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60、61

芷荞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李成奚。

李成奚是何副院長的學生,而王院長,向來和何副院長不和。

這在仁和醫院,幾乎是心照不宣的,壓根不是什麽秘密。

對于這個帶教的主任,芷荞其實是有點犯怵的,總感覺他特別讨厭自己,有意針對。

所以,進門時,打眼和李成奚對上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大自在。

已經換好了鞋的白謙慎回頭問她:“怎麽了?是冷嗎?”

目露關切。

坐在沙發裏看報紙的李成奚也擡起了頭,朝玄關這兒看來。

這個季節,夏季剛剛過去,天氣算不上冷。

她只穿了件水紅色的燈籠袖襯衫,下面一件闊腿牛仔褲,下擺放得很松,放了一截空餘後又收在了仿古的褐色皮帶裏。

足以襯托出,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纖腰。

李成奚皺了皺眉,厭色在眼底閃過。

別開了頭。

芷荞對他笑笑:“不冷。”

白謙慎摸了摸她的腦袋,滿臉寵溺:“那快進屋吧,一會兒,王院長要說了。”

“說什麽?”

看她一臉疑惑,眼睛溜兒圓的憨直可愛,白謙慎又笑了,偷偷跟她說:“老頭子死要面子,哪次過生日不是吆五喝六請了一大幫人?”

他兩手一拍一攤,拿腔拿調地說,“一會兒出來,見你堵門口,肯定要嚷嚷,哎呀哎呀,怎麽你堵門口啊?讓別人怎麽下腳?”

芷荞被他逗笑了,搡他一下:“哥,你好過分哦。”

白謙慎彎腰在她耳邊笑:“我這都是給他留面子了呢。這老頭什麽德行,你還不知道?”

芷荞還真不知道。

她遠沒有他這份玲珑心性和沉穩篤定,能在長輩們面前吃得那麽開,雖然跟王院長也見過幾次,但礙于對方的資歷,總是有的放不開。

她也就在他面前,才能放肆一下。

兩人走到沙發裏,白謙慎把倒了的靠墊扶正,示意她坐下。

芷荞甜甜道:“謝謝。”

“謝什麽?”白謙慎摸了一下她的腦袋。

來王院長這邊的遠不止他們幾人,除了李成奚,還有不少生面孔。

有個和他見過兩面的醫學生打趣道:“白首長,哪兒把的妹妹?生得這麽标致?”

他這一句話,就讓容芷荞漲紅了臉,也不知道怎麽解釋。

白謙慎卻只是笑笑,沒跟不熟的人多解釋。

他這人就這樣,外熱內斂,好像沒有什麽架子,待人客氣,但是實際上,性格孤傲,只是表面客套,很難深交。

過于理性的一個人。

當然,發小李成奚是個例外。

進門到現在老半天了,他看都沒看自己一眼,白謙慎很驚訝,碰碰他胳膊:“怎麽了,又一張死人臉。誰又惹到你了?”

“別碰我!”他火氣也是大。

白謙慎瞥他一眼,眉眼彎彎的:“你來大姨媽了啊?”

李成奚被堵得臉色鐵青,橫他一眼:“老白,說話注意點兒?”

見他這麽稱呼自己,白謙慎也不生氣,接過王夫人送過來的茶,擡頭跟人道謝,嘴裏卻道:“看你臉色臭,逗逗你的。”

“少來。”李成奚側頭掃一眼,不經意的,又看到了容芷荞。

小姑娘柳眉直鼻,小嘴紅豔豔的,跟櫻桃似的,身子又是嬌小,窩在沙發一角像只慵懶無害的小貓。

她捧着剛剛王夫人遞給她的熱茶,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腳上的拖鞋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踢掉了,露出一雙可愛的小腳丫。

穿着純白色的棉襪。

那小腳丫百無聊賴地晃一晃,又晃一晃,可愛得讓人想要握在手裏,把玩一番。

李成奚心跳驟然快了一下,臉色更是僵硬。

芷荞這時也側了一下頭,正好和他冰冷的目光對上,吓得往白謙慎身後一縮。

“怎麽了?”白謙慎看向她。

芷荞抓着他的手臂,又偷偷朝李成奚打量一眼。

白謙慎很快明白了,對李成奚挑挑眉:“你這麽瞪着人家小姑娘幹嘛?想起來了,你是荞荞的帶教吧?”

李成奚冷着臉,哼了聲:“就是你把她弄進仁和的?”

他算是明白了,宋主任說的“所謂背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厭惡。

前幾天,因為她完成“斷尾續接”而産生的那丁點好感,瞬間就蕩然無存了。

原來,真是個金絲雀。

這靠山找的也算不錯。白家太子爺,就算是在整個京圈,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誰都要高看一籌。

她這模樣,也不像個正經人家的女孩。

果然,白謙慎又回頭跟她笑,摸摸她細白的小手:“你不是說不冷嗎?怎麽感覺還是這麽冰?”

李成奚在心裏冷笑,把頭扭開。

白謙慎回頭,看到他一臉“唯吾出淤泥而不染”的樣子,就有些哭笑不得。因為聞音的事情,他這些年跟他不對盤很久了。

白謙慎能是個善茬嗎?

當然不。

于是,他不動聲色的,跟他笑了笑:“李成奚,你最近是不是腸胃不好?”

“什麽?”李成奚深深地皺緊了眉頭,看着他。

白謙慎說:“我看你臉色不大好,又是黃又是紫的,還以為你最近腸胃不調和呢。”

李成奚臉色更加難看,哼一聲,沒跟他繼續吵。

他這人本來就不善言辭,沒白謙慎那麽能辯。

王院長很快端來了蛋糕,招呼一幫人入了座。

白謙慎挽起袖子,親自操刀,把蛋糕平均分成了二十幾份,又一一送到衆人的餐盤裏。

“草莓的給你。”他把裝着小蛋糕的餐盤放到芷荞面前。

有人嚷嚷:“哇,帥哥你太偏心了!小美女蛋糕上有兩顆草莓呢。”

衆人這才發現,确實是這樣。草莓總共就10顆,本來就不夠分,他還給人走後門。

又有人酸溜溜的:“踹翻這碗狗糧!”

芷荞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不安地看向白謙慎。白謙慎卻遞給她一個寬慰的笑容,擡擡手,示意其餘人安靜:“我不吃了,她多吃一顆,這樣沒問題吧?”

“開玩笑的,別這麽當真。”

“是啊,開玩笑開玩笑。小美女多吃一顆草莓,我沒意見的。”

“沒意見沒意見。”

……

大家有說有笑,其樂融融,唯一不爽的估計就是李成奚了。

他黑着臉去了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把一捧一捧的水澆到臉上。擡頭時,卻見鏡子裏映照出了白謙慎的臉。

兩個人差不多高,白謙慎卻還是要稍稍高出一些。廁所的燈是那種老舊的白色燈管,散發的出的光也是慘白慘白的。

他本來就白,不笑的時候,表情更冷,像是卸下了一層面具,在這樣的燈光裏有種不帶感情的味道。

李成奚心裏頓了一下,手裏的動作也慢慢停了。

這人太會僞裝,人前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這種表情他多久沒見到了?

暴躁如李成奚,這會兒也不得不收斂心性,直起腰,問他:“嘛呢,這麽看着我?”

白謙慎這才扯了一下唇角,側身靠在門上:“問你呢。你剛剛那是什麽态度?”

“什麽什麽态度?”

“別給我裝傻。”白謙慎涼涼一笑,目光犀利,“荞荞之前就跟我說過,你在醫院的時候就故意針對她。”

“是這件事啊?”李成奚輕哂,目光上下打量他,“我說是為什麽呢?原來是給你的小情兒找場子來了。”

“什麽?”白謙慎愕然。

“少裝了。”李成奚冷笑,“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我還以為在咱們這圈子裏,你是個另類呢,從來不傳那些小花邊,原來是喜歡這種調調。”

他一臉“我已經看穿你了,你不要狡辯”的模樣。

弄得白謙慎哭笑不得:“什麽小情兒?你不要亂講。她是我……”

李成奚壓根沒興趣聽他解釋:“你居然喜歡這種調調?我真是看錯你了。怪不得聞音追你那麽多年,你都愛答不理的。”

說完他就拂袖而去。

回到座位上,白謙慎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李成奚喜歡聞音,這麽多年了,跟中了邪似的。

雖然聞音能力出衆,但絕對不是李成奚眼裏那種善良、豁達、明朗的女生,她有心機,也有手腕。

奈何,戀愛中的人,頭腦是盲目的。

也不能說聞音善于僞裝。

李成奚心裏也有點譜,但是,人一旦喜歡一個人,就會選擇性忽略她其他缺點,自動在心裏面幫她腦補,把缺點也往好的地方想。

一番粉飾,她就真成了他心目中那個完美無瑕的女神。

芷荞看到他神色有異,詫異道:“哥,你怎麽了?”

“沒什麽,碰到個神經病。”他一笑置之。

仔細一想,也不是什麽事兒。

李成奚那家夥,不一直都那麽不着調?

芷荞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只能笑笑,靠近些,偷偷跟他說:“那就當,被狗咬了。”

兩人挨得太近了,她柔軟的發絲從肩上落下,正巧劃過他的臉頰。像是上好的絲綢,在他心裏劃過一道漣漪。

白謙慎怔了怔,看她一眼。

芷荞生于蘇州,相貌身材都繼承了母親,典型的江南美女,骨架纖細。

巴掌小臉,明媚奪目,一颦一笑都很溫柔,低頭時,露出脖頸間一抹雪白,晃得人眼前發暈。

心裏,也會不自覺心猿意馬起來。

不過,他這人自律,外人面前表現得一派平和自然。

心裏想着,芷荞現在和他的關系,還有她心裏面的想法,她和顧惜晚的關系,雲雲雲雲。

回去的路上,芷荞在後面拉拉他:“哥。”

白謙慎恍然,回頭,習慣性地笑一笑:“怎麽了?”

因為太過漂亮的緣故,這張臉總是給人一種溫柔的感覺。

但是實際上,他高大挺拔,看似清瘦的外表下,有着北地男人健壯的體格,肩是肩,腰是腰,雙腿更是筆直修長,十足的爺們兒。

芷荞知道,其實他骨子裏脾氣并不好。

“沒什麽,看你好像有心事。”她抿抿嘴,望着他。

“我能有什麽心事?”他撫上她的臉,跟往常一樣寬慰地笑一笑。

掌心傳來的柔滑觸感,叫他心裏跳動。這時,他才仔細打量這張掌握在他掌心的小臉。

純女性的、清麗又不失柔婉風情的美。

因為單純,眼睛總是小動物一樣烏黑清澈。

這個記憶裏他喜歡呵護逗弄的女孩,已經長成了這樣美麗的一個少女。

而她,永遠都是他的。

……

最近幾天,白謙慎有點忙。

指揮所的交接工作完後,他又馬不停蹄趕去了行動部上任。

行動部可不比指揮所的文職工作了,不止要擔當策劃指揮工作,還要親自上陣,指導演習。

忙得那叫一個不可開交。

這日,芷荞給他發信息:“哥,我決定搬出去住了,這邊環境真的不大好。”然後是一個“苦惱”的表情包。

他先是一怔,然後會心一笑,給她回複:“現在知道我沒有诓你吧?”

容芷荞:“你未雨綢缪,你最厲害啦。”

白謙慎不逗她了:“要我幫你找房子,是吧?”

“嗯嗯,會不會麻煩你?”

“怎麽會?小事一樁。”

他聊得入神,連秘書胡冰豔進來都不知道。

平時,白謙慎雖然溫和,态度卻總是客氣疏離的,帶着世家公子那點兒驕矜清貴,跟他們這種普通出生的軍官不一樣。

胡冰豔從來沒見他發自內心地笑過,何況是現在這副忘情的模樣。

眉梢眼角都帶着不經意的溫柔。

她看得呆住,原本要彙報的事情都給忘了。

白謙慎意識到有人進來,忙收斂了表情,端正看她:“胡秘書,什麽事?”

胡冰豔如夢初醒,忙把文件呈上去:“是關于‘火種計劃’的方案書,您看一下,如果沒有問題,還請蓋章,将會下放到下面各個中隊。”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他表情淡漠,低頭翻看文件時,表情認真。

和剛才的模樣大相徑庭。

一點兒也看不出剛才春風滿面的模樣。

胡冰豔愣住了。

見她還沒走,白謙慎稍稍擡頭,皺眉:“胡秘書,你還有事嗎?”

“沒有沒有。”胡冰豔連忙退下,心裏卻是嘀咕。

芷荞在路口等了老半天,又看了看表。

一輛黑色的轎車終于姍姍來遲。

白謙慎下來,接過她手裏的包:“不好意思,路上有點事情,來晚了。”

“沒事兒,你工作那麽忙。”

上了車,白謙慎直接開去了最近的一處高檔小區。從外面看,環境就很好。芷荞抓着安全帶,好奇地四處張望:“這個很貴吧?”

他側身過來,手往下探,摸到安全帶的鎖扣,跟她笑:“跟我還客氣?”

他的笑容實在好看,白皙的面孔近在咫尺,有種清爽好聞的味道。芷荞的心,有點亂亂的。

說話也結巴了:“我自己來……”

手往下一摸,就跟他的手碰到一起了。

有些粗糙的掌心,虎口的地方,因為握槍和駕駛作戰機,還有些老繭。

她像是被烙鐵給燙了一下,一張臉,更是像煮熟的蝦子似的。

兩人很久都沒有這麽親密的動作了。

白謙慎很喜歡她這種可愛的表情,笑而不語。

他松了手,那鎖扣就開了。

“走吧。”

芷荞應了聲,跟在了他後面。

傍晚的路燈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重疊在一起,雖然相距甚遠,卻很是融洽。

走了會兒,白謙慎發現她沒跟上來,回頭,忍不住笑道:“你怎麽還是這麽慢吞吞的?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面對他的調侃,芷荞嘆氣,淹頭搭腦地快步跟上來:“我腿短嘛,不像你,那麽長一雙,走起路來都帶風。”

這麽明顯的恭維,出自她嘴裏,卻叫人這麽受用。

白謙慎捏一下她的小臉:“這麽油嘴滑舌的,跟誰學的?”

芷荞搖着頭揮開他:“你別老欺負我了!捏啊捏,臉都給你捏大了。”

“哪兒捏大了?”他彎下腰,捏住她的下巴擡了擡,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打量,嘴裏笑着,“沒有啊,還是跟天仙似的。”

她被他說得紅了臉:“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他擡手撣了一下她的頭,目光卻盯着她的臉。

昏暗的路燈下,她小臉仰起,透出溫馨美好的氣息。

他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異樣滋味。

女孩卻渾然未覺,依然開開心心地走着,不時擡頭看一下周圍的建築,睜大了一雙杏眼,不時發出“好漂亮”的驚呼。

白謙慎禁不住笑起來。

——傻丫頭。

白謙慎給她選的是17幢,不在路邊,晚上不會吵鬧,門口還有公共花園和秋千,環境很好。

房間也不小,是精裝修,連餐具、毛巾之類都擺好了。

芷荞進去,看得咂舌:“這麽好的房子,租金一定很貴吧?”

“誰說要錢了?”他彎腰幫她整理行李。

“啊?”芷荞回頭看他,“什麽意思啊?哪有租房子不要錢的?”

白謙慎稍稍擡起微笑的臉,撣了一下她的鼻尖:“我買的房子,為什麽要錢?像這種房子,我名下不止十幾棟,要什麽錢?”

“啊?”芷荞震驚了。

這房子雖然看着不是很大,但是兩室一廳,怎麽說也要100平吧,在北京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三四環這個房價都要10萬以上每平米了。

看他滿不在乎的模樣,這種房子,好像真是微不足道的。

芷荞驚訝了好久:“以前就知道你有錢,沒想到你這麽有錢。都不用幹活啊,繼承財産都夠了。不過,你可要小心,別哪天被查了,給你扣個貪腐的名頭。”

看她認真的小臉,白謙慎哭笑不得:“少埋汰我了,快過來,一起整理。你這一大堆東西,全都要我給你弄啊?”

他在行李箱裏翻了一下,手忽然一頓,然後,慢慢地、拉出了一團黑色蕾絲的東西。

定睛一看,居然是文胸。

芷荞這時也看到了,臉都紅到了耳根,連忙扯了過來,胡亂塞入行李箱裏。

白謙慎也不說話了,輕嗽了一聲:“我去給你燒水,坐了一路車,渴了吧?”

說着就去了廚房。

好半晌,芷荞才偷偷回了一下頭,看向他的背影。

青年高大挺拔,身量修長,皮帶栓出勁瘦的腰,低頭接水的動作也是幹淨利落,行動間有種自若的優雅氣度。

那雙手,骨節分明,修長漂亮。

只要一想到,那只如藝術品般的手摸過她貼身的文胸……她捂住臉,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算了。

天哪,為什麽為了圖方便,直接把文胸和上衣團一起了?

還被他給翻出來!

白謙慎燒完水回來時,跟沒事人一樣,神色如常,已經看不出絲毫窘意了。

他給她倒了一杯水,問她:“要加奶嗎?還是紅糖?”

芷荞脫口而出:“我又沒來……沒來那個,喝什麽紅糖水啊?”

“是嗎?”白謙慎挑起半邊眉毛,戲谑地望着她,“你可別亂立fiag啊。”

芷荞一怔,期期艾艾:“大哥,你可別咒我啊。”

白謙慎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還能更可愛一點嘛?

本來以為,他把她送到就會走了,誰知,他還幫她把房間又打掃了一遍,還細心給她鋪了床鋪。

芷荞原本想幫忙,結果丢了帕子、碰翻了小水桶,只幫了倒忙。

他幹脆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一邊:“哎,我的小祖宗啊,拜托你,別折騰我了。我一個人幹半個小時就幹完的事兒,你倒是給我加長了不止一倍呢。”

他說得她無地自容,手裏絞着幹帕子,杵一旁幹看着。

看他走來走去,動作利落地忙活着,芷荞心裏很過意不去,又不敢過去添亂,心裏糾結極了。

“大哥,差不多得了吧。”

“什麽叫差不多得了?你可是我的豌豆公主。”他回頭對她一笑,眉目不動,眼中帶着說不出的潋滟。

彼時,他手掌張開,微微撐着床褥,背脊略彎,半邊腿還跪坐在床上。

這個角度,遠遠望着她,微微敞開的衣襟間,露出白皙的皮膚,還有精致的鎖骨,頗有些慵懶惑人的味道。

芷荞感覺心髒驟縮,有種不受控制的感覺。

老半晌,她才收回自己的聲音:“……大……大哥,你能不能正經點兒?”

房間裏,一時沒了聲音。

芷荞度過煎熬的幾分鐘,偷偷擡起眼簾,卻見他一瞬不瞬望着她,心髒又是突突跳動。

她咬牙,有點羞惱地抓起一個枕頭,朝他扔去:“你……你不要捉弄我啦!”

白謙慎探手就給接住了,放在鼻息下嗅了嗅:“豌豆公主的枕頭也是香噴噴的。”

芷荞羞惱交加,橫了他一眼:“差不多得了啊!再戲弄我,我可要生氣了。”

白謙慎正色,起身走到她面前,低頭跟她笑:“怎麽戲弄你了?你就是我的豌豆公主啊,一輩子都是。”

晦暗的壁燈下,他英俊的面孔近在咫尺。

笑容溫暖,可溫暖中,又透着那麽點兒說不出的挑逗。

跟年少時,那種喜歡捉弄她、看她笑話的那種挑逗,好像不大一樣。

芷荞有點怔然。

不知道怎麽,腦海裏冒出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懵懵懂懂,說不真切。

……

“你怎麽了,一大早就心不在焉的?”楊曦一邊啃着飯團,一邊打量她。

兩人起得晚,這會兒趕到車站,已經7點半了。

芷喬甩甩腦袋:“沒事兒。”

楊曦瞅着她:“一定有事。”

芷喬:“能有什麽事兒?”說着回頭看她,眸子澄澈、無辜。

楊曦痛苦地捂住腦袋:“你能別老用這雙眼睛看着我嗎?又不是小白兔,裝什麽聖母瑪利亞!”

芷喬:“……”

趕到醫院,已經是八點多了。李成奚的臉色黑得跟鍋底似的,擡手看了看腕表,又翻過來給她們看:“告訴我,現在幾點了?”

兩人虎軀一震,瞬間想起上大學時那個黑臉包公。

論功力,這兩人不相上下啊。

楊曦不假思索:“路上堵車。”

李成奚可沒那麽好糊弄:“你幾點起的床?”

楊曦:“6點。”

李成奚:“幾點上車?”

楊曦:“6點15分。”

李成奚:“走的哪條路?”

楊曦遲疑了一下:“望江路。”

“放屁!”李成奚一瞪眼,“我今兒個也走的這條道,25分鐘就到了。哪來的堵車?你忽悠我呢?”

楊曦額頭瞬間冒出冷汗。

李成奚的目光又轉到芷喬身上,冷冷的,像針紮似的,帶着一種挑剔的審視。

芷喬都無奈了,可憐巴巴的:“李總,我們真是堵車了。”

李成奚心裏冷笑,嘴裏就說了:“白謙慎沒給你配車嗎?不應該啊,他又不是這麽小氣的人。”

芷喬愣住。

這關白謙慎什麽事兒?

她有點跟不上這人的思維。

李成奚也懶得多解釋,拍了拍白大褂,低頭拿出打分冊:“……遲到一次……”

兩人的眼睛都睜大了。

不會這麽殘酷吧?

有人輕嗽一聲,在門口敲了敲門。

三人齊齊回頭,發現是王院長,背負着手,笑容和藹地站在那裏,身後還跟了兩個住院醫。

“王院長。”李成奚表情恭敬了些。

王院長不着痕跡地看了芷喬和楊曦一眼,說:“這兩個孩子不是堵車,是路上車出了故障,早上我碰到她們了。情有可原,而且是第一次,你就別這麽較真了。”

李成奚眉頭皺起。

他又不傻,王院長這分明就是給這倆貨開脫。

可他也不好直接打院長的臉,只能說:“好,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說罷,冷冷瞪了兩人一眼。

芷喬和楊曦差點吓癱,忙不疊鞠躬、道謝,一溜煙出了練功室。

王院長走到臉色不大好的李成奚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宇啊,你的技術在咱們醫院是頂尖的,就算是在全國的三甲醫院,那也是上層的水平。手術方面,我是沒什麽好說你的。”

王院長嘆氣,“就是有時候,太較真。”

李成奚點了點頭,心裏不置可否。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特別讨厭容芷喬,說不上來的讨厭。

王院長走了,何夏和鐘莉、以及另外幾個來旁聽的住院醫過來。

何夏笑着奉承道:“我覺得師兄你做得挺對的,這種害群之馬,就不該姑息。”

鐘莉說:“是啊是啊,要是正趕着上手術,難道就因為遲到,手術就不開展了?真要到那時候,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李成奚冷冷掃了她們一眼,聲音陡然提起來:“都吃飽了沒事兒幹啊?荷包縫合法的試驗做完了?”

兩人吓得連忙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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