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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外面,齊齊拍着胸脯。
鐘莉心有餘悸:“你師兄平時也這脾氣?”
後面一個住院醫說:“李總向來都是這脾氣。”來急診蹭手術的這些住院醫都知道。
轉而又道,“不過,今天脾氣似乎特別大。”
何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脾氣是不好,但也沒這麽火爆啊,無緣無故發這麽大火。”李成奚是脾氣大,平時還是挺有原則的。除非實習生和住院醫手術上犯錯,平時不罵人。
鐘莉一想,說:“肯定是剛剛那兩個家夥,我們這是池魚之殃。”
說的就是容芷荞和楊曦了。
何夏是副院長的女兒,生來就是大小姐,自持身份,向來看不起容芷荞和楊曦這種看着出身一般的女孩。
出身一般就算了。
關鍵是,她長得太礙眼了。
何夏罵道:“窮光蛋,別栽我手裏。”
……
午飯是在食堂裏吃的,楊曦把盤子裏的肉扒拉給她:“多吃點兒,這麽瘦。”
芷荞笑,把肉夾進嘴裏,腮幫子塞得鼓鼓的:“怎麽你們都覺得我瘦啊?我稱一稱,感覺還好啊。”
“幾斤?”
芷荞歪頭想了想:“92斤。”
楊曦白了她一眼:“大姐,你一米幾啊?”
芷荞:“一米62啊。”
楊曦狠狠咬着嘴裏的一根蘆筍:“你丫1米6幾才92斤,你特麽還好意思說你不瘦?我有時候真想一巴掌扇死你。”
芷荞縮縮脖子,笑嘻嘻:“你應該只是嘴上說說吧。”
楊曦放下筷子,認真地看着她:“不,我說真的,我有時候真想扇死你。你說你,長得好看就算了,丫身材還這麽好。”
她探手過來,掐她的胸:“吃什麽飼料長的啊?完全不符合生物守恒定律啊。”
芷荞拍開她的手,捂住胸口,随即想到:“有‘生物守恒定律’這種東西嗎?”
楊曦也愣了愣,摸着下巴:“好像沒有哎。”
李成奚拖着飯盤從她們面前經過,掃了一眼,兩人連忙垂頭,認真扒飯。
李成奚走了,楊曦才拍着胸口,壓低了聲音說:“你有沒有覺得,他就跟咱高中那會兒的教導主任似的?”
芷荞深有同感:“是挺像的。”
楊曦痛心疾首:“長得挺标致的,高高瘦瘦一表人才,怎麽歪成這樣?哎。剛進來那會兒,還以為是我的春天呢!這麽帥一年輕主任,居然是個心理年齡超過50歲的老頭。”
芷荞憋着笑。
這時,接到了一條短信。
“之前說要帶你去一個美資診所學習的,還記得嗎?”
芷荞想起來,是有這麽回事:
“大哥,你找到地方了?”
“收拾一下,我今天休息,帶你過去看看。”
芷荞為難:“我下午還要實習呢,要不晚上?”
“晚上又要弄得很晚了,沒事的,我讓李成奚給你批假條。”
芷荞的臉色僵硬了。
半個小時後,她拉着楊曦站到了李成奚的辦公室門口。
楊曦扒拉着她的手臂,拼命要往後躲,嘴裏不滿地嘟哝着:“休息沒我事兒,請假讓我陪你一起,哪有這種道理?”
芷荞:“你說過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起請個假,分擔一下火力都不願意?”
楊曦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那把你哥哥借給我嫖嫖行不行?”
芷荞炸了:“你也太……”
“我怎麽?”楊曦挺起胸膛,大言不慚,“咱們學校以前的校草,學生會主席啊,誰不觊觎?那會兒我就覺得,他穿白襯衣是最帥的。”
芷荞把她推開,掏出手機打字。
楊曦:“你幹嘛?”
芷荞一邊打字一邊說:“報警,這裏有個變态。”
楊曦:“……”
兩人在門口蹉跎老半天,愣是沒敢進去。後來,還是李成奚收到了白謙慎的短信,冷着臉拉開門。
迎面碰上,狹路相逢。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的?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本來就對她很不滿的李成奚,此刻,臉色更是鐵青,好不容易按捺着沒有發作:“進來!”
芷荞如蒙大赦,進去,在他辦公桌前站定了。
李成奚低頭翻着假條,申請冷肅。
芷荞這個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到,他潔白的白大褂裏,淺藍色的襯衣。一絲不茍,扣子扣到了領口。
不解風情的教導主任打扮。
“好了。”李成奚把假條扔到她面前,見她還杵着不動,擡頭冷冷睨了她一眼,“你要在這兒,陪我喝茶嗎?”
“不不不。”芷荞連忙擺手,拿起假條往外奔去。
身後,傳來李成奚的聲音:“把門給我關上。”
“是,主任!”她飛快關上門,奔了出去。
李成奚都被氣笑了。
可是,想到剛剛那通電話,又是一陣無名火起。
白謙慎這個色令智昏的家夥!
……
白謙慎的車早就停在了醫院側門。
因為是特殊牌照,還随身攜帶警衛,哪怕他搶占了車位,也沒人上前攔着,只當是辦公。
芷荞出來時,打眼就看見了他,快步過去:“哥——”
心裏那種激動,是無法言喻的,尤其是在被李成奚那個死人臉刁難後,白謙慎如沐春風的微笑就顯得更加難得。
跟他呆一塊,總覺得別樣舒心。
“走吧。”白謙慎托着她的背脊把她帶上了車。
去的是海澱那邊的一所私人診所,中外合資,規模比較大。
像這種私人診所,不像那種大醫院,專攻範圍很小,卻很精。尤其是這兩年,靠着關系和寫論文博出位的醫生越來越大,真的精于手術的,太少了。
也導致了各大醫生的手術水平良莠不齊。
“你最近不是在練習各種縫合嗎?李醫生以前在國外的大醫院工作過,對于清創和縫合處理很有經驗,你禮拜天要是有時間,就過來學習一下。”白謙慎笑着說。
芷荞說:“謝謝哥。”
夕陽底下,小姑娘俏臉微紅,白皙的臉頰泛着一種桃紅的春色。
白謙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笑着帶她進了門:“以後別這樣對人笑。”
……
診所不大,內裏卻五髒俱全。
李醫生是個相貌和藹的中年女子,梳着法國髻,問了芷荞一些基本問題。
芷荞都乖巧答了。
然後,李醫生又讓她上手操作了一下,目光漸漸睜大:“你是天生拿手術刀的。”
縫合的方法有很多種,有難度的更不在少數。
一般來說,線越細,縫合難度越大。年紀輕輕,能用美容線縫合還能縫到這種程度,實在是少見了。
“你有空就來我們這兒多走動吧。”
快中秋了,李醫生送了他們一盒月餅,笑着送走了他們。
路上,芷荞還是覺得跟做夢一樣:“我真的有天賦嗎?”
“當然,李醫生還會騙你嗎?”白謙慎摸她的頭發。
手感很軟,像某種小動物的絨毛。
芷荞把腦袋別開,不滿嘟哝:“你別老是摸我頭,叫人看見,真跟長不大的小孩子似的,埋汰。”
“你還懂得埋汰?”白謙慎彎下腰,貼在她耳邊笑,“本來就是長不大的小不點,還跟我學着裝大人?這才叫埋汰。”
他說話時,鼻息間帶着一股癢人熱息,慢悠悠撲在她的耳邊。
叫人心裏也癢癢的。
說不上來的奇怪。
芷荞紅着臉:“哥,你別老是貼我這麽近說話,怪奇怪的。”
“奇怪什麽?”
他此刻說話也帶着笑。
芷荞擡頭瞅了他一眼,那雙黑眼睛,波光潋滟的。
平時在外面,可不見他這麽笑呀。
芷荞悶着頭,一路上心思煩憂。
倒也不是真煩憂。
車開到小區底下,白謙慎把車停了:“我去附近的超級市場買點菜,你先上去吧。”
“我也去。”她跟在他後面,一路去了商場。
這個點兒,大多人正好下班,商場正是人擠人的時候。剛進門的時候,旁邊有個渾身是汗的胖子壓過來,白謙慎微微擡臂,把她圈在懷裏。
那胖子目測有兩百多斤,白謙慎卻只是用了一只手就把人擋住了。
不讓他碰到她。
但是,他的衣袖上分明被汗漬浸染了。
芷荞看着就替他髒。
那胖子回頭,瞟了他們一眼:“看我幹嗎?”
“沒看你。”白謙慎笑着說。
胖子的自尊心向來很強,總覺得這小子皮笑肉不笑的,是在嘲諷自己:“笑你媽笑?”撸起袖子,作勢要打人。
旁邊不知道怎麽,突然蹿出來幾個便衣,直接架了他,拖到一邊。
這動靜有點大,周邊不少人都把目光朝這兒望來。
白謙慎稍稍揚起聲音:“沒事兒,我們不是歹徒,是公務人員,這裏有點小事要處理,大家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吧。”
衆人瞅着這架勢,心裏有些咯噔,這青年文質彬彬的,沒想到這麽不好惹。
胖子這會兒也有點後怕了。
這幫兇神惡煞按着自己的,不像一般的保镖。剛剛他們說什麽來着的?“公務人員”?該不是特種兵吧?
他感覺眼前一黑。
這時,白謙慎看了他一眼,緩緩說:“都說了,沒看你。”
胖子哭着說:“沒看我,是我看你。”
芷荞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好笑?”白謙慎拉拉她的小手,“那你倒是跟我說說,好笑在哪兒?”
她踮起腳尖,湊在他耳邊說:“忽然想起一個詞。”
“什麽詞?”
“色厲內荏啊。”
他看向她,她小模樣兒得意,有種“我語文很好吧,你快誇我”的味道。
白謙慎差點笑出來,拍了一下她腦袋:“聰明聰明,行了吧?”
禮拜天,李成奚約了白謙慎在西南某茶莊吃飯。
到了地方,白謙慎發現,這二愣子選的這地方,不是有個茶莊的名頭,而是——它真是以喝茶為主的。
茶莊前頭是一大片花崗岩鋪的空地,老板有關系,自己攔了地方,改造成了停車場。
因着停車方便,口碑不錯,人流量也不錯。
“等很久了?”白謙慎停了車,朝門口走出。
李成奚從臺階上下來,臉色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你覺得呢?”
白謙慎從來不猜,也不接這種一看就是挑釁的話茬,不在意一笑,先他前頭跨進了門檻。
既然是茶莊,自然是老式的裝潢,一應的紅木家具,古色古香,頭頂的燈籠都是回字形的,淺灰色的木格子上罩了一層油紙。
進了包間,聞音也在,起身給兩人倒茶水。
“兩位少爺賞臉,蓬荜生輝啊。”她端起杯子,說着“以茶代酒”的話,自己一飲而盡了。
白謙慎算是明白了,偏頭看向李成奚:“搞了老半天,你這是讓我破費來了。怪不得午飯不挑飯店,非要選茶莊。為了給聞大小姐撐場面,就坑自己哥們兒,有點說不過去吧。”
李成奚臉色不自然:“不用你買單,怎麽能叫坑害?聞音是我的朋友,就不是你的朋友了?她現在就經營這些小本生意,你不幫襯一下,說不過吧?怎麽說,她當初退役也是因為你……”
聞音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李成奚也噤了聲。
聞音說:“這和謙慎沒有關系,是我自己決定的,不想那麽累了,就幹脆辭了,拿着那點兒津貼,做點小本買賣。”
白謙慎拿過桌上的菜單翻了翻,嘴裏侃道:“您這還叫小本買賣啊?一杯茶268,一壺茶2789,您幹脆去大街上搶錢算了。”
李成奚搶過那菜單,點着上面的價目:“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茶?用的什麽茶具?”
白謙慎本來就是開玩笑。
見他如此較真,他反而笑了。
聞音也笑了,拉了他一下:“謙慎跟我開玩笑呢。”
這兩人挺默契,分明他是在給聞音說話,她話裏行間還是向着白謙慎。雖然早知如此,此刻還是有種說不出的失望。
飯也吃了,茶也喝了,李成奚起身:“醫院還有事,我先走了。”
“這麽快?”聞音起來,“我送你。”
“不用,我車就停門口。”他看白謙慎一眼,“你們慢慢聊。”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聞音心裏有些不安。人就是這樣,雖然是備胎,但這備胎有時候真的要飛了,她也會生出無限的悵惘。
回到仁和,已經是晚上了。
李成奚舒了口氣,去更衣室換了白大褂,理了理頭發就從屋裏出來,心情說不出的差。
路上遇到何夏,小姑娘一見他眼睛就賊亮,圍着他叽叽喳喳個不停。礙着她是恩師的女兒,李成奚忍了又忍,只敷衍地因兩聲。
可小姑娘像是沒看見似的,一點兒眼力見沒有,一路上亦步亦趨。
李成奚心裏頭煩得不行,但還是得忍着。
他不喜歡咋咋呼呼的小姑娘,覺得她們幼稚,可是,他對聞音一片真情,這麽多年了,又得到了什麽?
她只是利用他,吊着他,借着他跟白謙慎拉近關系。
但是,偏偏這樣,她還不放開他,每次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又給他一顆甜棗。
其實李成奚是個聰明人,心裏面跟明鏡一樣,可人一旦陷入愛情,甭管男女,腦子就跟當機似的,對方只對你笑一下,你就能腦補出她愛你的三百六十五出大戲。
冷靜下來想一想,他真是蠢得無藥可救。
偏偏自己都知道是假的了,還一股腦兒往裏頭跳。
真是可悲。
要真能跟白謙慎一樣,外表八面玲珑,誰也不得罪,內心冷心冷肺就好了。
看似對誰都好,但誰也別想從他這兒讨不到半點兒便宜。
何夏還在他耳邊叨叨:“李師兄,晚上我們一塊兒去吃飯好嗎?我想去吃芝士焗紅薯,我可喜歡這個了。”
“我不喜歡甜食。”他繃着臉,硬邦邦地說。
心裏想,都說這麽明白了吧,她應該知難而退了。誰知,何夏笑着說:“那我們去吃意面好了,意面也不錯。。”
“我不喜歡西餐。”
“那我們去吃中餐。”
李成奚終于忍無可忍了,停下腳步:“我想一個人吃。”
這樣說,實在是明白得不能更明白了,明顯是在下逐客令了。
何夏愣了兩秒,終于懂了,臉漲得通紅,掉頭跑開了。
李成奚這才感覺耳邊清淨些。
路過練功房的時候,他發現燈還亮着,門也微微半開了一絲縫隙,像是忘記關了。他走過去,站在了門口。
偌大的練功房,這會兒只有一個人,穿着白褂子,彎着腰,在桌前練習着一些縫法。她手邊,還淩亂地擺放着幾只縫着線的豬蹄。
連續鎖邊縫合法、8字縫合、內翻縫合法……
什麽針法都有。
還挺用功的。
李成奚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心累了一天,卻出乎意料地平靜了下來。這一刻,那些爛七八糟的事情都抛到了九霄雲外,心裏、眼裏,只有學術性的東西。
是啊,想那些爛七八糟的幹什麽。
他自嘲一笑。
不知不覺,對這個女孩改觀不少。
芷荞縫完,想擦一擦頭上的汗,卻發現手上還戴着手套。正左右為難地,側邊有人過來,拿着紙巾給她擦了擦。
芷荞一怔,擡頭看去。
這一看,吓得她的心跳差點蹦出來:“李……李總,您還沒走呢?”
李成奚臉色嚴肅,跟平時一般無二:“過來看看,有沒有忘記關的燈。”
芷荞以為他責怪她占用資源呢,忙不疊解釋:“我馬上就回去!馬上,馬上!”
“等一下。”李成奚喊住她。
芷荞的腳步生生停住,踯躅地回過頭,看向他。
李成奚皺着眉,慢慢說:“練功房本來就是給學生用的,我又沒說你,你急着跑做什麽?”
芷荞怔住,看着他,像是在想他話裏的真假。
這是套她呢,還是真沒關系?
可看了老半晌,李成奚好像真的沒有追究的意思,她心裏松了口氣,又是老大一陣納罕。
平時她跟楊曦稍微做錯點什麽,他就跟貓逮到耗子似的使勁折騰,怎麽今天轉性了?
難道是中了□□?
可看這包公臉,不大像啊。
李成奚可不管她心裏在想什麽,招招手,示意她過去。
芷荞過去後,他拿鑷子撥着其中一只豬蹄:“針法正确,流暢度還可以……你這是康奈爾縫合?有沒有搞錯……”
才誇了兩句,他就開啓了吐槽模式。
芷荞心道,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連忙收斂心神,靜下心來聽他講,越聽越是感慨。
雖然這人脾氣不好,專業水平是極好的。
很多地方,她怎麽都做不好,也找不到問題,他随便一句就能擊中重點。
結束後,芷荞受益匪淺,因為不斷練習,額頭都滲出了一層細汗,有幾滴順着白皙的小臉滑下來,挂在尖尖的下巴上。
臉蛋兒也是白裏透紅,像泛着桃花。
李成奚放下針線包,直起腰,不經意回頭瞥了她一眼,就這一眼,感覺心跳就有些不正常。
偏偏她不知道自己對男人有多大的吸引力,低頭收拾着器械。
小臉兒專注、認真,有種執拗。
李成奚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麽眼高于頂的白謙慎喜歡她了。
破天荒的,他問了她一句:“還沒吃飯吧?”
“啊?”芷荞都要走了,抓着背包回了一下頭,沒明白。
李成奚說:“我也沒吃,這會兒食堂也應該關門了,去後街吃點兒吧。這麽晚了,你一個女孩子跑出去不完全。”
“……哦。”芷荞還有些懵,這個閻羅王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
她的車送去保養了,加上租住的地方離這兒不遠,這兩天都是步行的。
兩人在後街一家面館吃了碗面,芷荞要了小碗,吃兩口,就往對面看一眼。看着他手裏比臉盆還大的碗,又是一陣咂舌。
這個量,說是飯桶,不為過吧?
當然,這話她不敢說出口,只敢在心裏面吐槽。
偏偏對面這個二愣子一點兒自覺沒有,吸溜吸溜吃得響亮。那臉盆大的一碗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沒了。
最後,只剩下一碗清湯。
偏偏他連湯都不放過,端起碗就牛飲下去。
芷荞:“……”是她輸了。
李成奚吃完了,才發現她碗裏沒動兩口,皺眉:“你怎麽不吃啊?”
——看你吃就飽了——芷荞笑了笑:“我不是那麽餓。”說着,慢慢低頭吃起來,又是一番吐槽。
吃完飯,李成奚争着付了錢,送她回去。走到門口,他才發現,原來,她跟自己住一個小區。
李成奚看看手裏鑰匙,又看看她。
芷荞一臉無辜,又是一陣便秘。
心裏想的是——簡直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卻不知他心裏這會兒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高興,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臉上,當然還是板着:“晚上早睡,明天早點去醫院,別再遲到了。”
芷荞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李成奚沒有找她麻煩後,芷荞的日子好過多了。
連楊曦也說她,氣色好了。
只是,一起實習的何夏很讨厭她,無來由的那種讨厭。何夏是何副院長的女兒,人也長得漂亮,嘴巴甜,幾個女生都喜歡和她玩。
漸漸的,這幫人就聯合到了一起,有意無意地排擠她和楊曦。
有好幾次,楊曦差點跟她們吵起來,都是芷荞給攔着。
“你跟她們計較什麽?不值得。”
楊曦說:“我就是氣不過。”
芷荞說:“你跟她們鬧,什麽好處都沒有,沒準,還會引起帶教老師的不滿。”
“那就任由她們欺負?”
“她們欺負到你什麽了?就是口頭逞能一下。我們這樣的,到底怎麽樣,還得看成績。”芷荞說。
楊曦一想也是,專心放到了學業上,不跟何夏那幾人一般見識了。
可她們不找何夏,卻擋不住何夏找她們。
這日組織游玩,坐同一輛大巴。芷荞上去後,和楊曦對照着紙條找座位,卻發現位置被人占了。
鐘莉、趙然并肩坐在倒數第三排,何夏坐在他們前頭,正側轉過半個身子,跟後座的他倆說笑,不時發出很大的笑聲。
大巴又不大,這笑聲就特別明顯。
其餘人朝她望去,她也不自知,繼續自顧自說笑。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何副院長的女兒,院長年紀又大了,要是退了,很有可能是何副院長頂上,沒人願意得罪她。
芷荞再一次比對手裏的紙條,又比對座位號,确定是何夏占了她的位置,她過去,推推她的後背。
“幹嘛?”何夏被人打斷,一臉不善地轉過頭來。
“你占我的位置了。”芷荞說。
何夏有點羞惱,沒想到她真敢開口,努努下巴:“這麽多座位,你非要坐這個啊?”低語,“沒事找事。”
她轉過頭,繼續跟鐘莉說笑。
鐘莉越過她看看容芷荞,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眼珠轉了轉。
可是,容芷荞就這麽站在過道裏等着,一點兒沒有離開的意思,聲音還稍稍提起了:“何小姐,請你把位置還給我,坐你自己的位置上去。”
何夏不理她。
芷荞幹脆拿出手機,把這句話錄了下來,然後,就當着全車人的面,清晰的放了出來。
還一遍遍回放。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裏的事情,朝這裏望來。
何夏終于繃不住了,惱怒地站起來:“給你給你!神經病!”
走開時,她還狠狠撞了一下芷荞的肩膀。
芷荞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楊曦扶住她,朝何夏離開的方向比了個中指:“甭理她,她自己才是神經病。”
芷荞說:“你也坐,別站着了。”
“好。”
楊曦坐下,過了好一會兒還覺得大快人心呢,跟她對視一眼,兩個人忍不住失笑。
李成奚是最後一個上來的,掃了眼手裏的號碼,在芷荞過道旁邊的一個單人座坐下了。大概也知道他的性格,所以才這樣安排座位。
芷荞心道。
天氣轉冷了,窗戶關得嚴實,大巴裏氣味不好聞。
芷荞覺得有點犯惡心,窩在座位上假寐。
車上了公路,開始有些颠簸。她閉眼又睜開,總感覺胃裏翻江倒海。
楊曦注意到,扶住她,關切道:“你怎麽樣?”
芷荞蹙着眉:“有點犯惡心。”
“不會是暈車了吧?你以前暈車過嗎?”
“我也不知道,胸口悶,有點難受,想吐。”
壞了,這不就是暈車嗎?
楊曦走到前頭跟司機說:“師傅,能不能停一下?我朋友暈車,很難受。”
司機說:“這裏不能停車的,讓你朋友忍一忍吧,車後座有塑料袋,要是實在受不了,就吐裏面。”
楊曦一拍腦袋,也想起來了。
對啊,車後座還有塑料袋呢。
她連忙回來,手忙腳亂地從前頭的車背上翻。可是翻來翻去都翻不到什麽,心裏就有些急了。
斜刺裏伸過來一只手,捏着一只塑料袋。
楊曦大喜,忙接過來,不住稱謝。
芷荞對着塑料袋吐了好一陣,胃裏才覺得舒服點了。尴尬的是,大巴裏都充釋着這股子酸臭味。
她想開一下窗,卻發現這窗扣得嚴嚴實實的,憑她的力氣壓根打不開。
何夏擡起手,故作姿态地在鼻子下扇了扇:“臭死了,誰這麽沒公德心啊?真是太臭了。”
芷荞知道她是故意的,但還是很不好意思,一張臉都漲紅了。
李成奚看她一眼,把手邊的窗給打開了,對前面的人說:“窗子關太久了,空氣不流通,我也有點不舒服。大家最好都把窗開一下吧。”
他是主任,又是副院長的高徒,仁和裏,誰都給他幾分面子。
前面的老兄連忙把窗戶打開。
其實他不說,有些人也早就想開窗了。一是和窗不好開,二是,怕別人怕冷說自己。
此刻由他一提議,連忙紛紛打開窗戶。
一瞬間,大巴裏空氣裏清新多了,那種難聞的酸臭味也散開了些。
芷荞看他一眼,低聲道:“謝謝。”心裏是真的感激。以前覺得他是有意針對自己,但是這段時間仔細觀察,這人其實是很有原則的。
而且,這事兒确實讓她心存感激。
芷荞覺得,這人還挺細心的,心地也好。
她舒服了,何夏就不舒服了。
她有些坐立難安,踢了前面的座位一下。前座的小姑娘回過頭,皺着眉看向她:“何夏,你有什麽事?”
“沒事!”何夏心情正不爽呢,狠狠瞪了她一眼。
李瑩瑩雖然家境小康,是從小被家裏人寵着長大的,哪裏受過這種氣?
她據理力争:“沒事你踢我座位幹嘛?”
“踢你座位怎麽了?”
“你還講不講道理了?”李瑩瑩眼圈都紅了,似乎是從來沒見過這種人。
何夏一臉你能拿我怎麽樣的模樣,李瑩瑩眼圈一紅,低聲啜泣起來。
幾個老師和主任也看到了,一個上了年紀的勸道:“都是一個醫院的,有什麽事兒不能解決?小夏,你就給瑩瑩道個歉,這事兒就過去了。”
何夏蠻橫勁兒上來:“我為什麽要給她道歉?她算哪根蔥啊?”
上了年紀的老教授臉色難看。
就是何副院長,也不會這麽直接下他的臉,他這個孫女,真是被寵壞了,一點兒不知道天高地厚。
這時,就連她旁邊的鐘莉都覺得她過分了,拼命低下頭,不想讓別人認為她跟這個蠻不講理的大小姐是一夥的。
後來還是李成奚站起來,呵斥她:“鬧夠了沒?要不要我跟何老師說,你就這麽目無尊長的,給李教授道歉!”
他雖然不怎麽理睬自己,卻從來沒有這麽疾言厲色過。
何夏鼻子泛酸。
這時,大巴也停了。何夏不顧一切地沖了下去,捂着臉大哭。
其餘人看在眼裏,都是暗暗搖頭。
“活該。”楊曦壓低了聲音,哼一聲,“真是大快人心。”
芷荞也小聲道:“你少說兩句。”
大巴停在度假山莊的正門口。
前面在修繕公路,這地方,路面上還是沙石,風一吹,頓時灰蒙蒙的。芷荞拿紙巾捂住口鼻,咳嗽了兩聲。
楊曦不滿道:“怎麽選這地方?醫院也太摳門了吧?”
“別亂說。這可是好地方,以前只供領導人下榻吃飯的。”芷荞道。
“真的假的呀?”楊曦不信,仰頭一看。
從外面看,這就是個破破爛爛的農莊。
到了裏面,她這種想法才慢慢改觀。小橋流水,假山檐廊,屋舍都是木質的,古色古香,走在裏面感覺意境很悠遠,心平氣和。
總是,就是很舒服。
“最好的裝飾,不是鑲金嵌銀,而是返璞歸真,自然的美。”芷荞頗有感慨地說。
這時,手機上收到短信。
點開一看,是一張圖片,居然是她的側臉圖。
拍的還是這會兒的她。
署名是未知,也不知道誰拍了發過來的。
但是,這個人肯定現在也在這兒。不知道誰這麽無聊,芷荞捏着手機四處張望。楊曦卻拉着她的胳膊朝一個方向指:“你看,那是不是……”
芷荞轉頭望去,果然是白謙慎和徐堯一行人。
身邊還跟着幾個衣着光鮮的男女,一看就是一個圈子的。
芷荞見他望着自己笑,大老遠,還沖她揚了揚手裏的手機,心裏就有些憋悶,惡形惡狀地瞪了他一眼。
口型無聲的——
“再拍,要你好看!”
“叮”一聲,手機又收到了他的匿名短信。
“來啊,來吧,來要我好看。”
芷荞不用擡頭去看,大約也能想象出他那種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成竹在胸的欠扁表情,貓捉老鼠似的。
她覺得牙酸。
間隔沒超過兩秒,他又發來了自己房間的門牌號。
“來吧,來收拾我吧,晚上等你。”
芷荞一張臉,不受控制地漲紅,心裏暗罵他不正經,捏着手機,又擡頭想瞪他。
誰知,他像是早有預料似的,早跟徐堯幾人離開了。
不遠處,何夏和鐘莉也看到了這行人。
鐘莉驚嘆:“排場好大啊,酒店經理都出來迎接呢。我可是聽說,這家酒店很有背景的,是京西那邊一個部長的公子開的。這次要不是借了院長和幾位老教授的光,咱們也進不來。”
何夏鄙夷地看她一眼:“瞧你這出息。想進這圈子啊?我帶你呗。”
“真的啊?”
“騙你幹嘛?”何家也确實有幾分底蘊,能夠夠的上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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