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摘花
聞人府內并不像其他府忙着準備花神宴事宜,仍然是一副與世無争的樣子。少年盤腿坐在馬車上等他們,并感嘆:“聞人府還真是,無論外面發生什麽,他們都是一副關我屁事的樣子......”
“景祁!注意言辭。”景巍仁出聲喝止他,話音剛落就見少年一個翻躍下了馬車,沖着從聞人府出來的幾人跑過去。
“熏兒!”
“表叔叔!”
聞人熏被他一把托起轉了個圈,嘻嘻呵呵笑個不停。
景祁看向聞人複和聞人宴:“表哥好,熏兒就跟我一輛馬車啦。”
聞人複笑着說:“随你,不要讓她闖禍就好。”
“嘿嘿,不會的,那人我就帶走了。”景祁抱着聞人熏跳上馬車,随後聞人宴和聞人複夫婦也上了各自的馬車準備離開。
深知這個宴會容易被亂牽紅線的聞人钰對此避之不及,決心裝病在家裏,賞自家的紅梅。
聞人宴踏上馬車時正巧沈離經的馬車從旁路過。
她經過沈府自然是要看一眼的,誰知道剛掀開簾子一角就撞見聞人宴。
四目相對,她的心跳都漏拍了一下,迅速放下簾子坐回去。
紅黎小聲問:“小姐看到何人?”
沈離經還沒從剛才的一幕回過神來,想起來竟覺得聞人宴的眼神越發清冷。偏偏就是那麽一眼,若是以前覺得他是古板,現在就是冰冷疏離,比小時候還讓人感到難以接近。
沈離經:“好死不死,竟是聞人宴?”
桑采驚呼一聲:“丞相!小姐你看到丞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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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驚呼聲不僅是驚訝,還有一絲好奇和豔羨,惹得紅黎都對她側目。
沈離經一點也不奇怪連桑采都仰慕聞人宴,他從小名就冠京城,也不管是形容什麽的,凡是能能想到的好詞都往他身上加,以往每次聽人誇贊聞人宴她都能學到些新詞,女兒家暗中欽慕他,男兒對他半是嫉妒半是羨慕,何等風光的人。
聞人宴的名聲在百姓口中也是傳得神乎其神,就算哪天民間傳他坐地飛升成仙也不奇怪。
沈離經是覺得不公平,她以前也算是對得起自己的名字,行事作風離經叛道不在乎旁人口舌,無非謠言傳得過分了就抓個源把人揍一頓,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現如今她死了這麽多年,聞人宴的名聲奔着光風霁月舉世無雙去。她倒好,淨是說她為人乖張胡作非為的。
紅黎見沈離經的面色不好,也未多問。
聞人宴在經過那不經意的一瞥後也未生出什麽疑慮來,只是在看到那雙眼睛時眉心微皺,很快面上又不見半點波瀾。
沈離經不擔心任何人能憑一雙眼睛認出自己,數年過去,能記得她模樣的人少之又少,而記得她眼睛的人也都在一夜間被大火燒了個幹淨。
馬車一路晃晃悠悠,沈離經坐得頭昏腦漲,馬車一停就迫不及待往下跳,晉堂扶着她下馬車。
待她腳剛落地還沒站穩,身後聞人家的馬車也到了。
聞人家的馬車向來是往低調寬敞做了去,可這木材貴重,怎麽看都覺得是奢華。紅黎回頭再看一眼自家馬車,頓時有了心理落差。
沈離經心想怎得哪都是他們家的人,簡直是避無可避。
“小姐,該進宮了。”紅黎扯了扯她的袖子,聲音細弱蚊蠅。“你知道怎麽走吧,要不跟着他們?”
沈離經瞪她一眼:“你家公子還不至如此蠢鈍,我們走。”
宮門口有崔遠道的人來接,沈離經也就跟着走了,晉堂和其他車夫有專門的地方侯着。
景祁抱着聞人熏跳下車,看到前邊的姑娘忍不住疑惑:“怎得還有哪家小姐像我們一樣來晚?她們不都是忙着獻花去嗎?”
聞人複:“哦?這麽說你備了花想去争一争頭彩?”
“那是自然,贏了是要給我們小薰兒的,”他低下頭笑眯眯的,“熏兒說是不是啊。”
聞人熏正扯着他的衣緣往上攀,又被聞人複給扒下來,把她放到地上。“該自己走了。”
她一落地就撒開雙腿往前跑,幾個侍從不需吩咐也就跟了上去。
這時沈離經仍是不慌不忙,一路上繁花似錦,她随手折幾支獻上去交差便好。
“小姐,那有棵垂絲海棠。”紅黎提醒沈離經,她往那看過去,海棠花含苞吐萼,茂盛得擠在一起,她院子裏的西府海棠這麽一對比,除了樹高大粗壯些以外,竟是半點也不如人家。
“就它了,我自己去挑個好枝,你和桑采在這看着。”沈離經說罷就提了裙子朝花樹走過去。
花枝壓得低,她尋了兩眼便伸手去折那支合意的,誰知剛一掰,就聽兩人急着叫她。
“小姐!”
沈離經把花枝往身後一藏,就見一小丫頭邁着短腿跑過來,人還是熟悉的人,一大堆人追着她跑的場景也很熟悉。
“又是你?”
聞人熏擡起頭,眼睛一亮:“小嬸……”她立刻收回去,又叫道:“姐姐……”
沈離經沒聽清她先前的話,只當小孩子是口誤,并不多想。但聞人熏都跑過來了,怕是其他人也近了,她得趕緊離開。“啊?姐姐有事先走了。”
“姐姐我也要花。”聞人熏指着她身後的海棠。
紅黎和桑采看向沈離經,兩人都不知所措了,聞人熏身後一堆家仆看着呢,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們小姐。
哪個正經小姐花神宴當日在皇宮偷花的,傳出去定是要被人笑話的。
沈離經手一僵,看向紅黎的眼裏滿是不知所措:“……”
“你讓旁人折吧,姐姐真的該走了。”沈離經不理會,趕忙加快步子,誰知聞人熏卻扯着她的衣袖不放。
聞人熏身後的侍從裝模作樣讓她放開,表面上拉也不肯拉一下,紅黎和桑采也不敢動手。
沈離經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小孩子向來是不敢纏着她的,她也從沒想到小孩會如此棘手,還是聞人家的小姐,聞人家不是最講涵養嗎!
這方還在僵持,另一方也趕到了。
沈離經穿了一身淺鵝黃衫裙,外面還滾了一件繡花白色鬥篷,鬥篷是常見的款式,繡了幾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上去。
景祁甫一開始便對她好奇,這時便走近了打量她。“熏兒?”
“表叔叔……”聞人熏的小手松開了,指着沈離經。“我也要花。”
景祁這才注意到沈離經的手背在後面,衣袖遮掩間隐約露出粉色。他想起這姑娘一直不僅來得晚,身後的婢女也是兩手空空。
其他幾人也走近,停在這裏看着他們。
聞人複:“何事?”
景祁指了指沈離經:“哦,不知是誰家的小姐,去攀了枝海棠,熏兒便鬧着要罷了,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沈離經此刻真的想裹緊她的鬥篷立刻離開,她是怎麽也想不到是以這種方式和故人相遇。
聞人複好整以暇地打量沈離經,面上還是一副笑盈盈的親切樣。“不知姑娘是……”
帶路人弓了身子說:“禀正議大夫,是新任中書舍人的胞妹崔氏。”
聞人宴穿着的白衣上繡有銀色暗紋,光線變幻時才明顯,看似樸素卻實為奢華貴重,這上好的皎月銀絲也就只有皇家每年得到不足一百錢的上供,聞人宴的外袍就繡了不少,當真是把錢穿在身上。
沈離經偷偷打量聞人宴,卻不知他也在看她。
“中書舍人……崔遠道?”聞人宴微微皺眉。
“正是。”
沈離經低着頭站在帶路的侍從後面,決心裝作沒見過世面膽小如鼠的深閨女子。
一旁的景祁去幫聞人熏摘花回來了,看到沈離經低着頭一副被吓壞了的模樣,忍不住說道:“表哥,不要為難小姑娘了,八成是第一次進宮不懂得禮數,随手折了花。”
沈離經瞥了他一眼,說人折花不知禮數,他偏也去折一枝。
桑采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貴人,本來對丞相滿心傾慕的她,此刻卻身子微顫地立在一旁,連頭也不敢擡。
景祁看她瞥自己一眼,倒也不生氣,樂呵呵地說:“你要獻什麽花上去呀?”
沈離經看了眼海棠,他驚愕地愣了片刻,還有點不敢相信。
“就這?”說完後他回頭看向聞人複。“表哥,你說這姑娘是誰家的?”
聞人宴:“中書舍人,崔遠道。”
景祁把她手裏的海棠扯出來,略有些無禮的舉動讓幾人都皺起眉,他立刻解釋:“你要真把這個獻上去可是害死你兄長了,獻花要送整一棵的,哪有人同你一般,折枝殘花交差。”
沈離經:“啊?”不是這樣嗎???
景祁:“這麽說你是沒有備花?”
她是真的沒想到,畢竟一開始想着,若有人想獻些桃李海棠總不能搬一整棵去吧?
疑惑着,她往一群人身後看去,隐約就有幾人擡着一整棵玉蘭……
皇室的人當真越發神經病。
現在這情況,她也不好就地挖一棵。
看她這反應确實是一無所知,景祁覺得好笑,好心說道:“你若願意,我吩咐人幫你備一棵也是來得及的。”
聞人宴一直默不作聲地看着她的眼睛,聞人複好奇地打量自己的弟弟,又看向沈離經,最終還是搖搖頭笑而不語。
“謝公子好意,大可不必如此,家兄想必已經備着了。”她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和這家人繼續周璇。
景祁還想再說什麽,聞人複拍了拍他的肩,止住了他。
“小女還有事,先走一步,失禮了。”沈離經如是大赦,拉着紅黎二人離開。
聞人複湊近面色如常的弟弟耳邊,小聲說了句:“怎麽,這個又是何處像她?”
聞人宴低垂着眸子,面上沉靜不起波瀾,眼睫卻輕微的顫了顫。
作者有話要說: 哭唧唧打滾求收藏,不要讓我單機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漫天刀雨跪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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