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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還早,白謙慎帶她出去逛了逛。
家屬院底下的路燈很多年了,年久失修,隔着好幾米才有一盞完好的。
這邊熄燈又早,人要一個人出來,有時心裏都犯怵。
“你現在住在哪兒?”走了段路,白謙慎忽然問道。
芷荞說:“醫院有給實習生分配住房。”她笑了笑,“你之前不是問過嗎?”
白謙慎也笑了笑,說:“宿舍那個條件不好吧。”
芷荞想了想,那位于第一病棟後面的陰暗小樓,以及四人一間的合租寝室,遲疑了一下:“還好,挺幹淨的。”
白謙慎看她一眼,知道她不想他擔心才這麽說。
心裏卻是放心不下:“是嗎?明天我跟你一塊兒去看看。”
“別啊!”芷荞急了。
可以想象,英姿飒爽的他一身軍制出現在宿舍樓底下,引來一幫實習生圍觀的模樣。就算穿便服,這人也是人群裏最耀眼的存在。
在空司,甚至是公主墳往西的周邊一幹機關大院裏,他的模樣也是出了名的出挑。
芷荞心裏也有點小九九,有時很榮幸,想在人前顯擺一下,又總是藏着掖着,不想讓別人看到他、
怕他被人給搶了去。
“不讓我去,那就是條件不好了。”白謙慎一語輕松道破。
芷荞尴尬,知道瞞不過他,頹然地垂下頭,悶悶道:“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聰明,讓我有點兒隐私好不好?”
白謙慎輕笑,朝她揚揚眉:“你這彩虹屁拍得不錯。”
她揚起腦袋,惡形惡狀地瞪他、做鬼臉。
白謙慎朗聲笑起來,語氣頗為無奈:“你啊——”
北京少雨,最近,氣候卻是反複。
這不,明明晴朗的夜空,萬裏無雲,走了幾步就開始下雨。
附近沒有遮擋的地方,芷荞擔憂地擡起頭,疊着遮在頭頂:“大哥,怎麽辦啊?”
白謙慎看着就覺得好笑:“你這樣,就能擋住雨了?”
“那怎麽辦?”她看向他。
白謙慎利落地脫下軍外套,一翻一拉,示意她抓住另一邊。
“這樣你衣服不是濕了?”
白謙慎有點好笑:“不這樣,這外套就不濕了?再說,濕了洗幹淨不就好了?糾結這個?”
芷荞有點反應遲鈍。
他一說,才意會過來,這是多麽簡單的一件事。
兩個人,就這樣一左一右拉着一只衣袖,借着遮擋跑出了幾百米,終于找到了一棵槐樹。
樹約莫有好多年了,枝葉繁盛,正好提供了一處避雨的好地方。
芷荞站在樹下,擔憂地四處看看:“不知道這雨什麽時候才停。”
白謙慎拍拍她的後頸,遞給她一個寬慰的笑:“沒事兒,要是一會兒再不停,我讓佟風送傘過來。”
這場雨下得不算長,很快就晴了。
衣服卻是實打實濕了。
芷荞有些愁地提起領口:“我衣服都在宿舍呢,忘記拿回來了。瞧我這個腦子——”
白謙慎禁不住笑出來,低頭望着她:“你怎麽這麽笨啊,去買件新的不就行了?說起來,你怎麽都不給自己買新衣服?這件衣服,我以前好像也見過。”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淺藍色的牛仔襯衫,內搭半高領的黑毛衣,倒是有幾分小女人的慵懶感性,跟她挺搭的。不過,如果他記得不錯,這衣服她好像穿了好幾年了。
芷荞說:“我喜歡這件。”
雖然看着普通,用料卻很舒服,跟過去那些張揚的衣服比,這件現在更襯她。現在都實習了,要是穿得那麽張揚,天天在醫院宿舍裏瞎晃蕩,也不好。
她想了想,補了句:“懶得逛街。”
“那我陪你去。”
“……不了吧。”
這人還不依不饒起來了啊,芷荞偷偷看他一眼。
卻發現,他也在看着她。
她臉頰微紅,朝他努努嘴。
……
距離這兒最近的商場也要幾公裏,白謙慎回去提了車。因為太晚,也沒叫司機和佟風起來,自己開了帶她。
和大多數男人一樣,他不懂得給女孩子買衣服。
挑了好久也不知道哪件适合。
後來,幹脆讓她全部試了一遍。
芷荞苦着臉:“随便買一件就好了嘛。”
白謙慎看她這樣,也不折騰她了:“行吧,這件、這件……還有這件。”
“不用這麽多啊……”剛剛她看了吊牌,都要好幾千一件呢。
這一次,白謙慎沒依她,直接讓服務生去打包。
很少見到這麽豪爽的客人,而且,模樣英俊。服務生打包完,滿臉堆笑:“先生對你女朋友真好。”
白謙慎一怔,還是接過了袋子。
沒多作解釋。
芷荞也沒說什麽,就是臉有點紅。
服務生小姐目送兩人離開,心中道,這兩人可真是好相貌。
出來時,兩人都有些尴尬。
後來,還是白謙慎打破沉寂:“小時候,還有人說我們聯相呢。怎麽長大後,倒不怎麽像了。”
他生性穩重,又是豁達自信的人,這番話一說,倒沒那麽尴尬了。
芷荞也笑笑:“不知道呢。”
“女大十八變啊,說明你越長越漂亮了。”
芷荞卻說:“是越長越醜了。分明你長得比我好看,小時候,還有人說你像女孩子呢。你記不記得?”
白謙慎也笑了。
他年長容芷荞幾歲,小時候,那次見面後,事後也去蘇州見過她。偶爾的幾次,都會給她帶禮物。
這些年,他好像沒有什麽變化。
面孔白皙,長眼修眉,更有一雙勾人的眼睛,似乎是個很溫和的人。但是,相處久了就知道,其實并不是這樣。
這些北京城的幹部子弟,個個都是天之驕子,何況是白謙慎這樣的家世,生性高傲,骨子裏就有些驕矜乖刺。
那會兒,青春正盛,遠沒有現在這樣,修煉成了人精。
還記得她剛上初中那會兒,跟同桌一塊兒去學校後面的小吃街玩,卻被一幫混混纏上了。
人是對面職高的,很嚣張,嘴裏不幹不淨的,伸手就要過來摸她的臉。
斜刺裏有人嗤了一聲。
混混轉頭望去,見是個清瘦的少年,不以為意,很嚣張地擡擡下巴:“找死啊?多管閑事多吃屁,知道不?”
容芷荞望着他,把這當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少年卻好像沒看見,只是望着那混混,眼中微微含笑:“看你們穿的校服,還是學生,這麽胡鬧,像什麽樣子?還是回家多讀書,好好寫作業吧。”
混混大怒:“臭小子,少管你爺爺的事!長得跟娘們兒似的,你該不是女的吧?”
他之前一直是和顏悅色的,他們罵自己也不生氣,聽了這話,臉色才沉下來。
容芷荞不記得他們是怎麽打起來的,但是,結果是毋庸置疑的,那混混,也就平時吓吓周圍的學生,怎麽和常年在大院裏跟一幫行伍士兵一塊兒訓練的他比?
三兩下就被制服。
白謙慎提溜了一人,走到一旁,把他的臉按到燒烤攤板上,語氣輕松:“我看你嘴巴不幹淨得很,高溫有助于殺菌。”
燒烤架距離他的臉只有幾個毫,滋滋冒着熱氣,吓得他立刻尿了褲子。
後來,那幾個混混挨個排好,抖成篩糠似的跟她道歉。
從那以後,容芷荞對這張臉有了幾分印象。
一張長在男人臉上,漂亮得過分的臉。
後來去了白家,她就在想,是不是性子太過驕矜跋扈,說一不二,所以,白霈岑才給他起了這樣一個名字,盼望着他嚴謹恭順。
後來,他也就真的變成了那樣一個人。
不過,也只是表面上那樣而已。
她回頭看他一眼。
月色下,這個人的五官精致奪目,面孔玉一樣白,微微含笑的模樣,這一眼望去,倒也真是個溫柔和善的人。
路上碰到家屬院的熟人,是兩個女孩,看到他們,互相對了個眼神就笑着過來了。
“什麽時候回來的,芷荞?”一人道。聲音親切,像是親姐妹似的。
芷荞回得溫文客套:“剛回來。”
“不走了?”
“不是,就回來住兩天。”
“聽說你去了醫院實習?具體做什麽的呢?”
“現在還在實習,具體要看分配。”
“不管怎麽樣,也是挺厲害的了。”
……
寒暄了兩句,兩人禮貌走遠。
芷荞跟白謙慎說了聲,去了趟洗手間。
旁邊的隔間裏,傳來竊竊私語聲:“如果不是白謙慎,她恐怕回不來吧?不是說,白家那位女主人恨她恨得要死嗎?”
“親生兒子都因為她被攆走了,你說呢?”
“剛剛那是白謙慎吧?太帥了,我都沒敢正眼瞧他。”
“白家太子爺,還能有誰?他這麽年輕,就是校官了?不可思議。”
“有什麽好奇怪的。白霈岑什麽身份?而且,他那麽優秀。”
“也對。”
“他為什麽對容芷荞這麽好?又不是他親妹妹。”
“誰知道呢?”這人哂笑一聲,語聲忽然變得別樣暧昧,“雖然我瞧不上她,不過,她長得确實是好看。”
“好看什麽?一副狐貍精樣。”
“你別酸,說實在的,她确實好看。那時候,咱大院,多少男的喜歡她呀。知道他們私底下叫她什麽嗎?”
此人咬牙:“燕京公主。”
同伴笑道:“是這個。不過啊,此公主非彼公主。我看啊,她跟白家那位太子爺,恐怕,不是表面看上去那種關系吧。”
這人馬上來了興致:“什麽?你什麽意思?”
“別裝,你不懂?阿哥阿妹啰。妹妹你坐船頭,哥哥我岸上走,哈哈……”
“呵,也是。她不是勾引過白靳嗎?二哥都不放過,別說‘大哥’了,哈哈……”
“騷的要死。”
芷荞面無表情地洗完手,走過去,擡手在門上敲了敲:“這種話,以後當我面兒說好了。”
裏面的笑聲,頓時戛然而止。
“怎麽了,臉色不大好的樣子?”白謙慎擔憂地看着她。
芷荞搖搖頭:“大哥,我們回去吧。”
“好。”
路上,她也沒跟他說什麽,心事重重的樣子。
因為很久沒有回來,芷荞原本住的那間房子很久沒收拾了。鐘姨過來告訴她:“容小姐,請稍等一下,我已經讓人去收拾了。”
芷荞說:“不用了,我去配樓住一晚吧。反正就住一晚上,不用勞師動衆的。”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半夜起來避免遇到顧惜晚。
鐘姨有點為難,想了想,才應下來。
配樓的房間很多,鐘姨的女兒劉钰彤來北京念書,這段時間也寄住在這兒。
別的房間也沒收拾過,也不好讓容芷荞去住傭人住過的屋子,鐘姨就把她領到了劉钰彤的房間。
彼時,劉钰彤正在書桌前看書,看到她,眼中帶着詫異。
鐘姨解釋:“這是容小姐,晚上住你這兒,你搬去旁邊跟張嬸他們将就一晚。”
劉钰彤明顯不大情願,但是礙于母親的威嚴,起身收拾東西。
鐘姨也拿來了幹淨的床單,要給她鋪上。
芷荞接過來說:“我自己來吧。”
這麽一松手,手裏裝着衣物的袋子就掉到了床上。
劉钰彤眼尖,一眼就看到,詫異地拿起來:“哇,這個牌子的衣服很貴的,你一買就這麽多件。”
芷荞有點尴尬,接過來整理好:“我哥給我買的。”
“那你哥肯定很有錢咯。”
芷荞不知道該怎麽說。
白謙慎的短信就到了:“你在哪兒?我洗完澡了,怎麽找不到你?”
芷荞回複:“我在配樓這兒。太晚了,房間沒整理過,我在這兒住一晚就好。”
“你等一下。”
白謙慎很快就到了門口,擡手在半開的門上敲了敲。
屋子裏的三人朝門口望去。
鐘姨顯得有些惶恐,白謙慎卻對她略略點頭,沒多說什麽,目光落在芷荞身上:“你怎麽能住這兒?”
他過來就牽了她的手,拉着她出去。
鐘姨和劉钰彤還看着呢,芷荞漲紅了臉:“我……”
白謙慎卻對鐘姨說:“她以前住哪兒,以後也住哪兒,不管回不回來,她的房間都要按時打掃。知道了嗎?”
白謙慎平時待人挺溫和,鐘姨又在白家做了多年,恨得顧惜晚的器重,沒料到這次這麽不給她留面子。
可是鐘姨知道,她在白家其實就是個傭人,只是比一般傭人多一點資歷而已。
兩人走了,劉钰彤才氣憤地說:“他怎麽可以這樣啊?怎麽說,你也是……”
“別說了。別以為平時白謙慎對你挺客氣就是真的客氣了,那是人家的禮貌。你以為他真是好相與的?”
鐘姨嘆氣,顧惜晚都不敢拿這位大公子怎麽樣,何況是她了。
沒料到他這麽看重容芷荞。
該不會……她又想起了白靳,心裏很是雜亂,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顧惜晚和白霈岑。
轉念一想,白謙慎又不是顧惜晚的親生兒子,這事兒她也沒證據,沒必要去亂嚼舌根。
……
“哥你不要生氣了,我以後不這樣了。好不好?”芷荞在他後面讨巧。
白謙慎卻冷這張臉,愣是沒理她。
芷荞說:“其實在配樓裏住一晚也沒什麽,你太小題大做了。”
“我小題大做?”白謙慎猝然回頭,在她面前站定,“我今天要是讓你在那兒睡了,以後你回這個家,是不是都要去那裏住?那些下人,都怎麽看你?你是我白謙慎的妹妹,不是給白家打雜幹活的。”
他氣的是這個。
氣的是,她不懂得憐惜她自己。
而他最看不得的,就是她作踐自己。
芷荞擠擠眉:“沒有那麽嚴重吧?”
見他又要翻臉,她忙告饒:“我知道錯了,以後我都聽你的,好不好?”
他的神色,這才緩和下來。
有一會兒,房間才收拾出來。白謙慎親自領着她進去,又彎腰幫她整理被褥,确定上面沒一絲雜物才起身。
芷荞看得心裏溫暖,又是好笑:“你以為我是豌豆公主啊?”
白謙慎回頭,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是嗎?”
“哪有那麽嬌氣?”
“在我眼裏,你就是豌豆公主啊,而且,比豌豆公主還要豌豆公主。”他恨不能,把這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捧給她。
白謙慎在床邊坐了,拍拍被子,示意她坐下。
芷荞目露詫異,但還是聽話地坐下。
白謙慎說:“在醫院要好好工作,知道嗎?”
她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吃太少,這會兒,她的肚子叫起來。
芷荞尴尬地捂住肚子。
“捂着它就不叫了?”白謙慎沒好氣,起身說,“我讓人給你煮點粥,等一下。”
說着就下去了。
芷荞想喊他,奈何他走得飛快,她也只能作罷,揪了揪被角。
之後幾天,天氣不大好,芷荞都住在宿舍裏。
如果有條件,她也不想住這兒,好像房間都沒人住過了,牆壁散發着一股黴味。
這日早上。
“快點吧,一會兒還要去練功房。”楊曦爬起來,不情不願地穿衣服,“過幾天就出去租房子吧,我是受不了了,你聞聞這味兒。是人住的地方嗎?何夏和鐘莉她們都搬出去了。”
芷荞說:“我也想啊。”
楊曦詫異地望向她:“你哥沒給你租房子嗎?而且,這地方離你家也不遠,你幹嘛不回去住?非要在這兒遭這份罪?沒道理啊,他那麽關心你?恨不得24小時監視呢。”
芷荞不置可否。
今天練習的項目是斷尾續接,講課的老師把小白鼠的尾巴切成了幾十段,拿起了持針器:“都看着我……”
楊曦無聊地打了個哈欠:“練那麽多,又不給上手。”
芷荞說:“會有機會的。”
“你們倆,嘀嘀咕咕什麽呢?”不知何時,李成奚走到了她們身後。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這位李醫生了,兩人還是虎軀一震,噤若寒蟬地垂下頭。
芷荞趁他不備,挑起一邊眼簾看他。
分明是很清俊文雅的長相,卻老是橫眉怒目的,尤其是工作時,脾氣特別暴躁,逮着人就噴。
“會用顯微器械嗎?”
楊曦看向芷荞。
李成奚淩厲的目光也落到了她臉上,芷荞讷讷點頭:“會的。”
李成奚冷哼一聲,低頭看向桌面。
目光卻是一凝。
這一看,他直接把小白鼠的尾巴拿了起來。
很簡單的間斷縫合,換做是他,閉着眼睛也能縫好。但是,作為一個實習生,能做到這樣确實算不錯了。
可以說是嚴絲合縫,幾十段小尾巴都縫在了一起。
幾乎挑不出瑕疵。
李成奚捏着半截白鼠尾巴,又看了她一眼。
還是那張臉,跟封神榜裏的狐貍精似的,偏偏不是那種豔俗。
她的臉很小巧,标準的古典美人鵝蛋臉,秀眉、直鼻,皮膚白皙,面泛桃花,這樣一副面孔上又長着一雙波光潋滟的大眼睛。
第一眼看去挺清純,可越看,越像是要把人的魂魄都吸去,明豔得不像話。
李成奚心頭微震,連忙收回目光,把那半截白鼠尾巴扔到了桌上。
“好好練習。”
倒也不是一無是處,心道。
畢竟,實習生想要完美地完成小白鼠的斷尾續接,可不是一件簡答的事情。
見他離開,芷荞和楊曦都松了一口氣。
楊曦更是拍着胸脯說:“這個煞神該不是盯上我們了吧?死了死了。”
芷荞也很郁悶:“誰知道呢,他好像特別讨厭我。”
“還好你技術過關。”楊曦拿起那半截小白鼠尾巴,說,“媽呀,你這東西是怎麽縫起來的?我連一截都縫不好,啊啊啊,這線怎麽這麽細啊,我眼睛都要瞎了。”
芷荞拿過小白鼠的尾巴,拍了拍,吹口氣:“你多練練就好了。”
楊曦:“我信你個鬼!上學那會兒,老師還騙我們,天才是百分之一的靈感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呢。可事實卻是,那百分之一的靈感決定了後面的汗水起不起作用。”
“……”芷荞語塞。
下班的時候,王院長給她打來了電話:“來了嗎?”
雖然她成績優異,當初,進仁和也是王院長關照了的。盡管是看在白謙慎的面子上,芷荞還是非常感激。
遑論,王院長跟她後來的導師還是舊相識。
今天是王院長的生日,邀請了不少人,她也在受邀之列。
“剛剛下班,很快就過去。”芷荞說。
“不急不急。”王院長笑着把電話挂了。
給人家慶生,自然要準備禮物。空着手去的話,臉皮也太厚了。
這麽想,她去了就近一家禮品店。可轉悠了好久都沒找到合心意的,正好,對面有家音像店。
轉身進去。
貨架上琳琅滿目,都是流行歌手的磁帶。
可這些玩意兒,老人家肯定不會喜歡。
找來找去,她到了最後一排架子上,一眼就瞥見了放在最上面的一卷鄧麗君的磁帶。
芷荞喜不自禁,伸手就要去拿。
身高缺陷,她夠了老半晌都沒有碰到。
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一只修長、骨節分明的手,輕松就拿到了那卷磁帶,放在手裏翻看起來。
芷荞有點生氣,回身望去:“我先看到的,你這人怎麽……”
來人穿着極簡的黑襯衣、灰色長褲,鏡片後,一雙黑眼睛含笑望着她。
很少有人能把黑襯衫穿得這麽有氣質,他算是獨一份。
“我怎麽了?”白謙慎翻完那磁帶,輕輕合在掌心裏,遞給了過來的店員小姐。
再次回頭看她的時候,眼睛裏的笑意加深了。不過,這種笑容溫和寬厚,好像她是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芷荞有些羞赧:“哥,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來給王院長選禮物?”他沒在這種問題上糾纏。
芷荞點點頭:“時間匆促,實在想不到要送什麽。”
店員包好了,走過來遞給他。
白謙慎道了謝,回頭牽了她,走出這兒。
芷荞說:“我還沒買禮物呢。”
“這不是買好了?”他把那裝着磁帶的禮物盒拎起來,勾在指尖晃了晃,手指又往她腦袋上輕輕一戳,“你這丫頭,腦袋真是不靈光。”
芷荞後知後覺望着他,還沒明白過來呢:“給我買的?”
她傻呆呆又驚訝的模樣,算是逗樂他了:“不然呢?我早就準備好禮物了,你以為我是你?三天兩頭的,等到了眼前才臨時抱佛腳。”
雖然他的話不好聽,但确是實情。
她确實有拖延症。
看她垂頭喪氣的模樣,他又有些不忍了,揉了揉她的腦袋:“好了好了,我又沒說你。”
他的車就停在路邊,還是指揮所配備的車,白謙慎親自給她開門,彎腰欠身:“容大小姐請。”
芷荞被他逗樂了:“你別涮我了。白首長給我當門童,我可擔待不起。”
“擔待不起什麽?你有什麽好擔待不起的?”他揉了揉她的腦袋。
頭發多,發絲又軟,毛茸茸的。
打小他就喜歡摸。
芷荞抗議:“你別老是摸我頭,都摸傻了。”
白謙慎發動車子,轉過臉來跟她笑:“不摸就聰明了?”
這可是□□裸的人生攻擊了。芷荞差點炸毛:“別以為你是首長就可以這樣埋汰人了?我……我可是……”
“可是”了半天沒“可是”出什麽,只能跟他幹瞪眼。
白謙慎樂了,饒有興致的:“可是什麽呀你?”
她不說話了,一副被欺負的模樣。
白謙慎替她說:“你可是首長以後的老婆,膽氣足點兒。”他又捏一下她有些紅的小臉,“我算是發現了,你臉皮從小就薄。”
她啐他:“不像你,從小就厚。”
罵人也是軟軟的,小姑娘家家,嬌嬌悄悄,惹人憐愛。
白謙慎心情倍兒好,松了剎車。
車子乘着夜色開了出去。
車裏放了歌,仔細一聽,是鄧麗君的《甜蜜蜜》。芷荞納罕了,問他:“哥,你還聽鄧麗君的歌啊?”
“喜歡。我們這樣的人哪,不喜歡聽新潮的歌,想聽也不能聽。”
“這是為什麽啊?”她不明白了。
白謙慎打着方向盤,嘴裏卻閑适跟她說着話:“我們這是什麽部門?但凡是公家的部門,整體的氛圍和外面那些部門是不一樣的。大家都講究沉着、穩重,嚴禁标新立異。”
芷荞沒明白,瞅着他。
白謙慎像是知道她不明白,略一側頭,對她笑了笑:“就問一句,你要是到了我這銜位這職稱,想不想升官?”
“那當然想啊。不想做将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她眼睛亮閃閃的,臉上的表情很真摯。
小姑娘,沒有什麽城府,心裏想什麽就說出來了。
而這些年,他謹小慎微,壓抑本性,無非是為了撐起這個家,打下一片天下。為自己,也為家人。
畢竟,父親不可能護佑這個家一輩子。
白靳又是指望不上的。
在這樣的境地中,也就她對他這樣毫無芥蒂地笑,跟他說說心裏話了。
也就在她面前,他不用刻意去掩飾什麽。
白謙慎笑得溫雅:“哥要是升職了,你開不開心?”
“當然開心了!”她彎起一雙明亮的眼睛,“那就可以給我買大房子,買更多漂亮衣服了!”
“現在也有錢給你買啊。你要嗎?”他半開玩笑地說。
芷荞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他外祖父家也是大富之家,商政通行,甚至在海外都有不少公司,資産不計其數。他又是老人家最喜歡的外孫,錢這種東西壓根就不看在眼裏。
白家這種權貴之家,錢更是上不了臺面的。在某些人為了錢要死要活的時候,白家人只是一笑置之。
以前,她也跟着白家人出席過一些圈裏的聚會,白謙慎也會帶她認識一些圈子裏的人。那些名媛貴婦,手腕上随便一串珠串,就可以抵普通人一輩子的薪水。
那些,距離她是遙遠的。
她卻擁有了本不該屬于她的光環。
有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幸運。
“想什麽呢?到了。”白謙慎的話,拉回了她的思緒。
芷荞往窗外一看,原來已經到了首都醫學院一區的教職工宿舍區了。王院長以前還帶學生的時候,就住這兒,這些年也沒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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