麽着吧,反正修為高深的渾天绫公子能自己解圍,用不着我們下界的人多事。”

渾天绫再吃一癟:“……”

“我就納悶了,為啥每次都能碰上你倆。在雲夢都是,在洞庭天池是,出來秘境後也是,來到逍遙莊還是。我說你們咋這麽陰魂不散,你們該不會是故意跟蹤我們吧?”

渾天绫氣得要死,白珒托腮沉思——你問我我問誰去?這根本就是個該死的孽緣!

“不管怎樣,你們扶瑤以後離我們落雲鑒遠點!尤其是我家小火,不許打我家小火的主意。”渾天绫說着,眼中閃現一道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狠色,“別看她小就當她好欺負,想都不要想!”

白珒才懶得理他,轉身正要走,渾天绫突然道:“慢着!把解藥給我。”

白珒不解:“什麽解藥?”

渾天绫以為他故意耍賴,不由大怒:“當然是你給我吃的藥丸的解藥,你別說話不算話!”

白珒被他這副模樣逗得直樂:“第一,我有說過你告訴我實話就給你解藥嗎?第二,我什麽時候說那是毒藥了?”

“我!”渾天绫忙回想,好像真是這麽回事——堂堂落雲鑒渾天绫公子吃了滿嘴癟。

“那你給我吃的是什麽鬼東西?”

“我師兄大發慈悲賞賜給你的清心丹。便宜你了。”

渾天绫:“你們……”

江暮雨輕喚:“玉明,走吧。”

風火輪只是被綁了,哪兒也沒受傷,唯一耗損過大的便是眼淚。他皮球一樣從地上連滾帶爬的起身,見江暮雨要走,頓時急了,連聲喚道:“師父,師父別走……”

這稱呼讓江暮雨一怔,回頭看向風火輪之時,那小家夥已經邁着小短腿費勁巴力的跑來了:“師父,師父……”

不等渾天绫呵斥,江暮雨先打斷了:“別這麽叫我。”

風火輪被拒絕,再次淚眼汪汪:“那,那我……叫什麽?”

江暮雨背過身去,他實在應付不來小孩:“除了這個,随便。”

風火輪恍然大悟,立馬笑呵呵的叫道:“随便,等等我。”

江暮雨:“……”

渾天绫氣急敗壞的大喊:“風火輪你個小沒良心的!就知道跟他們屁股後面跑,倒是過來幫幫你大哥啊!”

風火輪心不甘情不願的去啃繩子救人,江暮雨和白珒趁機走人。

離開山洞趕往逍遙堂,山前山後這麽一跑也耽誤了不少功夫。

逍遙堂的殿門微開,裏面的情況跟佟小姐後院沒有區別,頂多就是場面更大些,躺屍的人更多些。有的在地上有的在桌上,也正好方便了江暮雨和白珒找人。

二人從門口往裏挨桌找,熟悉的面孔倒是有,但并未發現李準,包括空炤門的葉展秋和水蓉。

“師兄,算日程的話師父他們該來了吧?”白珒走的累了,挪開一具“屍體”,坐椅子上倒了杯茶喝。

“我身上的陽符一斷,師父能感應到。”江暮雨找人之時,看見了幾個熟面孔,試着用真元探了一下,發現無法喚醒對方。

白珒看着滿地狼藉,不由感嘆道:“這對逍遙莊來說真是無妄之災啊!舉辦個壽宴,五湖四海的修士全來了,結果一頓飯的功夫全倒了,逍遙莊主至今未現身,哎,你說……”

白珒的視線一花,他語氣一頓,下意識揉揉眼睛,視線卻更昏暗了。疲倦與無力的感覺就像一張鐵網,從天而降将他牢牢捆鎖在其中,不管他怎樣掙紮,依舊無力反抗被一點點拖入深淵。

一片漆黑……

當白珒再度醒來之時,光線很刺眼,他想用手遮擋一下,卻突然發現自己手腳都被鎖鏈束縛着,他被捆綁在了逍遙堂的玉柱子上!

鎖鏈被施了咒,越掙紮勒得越緊,且鎖鏈表面有一根根尖銳的小刺,白珒因掙紮的猛烈,鎖鏈收緊,小刺紮入皮肉,數道血絲從手腕和腳腕流了出來,疼的白珒冷汗直流。

這是怎麽回事!?

白珒正驚愕自己的遭遇,無意間轉目一看,整個人頓時如墜冰窟。

在他右側的玉柱上同樣捆綁着一個人,那人比他掙紮的厲害,鎖鏈上的小刺已全部沒入血肉,雙手腕肌血肉模糊,深可見骨。流溢出的泊泊血液浸染白衣,襯得那再無半點血色的臉龐慘白如霜,憔悴而羸弱。他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唯有那輕弱纖柔的呼吸還能證明他是活着的。

白珒嘶聲喊道:“江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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