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胡鬧

“伏波聯系我的時間太倉促了，只能按照普通的浪人收養。”白圭伸手拍拍我的肩膀，“我已經重新幫你申請了收養關系，過幾天家裏會安排人來交接。你喜歡什麽樣的房子？住哪裏？市區還是――”

他好像很興奮，臉有點發紅，“對不起，我太激動了，實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沒關系。”我道，“不用太麻煩了，我只是和老師來關內游學幾年，以後還要回去的。”

他很吃驚，“老師？什麽老師？還要回去？你是說回去關外？”

我點點頭，道，“我的家在那邊，爸爸和媽媽都在，弟弟妹妹們也在。”

他的表情慢慢變了，從剛才的興奮變成了嚴肅，眼睛也從貓科動物的可愛變得有點兇狠。果然不愧是在監察會任職的人，立刻就冷靜下來了。他大概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艱難，我們是從關外來的流民，是不被內域歡迎的不速之客，而他是監察會的高層。親情和責任感在撕扯着他，令他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把我當成普通的浪人就好了，時間到了我們就會離開，不會給你招惹任何的麻煩。”想了一會兒，我從儲物的小口袋裏摸出一個盒子來，道，“這是爸爸讓我給你的禮物。”

他低頭看看盒子，再看看我。我把東西塞給他，他抱着，打開看。盒子裏裝的是一個水晶瓶子，瓶子裏濃綠色的藥液。這是姜靜流提純後的藥，專門用來治療基因病的。這幾年關內基因病橫行，很多行星遭受其害，大量的人在死去，但是監察會還沒有找到解決的辦法。姜靜流的藥物非常有效，但是産量有限，供應關外都很勉強了。

白玫給他這個禮物，一是要拜托他照顧我，另外一個原因的則是出于對那些無辜被病痛折磨的人的同情。送這個東西，他專門跑去找姜靜流進行了說明，她沒有反對，只是說，“即使給了他們原液，恐怕也難複制。不過，這就當是為了那些無辜生命吧！”

他拿起瓶子，有點疑惑，打開嗅了嗅，吃驚道，“這很珍貴，從哪裏――”

我對他笑一笑，“是姜女給的。”

他的臉白了白。

姜靜流姜女，這麽些年來，想必在關內是非常出名了。一個沒有等級的廢女，在生産的時候被自己結契的罪民流放，最終掙紮着成為女種之地的主人。這不僅僅是一個傳奇，而是恐怖的事實。

白圭顯然是感覺到了這一份東西的燙手，半晌才道，“白玫他――，你，你媽媽――”

“爸爸是山主，本來在黃泉有很大一片封地，但是因為任性丢得差不多了。姜女說如果他能靠自己攻克基因病的話，就在她自己剝離的行星上給他大一片封地。我媽媽是姚啓泰，是――”

我還沒說完白圭的臉更白了，嘴唇開始發抖，想必這種打擊太大，令他消化不良。

“爸爸和媽媽都被西極星那邊通緝了。”我平淡道，“所以爸爸說你不用太照顧我，只要适當的時候給點消息就可以了。”

白圭緊緊捏着水晶瓶，“西極被搶的那臺孵化器，是為了你――”

我點頭，“是為了我的成年禮。”

他閉了閉眼睛，很頭痛的樣子。

“對不起，我和爸爸都給你惹麻煩了。”我沖他鞠躬，“如果為難的話，就請當不認識我們吧！”

他擡手揉了揉眉心，“怎麽可能不管？白玫給我惹的麻煩可多了，不差這一件。算了，既然已經通知家裏了，就沒必要再改了，只是安排要更小心些。還有，你的空間――”

我的空間等級很高，他們都說太驚人了，是一個秘密。我不知道到底有多麽驚人，可伏波又說可以看看關內的這些男人如何想要在我身上得到利益。我想試試，于是道，“很高。”

他有點不相信，仔細端詳了許久，仿佛沒有感受到任何特別的能量波動。

我撥開遮擋耳後的頭發，露出一點小小的頭皮，那裏有一個繁複的符文。我道，“姜女給了我一個符，會幫我藏一下。她們都說只要伏波老師好好培養我的話，肯定會成為一個女種。”

白玫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是痛苦的。他痛哭流涕，撕心裂肺，毫不遮掩。白圭就比他內斂了許多，他的臉很平靜，但是眼睛裏原本因為看見我而喜悅的那些光在破裂，最後成了深深的絕望。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了紅暈，變得煞白，嘴唇抖了又抖。

“你在害怕嗎？”我問，“白玫知道的時候，都吓哭了。”

他看着我，再一次張開雙臂，緊緊地抱着我。

“沒什麽好害怕的，伏波老師很厲害，他會保護我。”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白玫喜歡大聲的哭，以求他人關注。我已經習慣了，每次都不覺得有什麽。可白圭這樣默默的傷心，我沒辦法無視。

“他太不懂事了，為什麽要這麽早讓你面對？這家夥從小到大就是這麽任性自私，不敢承擔責任――”

“是媽媽告訴我的。”我偏頭，“姜女和媽媽都說，這樣的事情沒必要隐瞞，早點知道的話，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我是女種之地的第一個女種，意義不同。”

“你懂什麽？簡直是在胡鬧――”

伏波依在門邊，敲了敲門板，道，“确實是很胡鬧啊！這麽大的秘密居然就告訴了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白圭放開我，看着他。

伏波依然很坦蕩，完全沒有任何危機感，道，“白圭，這一年就拜托你照顧啦！如果你要向監察會揭發我們的話，我們也不會怪你的。反正宇宙那麽大，總有我們可去的地方，對不對呀？”

這根本就是耍無賴，賴上人家了。可白圭好像很吃這一套，不知不覺就接受了全部事情，他對我道，“這幾天你好好呆在家裏，哪裏都別去。等家裏給你辦好所有的東西，确認安全了，你再出門。懂嗎？”

那怎麽可以？我來關內就是為了到處玩，怎麽可能被關在院子裏？可看他這麽操心，不忍心令他擔心，只好違心地點頭。大不了想出去玩的時候不告訴他就行了，早去早回，他肯定發現不了。

白圭依依不舍地走掉，伏波對我道，“姚複，你果然很胡鬧啊！這麽熊，你媽知道嗎？”

大約是不知道的吧！

我們倆走進院子，邱潔像一座冰雕一樣呆立着，動也動不了。

顯然我剛才對白圭說的話他聽見了，已經被吓得半死了。

我走過去，推了推他，道，“醒醒啊！”

邱潔結結巴巴，“你們是關外的人？為什麽要這樣？我根本――”

“你要是怕死，現在就可以走了。”伏波簡單直接。

邱潔看看我，又看看伏波，拿不定主意。

我不出口挽留他，我想看看他一定要留在中心星域是為的什麽。

果然，即使我們沒挽留，他還是讓自己平靜下來，乖乖去工作了。

伏波在新收拾出來的廚房給我準備晚飯的時候，我問他，“老師，你說邱潔他為什麽不怕死都要跟着我們？”

他一邊看在院子裏剪花枝的邱潔，一邊道，“有他必須要留在這裏的原因吧！”

這不是廢話嗎？連我都看出來了。

“那他在交易中心門口演那麽一場大戲，就為了這個？”我不解。

“都是些小混混的小伎倆罷了，只想哄你身上的錢還有把你賣點快錢。他們哪裏有那麽高深和長遠的計謀？”伏波搖頭道，“慢慢看吧，總會有來求你的時候。”

雖然我們是暫時以被收養的浪人身份安置，但分配的房子條件不錯。每個人都可以有獨立的房間和衛生間，配備了全套的家具和家居用品。我們簡單梳洗完畢後，就開始休息了。

次日一早，邱潔來找我請假，他想要一天的空閑時間去城裏辦事。我問他辦什麽事，他卻不願意告訴我。這樣我也就不強求，幹脆給他放了三天的假。他也識趣，說會幫忙采購房子裏所需的雜物，伏波就丢了一個清單給他，還順便給了一筆錢給他。

他拿着錢有點感動的樣子，伏波道，“臭小子，快滾吧，別在這裏礙眼了。”

打發走邱潔後，伏波想帶着我去城裏逛逛，讓鄉下妞兒見識見識繁華的大都市。可沒等我們收拾好出門，白圭就來了。

這一次，他沒有穿制服，而是穿了一身普通的休閑服。他帶着一個超長的陸地車，還有司機和助手，很有派頭。

伏波沖我眨眼，道，“咱們可以去貴族家裏開開眼啦！”

白圭看着我和伏波簡單的衣服和潦草的頭發，很不滿意，招手讓助手拎來一堆的東西下來，要開始對我們進行改造。我被強行按在了落地鏡前，扭頭問他，“叔叔，是要去見什麽人嗎？”

他道，“父親想要見見你。”

他的父親，從親緣上論，就該是我爺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