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描妝

反賊并未被清除幹淨,城中人心惶惶,鮮少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出門閑逛。

聞人禮知道,只要是聞人宴不想放走的人,他不可能帶得走,無奈之中親自去找他,想求他放過聞人钰一次。

白天他一直在處理公務,聞人禮便沒有去打擾。等夜裏去了,侍從卻和他說不在。

聞人宴也許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但卻不會是為了躲他才說的不在。他不屑于撒謊,既然說了不在,那就是真的不在。可這個時間,他又能去哪?

窗戶被推開,傳來輕微的吱呀聲

“......”

沈離經擡了擡眼皮,便感覺到床邊輕輕的壓下去了一些。接着床側的被子被扯過去鋪開,能聽見他窸窸窣窣的解衣寬帶聲。等聞人宴掀開被子要鑽進去的時候,背對着他的沈離經轉過身,目光幽幽。“我說,你這是上瘾了?”

聞人宴沉默着沒回答,不知道算不算是默認了。但沈離經不吃這一套,把被子扯回來壓到身下。

她嘟囔道:“越發放肆了。”沒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用放肆這個詞來形容聞人宴。

被子被微壓着,他不廢什麽力就掀開了,蓋好被褥後什麽也不做,只一本正經地躺好就寝。

沈離經也猜到了如此,也懶得和他争論,雙眼皮都困到上下打架了。

待身側人睡得安穩後,聞人宴再次伸手,将人攏到他懷裏。嗅着那一抹馨香,心神也慢慢安定下來。

這一日聞人宴沒有等到人醒來,天色漸明的時候就悄無聲息的走了。

正午時她剛喝了藥,聞人禮便來了。沈離經以為他是來找寧素的,正想着崔遠道會不會氣急敗壞地趕他出去,誰知聞人禮卻來到她的院子外等着。

沈離經的真實身份現在還沒有讓外人知曉,那聞人禮自然也不能看見她的臉,想了想,她還是拿了面紗覆上,只露出眼睛來。

兩人坐在院落中的石桌旁,青石剛好擋住有些刺目的光線,投下一片陰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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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禮對她的面紗有些疑惑,卻不好發問,但是心底總感覺她有什麽地方變得不一樣了。

“公子來此,不知是所為何事?”

聞人禮不知如何開口,手指摩挲着杯沿,考慮了許久才說道:“這件事,本是為了聞人钰。”話一出口,他又覺得難為情。雖然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并不清楚,但只知道聞人钰傷了崔琬妍,能讓聞人宴這麽生氣,想必是真的做了不可原諒的錯事。

幾日沒聽到這個名字,沈離經眼睛微眯,語氣輕了幾分。“哦?”

聞人禮來找她,那也沒必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我不知她到底是做了什麽樣的錯事,但我兄長決定的事一向難以改變,我勸不動他,只好來找姑娘。還望姑娘能饒了她,我會将她送離京城,不再出現在這裏。”聞人禮覺得很難說出口這些,他自從察覺了聞人钰的心思,一直不願與她來往。但無論如何,他們兩個才是血脈相連同胞所生。聞人宴想讓聞人钰死,有幾百種方法,随便一種理由就能讓她萬劫不複,他只是看在聞人徵的份上手下留情,現在還只是将人關着。據說是會送她去鄉下莊子療養,在路上解決了。

沈離經想起來什麽,問他:“那你如實告訴我,聞人钰為何會針對于我,或者說,她曾經還對誰做過這種事?”

聞人禮皺了下眉,似有不解:“崔姑娘不知道?”

“這我怎麽知道?”

他的臉色有些尴尬,艱難地說出口:“我想,是因為兄長喜歡姑娘,而她有些......嫉妒。”

她剛一聽還沒反應過來,再一想就覺得駭然。“她喜歡聞人宴?!”心中的驚愕久久不平,睜着大眼瞧他。

聞人钰喜歡自己的哥哥,她這麽多年不嫁,在外一直冰清玉潔端莊守禮,實際上是在觊觎自己的哥哥聞人宴。說出去也是令人難以置信,聞人徵要是知道了更是要氣得一口氣上不來昏死過去。聞人氏同族通婚,也算是種醜事,何況是聞人钰和聞人宴這種身份,光是生了這種心思都是有違人倫。

難怪她一直被針對,原來是因為這個。聞人钰小小年紀就對聞人宴有了占有欲,當時極其厭惡她去找聞人宴,只是她沒發覺,以為是和其他姑娘一樣,對她有種偏見罷了。

“還望姑娘能救她一命,我會讓人好好看着她,送她離開京城。”聞人禮的性子是儒雅而不失倨傲的,和她父親有幾分相似,可此時卻對沈離經低了頭,懇求道:“算是在下求姑娘,放過她。”

沈離經有些為難,說道:“只要看不見她,那我也就不在意了。只是聞人宴不是我能說動的,他不會在這種事上輕易應許我。”

聞人禮見沈離經的意思是願意幫忙,臉色終于緩和不少,對着她行了一禮。“兄長的人,只有家主和姑娘能随意吩咐。”

意思是,只要沈離經說一人,他們就會放人,等聞人宴知道的時候,聞人钰已經被送走了。

沈離經點點頭,問他:“她真的不會再跑回來?”

“決計不會。”

她點頭應下:“好。”

聞人禮自始至終沒有好奇過她為什麽要戴着面紗,也沒有問她身上的傷從何而來。可沈離經還是止不住的憂心,聞人钰知道了她的身份,目前來看沒有告訴任何人,可這也是件隐患。等答應後她又有些後悔了。于是想着先将人放了,等聞人钰被送到落腳點的時候,讓人去殺了她,這樣也不算不講信用了。

反賊那邊,晉南王自以為将自己的家眷藏的夠好了,結果還是被蔣子夜找到,威脅他投降自盡。晉南王只是稍微一遲疑,就收到了他小女兒的人頭,極大的悲憤之下吐了口血。他雖是亂臣賊子不假,但一直和夫人伉俪情深,也是一個好父親。遇到這種情況實屬不夠謹慎,在軍營裏哭得撕心裂肺,不斷地罵着蔣子夜“豎子”,“驢心狗肺”“畜生”這些詞......到了後面更将軍營裏罵人最難聽的那些全部說了個遍,然後哭着找了把劍抹脖子。

等他死後,反賊投降。而蔣子夜并沒有如他承諾的那樣放了晉南王的妻兒,而是斬草除根,一個也不留。

去看沈離經的那天,他剛讓人殺了那幾個小孩和婦人。熱血有一些澆灑到了他的腳邊,沾到了黑色袍角的邊緣,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眼前的一排死屍剛才還伏在他腳邊哭喊,破口大罵,或者對他怒目而視。

可他在那些刀子落下,血噴灑出來的時候,一切哭喊聲都平靜了。

蔣子夜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一直是安詳而冷漠的,只是最後看到袍角被濺上血時皺了眉頭。

他要去見沈離經,她一定不喜歡聞到這種血腥氣,看到血也會不高興的。這麽想着,他在去見沈離經的時候提前去沐浴,順帶換了身衣服。

崔琬妍的臉被用藥給卸了下來,現在是用不成了,崔遠道的想法是她多年不回京,記得她模樣的人也不多了,尤其是書院的人,知道沈離經的時候都還是小屁孩,不會記得。但就算是如此也得僞裝一下。紅黎是描妝的好手,能讓沈離經一張豔麗的臉加上修飾,更加的妖豔妩媚。貌美勾人到不像良家女子。倒是沈離經還挺喜歡濃妝的,紅黎誇贊道:“韓麒之前說的花魁,肯定沒有你好看。”

平常女子被比作花魁肯定是要翻臉的,反而是沈離經笑嘻嘻地說:“那是當然。”

桑采看到沈離經施了脂粉,塗上口脂眼尾暈了胭脂之類的,眼中驚豔了一下,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一開始只是明豔,而現在像個話本子會騙人的妖精。“小......小姐。”

“什麽?”沈離經扭頭看她,頭上的步搖随着動作顫巍巍的晃動起來。

“小姐真好看......”她又猛得睜大眼,才想起來正經事。“哦,不是,四皇子來了。”

剛剛的好心情頓時垮掉,沈離經将梳子重重拍在桌子上,煩躁道:“他來幹嘛,不都說我重病,快不行了,他怎麽又來了?”

崔遠道早早的對外放出沈離經受了驚吓,一病不起,已經是無力回天了。估計過幾日就要替她舉行一個葬禮。這幾日她非常安分的待在府裏養病沒出去,也不知到底傳成什麽樣了,期間司徒萋和韓香萦來看過她,都被寧素打發走了。

李太師好不容易能讓她嫁給蔣子夜,卻在這個時候聽說她快不行了,這段時間都愁眉苦臉,讓人把名貴的藥材一擔擔擡進了白鷺院。

寧素和聞人禮喜聞樂見,将這些日子收到的藥材平分了。

蔣子夜是唯一雷打不動,每日過來拜訪再被趕回去的。

紅黎問她:“這次還是回絕四皇子嗎?”

沈離經正要點頭,窗戶被人推開,一個人影蹭得一下竄進來。

傅歸元被幾人凝視着,他揮了揮手:“我這麽好看啊,都看着我幹嘛?”

見到沈離經的臉,他幾步跑過來,手臂搭着她的肩,說道:“喲,誰給你畫的,這麽瞧着還真是不錯,都不像你了。”

“不像我就是不錯?”沈離經揪着這句不放。“你是說我醜?”

他還真沒想到這層,愣了一下。“不是,我這不是誇你嗎,你這丫頭怎麽擡杠呢?”

剛才正要來看看她,就聽說蔣子夜來了,可能會守在院子外等她,索性就選擇從窗子進來。

沈離經抱怨道:“有門不走,都喜歡從窗子進來,都是怪人,我以後要把那窗戶給釘起來。”

傅歸元覺得好笑,說:“可別告訴我聞人宴也從窗戶進來啊?”

她瞥他一眼,沉默了。

見她不說話,傅歸元“啊”了一聲。“還是真他?”

說完後,臉上的表情也變得一言難盡。

桑采猶豫了一下,提醒道:“小姐,四皇子還在等您,要不我先去回絕了他?”

“他在哪?”沈離經捏了捏眉心,語氣帶着點無奈。

“在這兒。”

門口傳來蔣子夜的聲音。

他就站在那處,身上是傾灑下的陽光,頭發束起,明朗笑意如晨光暖陽,笑得時候露出兩顆虎牙。

蔣子夜望着她已經換去的臉,絲毫沒有驚訝,眼底只有見她描妝後的驚豔,以及那麽一些,重逢的歡喜與溫柔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出去玩,回家碼字碼着碼着睡着了。我太難了,以後會好好存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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