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惡意

“姑娘!先走!”

身後暗衛的人數不斷減少,最後只剩下三個,而碧草和聞人钰卻因為體力不支扶着樹不再跑。

其實沈離經也沒力氣了,紅黎抱着聞人熏半扶着她,眼看着她撐不住了,到了不顯眼的深坑處,生了茂密的灌木。幾人先躲進去掩住身形,紅黎和暗衛出去攔截追兵。

沈離經遞給聞人钰一把匕首。

她警戒的看着沈離經:“這是何意?”

“那些都是亂黨,不要指望他們憐香惜玉。他們或許是沖着我來的。你這種姿色落在他們手上會是何種下場,應該不用我說,若無路可走,還能保全名節。”沈離經是發自肺腑的說出這番話,聞人钰将名聲看得這麽重,要是慘遭侮辱,還不如讓她死了。

碧草恨恨地看着沈離經,面色不善,似乎要害她們家小姐的人是她一樣。

沈離經胸腔裏疼得很,不想和他們多計較,盤算着要不要把镯子裏的藥給吞了,也許能堅持幾個時辰争取讓聞人熏安全離開。

“他們沖着你來,那你出去了,不就不用連累我們了?”碧草有些心虛地說出這些話,偷偷瞥了眼聞人钰。

捂着胸口喘息的沈離經愣了一下,不看碧草,反而看着聞人钰:“你真是會教,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腦子一點也不見長。你以為這些暗衛是護着你的不成,要不是你們兩個磨磨唧唧拖累,用得着損失這麽多人,若是我死了,你們都不用活了。還以為那些叛軍能放過你們,真是一對蠢貨。搞清楚誰才是被連累的那一個,不想活了直說,我現在就送你們兩個見閻王。”

這種情況下還有人無理取鬧,沈離經也懶得和她裝模作樣,直接将二人罵了一頓。聞人钰和碧草屏住呼吸看她,都被驚得說不出話來。一直以來他們都當崔琬妍是柔柔弱弱的短命鬼,誰知道卻是個潑辣兇狠的,見到屍體也半點不帶怕,連說話的語氣都和......和那個死人那麽像。

沈離經擔心紅黎,對最後一個暗衛吩咐道:“你去助她,我自會想辦法,在芙蓉街的暗巷會和。”

“我的任務是保護崔姑娘。”

“你的主子現在是我,保護紅黎就是護我,去。”沈離經拉着聞人熏起來,要帶她離開。暗衛被她一通吼才總算是離開了。

聞人熏不知道為何還執拗的抱着那只兔子,死活不肯撒手,沈離經已經沒力氣了,将她丢給聞人钰:“快走。”

夜色已深,她們從一片雜亂的小林穿過,想繞到芙蓉街能靠近白鷺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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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還有危險嗎?”聞人钰抱着聞人熏問她,沈離經靠在樹上喘息,答道:“紅黎他們要是能攔住,我們就能暫時甩過他們。”

“那便是無事......”

“也不......”沈離經注意到碧草撲過來的動作,第一時間伸手阻攔,還是只來得及抓住鋒利的刀刃。

聞人熏突然哭起來,被聞人钰丢下來。

碧草發了狠,用力将匕首推進沈離經的心口。她手受了傷,一直用不上力,抓住刀刃的手掌已經是皮開肉綻,血線順着手臂流到袖子裏,滴在草地上。

她的力氣阻止不了插向心口的刀,還是戳進去半寸,在衣衫上綻開大片血花,觸目驚心。

聞人熏撲上來拉碧草,沈離經又一腳踹上去,将碧草掀翻。手上的傷口已經深可見骨,便不再去奪劍,反而踩在碧草的喉嚨上,下腳又快又狠。聞人钰聽到碧草一聲慘叫,直接被沈離經踩到口吐鮮血咽氣了。

沈離經就當着她的面,眼睛眨也不眨的殺了她的婢女。

聞人钰看着衣服上染了大片紅的沈離經,突然害怕了起來,比剛才馬夫被割斷喉嚨,腥臭的血噴灑在她臉上時還要怕。

她只是聽說安全了,就想讓碧草殺了崔琬妍,再嫁禍給追兵而已。崔琬妍不是很嬌弱嗎,為什麽她敢殺人,為什麽她能踩死碧草?

聞人钰顫抖的往後躲,觸到沈離經冷冽赤紅的雙眼,見了鬼一樣的跑了,丢下聞人熏頭也不回的狂奔。

沈離經見她走了,這才松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雙手鮮血淋漓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聞人熏被吓得不輕,眼淚汪汪的抱着兔子。沈離經渾身都疼,手上滿是血,也沒有功夫安慰她。“別哭了,我沒力氣了,我們躲一躲,不要被壞人發現。”

聞人熏抽噎了幾下就不出聲了,往隐蔽的樹叢後靠。沈離經疲憊不堪地看着地上屍體,手上血流不止,還是堅持撕下了碧草的衣裙,拆了她的發帶将傷口捂住。

“小嬸嬸,你疼不疼啊。”

沈離經把雙手舉起來給她看。“我疼死了。”

被滿手血吓到,聞人熏嘴一撇差點又哭出來,但是又憋了回去,嗚嗚咽咽把腦袋埋在兔子毛裏。

就連沈離經也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出,聞人钰一路上都神經兮兮的,還以為是被吓傻了,原來是想着法子要害她,跑起來連聞人熏也不管了。

真是要被這個瘋子害死了。

幾個暗衛在厮殺下只剩下一個,紅黎和他拖着傷逃跑,沈離經聽到了動靜,便叫了一聲。紅黎看到沈離經的傷和地上的屍體,頓時怒不可遏,紅着眼問:“聞人钰?”

“就是這個瘋婆娘,等我活着回去了,非要弄死她不可。”本就臉色蒼白,現在看上去更是像要死了。暗衛抱着聞人熏,說道:“解決了一波追兵,但還有一些被甩在了身後,現在也要追上來了,姑娘還是快走吧。”

沈離經捂着傷口起身,紅黎攙扶着她繼續躲。可前路卻突然出現了一片火光,幾人停住,躲在樹後不再動了。

等火光越來越近,紅黎認出了那個立于其中稍顯狼狽的女子。“小姐,這次我們可能是兇多吉少了。”

“又是哪個王八蛋來堵我們?”

“他們繞路包抄。”說完後停頓了一下,語氣更為咬牙切齒。“聞人钰在其中。”

“居然把人引過來了,她是想聞人熏跟着一起死嗎?”

沈離經長呼一口氣,還是解下了手镯,輕輕掰開後露出裏面的藥粉。手镯是空心的,裏面是淨源老祖給她做的保命藥,迫不得已不能用。雖然會讓她武功短暫的恢複,也只是強撐着一口氣,她這副身軀是強弩之末,拼死一搏後會更快地加速死亡,說白了,這種藥是在透支她的命。

紅黎握住她的手,搖頭:“小姐,不可。”

“是我帶着聞人熏回府,不能讓她出事,我和暗衛為你殺出一條路,你想辦法帶她走,我的身子走不了,她沒必要跟着我遭罪,他們不是要取我的命。紅黎,回去找聞人宴吧。”沈離經掙開她的手服下藥粉。

“崔姑娘,在下必定會護你周全。”暗衛身上也有傷,還是撐着握緊了長劍。紅黎見沈離經态度強硬,無奈之中抱起聞人熏。

服下藥後身上似乎有了精神,經脈暢通許多,身上的痛感也不再那麽強烈,沈離經提起長劍,問道:“有多少人?”

追兵約有四十多人,将幾人牢牢圍住,聞人钰被拿劍抵着,戰戰兢兢的挪動步子。

聞人熏雖然年紀小,卻還是個懂事的,把兔子放下了,對沈離經說:“小嬸嬸,钰姑姑是壞人嗎?”

“壞透了。”

聽到這個回答,她有點難過的抽了抽鼻子,小聲說:“那你打她吧。”

沈離經難得的笑了一聲,腹腔中又在發疼。

“人不多,我們拼一把,或許有一線生機。”暗衛說完後砍殺了靠近的一人。

幾人不可避免和追兵動起手來,沈離經護住紅黎,又殺死兩人。暗衛為了護着她身上早已是血跡斑斑,在瑩白的月光下清晰的照見那些皮肉外翻的傷口。

紅黎艱難的從包圍中殺出一個口子來,幾個追兵跟着她去了,剩餘的照常圍着沈離經。

一人将刀架在聞人钰的脖子上,沖她喊道:“崔琬妍,你現在乖乖和我們走,饒你一命,否則這個小美人就會人頭落地。”

沈離經喘着粗氣,長劍撐着站起,回道:“笑話,你殺了她我還要放鞭炮慶祝呢,要殺趕緊殺,廢話多。”

領頭人被她的話驚呆了,狐疑的看着聞人钰,刀鋒又壓下去些,白嫩的脖子上劃出了淺淺的一道紅。“長公主不是說是個病秧子嗎?用這麽多暗衛保護,還折了我們這麽多人,反倒是你這個大小姐,似乎沒人放在眼裏啊。”

聞人钰的眼淚都被逼了出來,臉色蒼白,瞪着沈離經的身影。“我不知道。”

刀從她的脖子上離開,冰涼的刀面貼在臉上拍了兩下,那人說道:“聽說你還是第一美人呢,秦王去聞人府提過親吧?不要裝什麽清高,床上伺候的他歡喜了,興許還能混個侍妾。”

聞人钰咬着唇,眼淚不停往下落,身子也抖個不停。

她有些後悔剛才讓碧草行刺崔琬妍了,崔琬妍不是什麽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若是沒有那一刀,她也許能跟着一起逃出去,也不用落到這些人手上受這種屈辱。

時間撐得越久,沈離經就覺得五髒六腑都撕裂般的疼,來人并不準備取她性命,但并不介意讓她受點傷。

聞人钰被踢中膝窩,跪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只能看着遠處那女子渾身是血的厮殺。她的視線被淚水和火光模糊了,一時間想到了另一個人,渾身無法克制地顫抖起來,生出了濃濃的恐懼之感。

沈府覆滅的時候,她和蔣風遲說了幾句,他同意自己進去看一眼。就是那個時候,她看見沈離經渾身都是血,大片的紅滲進豔紅的衣衫裏,又順着脖頸和手指流瀉下來,在她身上像是一條紅色的小溪流。墨發披散着,赤紅的雙眼像是惡鬼,受傷的手微微顫抖已經握不住劍了,可她還是站直身子擋在那裏,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樣,有種觸目驚心的慘烈。

那個已死之人的身影,和眼前人逐漸重疊。再想起所有的特殊,那莫名的熟悉感和厭惡。

“沈離經!”聞人钰嘶啞着嗓子大喊了一聲。

此刻無暇顧及其他,毫無防範的沈離經就在這一聲中擡起了頭,穿過屍體和叛軍的刀劍,目光和聞人钰交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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