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行人剛下山時是乘車而歸。其實是為了武功平平的向導,速度相對緩慢,但這對小丫頭來說新奇無比,雖然覺得坐在這種比她還慢的東西上趕路實在很蠢,但身邊有美男媳婦兒,再蠢也是詩情畫意,賞心樂事。

因為她老喜歡爬到車頂上,雖然坐得穩如磐石,威風八面地盤腿欣賞沿路沒見過的景致,可後來淩雲還是只雇沒有頂的車,太陽大或下雨時只有一片傘蓋,如此她至少會好好坐在車內的椅子上,天候太差的話索性就不趕路。

騎馬呢?得要這丫頭不把馬給吓跑,事實上也沒有馬肯讓她騎在背上。只能說這些動物比人更機警,知道這是一頭披着小姑娘人皮的母老虎。

在客棧打尖時,淩雲不吝於讓大夥兒睡得好一點,偶爾也有客棧房間不夠的時候,但最少他還是會要兩間房。

這丫頭一下山,雖然他抓緊了機會就提醒她,必要時他還是得順着她的脾氣,因此這一路下來,她總是與淩雲一間房,讓她自個兒住一間她死活都不肯。

淩雲雖然頭疼,但他應該慶幸,萬一遇上客棧只剩一間房的情況,讓小丫頭和別的男人擠一間,就要換他不肯了!

莫氏兄弟對於小丫頭黏他們少爺黏得緊是絕對不敢說什麽的,至於向導,淩雲的二叔淩和恭介紹的人,也不會是什麽猥瑣小人,是以一路相安無事。将向導送回五棱鎮,四人再也無所顧忌,幾乎是一路施展輕功趕回青陽城。

前朝國祚只有短短的五十年,皆因二世皇帝好大喜功,四大城市完整的規劃與重建始於前朝初期,在當時已經耗損龐大的人力與財力。二世皇帝登基後,修築連貫四大城的運河與驿道,這些需要上百年完成的基業,在一心想名留千古的二世皇帝專橫威逼下,不到三十年就完成了,國庫沒能充盈又面臨了虧空,加上時值巫道之戰後期,道士橫行朝野,最終暴發民怨,斷送江山。

金陵有前朝為監,最初的幾位皇帝,一直到今上,很聰明地盡量不搞折騰百姓的「千古功業」,讓民間休養生息,努力充盈國庫,然而如今的繁華富庶,确實奠基於規劃完善的城市以及便捷的水陸運,千百年後肯定也會有人大力吹捧位那位自我感覺良好的二世皇帝,反正被折騰的都已經埋在運河底了。

從五棱鎮到青陽城,不只有大驿道,沿路也有大小古都新鎮提供補給與休憩,淩雲一行人行進速度快了許多。

琥珀生長在山林裏,偶爾到山下小鎮晃晃,從未見識過如此雄偉的樓宇和壯觀的城市,她對市集裏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但萬頭攢動的人群也同時讓她不安,淩雲總會适時安撫地按住她的手背,「我們住的地方不會這麽擁擠,不用擔心。」

想到離大美人媳婦兒的家越來越近,就表示他們可以盡快拜堂,琥珀就把所有的不安都抛到腦後。

他們并沒有立刻回到翡翠山莊,但湛非已經在青陽城外等着他們。

原本就和淩雲約好,他帶人回來時,湛非在外頭與他碰面,因此湛非是在青陽城南郊的千裏亭優閑地泡茶候着。

湛老如何得知他們今日此時回到青陽城?淩雲也不用多問了。琥珀的能耐他已經見識過,狐王又能差到哪去?

「真想不到……」湛非喃喃地道,「你帶回來的人比我預料的更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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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以為淩雲能以重金帶走一名資質優秀的山神族人——在他還年輕的時候,每一位山神族人都是法力高強的巫士,成年禮就是進入千年古林找到自己的夥伴結契。湛非哪曉得經過幾十年,連山神族也一代不如一代?

淩雲竟是帶回靈虎後人,教他怎不訝異?

千裏亭位在能夠遠眺驿道的山丘上,此時夕照如熔金傾洩千裏,行人若不是趕着在天黑前進城,也是行色匆匆,千裏亭內外只有他們一夥人。

發現琥珀大老遠就盯着千裏亭的某一處,在進到亭內後更是瞪大了眼看着湛非身後,淩雲忍不住笑道:「你可以随意在附近逛逛,別跑太遠。」

忽地一陣風從亭內卷起,千裏亭外草木搖曳,小丫頭應了一聲,便雙眼放光追了出去。

湛非也忍不住笑了出聲。

淩雲站在欄杆內側,看着染上一層赤金餘晖的草浪淹沒小丫頭的腰身,卻絲毫阻礙不了她風一樣的腳步。

「如果受困於伏魔陣的大妖有守護青陽城的能耐,那麽靈虎後人又如何?!」她畢竟也算一族的守護神。相處了一個多月,淩雲不免對犧牲琥珀的法力換取另一名大妖的蘇醒有了遲疑。

湛非以一種感慨現況的口吻道:「我想你應該是見識到靈虎後人的能耐,難怪有此一問。但是啊……」他深深吸了一口菸,徐徐吐出,笑道:「這麽說吧,如果在巫道之戰以前,只需要一名能力優秀的道士,就能制伏那丫頭—我指的當然是生在這個年代的丫頭,對上過去一名頂尖的道士。如果她早生兩百年,能耐肯定不只是你看見的那樣。

然而,你知道當年單單青陽城的伏魔陣,就動用了多少道士嗎?五派三幫一堂當中的五派,都有上千年的歷史,在巫道之戰以前,他們就是宇內頂尖的修仙大派,如今全是因為巫道式微,他們漸漸比不上三幫一堂,但若和兩百年前五大派的盛況相比,三幫一堂如今的氣勢都還差上一大截——一個伏魔陣,動用的是數十位大能道士,才總算壓制住這些上古大妖怪。」

「既然如此,單單靠着琥珀,真能動搖伏魔陣?」

所以有限制。第一,靠着我的法力,在朔月之夜喚醒大蛇—也就是青陽城底下這位,之後靠着大蛇的法力,将一部分伏魔陣的力量轉移到容器體內。這個方法是創造伏魔陣的高人當年有意留下的漏洞,畢竟妖與道萬年前本是同門,斷沒有将同門趕盡殺絕之理。伏魔陣力量轉移後,只要容器還活着,大蛇能在伏魔陣內行動自如,但也只限於伏魔陣,也就是青陽城內。」湛非說到這兒,安靜了下來,他相信淩雲能夠權衡出利弊得失。

這個方法盡管限制多,但還是非常劃算,尤其青陽城這位更值得冒險,換作別尊上古大妖,湛非可不敢動這個念頭。

轉移儀式最佳時機是朔月,在妖族眼裏,朔月便是黑月,黑月之夜,靈氣混濁,陰陽渾沌,那時最容易喚醒伏魔陣中的大妖。

淩雲這一路上看似由着琥珀到處走走看看,但他們回到青陽城的日子剛好是朔月之夜,這只證明他果然連腸子都黑到底。

「你可把儀式後的結果都對她說了?!」湛非問。

淩雲垂下眼,終究還是做出了選擇,「該說的都說了。」

湛非假裝沒看到他的回避,看向一旁—在凡人眼裏,小丫頭正追着飛舞的蝴蝶,卻不知那泛着銀光的靈蝶是緊随狐王的信使,而他的夥伴盡管嘴上對靈虎的出現感到不快,這會兒倒是和小丫頭玩得有些瘋了。

湛非眼裏看到的是白色巨狐被個小丫頭片子追着跑進了樹林裏,沒一會兒又被追着跑了出來,在草原上誰也不讓誰地對峙着。

若是靈虎後人成了容器,應該還是能維持最基本的法力。

「如果決定了,就今晚舉行儀式吧。」

淩雲先回到淩家在城外的莊子,這些淩家在外頭的莊圜,大多做為淩家長工的宿舍,比如這座就是給淩家茶莊的工人住的。他讓人打來熱水,給琥珀沐浴用,還給她準備了一套嶄新的衣裳,并且派了兩個婢子确保琥珀完成沐浴與換衣服的工作。

我說了衣服我能自己幻化。而且她用術法幻化的衣裳,在雪地裏保暖在炎陽下清涼,沒道理偏要挂幾塊布在身上礙手礙腳。

淩雲早料到她會這麽說,端出了這一路上始終都很管用的微笑,「但是這套衣裳,是我特地給你挑的,你不喜歡嗎?!」

這話果然直直戳進琥珀心坎裏,立刻讓她心花怒放。

我穿!媳婦兒挑的我都喜歡!然後便蹦蹦跳跳地進房去讓婢子伺候她梳洗。

淩雲自然是怕她在儀式過後,連件衣裳都變不出來,所以一回到青陽城就給她備了幾套。小丫頭梳洗完畢,婢子給她梳了城裏姑娘們時興的發髻,便哄得她服服帖帖,不再給她們臉色看。

他們暫且在茶莊裏休息。淩家在青陽城算地方望族,淩雲的模樣當地無人不識,比起客棧,茶莊裏的雇傭不敢對當家少主要求保密的命令陽奉陰違。

亥時一刻,他們才從茶莊出發,湛非與莫氏兄弟提着燈籠與火把領路,淩雲與琥珀乘馬車。

琥珀不是早睡的人,但平日這時也不會在外頭亂跑,因此此刻坐在車內難得安分,淩雲由着她懶洋洋地趴在他大腿上,一手輕輕順着她額前和頰畔的發絲。

「琥珀。」

她擡起頭看他。

「如果我需要借用你的力量,但你會因此失去絕大部分的法力,你願意嗎?」

琥珀定定地看着他。

要我的力量做什麽?

「讓我羽翼下的人得到保護,」淩雲頓了頓,「當然也包括你。」

她自己就能保護自己。淩雲和琥珀其實都很清楚這點。

包括你嗎?琥珀卻問,見他有些愣住,以為他聽不懂,她又道,得到保護的也包括你嗎?

淩雲慢半拍的反應,其實是因為慚愧。他強調自己會将她納入羽翼之下,卻不料她在乎的是所謂的保護包不包括他自己。他苦笑,「當然也包括。」琥珀得到答案,聳聳肩。

行啊!拿去。

這趟下山來,她總覺得她的能力好像還不如銀子好用,看到什麽喜歡的新奇的玩意兒,她不能變回靈虎威吓小販把東西交出來——她是很想啦!但給淩雲帶來困擾就不好了,最後總是淩雲掏出銀子來,把她看上眼的小東西買給她。

現在在她心裏,銀子真是比她更法力無邊。

淩雲心裏像被什麽給梗住一樣,忍不住俯下身,在她額頭親了親,「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絕不食言。」

聽到這話,琥珀本來開心得要兩眼放光的,但印在她額頭上那一吻,明明輕得有如春風拂檻,撞擊在她心坎上的力道卻是山河撼動,讓她有些魔怔了,撫着發熱的額頭,有些傻乎乎地看着他。

法力……給你的話,可……可以再一次嗎?

這回,腦海裏那聲音,有些結巴,有些顫抖,大眼裏盡是怯懦的期待。

一路上他盡管縱容她,卻幾乎沒有牽手、拍頭、順發絲以外更主動更親昵的舉止,盡管她不懂他生長的社會那些複雜的規矩,也能感覺到自己一頭熱的貼近似乎給他帶來了困擾。

她心裏是有點在意的,在意他困擾,在意他可能其實并不喜歡她這麽做,甚至暗自覺得沮喪。

但這次他主動親近她,她歡喜得簡直暈頭轉向,若不是此刻跪坐着靠在他腳邊,恐怕都要腳軟站不住。

拿她一身法力,換他一個親吻。淩雲心窩一陣痙攣抽痛,眼眶有些刺痛,甚至不得不擡起右手蓋住雙眼。

可以嗎?

她又問了一次,依然忐忑。

淩雲倏地彎下身,本想吻她的唇,終究打住。

明知她今年都二十歲了,都怪她的樣貌,害他連內心激蕩不止的此刻都下不了手,只好再一次吻了吻她的額頭。

他是不是該問問她,能否回複真實年齡的模樣?但又覺得自己這麽問的目的,無非是想合理地占她便宜而作罷。

第一個吻讓她腿軟,那麽第二個吻差不多就讓她醉死了,其實她不是沒偷看過男女之間那回事——比如交換口水啦,脫光了衣服疊在一起怪叫啦……實在不能理解這有啥好玩,每次她都蹲在暗處,支着頰看着讓她不明所以的一幕,考慮一會兒該怎麽對那些人惡作劇才會好玩。

肯定不如媳婦兒這麽親親她的額頭,讓她從此變成笨蛋都樂意!

進入了深山,後面一大段路,馬匹無法上去,便只能靠輕功,始終在人前隐身的狐王總算現出原形,銀白巨狐讓周圍都籠罩在銀光之中,以額間的符文照亮夜間的山路。

我也可以!琥珀不服輸,跟着化為原形,她周身紅雲能照亮周圍數尺。莫氏兄弟差點回不了神,兩人都是第一次親眼見識真正的大妖怪。

如此美麗的巨獸,讓人一時間忘了恐懼,只有滿心的驚嘆。

你上來,我載你!琥珀又讨好地道,還用頭去蹭淩雲。

在車內坦白了一切,淩雲現在對她心軟到不行,伸手揉了揉她額前柔軟的毛皮,惹得巨大的靈虎喉嚨深處發出了呼嚕,這才身手敏捷,但動作溫柔地躍上虎背,接着對莫氏兄弟道:「你們跟着湛老爺子。」

意思就是,要嘛讓狐王載他們,別想跟他一起坐上虎背。

狐王也不是随便讓人騎的,當下露出了一臉的鄙視,騎在牠背上的湛非有些失笑,「莫二郎和莫三郎留下來吧,反正你們上去也沒用。」

沒靈力沒人權啊!莫氏兄弟摸摸鼻子,其實也不是很想摸黑上山。

「你們守在這裏,別讓任何人上來。」淩雲只好道。是。」

狐王騰雲駕霧而起,靈虎淩虛禦風而飛,一白一紅的巨獸很快消失在黑色的山巅。

青陽城西北到北方是龐大的古老山脈群,翡翠山莊所在的翠山便是緊挨着青陽城、最東方的一座主峰,大蛇的巢穴也在這片山脈當中。

那是一座山谷中的湖泊,湖中央在這個時節水位稍退,出現一片沙土積成的汀洲,中央有一塊雜草叢生的石臺,湖的周圍十尺矗立了八塊巨石。

「我負責喚醒大蛇,小姑娘負責穩住陣眼,至於和大蛇的神識交涉的工作,就交給少莊主了。」

雖然不清楚他們想幹嘛,但是琥珀知道自己的任務關系着淩雲的安危,便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付。

依照湛非所言,琥珀於汀洲中央的石臺上打坐,淩雲則跳上八塊巨石當中朝着青陽城那塊的頂部,湛非則在他對面。

子時正,黑月當中,湛非盤坐巨石之頂默念咒法,八塊巨石以及汀洲中央的石臺浮現八色符文,湖水都因為符文間的共鳴而翻騰,淩雲瞬間感覺到一股力量将他往下拉扯。

很快的,他發現被拉扯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他的意識,或者說是靈魂。他感覺到自己往下掉,順着這座古老山脈地底活泉的脈動,快速而平穩地滑向東方地下的某處。

頃刻,他眼前出現了一處不可思議的景致。

他飄浮在夜空中——或者說是像夜空一樣,繁星如織的空間,而空蕩蕩的青陽城倒挂着懸浮在頭頂,他甚至能看見街道、河川和某些建築連結成繁複的符文陣,底下,白蛇盤着山脈一樣巨大的身子,似乎仍在沉睡。

但也只是一呼一吸之間,白蛇動了,在這無邊無際的星空中悠然地盤旋而起,淩雲這才看清白蛇美麗的全貌。

在星光和符文的光照下折射出七彩霓光的銀白鱗片,背上和眉骨生着冰晶似的背鳍。比起蛇,更像傳說中的龍。

呵呵,我本來想,如果闖進來的是個醜八怪,就一口吃掉。腦海裏響起溫潤的男聲,這回淩雲已經處變不驚了。

想不到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白蛇巨大的腦袋湊近他,金色眼瞳像一面巨大的銅鏡,倒映着淩雲飄浮在空中的模樣。

我對美人一向有耐心,說吧,你如何闖進這個臭道士的陣法把我喚醒?有何目的?

「在下青陽城淩氏長子,淩雲,借狐王與靈虎的力量喚醒前輩,想與前輩協定一項交易。」

白蛇長長地「哦」了一聲,白色身軀在夜空中像飛舞的巨龍一樣游動,也許是腦海裏那聲音的語調有些輕浮,淩雲感覺到這位大神性格似乎不太正經。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道白光自大蛇額間飛出,須臾,那道白光貼近淩雲的額頭,沒入他的腦袋之中。

淩雲其實沒有任何感覺,但白蛇已經說道:

原來如此。我沒猜錯的話,你看到的那些闇血族,應該是破蒙的手下。

淩雲這回不震驚也難。

連他們都還不清楚藏浪山莊背後的主謀究竟是何方神聖,沉睡了兩百年的白蛇卻能知道前因後果?

他在一千年前,被東大陸的巫士與道士趕走,大概是逃往別的大陸,現在八成是沖着巫道衰落又回來了。呵呵……該說凡人真是自作自受嗎?數千年前

師出同門的妖與道,因為走上不同的道路,千年後鬥個兩敗倶傷,輕易讓外來勢力掐住自己死穴。然而凡人的生命如此短暫,短暫到他們甚至不能理解自己的愚蠢。

看來白蛇能借術法讀取他的記憶,既然如此也省去他解釋的心思。淩雲道:「前輩可願與在下交易?在下不才,僅僅能有條件地解除前輩的禁制,但只要在下活着一日,必定确保前輩在青陽城無所拘束。」

你能擔保的也不過就是我在青陽城混吃混喝罷了。

淩雲明白自己能做到的,與這些大妖相比,确實微不足道。

不過,狐王的算盤打得不錯,牠很了解我。白蛇笑了笑,當年我所求的,也不過就是在所愛的人埋葬的地方,安靜地過日子罷了。但那些臭道士卻連這都容不下,牠怎麽可能沒有怨氣?

可這兩百年來,青陽城供養牠的香火也未曾斷絕,白蛇廟越蓋越大,逢年過節還作醮,三不五時還替牠的神蹟添油加醋,搞得連外地都有牠的信徒,牠若不真正地保佑這些又傻又逗的信徒,自己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香火和信仰也是法力的來源,因此盡管沉睡兩百年,牠的力量并沒有絲毫消減。要做到淩雲希望牠做到的事,哪怕只是有條件地打開禁制,對牠來說也不困難。

要我答應你也行,不過我有條件。

「前輩請說。」

白蛇沉默良久,僅是盯着他,巨大的身體圍繞着淩雲在這個空間盤旋游轉。

你和我結契吧。

「結契?」

是啊。白蛇金色的眼微眯,對於湛非沒有解釋結契感到好笑。但話說回來,好像也真的沒有解釋的必要。

這年頭,當巫士哪有當道士有前途?當道士更不如當個大俠有前途,要當大俠還得先天資質特異,又有夠硬的靠山,什麽都沒的話還不如當個種田的呢!

和我結契,等於成為我的夥伴,在你有生之年,我們是互信互助的關系,必要時不管相隔多遠都能以靈識溝通。當然,我離開不了青陽城,出了這座城我的法力也會消減,但我想你的武功足夠應付一切,除此之外我們不幹擾彼此,但又能确保對方信守承諾,我借你力量,而你……幫我搞定俗世裏的一切。白蛇沒說的是,牠覺得第一,這男人長得好看,夠格跟牠結契,第二,他武功不錯,似乎在這個年頭會混得比較好;最重要的是第三點,他富可敵國。

一個富得流油的夥伴!想必能确保他幾十年逍遙快活,何樂而不為呢?

「好。」淩雲答應了,「晚輩該怎麽做?」

白蛇靠近他,吐出紅豔的蛇信,淩雲感覺到一股冰涼的氣勁注入自己額間。

妖怪與人結契其實沒有特定的儀式,端看妖怪本身的喜好,絕大多數是同意結契的人類伸出手臂,讓妖怪在他的手上做印記。當然不乏有些妖怪有徑癖,喜歡在奇怪的地方做印記,那另當別論。

至於大蛇,牠只是純粹覺得把印記放在一位美男子額頭上,十分賞心悅目罷了,雖然這印記平時是看不見的,得要催動大量靈力時才會顯形。

行了。

淩雲感覺一股難以言喻的冰涼能量流遍全身,接着滲進四肢百骸,五感通透,六識清明。但對他來說,真正重要的是,有了大蛇為盟友,他總算能夠确保青陽城不被闇血族所染指。這比什麽都重要。

他哪知道與上古大妖怪結契這種事,可會羨煞各方巫士與道士,就算回到巫道鼎盛的時期,那也是足以驚動各派高人的能力。

你們送上來的容器,我就收下了。

「她不會有事吧?」

大蛇一陣嗤笑。容器活着,我才有自由。盡管是有限的自由。所以湛彳才會讓你找靈力夠強的人。他意味深長地看着淩雲,你現在有了我的力量,要保她一世平安無憂也不是難事……好好地用下半輩子補償吧。

淩雲有種被看穿的狼狽。但恐怕在結了契之後,他也不可能有什麽秘密了。

走吧!好久沒回到上面,我很期待,別浪費我的時間……

說着,白蛇化身為人形,淩雲完全來不及看清他的樣貌,就感覺到自己手臂被抓住,知覺也神速地往上飛升。

再睜開眼時,天色竟已大亮,湛非與琥珀都在原來的位置,依舊盤腿閉目以靈力護持法陣,在淩雲魂魄歸來前他們不敢妄動。

察覺到淩雲對天色的疑問,大蛇笑道:「要不是讀了你的記憶,我也不知道我睡了兩百年。」

這話一出,淩雲才發覺身旁站了個男人,而湛非與琥珀同時睜開了眼。

男人一頭銀光潤澤的白發,褒衣博帶,眉清目朗,神态盡顯非凡靈氣。他低下頭笑看着仍維持打坐姿态的淩雲,忍不住伸出一手輕佻地勾起他下巴,俯下身仔細端詳,「真可惜啊……」

琥珀怔忡地看着那一幕。盡管生長在山林,她還是知道男人的美與女人的美有分別,例如眼前巨石之頂這二人,俊美而不嬌柔,淩雲勁裝束發,俊眼修眉斜入鬓腳,凡事淡然處之的神态配上那張俊臉,在蒙胧天光中有幾分冷豔?,而白發男雖然靈氣逼人,嘴角那淡淡的微笑,倒有幾分玩世不恭。

琥珀有些直眉愣眼地看了半晌,才想起……

那白毛男在調戲她媳婦兒呢!

淩雲轉過頭想避開這陌生人出格的舉動,腦海裏大蛇的聲音讓他動作稍有停頓,然而底下的琥珀已經跳了起來,瞬間化為巨虎。

放開他!吼——

就連湛非也沒料到靈虎還保有變身能力,而且更讓他訝異的是淩雲竟然和大蛇結了契——要知道,上古大妖根本不屑,也不需要和人類結契,在巫道之戰以前,幾乎沒聽過有巫士能與上古大妖結契。

妖與道的分歧,有部分原因是與妖族結契的人類雖然能立刻得到強大的法力,卻無法結下金丹,也就是無法如同道士一樣尋求得道飛升,壽命長短視自己命數以及夥伴法力而定,壽盡後該投胎便去投胎。而妖族則能因為與人類結契而長久維持人形,以人類的生存方式,混跡於市井中也能繼續修行。

對道士來說,不需要辛苦修行就得到強大法力的人類,以及利用人類混在市井中修煉的妖族,在他們眼裏簡直是走偏門的邪門歪道。

然而,對壽元短暫的人類來說,未必所有人都想追求得道飛升,而對於與人類的生存方式相沖突的妖族,這是與凡人和諧共生的最後手段。

對法力強大的上古大妖來說,這種手段可有可無,如今的大蛇只是想确保淩雲信守承諾罷了,這男人的記憶告訴牠,這是一個堅守原則而且重情義之人,牠相信這會是非常愉快的交易。

一連串的驚訝讓湛非決定坐在原地看熱鬧。

巨虎雖然失去了絕大部分法力,原本圍繞周身的紅雲也不複見,但是拔山倒樹的力量還是在的,當下一記飛虎奔騰式便朝着巨石上的兩人飛撲而起——

湛非真遺憾手瘦沒有瓜子,他的老友很貼心地把他的酒葫蘆丢到他懷裏。

男人看向靈虎,眯起眼,「啧,貓是蛇的天敵啊!」竟然找一只貓來幫他解伏魔陣?他一揮手,白霧罩住巨虎,頃刻間,飛撲了十來尺高的巨虎不見了……

而淩雲心系琥珀的安危,身體在他心念一動的同時也閃現至空中,他直覺地伸出雙手,在白霧中接住一團沉甸甸的毛球。

翩然落地之後,他才看清自己接住了什麽。

怎麽回事?

琥珀首先發現的是白霧阻擋了她的視線,白毛男和她媳婦兒都不見了,但緊接着有一對巨大得不可思議的手托住了她的身子。

琥珀大驚:

何方妖孽!

天底下哪來能托住巨虎的手?難不成是西天如來佛?

跟着她又發現……

她的四肢怎麽變得這麽短?低頭一瞧,雪白的肚皮和亂甩的尾巴也失去了平日的威武霸氣,像一團軟呼呼、蓬松松的毛團子。

她吓得拚命扭動身子,情急之下想發出地動山搖的怒吼來威吓敵人:

「吼嗄——」

聽起來像是一頭小奶虎,正在生氣,非常生氣。

淩雲舉高雙手,盯着手上的東西,動也不動。

「噗——」湛非一口酒噴了出來。

怎麽了?男人也翩然從巨石上跳了下來,對淩雲的反應有些了解。

淩雲從落地後,便維持舉着雙手,面無表情地看着手上毛球的動作,天生姣好的容貌讓他即便臉色一片空白,也顯得那麽高貴冷豔不可侵犯……

但做為夥伴的大蛇卻感覺到淩雲的內心并不是那麽回事。

淩雲在看清了手上的小東西後,內心爆炸了,炸上九霄雲外那麽高!

好、可、愛!

淩雲小時候養過貓……當然還有許多小動物。

盡管他好像從小就這麽冷靜懂事,是淩家長輩眼裏最值得信任的淩家長孫,是淩家第三代心目中最可靠的大堂哥,不過他确實曾經是傷心了會掉眼淚的孩子。

比如他養的小奶貓死掉的時候,他躲起來哭還不敢給大人看見。

親手埋了幾次自己養的寵物後,他就不再養寵物了,每一次的傷心都沒有比第一次少,更沒有因此在面對生離死別時變得熟練,他不想再一次心碎。他不再養寵物,興趣改成莳花弄草,很符合他一身仙氣。

而且,他也不再主動親近小動物,但小動物倒是一直都很喜歡他,彷佛他天生就有一股吸引力,萬物待在他身邊都覺得舒服自在,沒事自己跑來向男神讨摸摸都開心愉快。

琥珀總算發現自己面臨的悲劇。

托住她的不是什麽西天如來佛,而是她的媳婦兒!不是那雙手大到能托住巨虎,而是她變成了小奶虎……

她震驚到都石化了。

淩雲總算回過神來,雖然依舊面無表情,眼底卻是止不住的笑,将琥珀抱在懷裏,安撫地揉了揉她僵硬的身子。

「前輩施加在琥珀身上的術法,可有害處?」淩雲已經知道白發男的身分。

「放心吧,瞧你緊張的。」他斜眼看着淩雲輕柔地讓小老虎趴在自己手臂上,依靠着他懷抱的模樣,「那咒術你自己就能替她解開了,但是我認為,她這模樣待在青陽城比較安全,一頭大老虎要是出現在人前,就算攝魂術能改變凡人的記憶,三、五個人還算好辦,引起軒然大波的話可就棘手了,還不如防微杜漸,一開始就別被發現。」

淩雲一手撫着漸漸被他安撫下來的琥珀,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這時湛非也站了起來,「晚輩見過大蛇前輩。」唉!他都不知多少年沒遇見過比自己年長的,就是江湖上那些不老妖男、五派三幫一堂裏的老屁股,遇上他也只能低下頭來喊他一聲老爺子,突然間還真不習慣。

大蛇的神情活像吞了臭雞蛋,「你……初次見面就算了,以後在人前,別頂着一張老臉對我喊前輩。」

湛非讪笑,「當然。」

大蛇還是忍不住道:「以狐王之力,要保你青春不老也不難,為何偏讓自己衰老至此?」

湛非對這問題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前輩既然讀過淩公子的記憶,應該也知道我對他說過,巫道之戰後,人間修仙式微,不只巫士,道士的能力也不如以往,我沒有保持住年輕時的模樣,一來是避免道士們對我有所忌諱……」說出來有些沒志氣,恐怕外人也難以理解,金陵僅剩的唯一巫士,周圍除了他都是與巫士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道士……他容易嗎?

「二來,這模樣到哪都能倚老賣老,有苦差事就丢給年輕小夥子,要輕松快活我這把老骨頭先,我覺得挺不錯。」說罷嘿嘿笑了起來,所有人都無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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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鬼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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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術分陰陽,陽為道術,陰為鬼術。
林曉峰學鬼術,抓邪祟,可卻陷入一個又一個陰謀詭計之中。
神秘的抓妖局,詭異的神農架,恐怖的昆侖山。
且看林曉峰如何斬妖魔,破陰邪!

逍遙小僵屍

逍遙小僵屍

女鬼別纏我,我是僵屍,咱們不合适!
驅魔小姐姐,你是收我,還是在泡我!
又是這魔女,哪都有你,再來打屁屁!
還有那妖女,別誘惑了,本僵屍不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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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九行

陰九行

1912年宣統帝溥儀退位,1949年新中國成立,1978年施行改革開放......
一個朝代的更疊,往少了說,幾十年,往多了說,幾百年,而某些匠人的傳承,卻少則上百年,多則上千年啊。
我将滿十八歲的時候,我師父跟我叨叨,“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至于幹咱劊鬼匠人這一行的,既要無情,也要無義。”
劊鬼匠人,赤腳野醫,麻衣相爺,野江撈屍人......
這些陰九行的行當,你沒聽說,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靈玉

靈玉

財迷道長新書已經在黑岩網發布,書名《午夜兇靈》:曾經我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是在我當了夜班保安之後,不僅見過鬼,還需要經常跟鬼打交道,甚至我的命,都被鬼掌控着……
人品保證,絕對精彩!
那天,隔壁洗浴中心的妹子來我店裏丢下了一塊玉,從此我的命就不屬于我了……

摸金天師

摸金天師

原名《活人回避》
一件古董将我推上一條亡命之路,從此為了活下去我變成了一個和陰人行屍打交道的走陰人。
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游走陰陽,專事鬼神。
走着走着,也就掙紮到了今天。

大神歪着跳

大神歪着跳

我叫黃埔華,是一名出馬弟子,人稱東北活神仙。 本人專注跳神二十年,精通查事治病,看相算命,代還陰債,打小人,抓小三。 承接各種驅邪辟鬼,招魂問米,陰宅翻新,亡靈超度等業務。 另高價回收二手怨魂厲魄,家仙野仙,量大從優,可開正規發piao! 如有意加盟本店,請點多多支持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