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惡生善
“駱山險,卻并不是毫無破綻。”慕玦将那張薄紙遞給顏止,解釋道:“在主脈有一處山勢較低的地方……也就是這裏,高不過六百八十丈,可由西北向東南方向切入。若西戎的軍隊翻過了駱山,則可順着大澤向東直逼銅陵關前的駐地。”慕玦指了指沙盤左下方駱山南北兩脈相連的地方,确實有一處較為細小的下凹。雖然這六百八十丈放在別的地方已是極高,可駱山均高一千二百丈,相較起來便容易得多。
“校場雖大,可一旦入夜便無人駐守,西戎的軍隊直至越過校場也難以被我方軍馬察覺,等他們逼近膳堂給發覺了,那早就為時已晚,膳堂後的糧倉定是難保。”慕玦将手緩緩移向軍營的位置,複道:“若是從前,西戎怕會對銅陵關的分布不甚了解,也不敢做出這般冒險之事,可如今……就說不準了。”
“那補給又如何?”顏止循着慕玦的指點看來也是頗有幾分心驚,可盡管已是駱山最低處之一,六百八十丈仍舊不是個尋常數字,況且山路極險,軍馬大抵可以通過,但糧車之類的大件行軍之用卻難以通行,翻山所耗費的時間是陸面行軍所需時間的十倍不止,到時候的補給便成了大問題。
“駱山不比岐殷兩山,山上多水,瓜果也是常見,西戎的精銳只需每人帶一月的口糧……半月也已足夠,剩下的十來天就餓着也餓不死。不出所料的話,那群精銳的目的只是糧倉,入了銅陵關的駐地大抵也是無法全身而退的,算半個死士了。”慕玦的手指在沙盤邊上彈動了幾下,開口。
“就算這些問題都能解決,可你為何就肯定了,他們一定會走這條?”韓子胥也是難得一見地皺起了眉頭,又道:“何況西戎往前已有過三次謀劃,但都未選擇此處,這次怎就會做出如此大的變化?”
慕玦聞言也是微微點頭,伸出三指答道:“第一,這次有了許平這樣權高位重情報嚴密的細作;第二,之前對齊佑的發兵無一不是敗績,西戎早是國庫空虛,百姓也現出疲态,此次放手一搏,不成,則民心盡失,十幾年內再難有行軍之事,五十年內再無法與齊佑相匹敵……”慕玦說到這裏,輕輕偏了偏頭,露出一抹得逞般的笑意,一時間就又是紅塵拂面風流難訴,道:“我的探子在一個月前便送來了消息,西戎的南山關,有三千精銳向駱山進軍。”
“算算時間應當也已翻過了駱山,要麽就是今夜,要麽就是明夜,定會發難。”
那嗓音落下,濺上些難以明喻的嘲笑。
但随之而來的卻是沉默。
顏止和韓子胥都滿臉冷色地看着慕玦,顏止甚至眯起了眸子磨起了牙,一副要把慕玦生吞了的樣子。
“那你他媽不早說!”終于還是顏止先發難,一支手微微舉起,似乎就想要一掌把眼前的沙盤拍個稀爛,可想了想之後這沙盤實在太貴,便又很不甘心地放了下來。
韓子胥仍舊這麽定定地看着慕玦,卻把他看得頭皮發麻。
慕玦頗有些讪讪地一抿唇,心裏思索着,昨天中午他也很生氣就不想說啊,下午打了十個大漢很累又看到營帳太爛不想說啊,晚上許平又在了不能說啊……
“媽的昨天來了昨天不說還給老子藏着掖着西戎的狗崽子們都打到老子眼皮子底下了……”顏止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踱起了步子,腦袋裏頭卻在飛快地思考着,終于是腳步一頓,開口道:“韓子胥,你把這件事通知下去……算了,還是不要通知,你親自帶領二千兵馬,越快越好,在陰陽界裏頭布下埋伏,務必把那三千個團滅了,一個活口都不要。”
“對外說起來,就說要是關外的巡邏小隊,順便也讓那許平知道知道。”顏止思索了一番後又加了一句。
“是。”韓子胥自然也明白到底該怎麽做,這便領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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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知道些什麽,自己說吧。”顏止把臉轉向慕玦,雖然是有求于人卻仍舊是理直氣壯地滿臉嫌棄,“這條路只是個取巧的法子,真正的大軍應當還是從岐山關拉出來的那些……你在岐山關裏頭——有沒有什麽探子?”
“許平昨日的消息沒什麽錯,除了這軍馬人數少了十萬以外。不過西戎這次的軍隊是從國內上下各個地方調來的,為了保險沒有公然招兵,所以往軍隊裏安□□也沒安成。”慕玦這會子可老實多了,嘴上說得也很坦誠。只是心裏卻很委屈,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只顏止一開口,那口氣雖然很蠻橫很霸道吧,可他就是沒什麽反感,甚至覺得這樣的說話方式很輕松。
“那你估計他們這次,會把駐地放在哪兒?”顏止開口問道。
“按我的推斷來看,他們這次會走北邊這條路。”慕玦此刻好像是收斂他的那些風塵之氣,面色也涼了下來,這麽一看就比平日正經多了,顏止微微偏頭就能看到他微垂的側顏,從眉骨、鼻骨開始,一直到清俊細膩弧度美妙的下颚骨,甚至還有挺拔的脊背和修長的身形……
顏止清了清嗓子,一臉正氣地移開了視線,這才聽到慕玦在說些什麽:“……離岐山關更近一些;第二,從前的兵分兩路只是稍加一想便會發現沒什麽用,照樣都是聚到銅陵關城下,也沒有繞道後面兩線進攻,西戎以前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第三,因為殷山是銅陵北面天險的緣故,關內總體看來,兵力都在南部以及中部集中,北娴姆婪侗闶韬隽耍僑羰翹乓笊酵喜勘平鼓艹派閑┦焙虿槐環⑾幀!
“那這樣一來,西戎的駐地就一定會放在殷山。另外,按照出城時間到現在算來,大概離銅陵關也只有三十裏了。”
“殷山?”顏止轉了轉身子看向沙盤,下一刻就看似很随意地在殷山某處一戳,問道:“這兒?”
那塊地方離銅陵關約莫三十裏,快速行軍至銅陵關城下也不過半日的時間,又因為殷山走向蜿蜒的緣故,在前頭剛好有傾斜的一大塊山體做天然的掩護,從銅陵關的角度望去,剛好遮個嚴實
若是西戎狡詐一些,前半夜摸着殷山往東走,銅陵關北面防範又松,等到了城下怕也發現不了,到時候再轉移到正前方,直接就開始攻城,那到時候銅陵關裏頭就有得玩了。
不過這軍隊到現在為止應該還會安分着,畢竟是想先等駱山這裏的偷襲成功了之後再攻城,一面鑽銅陵關關內大亂兵心不穩的,一面毀了糧倉再加劇這裏的損耗,硬生生拖死這些将士。
“若前面的推論無誤,西戎的軍隊現在已經在那裏駐紮下來了,就等南面的偷襲一成功,接到許平的消息就攻城。”慕玦點頭。
“你有幾成把握?”顏止問道,只是心下已經給這個理論打動,想着該怎麽整死這個許平。
“八成,不過最好還是派人出城探探,保不準算漏了。”慕玦謹慎地應道。
“那許平怎麽辦?”顏止涼飕飕地抛出一個話題,昨夜她只一想到未說出口的那個可能,就差點要把這東西拖出來碎屍萬段。
“他不是很厲害麽,不是手上消息很多麽?”慕玦笑得滿臉狡詐,那傾城的面容頭一次顯得頗有些陰森。
許久之後,營帳之內才響起了顏止嘎吱嘎吱怪異無比的笑聲,似乎是有一只手從潮濕陰冷的墳地裏輕輕地僵直地伸上來,一把握住那人的腳踝,冰冷又酥麻,那腳下的地就像變成了沼澤一般,沒什麽生息的,就軟塌塌地拖了下去……
然後在埋沒前的最後一刻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悄無聲息的,都長滿了那樣青灰枯槁的手臂,虛握着,只等着鐵騎聲響……
駱山陰陽界
未時二刻
大澤的水量本就極大,又因為離山頂發源地很近,這河床粗略看來有寬近五百丈。從上往下的水流雖急,但由于這河底并無泥沙的緣故,水質極好,呈通透的青碧之色,只一眼就能看到水裏頭靈活壯碩閃動着粼粼銀色的游魚。
兩岸都布滿了雪白的卵石,在陽光下明晃晃地亮眼,再遠一些,則是駱山山腳下的一片蔥茏,生機勃勃地掩了一大片,伴着夏日的蟬鳴,很是聒噪。
但此刻的河岸邊卻一反平日毫無人煙的寂靜,反倒坐滿了一身暗綠勁裝打扮的人,在雪白卵石的對比之下顯得尤為顯眼。甚至還生起了不少的火堆,那光亮在白日裏不太明顯,被一團團綠色圍在中央。
“還有多遠?”說話的那人手上還有兩根樹枝,放在火上烤着。上頭各插了一條魚,是沒有剖腹去髒就這麽從嘴部穿過的完整的魚。
“不遠了,四十裏不到。”另一人答道,手上同樣也舉着樹枝,一邊偏頭對邊上的人問道:“你幹糧還有嗎?”
“沒了。”
“那鹽巴呢?”
“剩一點,都抹上了。”
那人聞言便暗罵了一句,把手上的樹枝遞給邊上那人,一邊起身,說了句:“我去林子裏看看……”
那人應了句,接過樹枝。
“有沒有要去林子裏逛逛的?逮只兔子來吃吃。”那人沖邊上坐着歇息的人吆喝了一聲。
也不過多時,便有三四十個人跟着他往幾十丈之外的樹林裏頭鑽去。
約莫一刻鐘後,便聽得林裏傳出一聲響,竟像是炸藥的聲音,驚得山鳥都往上亂沖。
“什麽聲音?”河灘上的将士們面色一緊,各個都繃直了身子。
“齊佑的人來了?”一人出言道。
“怎麽可能,是不是那幾個小崽子用炸藥炸兔子?”
一時間便好像信服了,紛紛低下頭來,繼續手頭上的事情。
忽然有一個人反應過來,說了句:“炸藥在山上不都清點過了嗎,已經用完了啊……”
“不好!”
但似乎太晚了一些,只聽得兩邊樹林裏一陣窸窸窣窣的亂響,轉而就成了細細密密令人聽來頭皮發麻的破空之聲。
是箭!
那頭一個反應過來的人看到了那些不斷飛來的黑色洪流,正想驚叫出聲,卻陡然被一陣顫抖打斷,緊接着才是穿透的劇痛,才嗡嗡響起了數聲悶響。
等第一輪的慌亂的箭流退去,那頃刻間就散亂了一片的休整隊伍才有些反應過來,看着地上倒下的約莫五分之一的人,厲聲喝道:“分散!朝後面逃!”
可仍舊又晚了一步,第二輪的飛矢在混亂移動的人群中落戶,甚至還有幾十個炸藥從樹林裏頭扔出。雖然沒有直接落入人群,但卻把邊上的卵石炸得亂飛,生生擋了大半逃離的道路。
眨眼間人馬只剩下三分之二,還個個都灰頭土臉地亂竄。
等最後一支身後的箭矢射出,那埋伏在樹林裏的将士們紛紛利落地扔掉箭筒和長弓,拔出腰間的長劍或背上的彎刀。
“殺。”韓子胥的劍已然出鞘,面色仍舊冷淡無比,眉目裏卻染上了殺意,飛身越出掩蔽身形的灌木之後,扔下一個字。
也沒有傳聞中熱血沸騰的怒吼或是其他,玄刃軍的将士只是同樣輕身躍出,微側着身子亮出鋒刃,朝那群暗綠色衣裳的所謂的西戎精銳掠去。
玄刃軍,一向都以出刃見血着稱,卻不是蠻幹,而是有着殺手的速度和戰士的狠厲,在正面迎敵該有士氣的時候就有,像眼下這種,埋伏起來陰人的,自然也保持着詭秘的身形和令人膽顫的沉默。
雖說在軍營裏頭放浪一些,可戰場之上無虛名,沒有哪個玄刃軍的手下,是沒個亡魂的。
也不過一刻鐘之後,兩千對兩千,但是是兩千玄刃軍對兩千西戎精銳,勝負自然是不必說的。若是每日跟着顏止這等妖孽訓練,還打不過這群狗崽子的話,那玄刃軍還是二話不說自刎于大澤算了。
韓子胥眯着眸子掃視了一下四周,地上躺着的密密麻麻都是綠色衣裳的,只有少數幾個是玄色,但眸光在落在那幾道身影之上時還是一冷。從懷锶〕鲆豢檠┌椎吶磷永矗玉阋槐咦邢傅夭潦米啪韌柯搜某そ#幻婵诘潰骸叭タ純吹乖诘厣系幕褂忻揮芯齲還芑钭嘔故恰看摺K潮闱宓阋幌律送觥!
“是。”玄刃軍的面上帶着些緊繃過後的疲憊,可更多的卻是暗藏着的興奮。
團滅啊,簡直是他們在結束軍旅生涯之後可以天天挂在嘴上吹噓的。
“西戎的都死絕了嗎?”韓子胥将染了血的帕子往水裏一扔,頃刻間就溢開了血色,大澤靠岸的水面上此刻已經染上殷紅,那雪白卵石內汩汩穿過的鮮血,一絲一縷地往水下溶去,好像是火紅的繡線一般,輕柔而優美。
“都沒了。我們折損了十六個人,還有些是重傷了,五六十個吧,回去還有得救。剩下的都擦破點皮好得很。”一個将士清點完畢之後對韓子胥彙報道。
韓子胥只是點了點頭,俊秀的面容比平日更多了幾分凜然,把長劍入鞘,轉身。
“将軍,這些屍體怎麽辦?”
“放着吧,等打完了仗擒幾萬個俘虜來,和西戎另一路的大軍一起收。”韓子胥的背影仍舊挺得筆直,又抛下句:“我們的将士一個也別漏了,全都回去追加封賞。”
“是。”
“走吧,回去複命。”
作者有話要說: 地形聽不懂的小崽子們,去我微博瞅瞅。
霸王看的小崽子們,自己自覺站出來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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