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暮春,扶遠侯府門前一陣騷動,羅戰指揮着家丁們将一樣東西擡入府中,随後大門“砰”地一聲關合。

一個挑着扁擔的貨郎聽見聲音,探頭探腦地從胡同裏鑽出來,長舒了一口氣。

随後街巷上陸續有人走動起來,又恢複了之前的樣子。

貨郎走出好遠,和其他人湊到一起,低聲說道:“瞧見了麽?方才那個被擡進侯府的麻袋,鼓鼓囊囊的足能裝下一個人呢。”

另一人馬上道:“瞧得真真切切,而且那麻袋還在動,分明是個活物!”

“啧啧,那位又在作孽了,要我說啊,這樣惡貫滿盈之人,病死都是活該!還尋什麽大夫啊……”

“可不是麽,當年屠城的時候怎麽沒想過有今天,十幾萬的冤魂豈是說散就散的?”

“但我聽說那事兒也是有原因的,兔子被逼急了還咬人不是?”

其餘人一聽,紛紛用異樣的眼光瞧着說話之人:“兔子?你是不是剛來京城啊,那分明就是豺狼虎豹!”

“……”

幾個貨郎唏噓一陣,漸漸散開了。

而京城裏人盡皆知,扶遠侯府裏住着的那位爺,自從兩年前從邊境戴罪歸來後,便如同被鬼附身了一般,不僅形貌可怖,還在病榻上整整躺了一年,如今剛有些起色,正四處尋找名醫。

但他有這樣的名聲在外,自然誰都不願為他診治,竟然尋了大半年也沒有結果。

此時,候府的家丁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看着樹蔭底下不斷蠕動的麻袋,手裏拿着把短刀戰戰兢兢地不敢上前,不是他膽子小,而是這一路上實在被欺負怕了,直到此刻某些部位還在隐隐作痛。

家丁求助般地看向羅戰。

羅戰剛大口喝光一瓢井水,額頭上的青筋不斷跳動,他冷着臉,擦了擦嘴巴,一把拿過短刀,又對那家丁說道:“去請侯爺過來。”

Advertisement

然後他想了想,又把短刀扔在一旁,換了把更長的,惡狠狠地割開麻袋的繩子,看着兩只細長手臂從裏面掙脫出來。

那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發髻亂成一團,灰頭土臉的,只剩一雙噙着淚水的眼眸,亮如繁星。

她打量了一圈四周,看見身後高大的院牆,神情一黯,拼命想把麻袋蹬開,奈何雙腳雙手都被捆在一起,嘴巴也在進城的時候用娟帕塞住了,此時就像一條大毛蟲。

羅戰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目光一凝,提着長刀走上前去。姑娘驚恐地看着他,随後雙眼一閉,綁在一處的手臂下意識地護在胸前。

“嗚嗚嗚……”

傅沉正在後院裏讀一封竹簡,穿着一席黑色衣衫,肩背挺拔利落,并未束發,分明是居家的打扮,卻顯得生冷而不近人情。

家丁輕手輕腳地上前通報稱羅戰回府了,還“幸不辱命”帶回了一位名醫。

他按了按眉心,完全想不起來自己何時下了這樣一道命令,但還是将竹簡擱置一旁,起身去查看。

還未走近,卻先聽到了一陣極其悲切的哭叫之聲,他眉頭一皺,快走幾步,待看清那邊景象時,腳步頓住。

地上一個小丫頭正在撒潑打滾,手腳都被綁着,平時在自己面前端正得體的羅戰跪在一旁,雙手将長刀舉過頭頂,大有負荊請罪之意,同時嘴巴上還不忘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姑娘若是心中怨憤,大可拿在下出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絕無怨言,還請姑娘千萬莫要再鬧了,我們都是講道理的人……”

傅沉腦仁一疼,該是怎麽個“講道理”的法子講成了現在這樣?講得人家姑娘哭得都快斷氣了?

周圍的家丁們也七嘴八舌地勸慰,但奇怪的是他們都像隔空喊話一般,誰也不敢靠近那姑娘。

傅沉輕咳一聲,慢慢地走過去,衆人見了他皆安靜下來,恭敬地行禮道:“侯爺。”

若是有人能見到傅沉的真容,便會明白市井之間的傳言多是真假摻半的。以他高大的身形和俊美的容貌,若還算得上“可怖”,那世人都應當去看看眼疾了。

周圍一安靜,姑娘的哭聲仿佛被放大了好幾倍,她意識到八成是這起綁架的主謀出現了,先是斜眼瞧了瞧這位顯貴之人,腦子一轉,馬上從地上翻了個身,來到傅沉面前哭訴道:“大人救命啊!我只是個閑雲野鶴的普通農婦!從不惹事還幾乎從不出門,不知出于什麽緣由惹惱了大人,我定會盡力補救,求求你放了我吧……”

她邊說邊向傅沉靠近,家丁們都随着她的移動緊張起來,羅戰剛想提醒,就見傅沉後退兩步,考究的目光望向他,道:“羅戰,解釋一下。”

羅戰一愣,收起長刀,眼睛裏閃着光芒說道:“侯爺,這就要從去年說起了……”

“說重點。”傅沉打斷,羅戰是典型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之人,又年輕沖動,讓他打仗,一個頂十個,但若讓他辦事,十件有九件辦砸也就算了,回來還解釋不清,也就只有傅沉這樣理解能力極強的人,才當得了他的主子。

“是,是,”羅戰看着那姑娘道:“我們這些日子不是一直在尋訪江湖第一神醫宋大俠麽,沒想到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我們給尋着了蛛絲馬跡!”

傅沉斜睨着那丫頭,神情裏透着寒氣,說道:“這就是宋神醫?她多大?十二還是十三?羅戰,你只漲歲數不漲腦子?”

“我十七!”姑娘像是亟需證明自己一般脫口而出,話音未落又想起了什麽,眼皮一垂,繼續楚楚可憐道:“民婦已經十七了,孩子都生了兩個,只是看着顯小……”

她聽說這些纨绔子弟雖然喜歡強搶民女,但搶的都是未出閣的姑娘,只要自己一口咬定已是人婦,那些人定然會失去興趣。

誰知羅戰忙道:“侯爺她說謊!我們盯了一個月了,同她一起住的就是一個嬸娘而已!”

說完看見傅沉愈發失去耐心的樣子,又說道:“對了,她……她自然不是宋神醫,但是她是宋神醫的女兒!”

“所以?”傅沉眯眼問道。

“神醫的女兒!醫術定然不會差的!”羅戰拍着胸脯打包票。

傅沉問姑娘:“你懂醫術?”

姑娘茫然搖頭,脫口問道:“何為醫術?我爹他……固然是個郎中,卻總說吃飯的手藝傳男不傳女,從未教過我。”

傅沉面色如霜,去看羅戰,羅戰急得只撓頭,說道:“不是,侯爺!我親眼看見過她研磨藥草,給林子裏的鹿……”

他說到一半意識到不對,怎麽能把侯爺和鹿相提并論,于是猛地住口,去瞟主子的神色,又彌補道:“我的意思是……她連鹿都治得,那侯爺您自然也……”

越說越糟了!羅戰在自己這張臭嘴上打了兩下。

“胡鬧!把人放了。”

“侯爺!”羅戰急了,這可是弟兄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捉來府中的啊,就算她不會醫術,那就留着她作人質,引宋大俠過來。

“多謝侯爺!”小丫頭歡天喜地,先前眼睛裏滿滿的委屈和驚恐一掃而空,還沖羅戰翻了個白眼。

她原本好端端地在山裏住着,那日出門給院子裏的鳥獸摘些漿果,誰知才剛爬上一棵樹,便不知從哪裏冒出了七八個壯漢,将自己以及果樹團團圍住,為首的便是那羅戰。

因此雖然羅戰對她算得上禮遇,她仍然看這人不甚順眼。

此番侯爺願意放她離開,欣喜之下她放松了警惕,終于認真地擡頭看了一眼面前的貴人,誰知一看之下,竟當場愣住,神思飛回到蒙蒙山上,不僅脫口而出:“雲廷?”

話一出口她又反複将面前之人同她記憶之中的那副面孔重合起來,只覺得有六七分相似,但是此人眉眼之間多了幾分暴戾,少了些溫潤,沒有絲毫輕快的少年氣,反而充滿郁郁之色,令人看久了便不由自主地想要打個哆嗦。

若再細看,反倒越發不像了。

“你叫我什麽?”傅沉皺眉問道。

宋語山回神,被他看着的時候,身上總有一種近乎危險的束縛感,她不安地吞咽了一下,掩飾道:“沒,沒什麽……侯爺聽錯了。”

但随後卻還是懷着希望說道:“我的名字是宋語山,十幾年來一直住在蒙蒙山上……”

但是傅沉只是在她哭花的臉上掃了一下,并未停留,也沒再說話,轉身便要走。

宋語山想跟上去,卻缺了些勇氣,于是問羅戰道:“請問你們侯爺尊姓大名?”

羅戰撓了撓頭道:“傅侯爺他……确實不是姑娘你喚的那個名字,許是長得相似?”

方才他離宋語山比較近,因此聽得清楚。但随即他便抓住關竅,忙低聲同宋語山說道:“但是我們侯爺受過傷,過去的事情記得不全,也說不定他就是那人,只是暫時想不起來姑娘是誰,若是能治好……”

他這幾年為了傅沉費盡了心思,如今辛辛苦苦将神醫的女兒找來,總覺得有了她就能多一份希望,所以極其想要她留下。

宋語山咬唇,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開始猶豫不決,這人雖然看着可怕,但是她記憶之中的那個少年卻是良善鮮活的,此番重合在一處,使傅沉的震懾力降低了幾分。

再加上宋語山身上沒有半錢銀子,自出生起又沒下過山,不認得路,更不知道該如何回到山上去,若真是就這麽走了,只怕更加危險。

于是她說道:“我可以考慮……”

先留下來确定這位侯爺是不是當年那人再說。

誰知傅沉聽力極好,縱使已經走了很遠,仍聽到了這一句,回頭皺眉道:“此處是侯府,不是誰想留就能留的地方。”

氣壓極低,縱是已經習慣于此的家丁們也緊繃起來。

“侯爺,”羅戰迎難而上:“既然姑娘願意,不如讓她試試……”

“她自己說不懂醫術的。”

“我懂!”宋語山道:“方才說的是假的,我……我能治病!”

“為鹿治病?不好意思,本侯府中沒有那麽多受傷的畜生。”

“不是!別的也可以!”宋語山又道:“……我是說,人也可以。我看侯爺面色發青,眉峰鋒利,大約性情直率,卻也易動怒,因此看上去比實際年紀滄桑一些,不像二十二歲的人。”

這些話聽起來反而像是相面,但她有一句話說對了,傅沉今年正好二十二歲。

傅沉眉頭一皺,眼中猶豫之色盡褪,帶着深深的戾氣又走回到宋語山面前,抓起她束縛在一處的雙手,幾乎将她整個人都從地上拎了起來,低頭沉聲說道:“你說你會治病,最好是實話。”

宋語山心中湧現出一陣強烈的危機感,心髒狂跳,正要說話,傅沉的右手忽然松開,她跌到地上,眼睜睜地看着傅沉離開,許久才終于長舒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啦啦啦啦,點進來的都是緣分,本章留評有紅包喲~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