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士之耽兮

在知道司徒萋掉下水後,蔣清渠不顧身上的傷也跳進了湖裏,司徒萋拉着不會水的李雲宜很是艱難,在差一點就撐不住了,好在蔣清渠下去後船上的人将她們一個個往回拉。

但拉到一半,又有人落水了,衆人慌忙看過去,見到沈離經抱着聞人熏站在那,而水裏撲騰的是司徒蕊。

“崔姑娘,發生什麽了?”有人着急去救司徒蕊,又詢問了沈離經一句。

說出這話的人多少也有些猶豫,司徒府早有傳聞,說丞相的這位心上人,可不像表面那麽弱不禁風好對付。

看剛才在船廂她對司徒蕊的态度,沒準真是讓她把人推下去了。

可未來的丞相夫人,當今兵部尚書的親妹,他們司徒府也得罪不起。

沈離經往水裏看了眼,問道:“你們姑娘會水嗎?”

“自然是不會的。”

除了像司徒萋這樣的,有幾個姑娘會水。

等到人把司徒蕊也撈起來的時候,她被水嗆得昏迷過去了,衣衫都貼在身上,盡顯玲珑曲線。

有人給她丢了件外衫上去,拍了她兩下還是不見醒,沈離經眉頭一皺,蹲下身子甩了兩耳光。

“啪啪”兩巴掌上去,也把其他人吓得不輕。

司徒蕊轉醒,劇烈地咳嗽起來。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疼,疑惑又茫然地看着沈離經,身子瑟縮了一下。

李雲宜見她醒了,語氣溫柔卻又愠着怒意。“你推本宮作甚?”

這一句,幾乎是一個晴天霹靂砸在司徒蕊身上,她抓着沈離經的袖子求她:“崔姑娘,是我鬼迷心竅,方才不該冒犯了你,你站在那處都看見,不是我推的,我真的沒有推太子妃。”

“那你姐姐是怎麽掉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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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蕊眼裏蓄着淚,望向司徒萋:“姐姐,你知道的,我怎麽會推你呢?”

若是往常聽到這麽一句話,司徒萋一定會冷笑着嘲諷回去,可是這次她也不敢斷定,剛才颠簸的時候,只覺得一個力道拽着她往下,到底是司徒蕊推的還是......她也說不定,但司徒蕊也不是初犯了。她就是小時候被推了一次池塘,後來心有餘悸才去習了水。

李雲宜臉色蒼白,披着件繡花的長衫,頭發往下不斷滴水。“你是說,本宮在污蔑你?”

司徒蕊現在說什麽都是錯,只求着剛才沈離經看到了這一切,能為她說句話。

“崔姑娘,你看見了對不對,太子妃和姐姐都誤會我了,真的不是我推的。”

“難道是本宮推了司徒小姐,又自己跳進湖裏?”李雲宜目光灼灼,掃了沈離經一眼,讓她很不舒服。“你謀害本宮,還對自己的姐姐下手,現在反而颠倒黑白,我相信崔姑娘不是什麽黑白不分的人。”

沈離經沉默了,她的袖子還被司徒蕊抓救命稻草一樣拽着。

剛才她俯身去抱聞人熏,真的什麽也沒看見,轉身時就只見到司徒蕊一個人了,她能做個什麽證啊?

“我剛才什麽都沒看見。”她将司徒蕊的手指掰開,扯回自己的袖子。

拉着聞人熏退後了好幾步,直到和司徒蕊保持一個安全的位置。

剛才這個女人還被逼急了一樣過來奪聞人熏,也不知道是想威脅她還是怎麽樣,總之是一個瘋起來和聞人钰有得一比的人,就算李雲宜想對付她也不奇怪,怎麽說也是以後的側妃,這種不安分的人進宮豈不是給人添堵。

司徒萋沒說什麽,就是命人先将司徒蕊綁起來了,等太子回來一并定奪,差不多是認準了司徒蕊謀害太子妃。

等船靠了岸,司徒萋先扶着蔣清渠去找大夫,把衆人遠遠丢在了身後。

聞人熏也是個連續見證沈離經幾次暴露本性的人了,在她面前就和在聞人宴面前一樣聽話。

見過了沈離經踩斷碧草脖子,拔劍和人厮殺,也見過她一腳将司徒蕊踢下水,等人醒了又左右開弓打耳光。聞人熏以後都不想惹她。

蔣子夜是和聞人宴傅歸元一同回來的,韓錦書不知何時也到了。

游船靠岸後,蔣子夜的眼神先放到沈離經的身上,确認她無恙後才看見李雲宜。

見到李雲宜渾身濕透披着外袍的樣子,蔣子夜皺眉,問道:“怎麽回事?”

一旁有人回答:“司徒小姐意圖謀害太子妃,将她推下了水,還有司徒小姐,也一同被推了下去。”

蔣子夜:“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李雲宜猛得擡起頭,臉色煞白一片,濕發貼在臉頰上,看着可憐。“為什麽是誤會?她要害死我,我差一點就死了!”

太子妃在這麽多人面前和太子争執,身邊人就是想看也不敢看的,都自覺往邊上散開了些。

傅歸元非但沒散開,還準備再靠近一些聽,被韓香萦抓住瞪了一眼,這才老老實實不再向前。沈離經也想繼續聽,被聞人宴拉走了。

“她沒有理由要害你。”蔣子夜語氣有幾分無奈,今夜出了很多事,他不想再女人的勾心鬥角上再浪費心神。李雲宜一向懂事聽話,平白今天非要如此。

“要害我,何須什麽理由。”她氣得不輕,眼裏都有紅血絲。“我是太子妃,她怎會不想害我,差一點點我就死了。”

“不會......”蔣子夜沉聲說了句。“先回去換身衣服,莫要着涼了。”

李雲宜不動,紅着眼眶一字一句:“謀害太子妃,其罪當誅!”

蔣子夜定定地站着看她,神色冷漠。

司徒蕊受司徒老将軍喜愛,之所以能成為太子側妃也有其考量,若是為這點事殺了她,司徒老将軍一氣之下轉了蔣風遲都說不定。

“不要胡鬧。”

他的話說出口後,李雲宜感覺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刺過一樣,酸酸麻麻的疼,四肢百骸都在發冷,一時間又想起剛剛喜歡蔣子夜時,聽到他來向父親求娶,心中掩不住的歡快。

古籍裏傳誦的詩歌中說“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當時她被蔣風遲退婚,在京中是件醜事,有人可憐,也有人落井下石。可遇到了蔣子夜,她就覺得那不算什麽,被蔣風遲退婚反而是好事一件,她可以嫁給自己的意中人。

那個人會偷偷摘了花給她送來,也會在牆頭遞進去一包雲片糕,會說很多有趣的事逗她開心。

她怎麽忘了,詩經裏還說“士之耽兮,猶可說也。”

“是你要娶我的,你說,會一輩子對我好。”眼淚頃刻就落了下來,止都止不住。“她都要害死我了,你也不生氣的嗎?”

明明以前,她只是皺眉,就會引得蔣子夜的心疼,想法設法讓她開心。可現如今,竟是見她落淚也不心疼了。為什麽只是短短一段時日,就會落得如此。

蔣子夜捏了捏眉心。“我會讓人查清楚,給你一個交代。”

李雲宜捂着臉,哭得難過極了。可他不知道自己哪裏欺負了她,只覺得是今晚被吓着後在無理取鬧,就吩咐了人送她回去。

“是你說喜歡我,讓我嫁與你的。”

最後回去的時候,她只是抽噎着留下了這麽一句話。

蔣子夜沒說什麽,還是轉身走了,末了忍不住想起了沈離經。

“聞人宴,你要去哪?”

眼看着他将聞人熏丢上馬車讓侍衛帶回去了,反倒是拉着她往街市上走,也沒有要回去的意思。

沈離經扯住聞人宴的袖子,指着他的傷:“你身上有傷,還不回去?”

“今夜是七夕,我想帶你好好玩一次。”他眼瞳有燈火的光亮,将沈離經的身影一并映進去。

“七夕什麽時候都有,先回去換衣服上藥。”

聞人宴牽住她的手,停着不動:“我沒事。”

她嘆口氣,問他:“你對別的事可不見這麽傷心,怎麽今日非要游玩一次?”不等得到回答,又搖搖頭。“罷了,聞人氏肯定怪毛病一大堆不讓你出來,以前你定是沒機會出來,我陪你便是。但是傷口必須上藥。”

沈離經說着,拉着聞人宴去了不醉樓,本來都打烊了,看到是他們兩個又不得已開了門,任他們上了五樓,又命人快馬加鞭去取衣服。

等上好了藥,衣服也送來了。

聞人宴不願意随便找什麽來穿,沈離經只好讓人趕緊去取。到時候傳到聞人府裏,還指不定給她潑什麽髒水。

他等着沈離經回避後好換衣服,而她卻一動不動,反而是笑嘻嘻地說:“給你上藥也看過了,你還在害羞啊?”

聞人宴憋着一口氣,仍是有些糾結:“那你你先轉過身......”

“好好好,我轉身。”沈離經笑個不停,肩膀都在顫動。聞人宴看不下去,掰過來親了一口,她這才老實了。

七夕燈會這日,燈火會持續到很晚,沈離經不明白聞人宴為什麽對這些執着,非要從長街一頭走到另一頭。

他只是不說話,停在一個賣燈籠的小販面前。

“你要哪個?”沈離經問完後準備掏錢,聞人宴指了指那個做成兔子的花燈。

她有些懷疑:“這個,兔子的?”

“嗯。”

她掏了錢,就看着聞人宴提着一個兔子燈往前走,看上去格外違和,莫名有些好笑。“你到底在想什麽?”

聞人宴低了低頭,說起了以前的事。

“好久以前,那個時候也是七夕燈會,你和傅歸元一起出去玩了,過來叫了我一次,我不去,你還拿石頭砸我的窗戶。”

“還有這事,我怎麽不記得?”

聞人宴瞥了她一眼,幽幽道:“你總是記不得,只有我記得。”

“好好好,是我記不得。”

“叔父知道你會來找我,特地來囑咐過,讓我和兄長都留在府中。”

沈離經忍不住打斷他:“我知道,肯定是聞人複偷偷跑出去找公主了,你一個人在府裏。”

誰知聞人宴搖搖頭,說:“我也去了,那天我背着叔父,偷偷出了府,在街上找了很久都沒能見到你,看到了一個兔子燈,做的很是好看,就想送給你。”他頓了一下,“比這個要好看。”

後來他終于找到了沈離經,是在一個賣面具的攤販前,她将一個青面獠牙的面具戴在臉上,蔣子夜從後面為她插了一支發簪。

那個時候,沈離經手上已經提了一個花燈,蔣子夜就牽着她的袖子。

兩人看起來,和街上成雙成對的情人沒什麽分別。

恰好那個時候沈離經也被賜了婚,對方是徐家的大公子。

聞人宴思慮許久還是沒有上前,他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麽身份走在她身邊。

只做友人,他心有不甘,但他必須止步。

那個時候他停在那裏很久,直到沈離經的身影消失也沒有追上去。

回府後兔子燈還帶着,最後被祖母和叔父一起訓斥後,在藏書閣抄了五日的聞人氏家規。聞人複回來了也是同樣的教訓,只不過受罰的時候也是帶着喜悅,和他不同。

那盞兔子燈被聞人钰拿走了,也沒能送到她的手上。

作者有話要說:  我好喜歡寫回憶,番外我都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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