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悲喜會(上)
這顏府的地界自然是極為了得,從皇宮裏出來不過幾條街的距離,便已然在這仍舊處于燕都中心的寸土寸金的道上占去了一大塊,讓人咬牙切齒眼紅不已地端立着,不過這座府邸倒不是顏止一擲千金地建着玩兒,而是那皇帝非得一擲千金地送來,推也推不掉。
這燕都的大道上自然是不準騎行的,就連那些皇權甲胄想要放肆一回也得掂量着這段日子來表現如何讨不讨皇帝歡心,不過顏止只當自己不知道,橫刀立馬氣勢洶洶地就從皇宮裏頭沖出來。乖兒子現下養好了傷正是撒潑的時候,便也慣着顏止在大道上橫沖直撞,那馬蹄子重得要把上好的定窯磚鋪成的大道給搗爛。不過還好顏止的方向沒沖着皇宮,否則這齊佑今日就得亡了。
宮門的守衛本來還好好的,一下子就給這樣一出看得汗毛倒立,平日裏這燕都的大官小官哪個不是斯斯文文規規矩矩的?誰敢這樣?不過看着那風一般就消失了的連背影都捉不到的人,一個個也都是噤若寒蟬,連半個屁都不敢亂放。還好這一年兩年也就回來個一趟,否則還真是要給掀了天了……
群策殿
“玦兒。”待顏止從視線裏消失之後,那人才輕聲出口喚道。
慕玦本來還微側着臉盯着大殿外一動不動地走着神,聽到了這聲之後才收了心,開口應道:“兒臣在。”
“你和那顏止的關系如何?”那人的嗓音仍舊如古柏一般,讓人不明白字裏行間的意味。
慕玦的面色沒什麽變化,只是微怔,旋即才吐出二字:“尚可。”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給你……”皇帝的話在這裏頓了一頓,才好不容易地繼續往下說道:“秦念鳶……也就是顏止的娘,半月前剃度了。”
“剃度?”慕玦似乎是在琢磨着這個詞,可半天之後也沒琢磨出其他的什麽意味來,只能開口道:“顏将軍和顏夫人的事,兒臣略知一二……現下西戎已降,顏止平安歸來,顏夫人已是無所牽挂,做出此舉也是情理之中。只是顏止,恐怕會鬧起來。”慕玦的心下不由得一陣頭痛,按照他對顏止的了解,這能只是鬧起來?恐怕要把那寺廟都給一寸一寸碾平了。
“朕正是擔心這個。”鹹緒皇帝難得在口氣中帶了些贊同,卻是擔憂更多一些。
“兒臣明白了。”慕玦也沒什麽猶豫便應下來了,心底竟然有種莫名的自信,想着這個世界上能阻止顏止的人除了他,就只剩她娘了……
“還有一事。”鹹緒皇帝又出言阻止了慕玦的走神,語氣之中逐漸有着些晦暗浮動,“這顏止……年紀也不小了,尋常的閨閣女子不等到十八早早也就嫁出去了。齊佑的兵權,還是不要放在連将來的姓氏都不清不楚的人手中。”
慕玦的眸子顫了顫,抿緊了唇線。
等鹹緒皇帝的話音落畢,竟是沉寂了。
其實是猶豫了好一會兒的,不過這樣的猶豫在外頭表現出來也只是一剎。慕玦輕聲開口道:“兒臣明白了。”旋即叩首領命。
Advertisement
是時候要收歸兵權了麽?顏止她……也是時候要出嫁了麽?
當這個念頭只一浮現在他的腦海中,慕玦就禁不住想要笑出聲來。
顏止?出嫁?嫁給誰呢?
顏府
顏止一下馬就直接把乖兒子扔門外了,甚至連拴都沒工夫,一邊随手招呼着門口的小厮處置它,一邊已經大跨步地邁進門來。
那兩個小厮給這麽大手一招呼吓得直竄了起來,跟嗲了毛的兔子一般,眼底甚至是猝不及防的驚恐。
顏止倒沒看見,只是瞧見了這外院冷冷清清,連梧桐樹上掉下的葉子都給掃得一片不剩,一入眼就滿是空蕩。不過顏府本來就大,裏頭又沒住幾個主子,奴仆也只二三十個,素來也就是這幅樣子的,再加上顏止想着自己沒參加宮宴提早回來了沒通知府內,所以沒人迎接就太正常不過了。
心下也沒起疑,便往內院裏頭沖去,顏止一邊在嘴上喊着:“娘,丁伯,我回來了!”這平日裏在軍營裏喊得方圓百丈都聽得明了,此刻驟然這麽一嗓子,直震得屋頂的琉璃瓦都嗡嗡顫動,幾乎要崩碎下來。
只是這麽一嗓子之後也沒人答應,顏止直走進內院了仍舊是沒瞧見半個人影,這才有些奇了怪了,輕聲喃喃了一句:“不會是全都動身去普陀寺還原什麽的了吧……就喜歡作弄這些神神叨叨的……”說着便晃到大堂逛了一圈,顏止看着這些名為老樣子的樣子,心下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慨。
頗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笑着給自己打了個哈哈,那種突如其來的酸澀也就散了大半了。
“顏……止?”顏止的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有些怯怯的。
“丁伯?”顏止驟地轉身,聲音自動拔高了好幾個調調,平日裏的臭臉早不知道丢到哪兒去了,現在多了些親切溫潤的味道,才似乎是像極了顏非了。
“回來了啊……回來了好。”丁伯在顏家做了很久的管家了,說從小看着顏止長大也不為過,自然算得上顏止半個長輩。雖說早收到了消息,但此刻望着顏止還是又驚又喜,一邊捏捏顏止的胳膊一邊拍拍顏止的肩膀,發現那筋骨又長又韌結實有力,便也忍不住顫了聲色,只能連連道好。
顏止倒是分毫沒受到丁伯渾身上下散發着的感傷的慈愛的氣息,而是用力地把丁伯矮他半頭的身子往懷裏一摟,努力控制着力氣拍了拍他的肩膀,竟然完全是軍營裏男人們打招呼的那一套了。
丁伯的身子只覺得撞在了一堵牆上,好容易才緩過勁兒來,發現顏止已經放開了他,眉眼舒朗,唇角帶笑,只讓人贊道好一個翩翩少年郎。只是丁伯剛一放下那重逢的感傷,心就筆直地懸了起來。
“丁伯,我遲些再跟你敘舊,到時候咱們好好喝一杯……”顏止一說到酒,那雙的眸子就開始發亮了,轉而一拍腦袋,單刀直入道:“對了丁伯,怎麽沒看見我娘?”
完了。
丁伯的太陽穴開始嗡嗡嗡地發燙,嘴上也不利索了,連吐出一個音節都打滑。雖說這一幕他是早就預料到的,也日日夜夜翻來覆去想了很久該如何應對,可真等到顏止這麽人高馬大地站在他面前卻又用着如此深信不疑地口氣問他的時候,他只想用什麽法子把自己給變沒了。
這樣的問話,根本沒有一個回答。
“丁伯?”顏止抓了抓腦袋,也不知道是不是從袁超那兒學來的臭毛病,一邊張口喚道。心念着這丁伯今天怎麽有些恍恍惚惚的,不會是害了什麽病吧?那酒怕是喝不成了……
“顏止啊……夫人她、這兩年過得太苦了……你從小就不是個讓人費心的,現在也就遂了夫人的願……”丁伯每句話都在斟酌些什麽,但仍舊是支離破碎的不成個樣子。
“我娘怎麽了?丁伯?”顏止只覺得一個不妙,登時就像被迎面潑了盆冰水一般,從頭冷到了尾,但還是努力壓抑了心下的慌亂,用她此刻最為冷靜地口氣問道。
“夫人剃度了。”丁伯兩眼一閉,脖子一橫,也就說了。
顏止聽到這話反而先是松了口氣兒,只是剃度了,人還活着,沒有她預料到的最糟糕的局面,便想也沒想開口道:“那我去把我娘帶回來,她在哪個寺?”
“顏止,夫人她是執意要去剃度的,你去了……怕也帶不回她來。”丁伯開口道。
“我……”去了也帶不回來?顏止的腦袋就好像剛炖的鮮粥讓那鐵勺均勻地攪和了一遍,成型了,有了味道了。顏止也忽然有些明白了。
所以她娘這是割斷了所有凡塵俗世,抛卻了一切紛紛擾擾,剃度清修,歸隐晨鐘,皈依佛門了?所以盡管她還在這俗世之中,她娘也已經顧她不得,只能把她留在外面,和那些嗔癡苦痛一并抛下了麽?所以她娘,不要她了。
她娘執意要剃度,她去了又有什麽用。這是都已經想好的了,她不讓人操心,她事事可以自己做主,她有了錢,有了權,有了名,不愁吃喝,不怕潦倒,所以可以放下了。
她比不上。
在她娘的心裏,她比不上痛苦,比不上煎熬。
她就是煎熬。
這是哪來的笑話?讓她信?這怎麽讓她信?
顏止便不信了這個邪,只立在那裏,眯了眼,和秋天漸起的風一起,想了一遍又一遍,一邊還不夠明白似的,想了一遍又一遍。
最後她的眼睛都酸了,只能撇過頭躲過秋風,不得不信了。
鐵證如山。
顏止的拳頭緊了緊,最後攥成了慘白,修長的指節若玉,最後仍舊是不甘心地握着,喉間的聲音發苦發啞,“我倒要看看了,到底是那間大廟,容得下我娘這尊大佛?!”聲音并不很響的,但似乎是帶了恨了。
只要帶了恨了,那聽來,便是毛骨悚然。
丁伯站在顏止的跟前,只覺得從骨髓裏發涼。顏止從戰場上帶回來的最真實的殺意和暴怒,凝實的像一汪慘藍的月亮。
信了有什麽用呢?她不服啊!
憑什麽呢,她兩年戍守邊關,十年讀書練武,最後她娘不要她了。
她為了誰呢?為了什麽呢?
“丁伯,你看家吧。”顏止轉身往外走,未等丁伯有什麽話說,已經扔下第二句:“我娘若是不回來,便沒有這個家了。”
那從此山高水長,她顏止,不姓顏。
燕都以東七十裏——普陀寺
昔日先皇曾在此修行半月,後百結暢通,有所徹悟,便撥金千兩重修寺院,普陀寺也得以香火興旺,綿延不絕,成了燕都富商大賈皇親國戚年年必至之地。
寺廟的地段自然是極佳,西靠山,東抱水,四時分明,晨昏有序。春有朝露,夏有清泉,秋有落葉,冬有白雪,參禪頓悟,皆有妙意,潛移默化,自然而通。
晌午時分
除了尋常的初一十五及節慶之外,寺門從來都是阖着的,但不上鎖。門前的路很幹淨,但不是纖毫不染。
慕玦從馬車中下來,吩咐了一聲,車夫輕輕一愣,還是應下,揮鞭調轉馬頭,往來時的方向離去。
慕玦穿得淡,只帶了些許碧色,整個人便顯得清雅起來,飄飄然似有谪仙之意,提步上前,在寺廟門前站定,叩門兩聲。
“見過施主。”門內小沙彌推開門來,雙掌合十行過一禮,緩聲道:“敢問施主有何貴幹?”
慕玦回以一禮,答:“可否替我通報一聲,想會見……慧安大師。”
“不知施主名諱?”
“慕玦。”
半晌後
小沙彌從內院出來,僧袍及地卻分毫不亂,輕擡一手指道:
“施主還請這邊來。”
“多謝。”慕玦在心下松了一口氣兒,跟着小沙彌往內院而去。
傍晚
普陀寺的秋天很美,尤其在夕陽微挂、如蘸如點的時候,後山的樹已經成了半金色,在黃昏之中尤顯得安和,蟲鳴鳥叫,喑啞微頹。
顏止的馬蹄在這樣的時刻突兀至極,突兀到連她自己都有一瞬間清醒的懷疑,但一翻身便抹殺了去,将馬系在道旁的樹幹上,顏止向寺門而去。
顏止雖膽大,卻不是莽撞,自然也沒有二話不說就破門而入,也還是理智尚存地叩門,不過響聲大了些。
“見過施主。”門內小沙彌推開門來,雙掌合十行過一禮,緩聲道:“敢問施主有何貴幹?”
“我找我……秦念鳶。”顏止也懶得手忙腳亂虛與委蛇地同小沙彌行什麽禮,張口便道。
小沙彌也未有責怪,只是想了想答道:“施主所說之人,貧僧不知。”
“她半個月前來這裏剃度,你好好想想。”顏止耐着性子回了一句。
小沙彌再行一禮,道:“施主切莫責怪,入我空門,前塵不論,舊夢皆消,施主若問我今日事,貧僧可知,若問我昨日事,貧僧不知。”
“你……”顏止被這樣一番話堵得說不出話來,她哪懂這小和尚在說些什麽唧唧歪歪的東西,心下的氣焰也上來了,便伸手作勢要推開他,道:“那我自己找吧。”
“施主且慢。敢問施主可是上過戰場之人?”那小沙彌快退一步,擋在顏止面前,開口問道。
“是。”顏止狠狠地皺起眉頭,心念這小沙彌怎麽如此難纏。她此刻早已換下了銀甲,只穿了靛藍的常服,也不知怎麽給看出來的。
“施主若是誠心皈依,佛祖自會接受,若不是的話,佛門清淨,還望施主離去。”那小沙彌眼觀鼻鼻觀心,面相莊和,開口道。
“讓我離去?”顏止的耐心早就被剛才的一繞二繞給消磨了個光,此刻的好臉色也沒了,冷聲道:“你最好還是讓開,我只想找人不想鬧事。但你若是執意要攔我,我只能沖撞你那什麽狗屁佛門了!”
“施主息怒,還望施主離去。”小沙彌身形不動,穩若磐石。
顏止抖了抖手腕,就要硬闖。
“顏止。”門內響起一個聲音,顏止循聲望去,那人的出現倒是讓她頗為驚訝了。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