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淨源
七月流火的時候,知了仍然叫得瘋狂。
傅歸元在殿裏看折子,被吵的頭疼,暴躁的扔了折子大喊:“讓人出去把蟲子給捉幹淨,吵得朕頭都疼了。”
“聖上不好了!韓小姐又跑了,鬧着要回去鎮守邊關啊!”宮人急忙沖進來跪下,喘着氣說道。
他的頭好像更疼了。
“人呢?攔住沒有?”
“攔下來了,被丞相放走了......”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
傅歸元氣得站起來,踩到自己袍邊差點摔倒,扶穩後怒氣沖沖地罵:“怎麽回事?聞人宴是不是是有病啊?幹的這是什麽事啊?不來上朝就算了淨給我添堵!”
插着腰冷靜許久後,指使着宮婢給他更衣,想好了出宮去聞人府,将聞人宴狠狠罵一頓。
等他悄悄出了宮,看到聞人宴坐在書案前盡職盡責處理公務時,又不好意說出口了。
聞人宴桌子上堆的可一點也不比他少,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再加上如今逢上多事之秋,北方有旱情出現,連着一堆事齊齊冒出頭來,讓人焦頭爛額。
民間更是有膽大者說這是天意,是他們的所作所為觸怒了上蒼,才導致了旱情。
傅歸元在上朝時聽了這些事,和顏悅色說了幾句,等下了朝就大罵狗屁。
對此,聞人宴就容易接受得多。沈離經不在了,他又恢複到過去那樣除了例行公事,嘴裏再蹦不出半個字的模樣。甚至比過去更要冷淡,靠近他幾尺都覺得寒氣逼人。
從朝中開始,就有人疑惑聞人宴是被姑娘給抛棄了。漸漸地傳到民間,在不醉樓接連被人挂在嘴上說了好幾日,各種猜測層出不窮。最後都一發不可收拾了,還是韓麒聽到後告訴崔遠道,崔遠道又在下了朝後隐晦的和聞人宴提了幾次。
他這才明白,民間都在傳聞,崔家的姑娘和情郎私奔了,還有說因為聞人宴太不好相處,将姑娘給氣回了雲萍的故居,婚約早就解除了。
聞人宴起先不在意,正準備給沈家平反。這亂七八糟的話都傳到了聞人府,進了聞人徵的耳朵裏。他親自來找聞人宴談話,引經據典說了許多,聞人宴聽得一頭霧水,最後将他送走,才稍微重視起來了。
Advertisement
第二日上朝,就去給沈氏翻案,證明他們死得冤枉。最後才說出沈氏最後的遺孤便是他的未婚妻崔琬妍。
一時嘩然,震驚朝野。
這翻案來得猝不及防,連傅歸元也沒料到。
不醉樓的瓜子在那幾日,比往常多賣了三倍。
這件事解決後,不僅沒有平息民間亂七八糟的猜測,反而助長了他們的胡說八道。
說起沈離經和聞人宴之間的愛恨情仇時像模像樣的,許多事連他自己都沒有聽說過。
盡管聞人府有派人澄清幾次,卻仍是難堵悠悠衆口。
郁覃又接到了奇怪的任務,讓他去茶樓裏聽書,聽聽那些人每日裏都在胡謅些什麽,再回去報道給聞人宴。一開始他還不樂意,後來去的多了反而上瘾,每日一壺茶水一碟瓜子,聽他們瞎說沈離經與聞人宴的故事,也是津津有味。
而聞人宴也為此更惱火了,上朝時臉色越發冰冷,連傅歸元都不想去多加招惹。
從折子上的字跡都能看出來,聞人宴情緒浮躁,心不在焉。
傅歸元覺得他有必要好好關心一下這位鞠躬盡瘁的下屬了,但是緊接着想起來這個人放走了韓香萦。
“聞人宴,你好大的膽子!”他怒喝着走進去,扇子合起,狠狠排在書案前。
聞人氏修養極好,十分重視君臣有別。聞人宴無論和他多熟,也堅持起身行了一禮。
縱然此刻他也是不耐煩極了。
接着語氣冷冰冰,還有些隐約的煩躁:“來做什麽?”
“我來看看你有沒有被累死。”
傅歸元翻了翻奏折,倒吸一口氣。
“這是誰想出來的主意?怎麽提上來的,這是買官嗎?什麽腦子都能進朝廷辦事?”一連問了好幾句,語氣也漸漸變得狂躁。
似乎理解了連聞人宴都控制不住情緒的原因。
“還有啊,我問你,為什麽放走韓香萦?你知不知道為了留住她我費了多大的力氣,她回邊關不來了怎麽辦?我還準備讓她做皇後呢。”他氣憤地往地上一坐,拍得桌子直響。
聞人宴冷淡地說:“過幾日韓氏夫婦都要回京,她必定會随同一起,不過一月的時間,有何等不得,身為君王,為難重臣之女,傳下去如何服衆?”
說的很有道理,但是總讓人聽着哪裏不對。傅歸元皺眉問:“你是不是見不到沈離經,也不樂意看到旁人恩愛?”
聞人宴冷呵一聲。“你和她,恩愛?”
傅歸元怒了:“我看你就是嫉妒,我不過等一個月罷了,倒是你,說不定還有個一年半載的,氣死你。那說書的最近都開始編,沈離經騙了你的感情,利用你翻案,轉身跟人跑了。”
傳言越來越離譜,說的就像真的似得,還有不少鬼神之說都冒了出來。稱沈氏女借屍還魂,為沈家鳴冤昭雪後又魂歸地府了。
時間久了,就連傅歸元都人不琢磨,沈離經說的回去養病,到底是真是假,還會不會回來。
“我且問你,那淨源在何處?那淨源老人可有名姓可查其蹤?她和那個崔遠道的夫人,有沒有告訴過你,具體何日歸京?”
傅歸元問的越多,聞人宴臉色就越差。
見他神情如此,傅歸元心裏也明白了。聞人宴也不是沒想過,可他心中更多的,還是揮之不去的擔憂慌亂,生怕她一去不回,所說的“有救”只是一個幌子,為了讓他安心放她離開。
過去的那段時間經歷了什麽,聞人宴只從只言片語中了解到,沈離經确實是得了貴人相助,可淨源是個怎樣的地方,他一概不知。如果不是崔遠道還留在京中,他真的會懷疑只是做了一場虛無缥缈的夢。
聞人宴低斂着眉目,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過了片刻,将折子擺放整齊,正色道:“我明日請辭。”
傅歸元吓得起身,大喊大叫:“你說什麽?你是不是瘋了?”他急得在聞人宴面前走來走去,扇子敲着手掌,語氣又慌又怒:“你這時候抛下我,這麽多爛攤子,要把我給累死!”
“我親自去找崔遠道,他知道沈恬去了何處。”聞人宴語氣堅定,像是下定了決心。
怎麽也沒想到,只是心情不佳過來嘲諷聞人宴幾句,就讓他動了請辭的念頭,丢下公務去找沈離經。
傅歸元現在只想咬斷舌頭,苦着臉好言相勸:“你以為崔遠道安分?他這人壞心眼多得很,前幾日也和我請辭來着。我說你們一個個都挑在這時候,是存心添亂是不是?”
無論他怎麽說,聞人宴都鐵了心要離開一段時間。最後傅歸元磨破了嘴皮,也只讓他同意先處理手上積壓的公務,半月後再動身。蔣清渠也入了朝,開始幫忙處理事務。司徒府的事一直耽擱,傅歸元滅了皇室血脈在司徒将軍心中耿耿于懷,不願再入朝。
無人為難他們司徒一脈,只是賜了田地賞錢,讓司徒将軍解甲歸田安度晚年了。司徒萋和蔣清渠的婚約在寧王府那邊的堅持下沒能解除,一部分人等留在京中繼續糾纏,司徒萋一直以養病為由閉門不見任何人。
蔣子夜和太子妃同葬于皇陵,出殡那日,無人不唏噓感嘆。
只差了一步,這位四皇子就是九五之尊的天子了。兄弟相殘的最後,皇位竟落入他人之手。
白色的紙錢飄了滿街,飄飄轉轉落到聞人府前,聞人宴俯身撿起,看了看遠行的送葬人,終是還是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谷中天氣涼爽,種了許多奇花異果,沈離經泡在泉水裏,突然一陣涼風起吹落了不知名的野花,打着轉飄飄蕩蕩,落入泉水中泛起漣漪。
她拾起白色花瓣,心中突然有奇異的感覺,像是被什麽東西拉着往下墜。
看到手指被泡的都有些發皺了,她撐着身子起來,随意套了件素色長袍,腰間松松垮垮地系了一條紅縧帶。
濕潤的長發披散在身後任風吹幹,沈離經赤腳走過石磚。
等到了屋前,寧老祖和童子正在曬藥,見她又光着腳,怒斥道:“又不穿鞋!不像話!”
沈離經狡辯:“那木屐是在硌腳,我穿着不自在,還不如光着。”
“胡說八道,小姑娘就是矯情,趕緊過來把藥喝了,喝完去泡藥浴。”他敲敲石桌,上面放了一碗褐色藥汁,還有兩顆搓成丸的黑色丹藥。
“師父,我到底什麽時候好啊,這天天泡熱泉泡藥浴的,一身皮都要泡化了。湊近一聞,我整個人都是苦的。到底多久啊,我覺得我好了。”這兩月格外難熬,每日都是喝藥紮針,偶爾還幫着采藥放羊。
明明過去也是這樣過來,卻從沒有現在的度日如年之感。興許是因為當時心裏沒什麽盼頭,現在卻時時刻刻想着見到聞人宴。
生怕她不在了,那些個狂蜂浪蝶就撲上去,還有什麽孫小姐周小姐。淨源就像是隔絕塵世,外面的消息半點也傳不進來。
只有這老頭偶爾想吃個好的了,會讓幾個弟子出去采買,上次采買時她剛好昏迷,給錯過了機會。
寧老祖斜眼看她,冷哼一聲:“你覺得?你覺得個屁!就是想你那小情郎了,整日見不到心癢癢。想現在走啊,行,你走,看你有命見他,有沒有命嫁。”
被他這麽一怼,沈離經登時就不說話了,撇着嘴去喝藥。
“你要是閑得慌,就跟着寧十一他們去放羊。”
皺着眉想了一會兒,沈離經還是沒想起寧十一是哪個。寧老祖剛開始還樂于起名,到了最後自己也記不清叫什麽,都是什麽寧九寧十二的喊。
不等她問,寧老祖就往臉上扣了一個草帽,躺在椅子上準備睡了。
沈離經輕手輕腳坐在他旁邊,小聲問:“師父,你為什麽會帶這麽多孩子啊?”
谷中有這麽多孩子,除了一個視若親女的寧素以外,她從沒聽過寧老祖說起自己的孩子。只是聽師姐說他以前是有個兒子,吵了一架自己出谷游歷去了。
但是寧老祖為什麽也一心讓自己的徒弟去覆了北昌,甚至不惜培養出一個崔遠道來,又費心保住她的命,這些事他不提,她也沒膽子問。
好在現在事成了,也好問出口。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磨磨唧唧,想說就直說。”
寧老祖果真沒睡着,冷哼一聲把帽子摘了。
“你和蔣家也有仇嗎?”
他也不生氣,語氣還算平靜,像是在敘述一個久遠的故事。“已經過去太久,記不清。我那沒出息的兒子說要揚名立萬,就跑宮裏當了太醫,幹沒幹出成績我不知曉,只聽說宮裏一個貴妃被謀害了,錯處推到了太醫頭上,将人斬首後挂在街市。”
沈離經聽得心驚,一下子就想起了什麽。那個被謀害的貴妃就出自沈家......
“我那沒出息的兒子,不知道公衆險惡,也遭了殃。後來我想着給他收屍,才知道沈家的二姑娘看不過去,已經讓人把他們的屍首給收了。”
寧老祖說完後盯着沈離經,她被盯得心中發毛,他又屈起二指放在她額頭,突然彈了一下。
非常用力,疼的她叫出聲來。
“說完了,還不快滾遠點。”他臭着臉趕人,撿回草帽蓋回去。
沈離經頭腦恍惚地走了,心中還不停想着寧老祖剛才說的話。
時隔多年,她還是能想起當時的場面。
真正的兇手懶得查,就将罪狀推到了太醫身上。她當時氣不過,騎着馬經過鬧市,看到了一地的血和高挂的死屍,吓得心跳都快停了。旁邊小姑娘看了一眼就哇哇大哭,不少人對着那些屍首指指點點。她腦子一熱,就讓人将屍首全部帶走,還給了他們家人,有一具無人收屍的,她就尋了個後山讓人埋了,還好心立了一塊無名碑。
只是沒想到,她無意中幫人收了屍,最後報答在她自己身上。
也是有這一層,韓麒讓寧老祖幫忙,他才會一口應允吧。
沈離經在喝了藥以後,準備進屋泡藥浴了,寧九拉着寧十飛快從她身旁跑過。她出聲叫住:“你們兩個要去哪啊?”
“六師兄和紅黎姐姐出谷采買啦!”
她擱下藥碗,忙跑過去:“等我一起。”
“師妹要泡藥浴,師父不讓你出谷。”
沈離經揉揉寧十的腦袋,哄騙他:“藥浴可以回來再泡,師父說你們幾個去不放心,讓我跟着,還說讓我給你們買糖吃。”
聽到買糖吃,兩個小家夥連忙點頭答應。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地方我寫的很歡快,手速都提升了!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