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禮佛
馬車搖搖晃晃接近旭山寺的時候沈離經醒了,醒的時候還有點恍惚,依稀記得些夢裏情景。
夢裏太真實,反而是醒來空落落的。
也不知是這香氣還是別的緣故,她難得的沒有做噩夢,只是夢到些過去的小事。像是和她二哥在書院打鬧,被夫子懲戒,或是在青崖山犯禁被逮到,拉着聞人宴做墊背的。
以前看來再平常不過的日子,今天卻顯得彌足珍貴。
“到了嗎?”
一開口嗓子又幹又啞。
聞人宴遞了水給她,說道:“到了,不到二裏路。”
沈離經喝水的時候總覺得聞人宴一直盯着她看,心裏迷惑得很。喝水有什麽好看的,她也沒漏下去啊。
“紅黎呢,他們在何處?”
“就在我們後面。”
沈離經不想從聞人宴馬車上下去落得口舌,趕忙說:“那我從這裏下去吧。”
“不急”,聞人宴指了指她的頭發。“亂了。”
沈離經伸手去摸,發現還真是,松松垮垮不成樣子,按理說她一直睡在這裏沒什麽大的動作,頭發也不該淩亂成這樣,只能是這個發髻挽的太松散。“無事,我讓紅黎給我重新梳一個。”
“別動”,聞人宴把正要起身的她按回去。“我幫你。”
他一靠近,那股極淡的雪梅香就清晰了幾分。
沈離經坐回去,老老實實讓聞人宴來,誰知他又抽出一個小屜從裏面拿出一把梳子。沈離經餘光掃到裏面還放了一個不大的錦盒,也不知裝了什麽。不過聞人宴倒是将聞人氏的儀态涵養貫徹到了極致,坐個馬車都要帶着梳子,生怕自己頭發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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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法溫柔,絲毫不讓人覺得疼痛,手指在她冰涼發絲中穿梭,沒多久就挽成了一個樣式新穎又不落俗套的發髻,類似垂桂髻,兩鬓邊還各墜着一縷。
這回,他打開了那個小錦盒,也解了她剛才的疑慮。
錦盒裏是一對珠花,中間一顆珍珠,邊上用銀雕刻成一片片花瓣,底端又用細碎米珠串成流蘇。
珠花小巧,花瓣雕工精湛,一看就是出自花顏閣。
只是讓人迷惑,聞人宴為何在馬車裏準備這些東西……他又不是常常替女子挽發。
兩對珠花點綴在沈離經的兩縷發上,讓略顯素淡的打扮變得俏麗起來。
而錦盒中還放着一支發簪,看樣式還是京城幾年前最流行的蝴蝶栖花,她好幾年前也戴過這種。不過這種簪子一般都是對簪,為何這是單支放在這,而且看着也不是什麽新物了。
“好了。”
“多謝丞相。”
沈離經扶着車壁要起身,馬車卻突然劇烈颠簸了一下,她一個不穩就朝前撲去。聞人宴長臂一攬将她帶回來,這穩穩一帶,倒是不偏不倚讓她摔進了自己懷裏。
像是故意的。
沈離經的下巴磕在聞人宴肩膀上,冰涼的發絲和溫熱的鼻息同時碰到他脖頸的肌膚。
他眸中一暗,攔住纖腰的手臂并未放松,甚至還收緊了一番。沈離經的身子和他相貼,不由得僵住,扶着他的肩慢慢起來,卻察覺到有不小的力道阻着。
“丞相?”她小聲叫他,這才感覺那個力道松了,于是連忙起身,提着裙子推開馬車門。
聞人宴還愣在那裏,回想剛才那一瞬間,砸進懷裏的柔軟和盈盈一握的纖腰。
她的呼吸和耳語離得那樣近,就在咫尺之間。
郁覃在外面扯着馬車缰繩,看到那個崔小姐逃也似的從馬車裏跑出來,還以為是被丞相吓到了,正要詢問他主子一聲,就聽馬車裏忽的傳出幾聲輕笑。
聽得出來是開心,就是有點傻。
“小姐,你回來了?”晉堂看到聞人宴的馬車停了,他們也就停下來等她。
紅黎下去等了一會兒,果不其然見到沈離經從裏面出來,不知何時還換了個發髻。
她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怎麽,不希望我回來?”
“怎麽會,小姐多想了。”紅黎笑嘻嘻的迎上去,問她:“小姐,你這發髻……”
“聞人宴挽的,怎麽樣,好看嗎?”沈離經晃了晃頭發,流蘇晃動時發出細微撞擊聲,顯得靈動活潑,也不是那麽病恹恹的了。
“好看,沒想到丞相還會給女子挽發,真是厲害……”紅黎剛贊嘆完,聞人宴就從馬車裏出來了。
他們身後也漸漸有了馬蹄聲,馬車上同樣有聞人家的家徽。
馬車靠近後也停下來,車簾掀開,首先露出的是一只女人白皙的玉手。
是聞人钰。
她來禮佛,打扮得也簡約端莊,一襲曳地漸變百花裙,外面罩了一層朦胧輕紗,襯得她恍若仙子一般。
聞人钰站在車轅上停了一下,讓侍女扶着下來。
她先是看到聞人宴,垂眸淺笑,柔柔地喚道:“二哥。”
再然後才看向沈離經。“崔姑娘?”
她的表情有幾分詫異,問道:“二哥和崔姑娘是一起的嗎?”
沈離經怕聞人宴再說出點什麽,趕在他之前解釋道:“只是恰好在此相遇。”
聞人钰眼睫垂下,“既然有緣,崔姑娘可要一同前去?”
別人一家子去禮佛,她跟着做什麽?真是無論過了多久,聞人钰都能客氣到讓人尴尬。
再說……
沈離經看向長得吓人的臺階,如果她爬到一半叫苦連天豈不是丢人。到時候和這一家子神仙對比一下,委實是無趣。
“琬妍!”寧素正在爬臺階,眼尖的看到幾輛馬車停住,其中一輛就是沈離經的,正停下來要等她,誰知卻看到她從另一輛馬車跳下來,接着丞相也從馬車出來了……
寧素驚得腳踩空一瞬,被崔遠道勾回來抱緊。“幹嘛呢!走路也不看着點。”
她拍了拍崔遠道肩膀,指着沈離經的位子。“我剛看到小師妹從丞相馬車裏出來!”
“又一駕聞人府馬車!”崔遠道開口道。
寧素身邊跟着的侍女認出了聞人钰,說:“這是清輝仙子。”
崔遠道聽到仙子這個稱號就眉頭緊皺,“仙子?”
寧素又喊了一聲,沈離經這才擡起頭看向她的方向。
如果不是看到了寧素他們,今日沈離經就要放棄爬到旭山寺了。
“丞相,聞人小姐……兄長和嫂嫂還在等我,琬妍先走一步了。”
“無妨,一起走吧。”
他說罷後,聞人钰的臉上仍挂着得體溫和的笑,手指卻在袖中攥緊,指甲用力掐進掌心。
侍女碧草看聞人钰就那麽立着,端莊出塵,眼神卻望着二人離開的背影一點點變暗。
碧草小聲提醒:“小姐,該走了。”
聞人钰笑了一聲,不帶有絲毫喜悅,更像是譏諷。“走吧。”
到了這個時間,京中權貴要禮佛的也都該來了,爬臺階的人子時多了起來,在一片花花綠綠中,聞人宴一身素白仍是紮眼得很,連帶他身邊的沈離經要一起接受衆人眼光審視。
臺階太高,她實在是沒那個力氣去爬。除了皇宮裏的人,像紅黎這種家仆身份在這種日子多守在寺門外,免去爬樓梯的這份苦。
對于習武之人,這實在是不算什麽,因此崔遠道寧素能一口氣爬到頂不用大喘氣,包括聞人宴也是氣定神閑,時不時停下來等她一會兒。
換了她以前也是能蹭蹭幾下跑上去的,現在是邊爬邊喘氣,累到恨不得手腳并用。
好在聞人宴有良心,走兩步就等她一會兒,後面不顧她的抗拒,直接攙着她上去了。
等她爬上去,那個一直在她身後叫苦連天的小世子,被他彪悍的未婚妻提着衣領連拖帶拽弄了上來。
司徒萋一上來就嫌棄的冷哼一聲,手一松蔣清渠就癱在地上半死不活了。
她沖聞人宴施了一禮,簡單的和沈離經打聲招呼,丢下蔣清渠就離開。
剛才還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氣的人立馬站起來追過去。
從臺階上看下去,仍是一些沒怎麽走過遠路的嬌小姐提着裙擺在苦苦掙紮。
寧素早早的爬上來等她,沈離經緩了一會兒,提着裙子就要跑過去,被聞人宴從後拽住,語氣中竟帶了一絲緊張:“你又去哪?”
沈離經有些驚訝,剛才上來的時候聞人宴那幾下攙扶已經很難得了,他們聞人氏最注重禮節,光明正大的和外女拉扯接觸無異于自毀聲譽。
“我去找我兄長。”沈離經有些奇怪他的反應。“丞相可還有事?”
聞人宴知道他剛才逾矩了,可手上的力道還是沒有松,見她表情不耐,這才松了手。
“無事,你去吧……”
沈離經想,聞人宴也幫了她不少,謝謝還是要說一聲的。“謝謝丞相今日相助,琬妍真是……無以為報。”
她等着聞人宴再說一次“無事”就要走。誰知接下來,他眉眼彎了彎,語氣中帶着點讨好,對她說:“真的要報答,就與我同游一次,可好?”
那邊寧素和崔遠道在等她過去,這邊聞人宴卻突然提出這種要求。
沈離經知道該怎麽做,她應該避開這種會把她推上風口浪尖的人物,避開聞人宴讓人捉摸不透的情意,除了複仇報恩不去顧念其他,就讓傅歸元,讓聞人宴以為她真的死了。
可聞人宴認出她了,既不挑明也不試探,自顧自的做出這些事,就好像他不是那個總是冷着一張臉,讓她自重的小師弟,也不是和沈氏一向作風迥異的聞人氏子孫。
他僅僅是一個會溫柔讨好心上人的男子。
她是聞人宴的心上人嗎?
不該是這樣的……
沈離經有點慌亂了,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聞人宴察覺她的退卻,眸中的光亮也黯淡幾分,少了幾許希冀。
“承蒙大人不嫌棄。”鬼使神差的應下來後,她看到聞人宴的眼睛突然睜大眨了眨,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眼底眉梢都為這句話染上笑意,語氣難得輕快。
“不嫌棄,走吧。”他像是一刻也不想多耽誤,也不給她去和寧素交代的時間,就這麽催着人和她一起離開。
沈離經的手指用力掐着自己,提醒道:就這一次,就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見到心上人了嗎#
聞人宴:(傻笑)
哦,見到了
…………戀愛使人降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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