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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水雲路想得一樣,在荷塘水榭等她的,不是柳氏,而是代替柳氏持家,如今懷着身孕的端木明珠。

亭子裏四個精致的大丫頭煮茶,燃香,不遠處還有四個粗使丫頭候着。

端木明珠一件緋色錦緞狐領披風,頭戴翡翠穹蒼步搖,左手一串東珠,右手一只冰晶镯,看似簡單,卻是貴氣盡顯。

那冰晶镯啊,雖然只是一眼,但水雲路敢說,跟太子妃鐘愛的那只成色差不多,差別在于,太子妃極是珍愛,總是設宴時才會戴出,還深怕人家不知道似的拚命舉起手,而端木明珠卻待之像一般的首飾,果然富可敵國。

水雲路走進亭子,微一欠身,“端木姑娘。”

“切勿多禮。”端木明珠神采奕奕的做了請的姿勢,“桃花苑規矩秉從京中,我是商人子女,不懂那些,怕是鬧了笑話,給哥哥丢臉,才尋了理由請姑娘出來,莫怪莫怪。”

這就是未來大姑了。

端木明珠笑語嫣然,可四個随身丫頭都端着身子,目不斜視,就好像這亭子裏沒有水雲路一樣——明知道她即将嫁入端木家,卻也沒一絲禮儀,她可不信端木家會允許這樣的丫頭伺候,講白了,若不是主人家暗示,地位再高的丫頭也沒這個膽。

語氣客氣,卻放任丫頭對她不客氣,

水雲路微微一笑,饒是端木明珠見多識廣,也不禁怔了一下。

真是花顏玉骨一美人。

她先前刻意交代了,若她不發話,不用奉茶,不用行禮,水雲路卻也是榮辱不驚的模樣——怎麽說,光是這份安之若素,就足以讓人欣賞了,何況,還生得一張好相貌。

哥哥把桃花苑視為眼中釘她是知道的,所以那日在司香院哥哥說要娶水雲路時,她跟丈夫都吓了一跳。

又聽說哥哥打發學安去請歐陽大夫,更覺不安。

過了半個多時辰,歐陽大夫才到,把了脈,又看了眼睛,這才說是中了桃花香,對身體無礙,只不過中香當下,思慮受阻,一般都是修行人家用來鍛煉弟子心性用的,修習之人調息便可,若是一般人不懂抵抗之法,嗅到的當下只會變得暴躁,而且思慮不深,容易惹禍,現下體內雖有些殘香,倒也不要緊,過幾個時辰,會自行消散。

端木明珠當下明白,哥哥吃了大悶虧^桃花香是常見的鍛煉香劑,別說修行之人,一些武館跟書院也會燃這香來增加弟子定性,讓他們在沖動時能調息,清明心性,水雲路既然是國師孫女,在牆邊埋香,再正常不過,只是他們端木家從不相信命數,不與此類人來往,所以才不知道,一旦中香,便容易沖動行事。

只是事情已經發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善後。

為避免母親擔憂,端木琛對外宣稱,自己跟水雲路以詩論情,見春日漸暖,水雲路即将回京,這才開口求婚,柳氏一聽,自然沒懷疑,反而十分欣喜,馬上命人請了官媒來商量。

誰都知道端木家富有,一聽要找媒,一個五十幾歲的羅官媒立刻撩起袍子往外跑,搶了第一。

知道柳氏不過是鄉下婦女,女兒又是招贅,沒正經嫁娶過,這一求親便是國師府,當下細細講解起來,如何投帖,如何訪問,何時派媒,聘禮該多少,新房如何修,整整說了一下午,只喜得柳氏笑開了花,又想事情繁瑣,一個弄不好就是丢了兒子的臉,索性請羅官媒告假月餘,暫住在端木府。

羅官媒不過一個下午就拿了一錠金子的賞銀,足足是他五個月的俸祿,此刻見柳氏留人,俨然要請他當大婚指标,十分願意,請人往家裏傳了口信,讓妻子收拾幾套衣服過來。

一方面柳氏急于抱孫,一方面也是剛巧遇到好日,羅官媒上京一趟,立刻把事情都說好了。

三月十二日,端木琛随着母親柳氏上京提親下聘。

為了不讓柳氏看出端倪,這下聘,可着着實實是給意中人下聘的禮單,名畫,瓷器,上等絲錦,異族香料,珍稀珠寶,此外還有千年人參十支,傘面大的靈芝三枚。

前面的也就算了,價高但有價,但那千年人參跟傘面大的靈芝,卻是無處可尋,水國師今年六十幾歲,也只在蕭太妃那裏看過一次千年人參,還只有半支,沒想到這未來孫婿一送就是十支,老人家活到這年歲,對金銀已淡,但對延年益壽,倒是有興趣的很,因此一見這老參靈芝,臉便笑開了。

此外,值得一提的還有那座冰玉屏風,驗禮時,只看得水雲路的親爹跟嫡母一臉驚愕,一般人有塊冰玉配飾都難得了,這一整面冰玉屏風,那原本的玉石該有多大,這價值多少?雖然是自恃人神橋梁的神官身分,這下也凡人了。

于是席間和樂融融。

說起迎親之事,水雲路的親爹,水四爺大手一揮,“迎”親就不用了,直接結親——竟是不想把女兒接回,既然不是從府中出閣,也就沒啥嫁妝好給,但這聘禮卻是得收的。

端木琛雖然已知她身分不高,但眼見低微至此,家人連基本面子都不顧,倒是有點詫異,但他娶水雲路不過是無奈,又不是真心喜歡,結親可比迎親省事多了,故也沒有反對。

羅官媒當下給雙方寫了婚書,水國師跟水四爺又在聘禮單上畫押蓋印,水雲路便算是端木家的人了,至于何時娶,怎麽娶,都由端木家作主。

因為婚事雙方有了共識,故水家特別熱情,端木琛不得已,在水家住了兩日,這才帶同柳氏回南。

以上,都是端木明珠從丈夫金齊聲那裏聽來的。

真不知道他們端木家何德何能,竟讓太子爺大費周章,就為了逼哥哥成一個不情願的親,難不成自己家裏真的是皇親國戚?

她曾問過哥哥,但是卻被嘲笑了一頓,“你什麽時候見過要上京繳稅的皇親國戚?”

哥哥那日笑得厲害,端木明珠被笑得丢臉,此後不敢再提。

事情久了,也就忘了,此時因為被太子針對,這才想起來。

“太子府開銷大,聽說太子幾次跟皇上求河權,皇上沒給,這才生出這些是非。”

端木明珠不解,“只是娶個女人,又算不了什麽大事,這樣也行?”

“皇上既然金口允了三代,這将來便是要傳給我兒子,若是水雲路與我有後,那就是嫡子,待我年紀大了,龍椅也只怕要換人坐,現下太子雖然擺明了棄她,但既然手握她的生母,把手伸進來也不算難事,屆時以母制水雲路,再以水雲路制我端木家的嫡子,逼他把河權獻上,一切大功告成。”

端木明珠一臉錯愕,“嫡子歸嫡子,可我大康律法沒規定父親定是要把家業傳給嫡子,別說庶子,就算是傳給義子,養子,也都行的。”

“你等着吧,他日太子登基,必會修改律法,使嫡子有絕對繼承權利。”

“那……”

“那還不簡單,要挑人出錯是很容易,再來,這時間,可也是很長的。”

端木明珠雙眼一亮,是了,哥哥既然打定主意要寬母親的心,自然會跟水雲路當真夫妻,有兒有女,以慰母親,女人嘛,要挑錯還不容易,不孝順,多話,懶惰,随便蓋個名義上去,降其為妾,子女皆成庶,她就不信太子有臉立下“家業由庶子繼承”這種荒謬律法,要真能成,這天下要大亂了。

待哥哥年歲大了,再從兒子中挑選個聰明有擔當的,扶其母為正妻,此後庶子成嫡,子承父業,端木家便算穩了。

再者,從現在到水雲路的兒子長大,還有十幾年呢,指不定中間哥哥就派人把她母親劫走了,太子雙手空空,要拿什麽威脅水雲路?

如此一想,心情瞬間好上許多,“太子爺連哥哥對母親的孝順都算計進來了,只是,千算萬算,卻漏了七出之條與時光之久。”

“所以你悠着點,表面上也可跟她來往,別讓母親看出端倪。”

“是,妹妹知道。”

見明珠鄭重點頭,端木琛才算稍微放心。

子折夫亡,柳氏這生苦難太多,無論如何,他要母親晚年快快樂樂,無憂無慮。

上京提親,該有的不但有,甚且更多,連官媒都自己帶了,如此慎重,只怕連水家一些不明白原因的人,都要當真了。

只是端木明珠聽丈夫說完下聘過程,又好氣又好笑,虧得水家是國師世家,還是神官,居然如此厚臉皮,收聘禮卻不給嫁妝,如此一來,水雲路的身分卻是更明白了。

這不,請她出來,身邊居然只有一個丫頭,見服飾,還只是個二等丫頭,可見桃花苑中的嬷嬷跟大丫頭都不是她命令得動的。

至于水雲路打扮也如一般庶女,身無錦緞,頭無金飾,連妝粉都沒有,要不是她氣定神閑,還真無法把她跟官家女子連結在一起。

“奉茶。”

一個命令,旁邊的大丫頭立刻倒茶,“水姑娘請。”

水雲路接過,笑說:“多謝姊姊。”

白青描花瓷杯,淡碧色的茶湯,她吹了口氣,輕啜一口,對于她們剛才的無視絕口不提。

是被欺侮慣了吧,端木明珠想。

端木明珠原本只是想裝裝樣子,好讓下人傳出風聲給母親知道,女兒跟未來的媳婦頗親近,但此時見她容色鎮定,竟生出一些親近之意,便道:“婚事既定,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母親住在長福院,姑娘若閑來無事,也可過去走走。”

水雲路眼含薄笑,“是。”

端木明珠微覺奇怪,是?為什麽會說是?

啊,是了,自己剛剛吩咐丫頭不用上茶,她是大宅出身,自然知道一等丫頭沒主人命令,不會失禮至此,她想必是覺得,你既然存心無禮,那麽我把自己矮到底,看你能欺到什麽程度去,所以不說“好”,而回“是”,這是在告訴她,這是端木家的宅子,你又是端木家的大小姐,你想欺負便欺負吧,但切莫以為我不懂。

想通了,瞬間耳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補上一句,“我娘肯定很喜歡你。”

“端木姑娘既然有所吩咐,我自是從善如流,只是,端木少爺沒同我說起此事,只怕另有安排,不如姑娘再跟少爺商議商議,若是意見相符,那我便擇吉日拜訪太太。”

端木明珠更尴尬了。

她自覺端木家對她寬容,沒追究她設下陷阱之事,可只怕在她心中,自己跟太子妃那種女人比起來也好不了多少——先是以母親之名把她叫出來,又故意要丫頭無視她,才坐下來,也沒問候,就要她去母親的院子,怎麽說都是沒個尊重,怎麽說都是脫離不了命令。

這麽一想,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要緊。”

呃,天啊,她真不是那個意思……

在端木明珠為自己一時不慎所苦的時候,端木琛正在司香院中看着六王爺信——太子設這局逼他娶妻,皇上已經知道,太子禁足,罰俸,什麽時候到頭,還要看皇上心情。

皇帝一方面固然是疼惜他這個被算計的孫子,但更多原因,是在于心痛太子的不争氣——見一個,眼紅一個,自己當了三十幾年皇帝,賜下的東西可多了,弟弟們,皇子們,侄兒們,誰不深受皇恩,難不成來日登基,他還想一一跟臣民讨回他這個父皇賜下的恩物?心胸狹窄,何以為君?

端木琛自然知道太子這幾年始終派人盯着自己,是故年紀已到,卻不敢娶親,太子一日疑心不除,他貿然有後,只怕那孩子也活不長,镖局出身的護院跟大內出身的侍衛,他不會傻到以為那是同一種級別的存在,護院防得住宵小大盜,但防不住宮中侍衛,自己對在皇宮坐牢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是這話說來大概也沒人信。

江山,江山,若走不出那皇宮,不過也就是張地圖而已。

說來,祖母真是聰明至極,一曲琴,一盞茶,一個笑臉,便換來皇上念念不忘,子孫富貴無匹。

端木家雖然不是官,但掌握着大康王朝的經濟命脈,這權力可非一般官位能及,也難怪朝中官員個個眼紅。

太子想要金銀,這他尚能理解,只是太子以為他對皇位有意,未免想得太多。

江南四季各有風景,能日日跟母親問安,見兩個妹妹生活安好,他可什麽都不缺,皇上幾次召他留京他都推辭了,想要的便是自由自在,比起被困在宮中,對着一張地圖自滿,他倒寧願腰纏萬貫,行遍天下。

腳能踏上的地方,才叫江山。

皇位?誰希罕!

将六王爺的信放進爐裏燒了,直到一絲紙片也不剩,他這才看起賬本來。

上京一趟十餘天,沒聽回報,這積在一起,只能說累得嗆,嫌每日來回麻煩,這幾次都住在港邊的客棧裏,直到事情處理完畢,才回府邸,才剛剛吃完飯,連茶都沒喝一口,綠茴來報,說大小姐來了。

這都快生了還跑來跑去?

只見端木明珠跨過門坎,立即嘩啦啦的跟他說白日在水榭發生的事情,她是聽他的話,去跟未來嫂子親近給母親看,誰知道沒弄好,人家以為她仗勢欺人,擺架子呢,她端木明珠自認不是那種人,但水雲路那波瀾不興的軟泥态度,真是讓她辯也不是,不辯也不是,只覺得冤枉萬分。

聽完端木明珠的“委屈”,端木琛只覺得好笑,“她真這麽講?”

“是,我都覺得自己要是壞人了。”

看着她懊惱的臉,端木琛微覺好笑,“行了,我再跟她說。”

“再?哥哥你跟她哪有這麽熟?”

端木琛笑了笑,“原本不熟,不過前幾口看了京中來信,熟了。”

不但熟了,也知了。

水雲路是庶長女,但在她之前,有兩個姨娘懷孕卻都滑胎,水家四房有十幾個女人,除了正妻之外,能順利生下孩子的只有李姨娘跟另外一個通房,這樣的母親教出來的孩子,只會聰明,不會傻。

她那句“端木少爺沒同我說起此事,只怕另有安排,不如姑娘再跟少爺商議商議,若是意見相符,那我便擇吉日拜訪太太”,真的是很伶俐,明珠都沒發現的事情,倒是被她嗅出端倪。

“你回去休息吧,我會跟她提的。”

“那得跟她說,我沒那意思喔。”

“知道了。”

待端木明珠走後,端木琛把茶喝了,這才對外喊,“墨玉,去桃花苑請水姑娘過來……不,去跟水姑娘說,下午若方便,我去桃花苑訪她。”

水雲路當然是方便了。

他看了一會書,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又換件衣服往桃花苑去。

上次來桃花苑,天色黑,根本看不出景致,這次倒是真看出來了,小塘,涼亭,綠草地,攀牆的紫色朝顏,幾只花貓随意或躺或卧,十分閑适,只是……

一個青衣丫頭就站在垂花門旁,看到他,立刻行禮,“見過三少爺,我家小姐在亭子裏。”

從太子手中的有用之人變成無用之人,差異可不是一兩點。

那日她來送八字時,盛裝華服,俨然是高貴的官家小姐,此刻卻是素顏,棉布衣,頭發也只用粗釵簡單挽了個髻。

石桌上沒有烹茶用具,簡單的一只壺,兩個杯子。

端木琛知道就在前幾日,太子把自己的人都撤了,也有預期桃花苑中仆人會少得多,只是環顧四周,這……

水雲路嘴角彎了彎,“三少爺見笑了。”

的确很好笑。

大抵是婚事已定,刀疤嬷嬷懶得應付,那些好衣服,首飾,都不給開箱,明珠說,她連胭脂都沒有——聽到時已經覺得荒謬,沒想到親眼所見更離譜,太子要撤人,竟連個粗使丫頭都不留。

看來,那青衣丫頭應該是水雲路從水家帶出來的,所以才沒被收走。

太子心胸狹窄至此,簡直大丢皇家臉面,難怪皇帝禁足,罰俸,不說日期,恐怕就是要他好好想清楚。

“嬷嬷把好茶葉都拿走了,只剩一些粗茶。”水雲路親自給他斟了茶,“三少爺請用。”

連茶葉之類的東西都拿走?

一般女子落到這田地,只怕終日惶惶不安,她卻是氣度娴雅,讓他不由得生出一些好感。

結親,是他給自己善後,後來知道她只是無奈奉命,他想,那就養着吧,他就不信一個女孩子還能在他手中翻天不成。

此時見她穩重,內心不禁生出另一個想法——母親出身低微,又不識字,故即使這些年不少夫人相邀,總不敢過府,怕給兒子鬧笑話,能跟官家結親一直是她內心希望的,水家不只是官家,還是國師世家,皇親國戚看到,也會敬上三分,水雲路容貌出衆,氣度泱泱,完全符合母親對官家女子的想象。

如果她真能讨得母親開心,也算是替他盡孝,只是如何讓她願意照他意願行事,恐怕是得好好談一談了。

水雲路當然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子非常荒謬,但她一來無心擺樣子,二來,也沒那能力擺樣子——刀疤嬷嬷可把所有能拿的都拿走了,桃花苑只是雕梁畫棟的一間空院子而已。

但也好,越是一窮二白,端木家越不會對她有戒心,她的日子也就會好過上一些。

這不,端木琛看着那顏色翻褐的茶葉,臉色十分和緩,比起她去硬塞八字那日要好看得多,茶水顏色明明很糟,但他居然也喝了,“成親便照你說的,訂在九月初九。”

所以已經定了,可家裏怎麽都沒來信……

大概是看出她疑惑,端木琛主動道:“你祖父的意思是結親,至于迎娶之事,就免了。”

嘴角抽了抽,好吧,庶女生活多年,此種事情不用意外,“那聘禮……”

“收了。”

“可有退回部分?”

看着水雲路帶着一絲希望的模樣,端木琛忍不住想笑,“連一樣都沒退。”

水雲路默默有種丢臉的感覺,“三少爺當時應該先來問問我再去下聘,祖父素來貪財,一旦讓他拿入手中,是別想再樞出來的。”

“算了。”

水雲路想想也是,端木琛家裏什麽最多?銀子。

笑了笑,“三少爺今日來到桃花苑,想必有事,桃花苑中,除了我與水家帶來的丫頭,再無其它人,盡可直說。”

“水姑娘好爽快的性子。”

“三少爺手握河權,時間可比金子還貴,若是沒事,只怕不會輕易來桃花苑。”畢竟這院子可是案發現場,別說受害者,就連她有時想來,都不是很愉快。

“這樣吧,我先問問姑娘,可知我為何吃了虧,卻是一點報複之意都無?”

“這我也想過,原以為三少爺是權衡時勢,讓太子爺一讓,但後來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許是京中有變化,只是我在這裏卻不明白。”

“我就直說了吧,京中确實有變,但主要是我母親年紀已大,我又已是弱冠之齡,卻未有妻妾,母親一生願望是看我娶個體面的姑娘,別的不說,水姑娘的家世氣度,極合我母親心思。”

他之所以這年紀未婚,便是擔心有後,逃不了太子毒手——母親連折兩子,中年喪夫,若是這般年紀再來送孫子,只怕要承受不住。

但眼見太子的想法居然是塞給他一個嫡妻,計劃将來端木家的子孫自願歸還河權,那麽,只要是這個嫡妻所出,太子便不會出手,加上他這陣子調查所得,這水雲路實在不足為懼,連下聘這大事,水家人都沒寫信告知,足見她也是立場艱難——只是這些話說來傷人,跳過不講。

“母親喜歡官家女子,我又不愛娘家太大勢,水姑娘是官家庶出,再合适不過。”

“三少爺之所以放寬心胸,是想通了,要我讓太太開心?”

“是。”端木琛微微一笑,“所以以後人前,姑娘要與我彼此有意,至于人後,我不會虧待姑娘。”

水雲路眸光一閃,“不會虧待,還請三少爺告知,如何算善待,如何算虧待?”

果然是夾縫中長大的庶女,該仔細的地方絕不迷糊。

他想了想,道:“姑娘既然是我正妻,那麽我端木府必以正妻之禮待之。”

“好。”水雲路伸出手,“我替三少爺給太太盡孝,讓太太舒心,雖是正妻,但掌家之權自是不用,只請三少爺保我生活無憂,不受人欺。”

端木琛伸出手,跟她輕擊手掌,“一言為定。”

擊掌之後,水雲路心中總算踏實了——交付八字那日,她下跪叩頭,待他扶自己起來,心中已知他不會對母親出手,于是自欺欺人的想,好了,一切沒事。

哪裏會沒事呢,人在屋檐下,事情可多了。

被尊重是過日子,不被尊重也是過日子,可以的話,當然希望是前者。

一場戲,一世安穩,也算很值。

“既然要我讨得太太歡心,那還請三少爺告知太太的出身過往,習慣偏愛,好讓我避其所嫌,投其所好,當個貼心晚輩。”

好個避其所嫌,投其所好,“我母親是農家子女,性子樸實,不懂繡花,不會彈琴,每日所樂,便是見雙胞胎孫女素兒與絡兒與她争寵,最近只挂心我大妹明珠即将臨盆之事,馨州雖然多貴夫人,但卻是沒有來往。”

“那三少爺呢?”

“也是要避其所嫌,投其所好?”

“總不能太太問起時,卻是一問三不知,三少爺見太太質樸,但若是說起自己兒子,只怕全天下的母親都是聰明伶俐,心細如發。”

“我生平最大興趣,便是看賬本,算銀兩。”端木琛揚眉笑問:“如何?”

“此等興趣,也不是一般人有福氣有,三少爺不用妄自菲薄。”說到最後一個字,已經笑了出來,這端木琛,比她想得要好相處的多,“誰不愛銀子,三少爺會被太子盯上,是因為銀子,我來到這裏,也是因為銀子,只是世人皆怕自己被視為庸俗,所以不敢直言,若是想想食衣住行,三少爺的興趣就必要得很。”

端木琛眯眼一笑——母親不善交際,明珠卻是有幾個閨閣朋友,許姨娘家中也有幾個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幾次想說給他做妾,他偶爾玩興起,會告知對方自己最愛看賬本,算銀兩,每次他說出這句話,那些姑娘們的表情就好像他說了什麽粗言似的,在他看來,都是裝模作樣,能在春日賞花,秋日游湖,靠的可不是雅致,而是銀子。

這回原本也想吓吓水雲路,卻沒想到她竟是妙回一頓,登時生出一些好感。

又看她衣着打扮窘困,連丫頭都只有一個,便道:“過幾日,我會送些人跟東西過來,水姑娘切勿推辭。”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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