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馬賽

傅歸元果真說話算話,跟着沈離經到了她的院子。

他剛要進去,幾個侍衛突然從暗中跳出來。傅歸元躲在沈離經身後,她揮了揮手,侍衛便離開了。

“聞人宴幹的?”沈離經問他。

“我現在連他的靜安居都進不去了。”

紅黎一見到他就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像是很不待見。傅歸元偏要湊過去問她:“這位姐姐,我可是你們小姐的朋友,你怎得這幅表情?”

“紅黎,不用理他,去給我取一件簡練的衣服。”沈離經進屋,聽到了貓叫聲,走過去把毛團抱在懷裏撸得十分帶勁。

紅黎冷着臉,對他說:“我家小姐要換衣服,你還不走?”

傅歸元:“走走走......”看紅黎一副想拔刀的樣子,不走都不行。

在院中坐了一會兒,沈離經已經換上了一套杏粉色疊穿的花羅褙子。傅歸元皺眉,問道:“你這也不像是要去騎馬啊。”

沈離經觑了他一眼:“那你覺得,你又能握住缰繩嗎?”早看出來他左手出了問題,雖然作畫的時候沒出什麽破綻,可調墨的時候力度不足,手臂輕顫,絕對是受了傷。

“怎麽回事?被郁覃揍了?”

傅歸元笑道:“是啊,我跑的太快把他累個半死,追到我了氣不過就揍我,你看看這人,脾氣壞,随主子。”

“說實話。”

他一怔,臉上的笑意裏還有點無奈:“真是,什麽都瞞不住你。聞人宴也不知道發什麽瘋非要跟我比試,然後就這樣了......”

沈離經心中隐約猜到了點原因,問他:“都這麽久了你還是打不過他?他可是做了丞相,肯定沒時間再舞刀弄槍的,你......”

“那是我讓着他!是他太卑鄙了,搞偷襲這一套。”傅歸元努力替自己挽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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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懷裏抱着的三花叫個不停,胡亂伸手摸了兩把,它又安靜不少。于是傅歸元又問:“你不想知道你的大花怎麽樣了嗎?”

話一出口他又有些後悔,只是沈離經摸三花的手頓住,嘆口氣說:“還能怎麽樣。”

語氣中沒什麽傷感,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反正什麽都沒了,我也護不住。”

他的嗓子像是被什麽堵住了,又疼又幹,胸口也悶悶的。“聞人宴那三只貓,是大花的崽。”

沈離經擡眼看着他,良久後都沒說話,懷裏的貓叫個不停,她也沒有再動。

艱難的牽出一個笑來,沈離經對他說:“那你記得替我謝謝他。”

“為什麽不親自對他說。”

沈離經把三花放到地上,它還掙紮着不願意下去,爪子去扒她的裙邊。“我們不是一路人,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是。”

也許偶爾會不理智,讓自己随心走一次,但她已經不是自己一個人了,從醒過來後就想好了,沒什麽是她不能舍棄的,更何況區區一個聞人宴。

“我不想和你說這些,要看賽馬就快些,不去也莫要耽誤我的時間。”

傅歸元伸手要去牽她,她卻沒伸出手。“今時不同往日。”

坐在牆頭的少年,沒看到那姑娘眼裏的星星,只看到一片冰冷荒原。

被罰跪兩個時辰的聞人複稱病不去講學,嬌妻在懷只管裝可憐,而聞人宴還要一早去上朝,還被皇上留下一同商議政事。

這個時候聞人宴的護衛突然跑來告訴他,沈離經要跟着傅歸元跑了。聞人複把女兒的腦袋揉了揉,終于準備為後院起火的弟弟做點什麽。

......

沈離經和傅歸元穿過長廊就要出府的時候,正好見到聞人複和妻子拿着一個紙鳶在逗聞人熏。

紙鳶還是很醜,聞人熏看到她就舉起來顯擺,大聲嚷嚷道:“崔姐姐!景祁哥哥給我做的!新的!”

傅歸元眼角抽了一下,嘆息着扭過頭去。

聞人複:“二位這是要去哪?”

傅歸元:“去看賽馬。”

聞人複恍然道:“賽馬啊,書院今日也有賽馬,據說幾個皇子也要來。”

沈離經皺着眉頭看了看傅歸元:“那我們還去東市做什麽?”

傅歸元立刻就明白聞人複這是故意的,他可沒聽說什麽下午有馬賽,更別說什麽皇子會來。

“我們還要去游湖。”他又說。

聞人複輕笑:“崔姑娘,遠道兄說,讓在下好好照看你。”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沈離經也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無非是找個由頭不讓她和傅歸元離開。嘴上說是為了崔遠道,到底是為了誰心裏還不清楚嗎。

而他們聞人氏的家訓有一條就是修身潔行,言必由繩墨。

說到做到。

聞人複說有馬賽,就是真的有馬賽。說皇子會來,那就是真的會來。

蔣風遲是太子,未必會出現,但正需要拉攏人心的蔣子夜,他一定不會推了聞人複的約。

她心思微動,扭頭去看傅歸元的意思。他知道自己這是被擺了一道,臉色雖然說不上多好,卻也不至于翻臉。“那還說什麽,留下呗。”

聞人熏把小手塞到沈離經手心,要她握着自己。“我要和姐姐飛紙鳶。”

“好啊,你想去哪玩?”

“去找景祁哥哥!”

景祁這個時間正忙着準備賽馬的示意,誰知道聞人複突然來這麽一出,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卻也只能照辦。倒是書院的男學生一個個解脫似的歡呼,争着要去幫忙。

那些管事的做起事來也是雷厲風行,僅僅一個時辰就備好了。

聞人複:“那熏兒不要搗亂,聽這位......崔姐姐的話。”

說罷後他就頭也不回的走了,欣喜的去找他的夫人。

傅歸元看聞人熏往沈離經懷裏爬,伸手把她撈到自己懷裏。“你不是不喜歡小孩子嗎?小時候見到小孩子跑得比誰都快。”

沈離經也沒推辭,讓他抱着,随口答道:“沒辦法,人嘛,總是要失去點什麽才知道他的好。”小時候府裏人多,小孩子也多,外甥侄子堂弟堂妹一大堆,她見了就煩心,恨不得把他們一個個都丢湖裏。

丢到湖裏只是說說,卻沒成想,他們的血最後竟真的染紅了湖水。

“熏兒,你是不是要去找景祁哥哥呀?”聞人宴笑嘻嘻問她。

聞人熏乖乖點頭。

傅歸元招招手,一直跟在身後的随從上前。

“去,把小姐送到景祁那。”

聞人熏一見他要丢下自己,奮力掙紮起來,稚嫩的娃娃音在叫喊:“小嬸嬸!我要小嬸嬸!”

傅歸元沒好氣地說:“叫什麽呢?誰是你小嬸嬸?你二叔叔不配娶親,他沒有媳婦,你也沒有小嬸嬸!”

“你胡說,你是壞蛋!”聞人熏一頭紮進沈離經懷裏,撞得她往後退了一步。

沈離經輕拍她的後背,同時對傅歸元的話表示贊同:“熏兒,你真的沒有小嬸嬸,你二叔叔......”就是個木頭。

最後半句卡在嗓子裏還沒出來,被聞人熏一嗓子給喊沒了。

“二叔......二叔!”聞人熏抱着沈離經的腿,猛然間看到了遠處剛回府的聞人宴,興奮至極還帶着哭腔的喊了一聲。

傅歸元雙眼睜大,有種背後說人壞話被抓包的驚悚感,就像許多年前做的那樣,條件反射的去拉沈離經手腕要帶她跑。這個動作兩人做過無數遍,已經産生了默契。

奈何沈離經傻傻的愣在那,一動不動的看着他。“你這是?”

傅歸元咳了咳,裝作無事發生。“算了,你這個缺心眼的。”

長廊上綠藤纏繞,青翠綠葉間墜着白色小花。聞人宴就在長廊盡頭望她,就在剛才,她差一點就真的要伸手了,只是無意中一瞥,那個念頭就被打消,乃至一步也不想邁出去了。

“丞相。”沈離經向他行了一禮。

傅歸元冷哼一聲:“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啊?”

聞人宴任聞人熏扯着他的袖角,步履緩緩向二人走來。“我怕我再不回來,這書院要翻天了。”他說着,眼神卻是看着沈離經的,看得她莫名一陣慌亂,好似做了什麽虧心事。

“正午了,去用膳。”

沈離經站在他背後對傅歸元擠眼睛,聽到這句後松了口氣,以為他是對着聞人熏說的。怎知沈離經不動,他又道:“還不跟上。”

聞人熏扯着他的衣袖,又伸手去拉沈離經,聞人宴腳步停下,似是在等她接住聞人熏的小手。

三個人若真是拉在一起,倒看着奇怪,像是一家人帶個孩子。

傅歸元趕在沈離經伸手之前,果斷的拉住聞人熏。

氣氛僵硬了一瞬,還是聞人熏不高興的撇撇嘴,被傅歸元威脅的一瞪後才不情不願的走了。

奈何看上去更奇怪了,走在他們三人身後的沈離經反而顯得多餘。

聞人宴默不作聲,不知不覺中把自己的袖子抽出來。步子漸漸放慢,最後回到了與沈離經并肩而行。

走在前面的聞人熏悄悄回頭看了一眼,嘟囔道:“就是小嬸嬸。”

傅歸元見他們二人般配,心中一酸。“是是是,小嬸嬸。”

快到靜安居的時候,聞人宴吩咐了幾句,讓人去把沈離經的藥端過去。

而她總覺得有什麽忘記了,看到傅歸元逗小孩的笑臉,霎時間想起來:“畫呢?”

聞人宴:“什麽畫?”

聞人钰不去講學,那就該聞人霜去,奈何傅歸元軟磨硬泡讓她同意自己代一節課,這事聞人宴也是不知道的。如果他知道傅歸元混到書院搗亂,可能會讓人放狗咬他。

傅歸元連忙咳嗽幾聲,沈離經意會。“沒什麽。”

她不說,聞人宴還是會有辦法知道,但是卻不逼問她。

只等二人稍微拉開點距離後,沈離經壓低聲音問傅歸元:“你不會真的交上去了吧?”

“我騙你做什麽?”

“你想殺了我?”

“噓......別生氣呀,又沒寫名字。”

“滾滾滾......”

沒寫名字一認就認出來了,還不是死路一條。

聞人霜作風嚴謹公正,尤其愛畫,見到畫技拙劣的學生能當場黑臉,要是見了紙上畫了個王八,沈離經注定要上纨绔榜丢人了。

聞人宴聽到二人竊竊私語,輕輕一瞥,他們又各望各處風景。

三人加上聞人熏這個小個子,坐在小桌前準備用餐。

都等着面色凝重的沈離經把藥喝盡了再開始用飯。不等沈離經自己伸手,聞人宴就端來一碟蜜餞和糕點。她看出來這些糕點,和她上次買的是同一種。

聞人宴不喜歡吃甜膩的東西,所以這是特地備給她的。

傅歸元不想看兩人黏糊,催促道:“好了沒啊,要吃飯趕緊的,孩子都餓了。”

聞人熏:“我不......”

“餓”字被傅歸元瞪回了肚子裏。

用餐中一直無人說話,聞人氏家風嚴苛,食不言寝不語的規定連聞人熏這種小孩都耳濡目染,被層層規矩束縛的死死的。

傅歸元和沈離經是典型的用飯就是唠嗑時間的代表人物,一定要邊吃邊碎嘴,不說點什麽就渾身難受,哪怕只是說這菜不和胃口。

沈離經是不好意思開口,而傅歸元純屬是聞人宴坐在旁邊,而且今日的午膳像是換了廚子,口味都不一樣了。

好不容易憋到飯後,他問:“你換廚子了?”

聞人宴:“嗯。”

他想到傅歸元說聞人府飯菜吃久了讓人厭煩,而憂心沈離經會不會吃不好,不願意留在這裏,命人去把不醉樓的廚子挖過來了。

“我已告知崔尚書,他偕同夫人不久便到。”

崔遠道要來,就說明是要辦正事了。

然後又聽聞人宴問道:“畫了什麽?”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像是她的所做所想都在他意料之中。

她覺得丢人,不好意思說。傅歸元咳了咳,知道聞人府到處是聞人宴的人,這種事還是瞞不住他的,嘴硬道:“畫了只玄武神獸,交上去了。”

那人只是低笑一聲,也不說不好。

這麽一來沈離經反而更心虛了,眼神忍不住飄向窗外。陽光稀疏,在地上投下晦暗不明的光斑。

她在看窗外風和日麗,聞人宴在看她。

作者有話要說:  到後面進度就要快一點了,我也不知道這本書會寫多長,艱難,我寫的好慢啊我這破手。

謝謝小可愛們,我會少打游戲多碼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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