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比試
郁覃在大石後躲了許久,直到二人腳步遠去,竹林裏只剩清風吹過刮動葉子的聲響。
他回想起剛才崔遠道和蔣子夜說的話,看着紙上的王八還有點愣神。
怎麽回事?他們家主子運氣也太差了吧。
這要是沈姑娘真答應嫁給四皇子,丞相會不會立刻發瘋領兵造反。
郁覃趕忙把畫紙卷一卷往懷裏一塞,準備找機會告訴聞人宴這個消息。
馬場裏馬賽正在熱火朝天的舉行,來參加的都是些世家公子,一個個都是非富即貴心比天高,正是年少輕狂的大好年華,都想拔得頭籌得到幾聲喝彩,博得小姐們的青睐。
而女子賽馬還是少數,司徒萋就是其中之一,她不僅是賽馬,還參加了騎射。要在駿馬飛馳的同時拉弓射中靶心。出人意料的是,蔣清渠也在其中,愁眉苦臉的站在一匹棗紅馬邊。猶豫不決額地看着徐子恪他們,那倆人正拉着馬在遠處給他鼓勁。
司徒萋皺起眉,問他:“你要來比試騎射?”
蔣清渠面色尴尬,支支吾吾不說話,旁邊一個小公子語氣不善,嘲諷道:“他?不自量力罷了,估計連馬都坐不穩,能拉得開弓嗎?”
說話的人也是個大臣的兒子,一向瞧不起蔣清渠這種一無是處卻出身高貴的草包,偏偏蔣清渠脾氣好,他就有事無事暗嘲幾句,今天看着司徒萋在場,就生了要當着蔣清渠未婚妻的身份讓他出醜的心思。
司徒萋還以為蔣清渠會憤怒地罵回去,誰知他只是憋紅了臉,隐忍着不發怒。她倒是先忍不住了,嗤笑一聲:“我當是什麽人,就憑你也配說這種話,你是什麽身份也敢對皇室不敬。一會兒上馬可要坐穩了,我怕你摔下來被踩死。”
對方見她脾氣冷硬,不是個好對付的,一時間不敢再口出惡言。司徒将軍府,不是他得罪的起。
“萋萋,謝謝你替我說話。”蔣清渠見她上了馬,仰着頭看她,眼裏閃着明亮的光。“我記得小時候你也是這麽替我說話。”
司徒萋翻個白眼:“誰讓你沒出息,這麽久了還是沒出息,這麽個人你怕他做什麽,你一個世子還能被他欺辱,實在恨不過就拉着徐子恪他們把人揍一頓,保管以後服服帖帖。”
見他點頭,司徒萋又道:“上馬,一會兒只需小心,輸了就輸了。”
“好,你也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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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離經趴在欄杆上仔細捕捉司徒萋的身影,在場女子不多并不難找,尤其是騎射只有她一個女子,身邊還拉了個蔣子夜。
傅歸元不知道何時也将潇灑飄逸的紫袍換成了簡練的圓領袍,站在看臺邊和馬上的人談笑風生。一瞬間的心有靈犀,擡眼看向沈離經,驚喜的看到她也看着自己,不由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來。
此刻身影和多年前的他重合,好似少年。
沈離經直起身也回了他一個笑,被蔣嘉悅看在眼裏。她眼皮擡了擡,終于開始正視這個被蔣子夜看中的人。
馬賽很快開始,司徒萋和蔣清渠都是第一場,蔣清渠騎着馬在後面跟着,乖乖聽話只求穩不求快。看臺處就有人忍不住問:“末尾者誰?”
有人幽幽嘆息:“還能是誰啊,寧王家的小世子呗......”
聽得人立刻意會,哦哦兩聲,不再多說。寧王世子,那就不奇怪了。
“跑在前面那姑娘可真是厲害,哪有女子這麽風風火火的,她不是和那小世子訂了婚嗎?”說話的是一個夫人,柳眉輕蹙,正輕搖團扇的手也漸漸停下來。“那成親了可不得了。”
另一個則說:“跟寧王一樣呗,寧王妃脾氣是個火爆的,寧王懼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不過的好好的。”
“啧啧,我看不行......”
“還是差遠了,寧王妃怎麽着也是大家閨秀呢,司徒萋的行事作風,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沈離經側着耳朵,聽得津津有味,卻沒成想一直默不作聲的蔣嘉悅開口了:“怎麽找不出第二個,以前的沈家二小姐不就是。”
那幾人聊得正來勁,蔣嘉悅涼涼一開口,鴉雀無聲,都臉色怪異的看着她。
誰敢公然把沈府拿出來聊,這本來就是北昌的一個禁忌。有幾個人不知道沈家往日風采,沈二小姐這麽一個人,京城十歲孩童都聽過她的名字。沈府何等輝煌,隕落之時揚起的塵灰,那都是漫着血腥氣的,別說京城,就是整個北昌都被這件事驚得心頭一顫,就好像那些屍體被焚燒的灰飄飄蕩蕩到了自己跟前。
這種突如其來的災禍,怎麽可能在五年內被人忘幹淨。更何況,他們現在或站或坐,身下,都是他們流血的地方。
沈府五百多口人流的血,也不知道幾年了,有沒有徹底抹幹淨。
蔣嘉悅這麽一提,衆人閑聊的興致都被破壞了大半。坐在這看臺上都渾身不自在了。
沈離經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對方還是臉色冷淡,眼睛看着遠處,不知是在發呆還是看馬賽。
就像她從未開口提到沈離經一樣。
司徒萋在馬上的飒爽英姿不輸給任何一個男兒,殊不知多少人看她紅衣飛揚的時候想起了那個已逝之人。
蔣子夜坐在馬背上,望着司徒萋的身影出神,傅歸元知道他在想什麽,挑眉笑道:“看上人家啦?別忘了你的未婚妻還在臺上看着呢,收斂收斂。”
“說什麽呢,你不覺得......”
“不覺得。”傅歸元當然知道他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直接否定。
蔣子夜知道他的性子,也不介意,說道:“你和聞人宴,最近都和崔尚書的妹妹走得很近,我聽說聞人宴對她......”
傅歸元:“得了吧,你不是不知道聞人宴他們家的破規矩。”
“他當真對那位小姐有意思?”
“假的,外面亂傳的。”傅歸元随口敷衍他。
接下來卻聽蔣子夜一笑,說:“那我便放心了。”
為了拉攏李太師和崔遠道得罪聞人宴,未免得不償失。可依聞人宴的死心眼程度,斷不會輕易再和其他人有牽扯。既然傅歸元都說是假的,那他便安心了。
傅歸元突然就有種不好的預感,皺着眉問他:“你放心什麽?你想幹嘛?”
“過幾日你就知道了。”
傅歸元想要質問蔣子夜幾句,他卻先駕着馬走了。比試騎射的幾人已經開始射箭了。
見人走了,他心裏一陣煩躁,想着他剛才的話更覺得不對,但又生了些看戲的心思。按照現在的局勢,蔣子夜為了奪嫡而拉攏崔遠道和李氏,求娶沈離經是完全有可能的,只是他不會想到聞人宴是來真的。
他對聞人宴的心上人動了心思,那可能是在找死。
司徒萋在飛馳的馬上拉弦松手,箭無虛發,幹脆利落。
墨發在腦後揚起一個潇灑的弧度,看着就賞心悅目。
只是不少人都細心的發現,司徒萋射箭不求射中靶心,倒是每支箭都将一個公子的箭給射了下去。
蔣清渠的馬到了後面幾乎是在慢悠悠的圍着場子散步,他也絲毫不顯得慌亂,和争先恐後的公子們格格不入,嘴角輕輕勾起,眼中只捕捉那個在馬上神采飛揚的司徒萋。
司徒萋所做的這些在他人眼裏是和那個公子有仇,刻意打壓報複,只有他清楚,司徒萋哪有空搭理這種人,不過是為了他出氣。
永遠是嘴硬心軟。
賽馬如火如荼的進行,到了最後,聞人氏幾個子孫和皇子也參與其中。
聞人钰和聞人霜坐在一處品茶,時不時看兩眼。
聞人霜見她心神不寧,放下茶盞,問道:“可有心事?”
“怎會,只是待得久了,身子乏了。”
“也是,你向來不喜歡這些。”聞人霜說道,眼神仍是看着縱馬飛馳的少年。
“我看姑姑似乎有興致。”聞人霜搖頭輕笑,笑容中又有幾分無奈。“就是看着他們,想起了一些舊事,我有一位故人,在騎射上無人能及他。”
聞人钰眼神微動,不作聲了。
她想,聞人霜說的舊事,應該是和那個沈府戰死多年的沈三郎有關系。當年他們二人的糾葛也是好多年,被人所津津樂道,只是過了太久,如果不刻意提起,幾乎沒人記得了。
“我......”
“不好了小姐!”
聞人霜正要說話,碧草卻趕忙來喚她。
“怎麽了,急急忙忙的。”聞人钰仍是不慌不忙,白玉的指尖在青瓷茶盞上輕輕劃過。
“剛才有人來喚,說是下一場讓小姐準備好。”碧草臉上都是驚慌失措。
聞人钰臉上的從容并沒有被撕裂,手指縮回袖中,眼神望向不遠處與夫子坐在一起的聞人宴。白衣冰冷,襯得他無情。
聞人宴也看到她了,隔着些距離,那眼底的冰冷寒意卻絲毫不減,讓聞人钰渾身僵硬。從容也撕破了,露出皮下的慌亂與惡毒來。
他都清楚,這只是在給她一個警告。
将這一切看在眼裏的聞人霜面色冷然,并不打算理會什麽。每個世家望族背地裏都是有些龃龉事,聞人氏表面光風朗正,背地裏也難免會有宗族不和的時候,更不用說一些一些陰暗心思,在大家族裏是避無可避的。
聞人宴是什麽性子她再清楚不過,聞人钰必定是又做了什麽招惹到他了。
“你報了馬賽,那就快去吧。”聞人霜溫和的對聞人钰笑道,此時的笑,格外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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