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回到泾寧,他似乎已經忘了她
這讓瑾瑤有些焦急。
倒不是想他。只是若終日囚身于此,要何時才能重聚妹妹,重見母親呢。
忽一日,行宮內突然嘈雜起來。
“發生了什麽事?”瑾瑤問一直留在她身邊照看的額珂——卓赫翊知道她只與額珂走得近,特意将額珂留給她。
“今夜大王要在行宮宴客。妃嫔貴胄都會到來。”
額珂說完,也跟着衆人去奔忙了。
如此,今日她便不打算踏出偏閣一步了。瑾瑤拿出針線,繡起香囊。待外面的絲竹聲起,人聲有序時,這香囊已經繡好,還塞滿了曬好的杜若香草。
瑾瑤站起身,揉了揉肩膀,走到房門口欠了稍許門縫往外瞧:院子裏到處都是提刀侍衛和端着食盒的忙亂侍女,好不熱鬧。
她退了一步,将房門關好。她不願做聲,也不願自己被任何人問及,只盼明日,這行宮裏仍舊寧靜如常。
夜裏,皎月明亮,繁星如許。
絲竹聲仍有些吵鬧,瑾瑤扛不住困意,翻了幾回身子,終于睡下了。
卓赫翊走進偏閣時,她并未醒。
淡淡的月光下,是她柔白如水的面龐,不施脂粉,睡得安詳。
他坐下來,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今日龍威向他呈報了他吩咐下去的那件事——不出他所猜測,瑾瑤,果然不是沙臻的女兒。
瑾瑤的母親,是沙臻從中原擄來的,那時,瑾瑤已經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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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象,她跟着母親留在沙臻的後宮,從小到大都在受宮中之人的擠兌。從那日那個正公主模樣的女子對她頤指氣使,便可看得清楚了。
知她委屈隐忍,他突然可憐她,突然想保護她。
床案上,飄散出一縷幽香。卓赫翊擡頭探尋,看見了一只香囊。這香囊上的紋樣并不是尋常的花鳥蟲魚,而是一方靜靜的映月荷塘。拿過來靠近鼻尖,正是與她身上仿佛的芬芳。
他第一次把她困在身下時,就聞到過這個氣味。從那以後,再難忘懷。
卓赫翊把手伸進她的衣裳,看她突然醒來的樣子狀如驚鹿,不由得心生憐愛。
看清是他,瑾瑤的心顫抖着狂跳。他不說話,只是扯她的衣裳,把她壓在胸膛,寸寸脫光。
她不似媛妃那般火熱,也從不迎合。
他心裏是明了的。
她若能對他熱情一點,哪怕只有一點,就足以把他燃成灰燼了。
雲雨過後,他并沒有走。
在她身旁入睡,也是一夜好眠。
晨光微熹,她比他先醒,正在縫昨夜被他扯壞了的衣裳。
她的發簾輕垂蕩漾,針尖起伏流淌,瞥見他醒了正盯着她看,先是一愣,随即放下針線,先服侍他穿好衣裳。
他突然,喜歡上了她這井水無瀾的模樣,把她一把扯倒在懷裏。
好在,此時額珂在輕輕扣門。
額珂将藥汁端進來,放在案幾上;又拿入了水盆,漱水和布巾才退下了。
瑾瑤背對着卓赫翊,将藥汁端起。這交易,還有三十九筆。她如是想着,将藥汁一口口地飲下。
卓赫翊就在他身後,坐在榻上,看她将頭慢慢擡起,輕仰,最後他看見了碗底。只要她有一絲猶豫,哪怕只是回頭看他一眼,他都會赦免她喝這碗藥汁的。
但是她沒有。
所以,他也沒有。
臨走之前,在她的眼下,他左手一揮,抄走了放在床案上的香囊。
此次在行宮宴客,因為昨日正是他的壽辰。
他的妃嫔們都為他精心準備了賀禮,而這住在偏閣的女人卻沒有動作。
這香囊,就權當是她貢上的吧。
☆、肆
“去給我打聽清楚,昨夜大王睡在何處?”
行宮偏殿中,媛妃獨守了一夜,晨起正心煩。
她是後宮榮之巅寵之冠,但逢佳節喜日,大王一向都是宿在她這裏的。可昨日過壽來了行宮,如此看重中的日子,居然将她撇下!
若敢是惠姬那個賤人,她定要出口惡氣!
侍婢蒲蘭跑出去,沒多大一會兒又跑回來:“夫人,大王昨夜宿在偏閣了。”
“偏閣?那種晦暗的地方,誰在伺候?”
“聽說……是個東胡的俘虜?”
“什麽?!俘虜?!那種卑賤的女人怎麽可以伺候大王?”媛妃杏眼圓睜,萬分不解。
“奴婢也不知,只聽說曾是東胡的公主……”
“哼!跑不了又是個狐媚的!”媛妃喘着粗氣,“大王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如今不管什麽女子都要,居然還要到了個俘虜的頭上!”
“夫人何必動氣,想要對付個俘虜還不容易?”蒲蘭嘴角一牽,眼神犀利。
媛妃漸漸平了怒氣,向蒲蘭勾勾手指,對她耳語了一陣,方才露出笑容。
王族與貴胄終于在午前都離開了行宮。
瑾瑤提上竹籃,繼續在院子裏采摘香草。
剛縫好的香囊就被他奪去了,入秋蚊蟲漸多,她不得不再趕制一個。
“嘿!”
有人輕聲走近她,吓了她一跳。
擡頭一看,是個西戎男子。
看衣着,身份貴重。身材長相,與卓赫翊一脈地高大威猛。
“你叫什麽名字?”他臉上和顏悅色。
怎麽還有人沒走?瑾瑤輕咬下唇,也不再摘香草,轉身急匆匆地跑回了偏閣。
他在她身後一笑。
昨日大宴喝多了酒,起來晚了。沒想到竟在這裏撞見了個小仙子。
離開行宮之後,卓赫翊便外出巡幸。七日後歸來,再次路過行宮,信步而入。
行宮內很靜。天已秋涼,幹枝枯葉沙沙作響,庭中火棘樹上紅果已經零落,只剩下孤散的幾顆仍在梢頭搖墜。
這些果子,像她在床榻上時,因隐忍他的掠奪而咬過的唇瓣,飽潤的殷紅血色。
推開偏閣的門,本無期待她會笑臉相迎,但更不願見她卧病在床。
她的臉,難得的緋紅,卻十分憔悴。身子蜷在單薄的衾被中,正微微發抖。
“她怎麽了?”他問額珂。
額珂跪下。
“大王!天驟冷,行宮內卻沒有碳火,被褥單薄,……公主病倒了。”
“為何會如此?”
“奴婢不知,行宮的掌事不許我們多問,說亡國之俘就應是這配給……”
“太醫呢?”
“奴婢去請了!請不動!”
卓赫翊的雙拳爆出青筋。他走上前摸了摸她的額,滾燙。
讓他更為擔心的是,他如此觸摸她,她半睜着的眼連眨都未眨。
“來人!”門外的內侍被他喚進來,“去找太醫!把行宮的掌事也給我叫來!”
內侍奔走。
掌事顫顫巍巍地進來時,卓赫翊已經一把怒火燒到了心尖兒上。
掌事不敢诳語包庇,直言這一切都是七日前媛妃回宮前的吩咐。
卓赫翊細密的濃睫将眼仁夾成一條縫。正是不想看到眼下的這些,他當初才沒把瑾瑤帶回宮中。
媛妃,終究是改不了這些背地裏的把戲了。她是他床榻上的尤物,床榻之外,從來就沒讓他動過心。
傍晚時,他回到泾寧王宮。
“大王!”
卓赫翊見是卓赫骞:“骞王兄,讓你久等。坐,我有事要與你說。”
卓赫骞與卓赫翊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與伐疆征地相較,更善治城轄域,卓赫翊用信于他。他雖年長,早年卻未得儲位,也難得地對卓赫翊從無二心。
打下了東胡天下,總要有人去管這天下。兄弟二人席地而坐,展開地圖,将奪下的東胡的新地,一城一城地過篩。
“沙臻的那些遺孀與族人,大王如何安排的?”卓赫骞呷一口茶,問及。
“男丁都已戰死,剩下的都是些婦孺,準備放了。”
“放了?哈,這不像是大王以往的作風。”
卓赫翊也端起茶樽,扯着嘴角一笑,未置因由。
卓赫骞又道:“大王,行宮裏住着什麽人麽?那日在行宮,我撞見了個小女子,不像是尋常的侍俾,模樣怪俊俏的,跟她說話她卻不理我。”
他一定是碰見過瑾瑤,卓赫翊想。可不理你算什麽,本王睡過她,也沒見她愛搭理本王。
“大王怎麽不說話?”卓赫骞看他有些怪,“她到底是誰?”
“東胡的俘虜。”
卓赫骞略顯驚詫,養在行宮的東胡俘虜…….“那怎麽不放了?” 這件事他好奇不已。
“她還欠着債。”卓赫翊連上無甚表情,放下茶樽,起身離去:“在東胡舊地排查沙臻餘黨餘脈,你需仔細些,不要疏漏。我這裏沒事了,你可走了。”
卓赫翊走出大殿。
她此刻可好些了嗎?該是退了熱,醒來了吧。
“大王,臣妾可算等來了大王!”媛妃依舊是笑靥如花,在後殿的廊下等他。
卓赫翊駐腳。此刻媛妃頭上的琳琅的玉珠金箔,不但并未襯出她貌美妖嬈,反而顯得堆砌繁冗。
還是銀釵素裙看起來清麗,就像……像瑾瑤。
“大王為何這般看着臣妾呢?讓臣妾好不惶恐…….”媛妃美目流轉,聲音柔磁。
“我午前去了行宮。”
媛妃微微一怔。
“我已恢複了行宮的用度。這樣的事,我只最後忍一次。”
她故作懵懂:“大王….在說什麽?”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難道大王說的是那個東胡的俘虜?可俘虜的用度,本就該是舊衾馊飯……”
“她的安置,與你無幹。”
卓赫翊的語氣很硬,讓媛妃輕易可以察覺到他對那個女人的用心。
于是她識相,溫柔一笑。“臣妾知曉了,但憑大王做主。”
五日後,瑾瑤已能坐起食粥。
五日前發生了什麽,她全然不知。全都是聽額珂說,他來過,幫她醫了病,杖責了行宮的掌事。如今行宮內的吃穿用度,比剛來時還要精細些。
瑾瑤仍是不解:“掌事為何要突然發難于我?”
“不是掌事,是媛妃。凡有女子親近大王,她便要立後宮之威,這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了。”
“大王……有很多妃妾麽?”
“不多。有媛妃,蕭妃,還有惠姬。”
瑾瑤點頭,未再多語。
王族的後宮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她在東胡就已經見識過了。
足尖未入,就已幕燕鼎魚,危如朝露。
秋葉差不多落盡了的一日,卓赫翊又來行宮。若不是前朝的事太忙,他早會來。
步入行宮,直奔偏閣,瑾瑤正與額珂坐在門外一起攏繡線。
暖陽流瀉在她身上,讓她泛着絨光,把她裸着的手臉肌膚照得像糯團子似的細膩清透。
見卓赫翊走進來,瑾瑤福了個身。
“随我進來。”他停也不停,一直走入房去。
此時剛過正午,響晴薄日。她想了想他的意圖,心裏不免抗拒。可還是跟了進來。
他才不管。
床榻上的她還是有些改變的,雖然還是生澀得像根木頭,但至少已不再哭。
卓赫翊心中有些軟,有些期待能盡快感受到她的□□。他開始吻她的頸,肩,身……她都無抗逆之舉;于是他湊近她的臉,向她的雙唇吻下去。
她卻躲開了,躲得十分決絕。
卓赫翊似乎明白,她的身子是用來與他交易的;她的吻,才連着她的心。
既然可以奪她的身子,自然也可以奪她的吻……
可是,他現在不想。
他原本就覺得對不起她,因為得知她不是沙臻的女兒,也不該承載他長姐的傷痛,卻在那一夜成了他洩憤的工具。
她在他手裏受委屈,在瑾洛面前受委屈,在媛妃那裏還是受委屈。
他原本想要多留一會兒,甚至想要給她些後宮女人們所期待的寵愛來彌補,------傍晚在這裏用膳,夜裏把她摟在懷中再要一次。
可她躲了他的吻,又在事後一副清冷模樣去喝藥汁,拒他于千裏之外。
卓赫翊上來了倔強脾性,他不信,他不信他想給的東西這女人都視若敝履。
得好好治治她。
入了秋,偏閣內漸漸照不進太陽。
偏閣的門牆,也不如王宮的敦厚。
行宮偏僻,以前的冬日裏,曾經闖進來過覓食的猛獸傷人。
不能再留她在這裏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已不僅僅是個俘虜。
他決定把她帶回後宮。
把她安置在蜜合宮獨居。
這樣,把她放在眼皮底下,然後……
額珂問:“大王,瑤公主已經入了後宮,是否還要在事後喝清身的湯藥?”
他對額珂點頭,又叮囑了幾句。
自那以後,瑾瑤便還是如常喝藥汁。
“妹妹在這裏居然還坐的住!”媛妃走進蕭妃的寝宮,冷眼盯着蕭妃懷中三兩歲的西戎長公子。
蕭妃擡頭,将最後一口飯食送入公子泓的口中,才慈愛一笑,命侍俾将他帶下去玩耍。“姐姐此言差矣。風和日麗天下安寧,有什麽可坐不住的?”
媛妃杏眼一橫:“妹妹難道不知道後宮進了個妖女麽?大王已經連寵她五日了!”
“那又怎樣,大王寵姐姐的時候,連寵二十日也是有的。”
“哼,”這話雖然擡舉了媛妃,但媛妃卻一出冷笑,“是啊,妹妹懷中有西戎長公子呢,有什麽可怕的。不像姐姐我,到現在也只有兩個女兒,自然怕餘日難挨。”
蕭妃拿起身側尚未縫完的公子小衣,一針一線地繼續,“姐姐太心急了,那個瑾瑤,可是連個位份都沒有的。我還聽說,大王……事後是給她喝藥的。”
“真的?”媛妃乍然精神起來,“大王不想要她的孩子?”
“若想要她的孩子,又何必給她喝藥呢。”
“那就是說,大王并不真心與她?……”
蕭妃一笑,只顧手中的針線。
“那大王為何讓她入宮?”這未免還是與理不通。
“大王做事,自有大王的道理。或許,善待一個東胡的公主,只為安撫所收複的東胡之地?”
“如此啊,倒也說得過去…….”媛妃略略安心,可眼珠一轉又道:“不過姐姐還是想提醒妹妹:如今宮中有公子的,可還有惠姬。西戎立儲,推賢不推長。妹妹的位份雖然高些,可公子泓将來未必就能穩坐江山。妹妹還是要多個心眼兒為好。”
“妹妹當然知曉。”
“惠姬那個賤人與我一向不和。若有朝一日我自己有了公子,自然會為自己的孩兒掙個前程;可我若沒能有…….相較之下,我還是願意扶助妹妹的公子泓的……”
蕭妃起身,對媛妃一禮道:“妹妹我因和親嫁給大王,在宮中并不受寵,當年幸得泓兒,全靠姐姐舉薦幫持,妹妹對姐姐,也不藏二心……”
媛妃一笑,滿意歸去。
☆、伍
泾寧王宮,自然不是瑾瑤愛呆的地方。
雖然這裏的草木更為繁盛,樓閣更為恢宏,可後宮內的氣息卻讓她感到陽光照不透,秋風吹不散地悶沉。
入宮已十日,她第一次步出蜜合宮,只為去祈天殿進一柱香。
明明已經故意加快了步履,對四周不觀不問,只顧腳下趕路。可還是不巧,正趕上媛妃迎面而來。
“這是誰?”媛妃驕矜故意,問身邊下人,“怎麽沒見過?”
瑾瑤一福身,“夫人安。”
“哈!”媛妃打量着她一身的青素,“周身一股子喪氣,剛住進來的亡國之女莫不就是你?”
瑾瑤頭一偏,“喪氣擾人,瑾瑤就不在這裏污穢夫人了。”說罷便要走。
“要走何不走得遠些,幹嘛還處心積慮地從行宮爬到王宮裏來惹人煩厭!”媛妃光說還不過瘾,将手中的帕子趕蒼蠅似的又在鼻子前面揮了一揮。
“媛兒妹妹,今日為何出言尖酸呢?”遠遠地,卓赫骞驅馬途經。
原來她就是媛妃。瑾瑤心裏暗暗道。
媛妃見到卓赫骞,卻很熟絡,笑臉相迎:“骞王叔今日進宮了?”
“大王傳我有事,因此跑一趟。”他側過臉看了看一旁的瑾瑤,“媛兒妹妹,大王不喜後宮喧嚷,你這樣莫不是又要惹他生氣。”
“我又不是故意,是她擺不正自己的身份,擋了我的去路!”
“路如此寬,瑾瑤也站下了,你還想如何。快些回去,這幾日大王正為再出征的事情煩擾,你此時應回去熬個消火的清飲,也好讓他靜氣。”
“多謝骞王叔提醒,我這便去了。”媛妃立刻會意,攜衆回宮。
待她走遠,卓赫謙才慢慢回身,對瑾瑤一笑道:“可巧,在這裏又碰到公主。”
瑾瑤一拜,“不知是王叔,上次在行宮瑾瑤怠慢了,還望王叔海涵。”
“無妨。媛兒是宗族裏的堂妹,小姐脾氣也是慣了,本性并不壞,公主也別怪她。”
“豈敢。”
“別誤會,我并不是讓你屈尊隐忍。只是因為知道你也是公主,怕你初入王宮不明這裏面的厲害,日子久了白白受委屈。”
“多謝王叔,所幸這日子,也不會太久。”瑾瑤又福了個身,款款退去。
不會太久……她什麽意思?她不是已經入了後宮麽?難道還會走出去?卓赫骞的目光随她遠去,咂摸不明白瑾瑤的心思。
“瑤公主命好,能遇到骞王叔解圍。”額珂輕聲對瑾瑤說。
“我此前在行宮見過他,只覺得他與大王長得有幾分相似,卻沒有想到竟是兄弟。”
“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比大王要長一歲。”
“怎麽?王叔是大王的兄長?”這讓瑾瑤頗有些訝異,“我見王叔也是個沉穩內斂的人,怎麽身為兄長,卻不是他來做大王?”
額珂一笑,緩緩道:“這說來話長。公主可有察覺,大王是個善用左手的左利?”
“是,那又如何。”
“因為大王是個左利,所以得先王更多的偏愛。”額珂思及過往,娓娓道來:“西戎先王,先先王都是左利。自西戎拓疆立國以來,幾代君王都視左利為殊榮,為吉祥命數。大王從小就是衆公子中唯一一個左利的男兒,又活潑聰明,先王自然無論拿刀用劍,教與他時都更為順手親近。後來大王成年,也不負先王所望,最終承接衣缽。”
原來如此。瑾瑤點頭。
二人路過蕭妃的寝殿,步履匆忙,卻不知寝殿內-------
“泓兒,這木偶送給你。”蕭妃手裏執着一只木偶,逗卓赫泓來拿。
卓赫泓跑上前,伸出右手抓住木偶。
蕭妃卻搖頭,将手中的木偶向一旁躲閃,“嗳,鴻兒,娘親說過,要用左手,用左手來拿!”
卓赫泓懵懂眨眼,換了左手握住木偶。蕭妃展露笑顏,将木偶松開送他。
泓公子也樂出白牙,轉身跑出去玩。還沒等跑到門口處,就不自覺地将木偶從左手換到了右手心。
蕭妃見狀,心尖蒙了塵似的,無法舒朗。
兩個月後。蜜合殿。
瑾瑤晨起漱口時,又覺得有些不适。
這是怎麽了?這幾日怎麽像是有害喜的症狀?常泛惡心,一向準的月信也遲了十幾日……
不可能啊,這兩個月雖然卓赫翊來蜜合宮十分頻繁,但每隔五日的湯藥,她是一一不落地喝了的。
“額珂!額珂!幫我叫太醫!”
晚些時候,卓赫翊再來蜜合殿時,看見瑾瑤滿臉是淚,跪着等他。
“哭什麽?”
每每看到她哭,卓赫翊就感覺她是在淚水裏揉搓他的心。即便後來淚幹了,心上也總還包裹着一層鹽似的,鹹澀而緊巴。
“我……有孕了……”
“怎麽會?”他卻無應有的驚異。
“我不知道,額珂給的藥,我都喝了!我……并非在謀算有孕……”
她哭得委屈,感到自己百口莫辯。
她不敢告訴他,媛妃已經來嘲諷過她,說她是想借着肚子翻身改命。
她又感到,命運不顧她的認真,在與她牽強玩笑。
她與他的交易,已經在過去的這兩個月內熬過了大半,算到今日此時,還剩下最後五筆,五筆而已。
然而腹中孩兒的到來,顯然不在卓赫翊的期待之內,也讓她與他之間眼看就要了結的交易被生劈出了一條岐路。
她擔心卓赫翊會懷疑她在以孕求榮,會讓她打掉孩子,并在盛怒之下撕毀他們之間即将觸底的交易。
“誰說你在謀算了?”他很平靜,平靜得像是心無血色,“你過來。”
瑾瑤擡起頭,忐忑地看着他。因不敢惹怒,所以乖乖靠近。
“告訴本王,你想留下這個孩兒麽?”
瑾瑤感到全身發冷。
“它是本王的孩兒,對麽?”
瑾瑤顫抖着,點頭。
“既然它來了,本王便不打算逆勢而行。就請你好好生養它,你我的交易,暫時放一放,等它出生之後再續。”
卓赫翊站起身,留下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瑾瑤向蜜合殿外而去。行至殿門,他的步履微頓,又側身道:“為了未了的交易,你該不會讓本王失望。”
他再次背過身去的時候,唇邊有一抹任性的得意。
瑾瑤入宮之後,讓額珂将清身的藥汁換成安宮補藥的人,正是他戎王卓赫翊。
這個女人有了他的孩子,自然就該歸他了。永遠。
王宮正殿。
“聽說大王後宮即将添喜,臣先行恭賀!”卓赫骞拱手對卓赫翊道。
原本在埋頭谏卷,卓赫翊此刻眉頭一舒:“這麽快就知道了?”
“哈哈,”卓赫骞一咧嘴,“西戎剛奪下東胡不過三個月有餘,大王就多寵東胡公主,宮內外早已物議如沸。就連媛兒每每碰到我,都要抱怨幾句。”
“她怎麽說?”
“她說大王已經很少入她的寝宮了,平日裏也忙得不肯見她。”
“呵,”卓赫翊一聲輕笑,“她話多嘴碎,去她那裏耳根子都不清淨。”
卓赫骞伸手端起案幾上的茶盞,發覺這茶與從前的不同,味很淡,但餘味卻醇而甘,“怎麽如今大王的女人和茶湯,都換了口味?”
“有麽?我換了口味?”推開谏卷,卓赫翊抄起擱在身旁的池月香囊,在掌中揉捏了兩下。
杜若的香味很快便填充了他的鼻腔。
說的也是,漸漸的,他發覺自己不知什麽時候起在後宮獨獨屬意瑾瑤。
媛妃是宗族裏的妹妹,與他自小就定好了這門王族的姻親,明珠似的養着,因此嬌縱慣了。好在她雖然話多直橫,有時又善在後宮中使些欺人的把戲,卻也就到此為止,不會見血致命;
蕭妃為和親而來,他對她的感覺一直淡薄,從談不上什麽吸引;
至于惠姬,曾是他父王在時,指給他的女子。剛入宮時還好,只是不知怎麽了,自打生了公子,就露出本真的怨妒脾性,常要與媛妃蕭妃比個榮寵高下,讓他不勝煩心。
如此想來,後宮之中竟無因他由衷喜愛而留在身邊的女子?
真是可悲又可笑。
不過瑾瑤,她算不算?
她如崖生蘭,如藥能療,柔順沉靜,不染不塵,讓他喜歡。
見卓赫翊盯着香囊出神,卓赫骞又緩緩開口:“可大王該知道,瑾瑤并非沙臻親生。”
“我知曉。”
“那大王為何偏偏娶她?”
“陰錯陽差,”卓赫翊擡頭,繞回思緒。卓赫骞是心腹,他也無意相瞞:“我當初要她,不過是一時之激,想要為長姐之死出口氣。其實我至今也沒明白,她既然不是沙臻親生,為何不肯直說。”
“她雖柔弱,莫不是卻也有想要保護的人?”
“誰?”
“囚室中她的妹妹。大王命臣梳理沙臻餘脈,臣才得知,瑾瑤還有一個妹妹,叫瑾毓,是她的母親與沙臻所生。瑾瑤大概是怕洗脫了自己,大王卻要找她的妹妹洩恨。”
卓赫骞如此說,卓赫翊心中豁然。
他想起在戰營裏曾經看見瑾瑤對身邊的一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頭說話,那便該是她的妹妹。
她用身子與他交易,是為了救下族人,也是為了讓妹妹脫身。
龍威終究是個武将,行事粗犷不如卓赫骞細致,當初奉命去查瑾瑤的身世,竟然沒有問出這一層。
現在……她懷了他的孩子。
他想要這個孩子。
她應該知道自己已經擁有與他重新談判的籌碼。
她會來與他談嗎?
蜜合殿中。
瑾瑤不敢疏忽,專心安養着腹中的孩兒。她不敢忤逆卓赫翊,不敢讓他失望。
起初,卓赫翊仍常會來蜜合殿一宿。只是陪她,不再碰她。
後來,卓赫翊有戰離宮,她與他之間的交易,就這樣停滞了。
然而她不知道,他離宮前最不放心的便是她,不但加強了蜜合宮的戒守,周密布置了宮內的醫藥膳食,更提點了後宮妃嫔們莫用錯心思。
瑾瑤每日為孩兒縫着小被,繡着小衣,當她的肚子隆起,孩兒在腹中會動時,她每日發呆的時辰就越來越長。
春暖了,水塘裏的薄冰在悄悄地消融,玉蘭的枝梢打起毛茸茸的骨朵。
卓赫翊不許瑾瑤走出蜜合宮。
這四方天下,灰白牆內,囚困着瑾瑤的身心。
她只以為蜜合宮是後宮宮殿,卻不知這裏曾是卓赫翊母妃生前的寝殿。
一個他珍視,輕易不容人的地方。
七月的一日,孩兒即将臨盆。
蜜合宮上下忙亂不已,侍女添湯燒水,産婆整藥淨手,各自做足了準備。
而也正是此日的此時,正趕上卓赫翊休戰回宮,第一腳便踏入蜜合殿。
額珂跪倒他身前,将他攔住:“大王,瑤公主正在生産。”
卓赫翊臉上放出光彩:“一切可都安好?”
“瑤公主孕程安好,只是産程不太順,已有兩個時辰了,尚未娩出孩兒。”
“去告訴她,本王回來了,在外面等她。”
“是。”額珂跑進去,殿門開啓又合,卓赫翊向內張望,卻望不見殿內情狀。
她若知道他在,會不會勇敢些?
立足沙場不足為懼,但他此刻卻手心微汗。
又兩個時辰,瑾瑤誕下了一個小嬰孩兒。
孩兒的哭聲洪亮,在卓赫翊的耳邊萦繞不絕。
額珂将嬰孩兒抱到他身前:“恭喜大王,是個公子。”
卓赫翊大喜,接過孩兒端詳:這孩兒長着他的眉眼,她的鼻尖,好看。
“瑤公主呢?”
“大王,瑤公主性命無礙,只是最後的産程,痛得昏厥了。”
卓赫翊心裏一沉,滿腔的高興都被撲熄。她好像……一向怕疼的。
“額珂,孩兒呢?我的孩兒呢?”瑾瑤虛弱睜眼。
“瑤公主,公子被抱下去哺乳了。”
“把他抱回來,讓我看看。”
“瑤公主,你先歇着,待會兒公子吃飽了,自然會被抱回來。”
“我不!我想看看他,他是我的孩兒,我還沒見過他,我自己喂……”
“瑤公主,你還沒開奶……”
殿門忽被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形顯出來,逆着光,讓人一時看不清面容。
“是誰?”瑾瑤心驚。
“是大王。”額珂趕緊提點。
身形向瑾瑤走來,慢慢顯出了模樣。果然是他。
卓赫翊懷中抱着正甜甜睡着的嬰孩,彎腰對她道:“孩兒在這。”
“我的孩兒!”瑾瑤伸手接過,眼睛便再也離不開這小小的襁褓。
“是你跟本王的孩兒。”他這樣說,希望她懂。
是因為太久沒見她了麽?還是因為第一次看到她笑?此刻的瑾瑤衣衫不整長發披散,臉上不見脂粉,只有淚痕與疲憊。
卓赫翊卻覺得今日的她很美。
“我給孩兒起了名字,叫燊。瑤兒喜歡麽?”
他不但給了這個孩兒名字,也第一次叫她瑤兒。他覺得,她做了他孩兒的母親,從此與他再也撇不開幹系,他應與她再多一層親昵。
“燊兒……”瑾瑤喃喃着,滿眼淚花。
☆、陸
燊公子滿月之日,卓赫翊封瑾瑤為瑤姬。
本該十分歡喜,可瑾瑤卻無甚大的反應——囚鳥困獸,又何必在乎是金籠還是鐵栅。無論什麽位分,都不過是度日而已。
再者,她的全心都已在燊兒身上。
她唯見的不同,是身為戎王姬妾,蜜合宮中又多了不少侍俾。
這一日,瑾瑤在宮內陪着燊兒兜轉之時,見到一個面龐,十分熟悉。
“瑛兒……”她幾近驚呼。
瑛兒是東胡王族的外戚,因父母早亡,一直養在東胡宮中。她如今怎麽會在這兒?
小婢模樣打扮的瑛兒卻将手指在唇前一豎,示意她噤聲。裝作是整侍花草,實則将一竹管遺落在地上,不一會兒便起身而去。
瑾瑤找了機會,身旁無人時,拾起竹管,回到殿中。
竹管上有機關。東胡王族的人,都知道該如何打開。
沒費力氣,她便從中拿出一卷有字的絹。
【洛公主與毓公主均已被西戎王釋出,且已尋見濟妃。濟妃久病,對瑤公主思念至極。瑛兒以小婢之身在蜜合宮接應,時機到時,助瑤公主逃離。閱後焚。】
瑾瑤的心跳得厲害。
妹妹已經被戎王放出去了。
她一直牽挂着的母親也已經被找到。
他與她之間的交易,終于可以說,做到了盡頭。
眼下,西戎再次戰事告急,燊兒滿月之後,卓赫翊已又出征在外。他這一去,甚久。
日長長,夜漫漫。與其說等待他回來,不如說是在等待瑛兒所指的時機。
戰事塵埃先落定,他歸來時,小燊兒已經八個月大。卓赫翊再次看到燊兒,小小的燊兒正被瑾瑤抱在懷中,伸手去扯柳枝上的細葉。
燊兒伸出的是左手。
卓赫翊心頭一熱,走過去,從瑾瑤懷中接過他。燊兒不認識父王,瞪大眼睛盯着他看,然後又伸出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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