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接種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精神有點興奮。

白家和我想象的摸樣完全不同，既新鮮又奇怪。不，其實不是奇怪，本來能養出白玫那樣人的家庭應該就正常不到哪裏去了，可讓我關注的是白家三個人對我的不同态度。

爺爺比較含蓄，沒有表态。

奶奶熱烈而天真，什麽都沒問什麽都不了解，但明确地表現出她想要我。好像不管付出什麽代價，她都無所謂一樣。

白圭則是比較暧昧了，他一邊引薦我去見爺爺，沒有得到明确的回答後又帶着我去見奶奶。就好像，就好像他也很希望我能留在白家一樣，千方百計都要達成這個目的。

我翻了個身，用被子把自己的頭緊緊地蒙起來。難道說，只是因為白家少一個女性的繼承人嗎？他們想要一個繼承人，根本沒必要冒着被發現的威脅。

我還沒想通整個事情，門被敲響了。果如伏波老師所說，邱潔忍耐不住了。

“請進！”

邱潔端着飲料和水果進來，小心道，“姚女，我看你晚飯吃得少，所以送了一些點心來。”

“放在那邊就好了。”我指着床腳的矮腳茶幾道。

他放下東西，沒有立刻走，垂着頭有些猶豫。

我知道他該是在想要怎麽說了。

“姚女，我今天去監察會那邊幫你遞交了報道的資料，那邊有要求在期限內真人報道，還有去檢查身體。”他有些猶豫，“不知道是不是白先生幫忙，你的流程暫時被凍結了。”

“他有說想把我直接辦收養關系放在白家。”我看着他，“這有什麽影響嗎？”

他飛快擡眼看我一下，搖頭道，“應該不會有的，不過監察會那邊有反饋，體檢是必須的。”

“要體檢？”我盤腿坐在床尾，感覺這個就有點困難了。要是真的去檢查身體，抽血什麽的，等級狀況肯定瞞不住。白圭那邊會怎麽操作？

他點頭，“要是明天沒有其它安排的話，我們直接去監察會好不好？先把流程一個個走了，後續就不會那麽麻煩。”

我收托着下巴，看着他。

他不太敢結和我對視，果然如伏波老師所說，他就是個很新手的小流氓，其實很容易被看穿。我點點頭，道，“好吧，明天的行程交給你安排。”

他得到我的同意後非常高興，兩手緊緊握在一起，沖我深深鞠了一躬。這家夥不是個好人，但看起來又有點單純，這麽明白的把心思挂在臉上，是怕別人看不出來嗎？

我在手環上和伏波讨論這個問題，他說，“走投無路的人，無路可走了，哪裏還管手段粗糙還是精致呢？你就是他最後一根稻草！”

作為最後的一根稻草，我做惡夢了。

夢裏白圭去找到白玫，說他要收回白玫的欠債，要把我留在關內抵債。我從姚複變成了白複，然後被逼着不斷生孩子，十幾個娃圍着我叫媽媽，吓得我滿頭大汗，就醒了。

暈乎乎起床，洗澡換衣服下樓，邱潔已經準備好早飯了。伏波老師在看報紙，我坐過去，道，“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夢見什麽了？”

天，真是沒法說了！

邱潔端了飯來，我不管，直接往嘴巴裏塞，還得對他說：“很好吃！”

他笑一笑，很忐忑地等我吃完飯。

伏波老師不管他，自己去端了一份早餐開始，我含糊着，“你吃過了嗎？”

“等你們吃完了我再吃。”

我不想再聽着關內的各種講究了，也沒精神跟他講道理，只顧着自己吃完。

我們三人收拾好要出門的時候，居然發現門口停了一輛超長的陸地車。司機見我們吃驚的樣子，恭敬地跑過來，說是白女擔心我在泉城過得不好，出行不方便，所以讓他來負責我的出行和購物付賬單。

伏波哈哈一笑，“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邱潔小心翼翼坐到副駕，跟司機溝通，載着我們去了距離這裏最近的監察會。

泉城很大，分了幾十個區，每個區之間靠大道和虹橋連接。街道不時穿過蜿蜒的溪流，有很多別致小巧的石橋，非常具有歷史感。從整個城市的風貌而言，确實比黃泉星蠻荒随意的樣子好了很多。

我們抵達了黑色外觀的監察會，司機約定好在停車場等候。

邱潔引着我上了幾百級的臺階，抵達大廳。我見到了從來沒見過的那麽多女尊，而且都是年齡和我差不多的，她們穿着統一的白色制服，身後跟着一個穿黑色制服的監察會的職員。

“怎麽這麽多人？”我詫異道。

“附近返遷的女尊都會定期在這裏進行例行的身體檢查；每個月要來這裏辦理手續領取補貼費用。”邱潔讨好道，“我馬上去幫姚女排隊取號，請你先去休息區等候吧！”

“不用，我到處看看呗。”我大開眼界，如果黃泉星上也有這麽多的女人就好了。

“那姚女可以在手環上給我公民號和授權嗎？”他眼巴巴地看着我。

這大概就是他真正想要的東西了，這家夥，要以我的名義幹什麽？

我看着他，他強裝鎮定。

“取號需要這個？”我開口。

他點頭，“是的。”

我在考慮，要不要幫他這個忙，或者有沒有必要介入更多的麻煩。本來以為自己到了這裏後真的能自由地到處玩，結果白家好像對我也太在意了點。我這邊要是出點什麽事情，闖點小禍，也許會讓白圭更為難？

“小複，給他吧！”伏波老師開口了。

好吧，既然老師都開口了，我也就不拒絕。

點開手環，用我的公民ID給了他一個臨時授權。他拿到後又沖我鞠躬，然後興沖沖地跑了。

“老師，為什麽要給他？”

伏波聳肩，“我就是好奇！”

我真的好想翻白眼，居然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猜猜他是為了什麽事情？”伏波在大廳裏轉悠着，偶爾好奇地探頭去看那些小女尊手裏拿的表格。上面的項目劃分非常細致，包括身高體重和每天的食譜都一一列明了。

“大概，也許，有什麽比較重要的人在這裏。他想要找到他？”我也跟着他看，那些小女尊表現都很興奮的樣子，和身後的男子在讨論着什麽。那些男人都非常耐心和細致，為她們解答一切問題。

突然，人群裏走過來三五個穿粉色一群的女子，廳內的說話聲立刻小了很多。粉色衣服的女子用扇子擋住鼻梁一下，鄙夷地看着周圍，用眼神讓自己随侍的男人把周圍的空間隔開。

我聽見了細碎的說話聲音在議論紛紛，焦點自然是新來的幾個人。

“好像已經升了四級。”

“是本地的吧！”

“看起來跟我們就不一樣。”

“要留在中心星域生活，條件很苛刻的。希望我能在十年內湊夠積分――”

伏波湊我身邊，道，“冤家路窄啊，就是在海關遇到的那些！”

我側頭看過去，正對上了一雙嫌棄的眼睛，果然是熟人吶！沒說什麽，我對她笑一笑。她明顯愣了一下，立刻将扇子舉得更高，直接擋住整個頭，然後對身邊的人說了什麽。好幾雙厭惡的眼睛都看過來，狠狠丢給我幾個大白眼，趾高氣昂地在侍者的引導下走了。

“她們來這邊幹什麽的？”我不解道。

“誰知道呢？”伏波也有點摸不清頭腦，他畢竟是個老人家了，關內的很多小規矩早就變了，他顯然是被淘汰的人。

“來接種的。”旁邊一個娃娃臉的小女尊插話。她笑眯眯的樣子非常可愛，見我們都看着她，很耐心道，“你們是剛來泉城的嗎？還沒首次注冊吧？所以不知道最近只要成年的女尊都需要定期來監察會接種。”

“接種？”我不懂了，這是幹什麽呢？

“因為現在基因病很嚴重，為了大家的健康，所以必須要定期接種預防。”

怎麽可能？關內根本就沒有根治基因病的藥，接種這玩意不是在騙人嗎？

我剛要喊出來，伏波手搭我肩膀上，按了按。我回過神來，把話給吞了下去。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喧鬧，一個短促又尖銳的尖叫聲出來，然後是一圈一圈的人潮水一般的往後退。

“發生什麽了？”我還是不懂。

“快跑！可能是有人發病了，每次來這裏都這種情況――”那圓圓臉的小女尊身體靈活，一溜煙跑了。

我和伏波對看一眼，既然來都來了，有熱鬧可看，怎麽能跑呢？于是在大家都後退的時候，我們逆着人向前，終于看見剛才那個粉色衣服的小姑娘，全身皮膚上出現一個個的黑點，那些黑點以極快的速度暈染開。

侍者們立刻從身上拔出什麽東西砸在地板上，升起一個透明的密封箱子。箱子将那小女生裹起來，拖走了。她好像很痛苦，在箱子裏掙紮着，側頭想要找人求救，卻碰上我。她呆呆地看着我，好像哭了。

我抓着手，仰頭對伏波道，“老師，那不是基因病呀！基因病發病不是這樣的――”

伏波點頭，道，“看來，這個監察會問題很大呀！走了，先不檢查身體了，別給亂用些什麽東西！”

我們走出大廳，随着人潮往外走，邱潔從後面追上來，道，“我找了你們好久。啊，已經排好隊了――”

“先回去吧！”伏波道，“剛才發生了點事情。”

邱潔好像很失望，求助一樣看着我。但現在老師是主事人，我可不會違逆他的決定。他只好垂頭喪氣地跟在我們身後一起離開。

臺階的的下方，急匆匆開過來幾輛超長的陸地車，車門被蹬開，一行黑色制服的人沖出來。領頭的一個正是白圭，他神情冷冽，大半張臉被立起的衣領遮擋着。他好像沒看見我一樣，從我們的身邊走過去，帶着滿身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