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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一維下一周要去紐約參加一個學術論壇,在走之前囑咐秦九把知識點背好。秦九第一天還興致滿滿,結果第二天就不行了,基本上是看十分鐘書,就玩半個小時的手機;第三天更過分,晚上的時候去了space oddity,和其他地下樂隊一起玩音樂,喝得爛醉如泥,第四天起來就是中午了。
他看着幾乎嶄新的書,點了跟煙,揉搓着頭發,嘆氣。本來再想看的,可是奈何那文字就像要和他打架一樣,就是進不去腦子,他索性把書一合,躺在小床上睡覺。
他被電話聲吵醒,傅一維在電話裏說自己在機場,問他在哪裏。
秦九看着自己淩亂的地下室,說在space oddity 見面。
他收拾好自己,騎着摩托過去,下午的酒吧很冷清,連吧臺小哥都沒有上崗。他幫着姨媽收拾了下休息室的衛生,然後站在電子琴面前,把腦海裏的旋律哼彈了出來。
腳步聲傳來,秦九轉頭,看到穿着一套休閑裝的傅一維,他的頭發順了下來,沒戴眼鏡,看上去與平時知識分子的形象大相徑庭。
他走到臺上,随手拿起吉他,配合着秦九的旋律彈着和弦。
“會開的順利嗎?”
傅一維把吉他放下,說:“挺好,你呢?”
秦九笑笑,“我也挺好。”
“我是說學習,知識點都看了一遍嗎?”
“……”
秦九面對着傅一維,說:“我學不下去……”
傅一維皺眉,問:“為什麽?”
秦九一笑,帶着些玩味,“想你了。”
傅一維走到他對面,說:“所以呢?”
秦九躲避開他熾熱的目光,說:“沒怎麽看……”
傅一維又上前一步,秦九後退,後腰碰到鍵盤。
兩人近在咫尺,秦九聞到傅一維身上常用的香水的味道。他被限制地身體微微後傾,只能仰着頭看着他微眯的眼睛。
傅一維擡起了他的下巴,輕輕地說:“我也想你了。”
秦九一愣,重心不穩,手掌後撐在鍵盤上,高音和低音在空中融合碰撞,在寂靜的小酒吧裏與空氣摩擦出暧昧的感覺。
秦九心跳漏了一拍,抿了抿嘴唇。
“可這是你沒學習的理由嗎?”
傅一維的聲音突然變冷,秦九心虛的眼神躲避,向下看去,下一刻他就被傅一維捏緊了下巴,逼迫他看向他。傅一維的唇覆了上來,但是目标不是他的唇,而是他唇下的那枚唇釘。
他在撕咬,碾磨,摩擦的感覺像一陣電流經過秦九的全身。
然而下一刻感覺就被那熾熱的吻代替,秦九松手,攬住傅一維的腰,去迎合他。
開門聲響起,光束射進,一個尖銳的聲音打破了二人的纏綿。
“放開我的大寶!”
秦九連忙回頭,看到姨媽穿着超短裙,打底褲,蹬着小高跟鞋跑來。他剛想向滿臉疑問的傅一維解釋她是誰,姨媽就舉着她的小包跳起來砸向傅一維。
“你在對我家大寶做什麽!臭小子!”
傅一維在驚愕中被砸中了腦袋,然後坐倒下去,頭撞到了鼓,“嘶”了一聲。
姨媽見狀還要繼續動手,被秦九攔着。
“你這個小子!你在幹什麽!氣死我了!”
秦九一邊攔着,一邊說:“姨媽,姨媽……”
姨媽還在堅持,嘴裏碎碎念:“臭小子!流氓!”
“姨媽!他是我男朋友!”
秦九大聲喊了一句,帶着威懾力讓姨媽舉着包的動作停在空中,睜大了眼睛看着地上坐着的傅一維。
“男,男朋友……”姨媽緩慢地放下包,扯了扯嘴角,看看傅一維,然後看向秦九,又看看傅一維,皺緊了眉頭。
—
秦九遞給傅一維一瓶冰可樂,他拿過去在額頭上滾動。
姨媽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翹着腿,抱着手,抽着煙,就像是在審視着犯人一樣看着對面并排坐的兩個人。
傅一維低頭,明顯不想說什麽。他就像一股寒氣,而對面的姨媽則是一束火焰,秦九在兩股不同氣勢流的逼壓下受不了了,率先開口。
“姨媽,他叫傅一維,是港橋大學的老師……”
姨媽冷眼打量了一下他。
秦九吞了口唾沫,說:“我……我和他在一起了。”
姨媽又擡頭看他,眸子裏的光已經不在了,平靜地像雨後的湖水,甚至還緩慢地升起一層霧氣。煙灰掉到了地上,她也沒有察覺。
“九兒,姨媽知道你一直不容易,姨媽就盼你幸福。”
秦九那一刻,突然感覺到身體有什麽東西碎了,發出嘎嘣一聲,緊接着眼睛開始發脹。
姨媽的聲音卻出奇的平靜,“我老了,不懂年輕人追求幸福的方式了。”
秦九不敢看向姨媽,他知道姨媽再怎麽穿前衛的衣服,燙時髦的發性也擋不住不斷臃腫的身體和無邊蔓延的皺紋,她在老去,以一種昭告天下的方式。
秦九張嘴,想說什麽,卻發現自己什麽也說不出來,傅一維抓住了他冰涼的手。
姨媽把煙頭碾滅,露出了輕松的神情,說:“你們走吧……”
傅一維率先站了起來,他沒說話,拉着秦九的手,走到門口,秦九聽到了姨媽正常的聲音。
“九兒,如果他不愛你了,姨媽會一直愛你的。”
傅一維聽到了這句話,轉頭與秦九通紅的眸子對上,他向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後摟住他的肩膀,像是傳遞給他無名的力量。
秦九坐到車上還有些恍惚,腦子裏一片混亂,無數的畫面和華語在穿梭,他把頭倚靠在玻璃上,看着外面蕭瑟的街道。
傅一維平穩地駕駛着車子,說:“我很羨慕你有這樣一個親人。”
秦九不語,他知道他能活成現在這個樣子,優秀的也好,堕落的也罷,都是姨媽的功勞。他和姨媽之間藕斷絲連的關系,是他這個被遺棄的孩子最好的狀态。
傅一維盯着面前的馬路,輕輕地說:“別讓她失望。”
秦九還是不語,傅一維說:“我送你回半島公寓,你好好背書,我得回趟學校。”
秦九沒有動彈,聲音卻傳來,“考上大學就不會讓家人失望了嗎?”
傅一維挑眉,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車裏的對話被這個問題阻斷,一只持續地安靜着,直到秦九下車,看着傅一維揚長而去。
他點燃了根煙,心裏莫名其妙地煩躁。
—
這周港橋大學趕上教學質量評估,這下傅一維有的忙,每天早出晚歸,有好多資料需要整理。加上他現在和唐笑禮聯合翻譯一本外文學術著作,作為國家人文社科基金會項目,還有一篇核心論文沒有完成,晚上還要抽空給秦九看看卷子,簡直忙得焦頭爛額。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一直和唐笑禮抱怨,說是現在這個樣子搞得教學也教不好,學術也搞不好,教授治校何時能實現?唐笑禮也是一臉蒼白相,說,做夢吧。
不過晚上他還是會和秦九發條“晚安”,然後再入睡。
秦九自從從姨媽家出來就很恍惚,看着傅一維好幾次淩晨給他發的“晚安”,又覺得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變得遠了起來。
書還是看不下去,腦子裏一只循環播放着自己喜歡樂隊的歌,時間長了,嗡嗡地震得他頭疼,他索性定了張head的票,告訴自己聽完這一場就好好學習。
今天也不是什麽太有名的樂隊,一支叫“神仙打架”的重金屬,編着髒辮的主唱忘我地唱着,最後仰頭嘶吼,青筋暴露,脫掉上衣,拿起一瓶啤酒向自己身上倒去,配合上五顏六色的燈光和觀衆的呼喊,不知道的以為還是在玩什麽行為藝術。
秦九也拿着瓶啤酒再下面跟着搖擺,沉浸式享受會讓他忘掉過往種種。
音樂結束,主唱嘶啞着嗓子說:“下面為大家隆重介紹我們的鍵盤手——仙兒小姐姐!”
秦九猛地吞下一口酒,擡頭,光線聚焦到仙兒身上,打出她婀娜的身姿。
“小姐姐已經被茱莉亞音樂學院的鋼琴系錄取了!下面——solo!”
舞臺安靜了下來,現在是仙兒的時間,這是一段緊湊的solo,緊張的節奏令人不安 ,短暫的舒緩既而又是錯綜複雜跌宕起伏的演奏,各種的錯位和對稱是浪漫主義的迷亂和高超琴技的展現。
仙兒在最後高潮的時候因為用力整個人繃緊,最後一下長呼一口氣,釋放雙手,舒展身體,甩了甩自己的頭發。
臺下是震耳欲聾的歡呼。
秦九把啤酒瓶放到桌子上,然後走出大門,點燃了一根煙,順着巷子走到後門,倚着牆邊,把煙頭碾滅。紅色的星光順着晚風飄蕩。
仙兒背着鍵盤,邊跟樂隊成員打招呼邊出門,她看到靠在牆邊的秦九,愣住。
她解釋遇到朋友了,那個主唱才消除懷疑的眼神,仙兒把他塞回門裏,走向秦九。
秦九又點燃了根煙,盯着仙兒,沒說話。他的臉被微弱的火光照得若隐若現,在黑夜和昏暗的燈光下有一種搖曳的英俊。
仙兒走過去,力他隔了一段距離,停下,雙手緊握着鍵盤帶。
“秦九,你……還好嗎?”
秦九彈了下煙灰,說:“還好。”
二人中間是尴尬的寂靜,live house裏面音樂的躁動隔着牆傳出,把黑夜揉成一團。
仙兒清了清嗓子,說:“主唱是港橋大學畢業的,他開學要去美國讀研究生,也在紐約……我們也許會在美國再組樂隊……”
仙兒的聲音越來越小,她不知道自己心虛在哪裏,但是就是悶地說不出來。
“你喜歡重金屬嗎?”
秦九突然問,仙兒一愣,低下了頭。
空氣又開始安靜,建築裏朦胧的噪音也停止了,秦九看着仙兒低垂的腦袋和松散的劉海,突然覺得他太嚴肅了,畢竟旅行伴侶二號已經解散了,畢竟他和她沒有什麽幹系了……
他笑笑,摸摸她的腦袋,說:“快回家吧,別讓你爸着急了。”
仙兒一愣,再擡眼的時候,秦九已經走了,地上只剩下還未完全碾滅的煙頭,掙紮的紅色一閃一閃,卻也改變不了熄滅的命運。
秦九回到自己的地下室,發現傅一維給他發消息了,依舊是“晚安”兩個字,他沒有心情回複,把手機丢到一旁,盯着天花板。
他想到了仙兒第一次來找他,他以為一個學生妹不會彈得怎麽樣,可是一聽他就知道,這是旅行伴侶二號需要的鍵盤,十六分音符彈得就像機器一樣準确,節奏感和韻律感非常優秀。
他也不是不知道仙兒對他的感情,自從上一次他向她承認自己喜歡男人後,他的內心有一種愧疚,不是對自己性取向的愧疚,而是一直隐瞞的愧疚。
他又想到了那個嘶吼的主唱,想到了她明明不喜歡重金屬,想到了那麽單純美好的她是如何被那個男孩的花言巧語所迷惑,他越想越偏,簡直為自己感到羞恥。
他猛地起身,看着家徒四壁的地下室,孤零零的吉他放在地上,想到好久沒彈,肯定跑了音,于是不想動它。地上一摞複習資料也索然無味,他想到了傅一維,可是人家已經給他發了“晚安”,在這個寂靜的夜晚,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竟然如此的孤獨。
在傅一維出現之後,許多事情開始浮出水面,愛情、未來、樂隊、大學、姨媽……這些開起來毫不相幹的結點,卻織成一張細密的網,把他死死地圍困住,讓他密不透氣。他就像是一只小蟲,飛來飛去卻怎麽也找不到那個出口。
他郁悶煩躁,拿起煙盒,卻發現裏面已經沒有煙了,他把煙盒揉成一團,丢到牆壁上。
作者有話要說:
Young at heart and it gets so hard to wait
When no one I know can seem to help me now
《Estrange》—— guns n’ ros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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