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2)
自己吃的講究,魚肉都挑出骨刺,菜葉夾起剛好一口放在調羹中,挑出了小孩子應該不敢吃的辣椒、蒜和姜塊,大塊的肉或蘿蔔一律切成容易入口的小塊,和熱湯一樣,先吹涼了再給她。
不只桌上其他人,整個飯廳裏所有人努力裝做若無其事,雖然視線還是不時飄向那喂食喂得理所當然的一大一小。
難以想像他們素來心清如水的少莊主,竟然當起了保母!
還當得挺稱職的。
但被喂的人卻不這麽想。
你看過老虎吃菜嗎?她氣呼呼地質問。
淩雲其實有點想笑,看上去卻有些嚴厲,「你有人身,就必須跟人吃一樣的食物,否則身子會吃不消。」他又塞了一塊蘿蔔進她嘴裏,她的臉皺成一團,當她慢下咀嚼的動作,打算跟他耗時間時,淩雲就切下一小塊扣肉放在她面前的盤子裏,見到那塊肉,她阻嚼的動作便加快,然後眼巴巴地看着肉。只怕淩雲動作慢了,她會直接撲上去用嘴叼起來吃。
淩雲等她吞下了嘴裏的食物,還提防着她撲過去的動作,才把肉夾了簾她。
吃了一堆兔子食物,嘴裏的肉香讓小丫頭露出一個幸福又悲傷的神情。
這才是她該吃的食物!但是,偏偏這麽小塊。
長輩想開口說些什麽,但又想到她也許聽不懂,只能搖搖頭笑着嘆氣。一小塊肉,接着就是一大口菜葉,每當她放慢咀嚼動作,盤子裏就會出現一小塊肉對她招手,就算她想将臉湊向盤子,淩雲也彷佛會讀心似的,早一步把盤子拿開。
至於把食物吐出來這種事,小霸王再怎麽樣都是做不出來的,就算是兔子食物也一樣。不是為了別的,而是因為她吃了就是她的,跟獻給她的祭品是一樣的道理。
想自己吃,就盡早學會拿筷子吃飯。」淩雲的口吻完全沒得商量。
她覺得他根本是故意的!
但是飯後甜點立刻就安撫了她,轉眼便忘了要跟淩雲怄氣,喝紫米紅豆湯喝得雙眼笑眯成小月牙,不只淩雲,同桌的長輩們也忍不住笑了。
飯後,兩人漫步回落月軒,正好消食,飯廳到落月軒距離不算短,還得爬上幾處大山坡,除了走在林間淩雲會牽着她,其他時間都讓她到處鑽到處跑,不一會兒她就化為小奶虎鑽進樹叢裏,淩雲也由她,在接近落月軒時他的手往空中一撈,跑得稍遠的小奶虎就出現在他手中。
Advertisement
喝!她正在追一只松鼠啊!要是追到了說不定能當夜宵!雖然她已經吃得很飽了,就是肉吃太少覺得嘴饞。
淩雲摔起眉,看着一身泥巴的小毛球,立刻讓人又備來熱水與澡豆,親自把小奶虎洗個乾乾淨淨。
山莊裏還有個規矩,就是飯後要以牙刷子蘸鹽或摻了皂角、生姜、荷葉……
等藥材的牙粉把滿口油膩刷乾淨。淩琥珀還有法力時淩雲尚且不約束她,但她來到山莊的第一天晚上,對淩雲來說最辛苦的一仗恐怕就是逼她刷牙。
但是他絲毫不打算退讓,她刷完牙他還要檢查,刷不乾淨就重刷。往後好幾年,淩琥珀從來沒有喜歡過這規矩,而她的牢頭也從來沒有放過她。
平時晚上淩雲會看一會兒書,但今天則用來教淩琥珀說話和識字,他還特地讓人備來一雙輕巧而且入口端較為方正的木筷,讓小丫頭得了空先學好拿篌子。
人定時分,淩雲本來就特別寬的床鋪內側多了塊圓蒲團,蒲團上一條柔軟厚實的絲巾,他将有些困倦的淩琥珀變成小奶虎,擱在蒲團上,用絲巾包好。
在踏進山莊以前,他其實打算讓琥珀住落月軒西院,一來她剛下山确實需要他陪着,二來男女之嫌最起碼得避着。
可是今日的長輩大會審讓他改變了主意。
淩雲把淩琥珀擱在蒲團上,垂下眼,一手規律地撫過她的頸背,燭光在後方勾勒他的身形,光影綽綽之中的神情顯得有一點高深莫測,寧靜淡然恍若深思。
其實只是賭氣,不想揣在懷中的小家夥被搶走。
淩琥珀被摸得昏昏欲睡,淩雲熄燈躺下後她還有些失落呢。
反正能睡在她天仙媳婦兒身側,她求之不得,她面朝淩雲趴着,享受着沐浴在淩雲盛世美顏之中的心靈盛宴,見他氣息平穩,靈機一動,還偷偷湊向前去舔了一口他的臉頰,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她還是一頭真正的小奶虎,總是好奇地舔吮山裏那些香氣濃郁的花蕊一樣……甜的!她的媳婦兒當然也是甜的!
癡漢小奶虎賊兮兮竊笑,心裏盤算被變成奶虎好處看來也不少,她還可以這樣又那樣……想着想着就這麽窩在淩雲頸間睡着了。
淩雲一開始擔心過淩琥珀初次離開生長之地,會有諸多不慣,不過一路北上,她适應力非常之好。
尤其每天都在他身邊睡得像只無憂無慮的小豬崽,沾枕片刻便發出呼嚕聲響,反倒是淩雲常常無語地看着她睡得香甜的小臉,想起自己差不多連拐帶騙地哄她下山就為了她一身法力,和牙人沒什麽差別,想到這裏他常常睡意全消。
在翡翠山莊的第一個早晨,睡得香甜的小豬崽這一覺直到辰時三刻,睜眼時有些迷糊地看着陌生的床頂。
雖然不是真的小豬崽,但也睡得肚皮朝天,四肢攤平,然後她想到什麽似地翻個身,發現床上早空了,被子疊得豆乾一樣。
媳婦起了?怎麽沒叫她?她本來想回複人身,卻察覺床幔外有人影走動。
「姑娘醒了?!」一名容貌敦厚,身子結實的大娘捧着水盆來到床邊。落月軒本來是沒有女仆役的,有也是打掃的老媽子,原因自然出在淩雲那張臉上。但淩琥珀還是需要有人伺候,因此昨夜淩雲向母親讨來以前照顧過淩家孩子的老奶媽,以後專門在落月軒照顧淩琥珀。
淩琥珀不承認自己怕生,那當下她立刻否定變回人身的想法,在大娘掀開床幔時立刻一溜煙地跑下床。
「哎呀!姑娘別跑,你好歹洗把臉再跑啊!」大娘一直貼身照顧淩家的公子千金,見識過那群會化為巨狼的淩家姻親,對小虎崽的真實身分是淩琥珀也沒浪費精神去懷疑,捧着水盆便追着小老虎跑出寝房。
不知為何被追着跑,原本打算先找到淩雲的淩琥珀突然覺得有點好玩。
她自個兒獨占偌大的一座山頭,一直覺得沒有誰比她更了不起——整座山都是她的呢!
但是每天早上她都得在床上發一會兒呆,想着今天該找什麽樂子。
一大早就有人陪她玩——像她追着山裏的動物那樣——她覺得很新鮮,跑得更賣力了。
大娘索性把水盆放下,拎起裙擺賣力追着淩琥珀,那丫頭跑着跑着還回頭期待地瞅了她一眼。
「別怕,我是替你洗臉來着……」大娘柔聲安撫。
洗什麽臉?用前掌的肉球搓一搓不就行了!淩琥珀一确定大娘追上來了,立刻興奮地邁開小短腿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大娘一陣無語。這小虎崽真是琥珀嗎?然後她想起那小丫頭還沒學金陵的語言呢!當下怪自己粗心,只好認命地繼續追她。
見大娘認真地追,淩琥珀也來了勁,數度更換方向,昨天還嫌山下人不會蓋房子,現在她覺得山下人蓋的房子玩貓追老鼠實在太好玩了!
「乒乒乓乓」撞倒一排花架也沒停步,打掃的小厮和老媽子都一陣愕然。
「唉,你們別光看,快幫我攔住她呀!」大娘沒好氣地喊。還好山莊裏大多數雇傭都有武功底子,這麽跑下來,大娘仍是臉不紅氣不喘的。
接着幾個小厮與老媽子也加入追逐陣仗,淩琥珀更來勁了!在蹲着馬步等在前方,打算趁她收勢不及時撈住她的小厮面前,來個帥氣急轉彎,還華麗麗大甩尾,後腿都撅得老高。
不過一頭小虎崽,落月軒搞得人仰馬翻。
歡騰地跑了沒多久的淩琥珀很快發現,盡頭沒路了,她來到月湖邊緣,前方是用來引山泉水的水道,築起了雕花欄杆。
不過是水道而已,哪裏攔阻得了她堂堂山林小霸王?淩琥珀胸有成竹,氣勢萬鈞地立刻又施展了飛虎奔騰式。
不是她自誇,在山裏時偶有看得到對岸的天塹,她連法術都不用,撲騰一下就能過了。
但,她還沒習慣這個奶虎體型,在估量水道寬度和欄杆高度時,憑的還是成虎時的距離感。
也因此,她的飛虎奔騰式在越過欄杆時已經開始往下掉,最後甚至沒來得及構住對面的欄杆,「啪」地撞上水道邊緣,像壁虎一樣,前爪扒住了水道邊緣,卻沒止住下滑的勢子,在石板堆砌的水道邊留下兩道爪痕,慢慢地,往下滑……
啊——怎麽會這樣?她不會洇水啊!撞出兩管鼻血的淩琥珀,「咕咚」一聲掉進水裏,當下慌了。
同時,南院的淩雲收了最後的劍式,将長劍入鞘,才伸手朝空中一抓——右手憑空出現成了落湯雞的小虎崽,頭上還沾着一片原本飄在水道上的落葉。
發現自己得救後,淩琥珀雙掌舉到下巴,縮着尾巴賣萌。
吓死我了。
淩雲單手拎着濕淋淋,腳爪子、小肚子還灰撲撲一片的小虎崽後頸,平靜的臉上只有眉頭微乎其微地皺了一下,然後把劍拿給莫武收好,「跟奶娘說琥拍我帶去澡堂了,讓他們先準備早膳。」
莫武很快地從大少爺竟然「隔空抓虎」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忙不疊下去傳達命令。
晨練完沐浴向來是他的習慣,因此澡堂裏早備好熱水,淩雲來到氲氤的澡堂,看着手上髒兮兮的小虎崽半晌,在她讨好的笑容——小奶虎當然不會笑,努力做出笑的樣子,結果就是無比的憨。
當下他做了決定,拎着淩琥珀的手一扔,她被丢進浴池裏。
本來驚得都炸毛的淩琥珀頃刻就發現她被包覆在一團溫涼的水氣當中,就連掉進浴池裏也很快地浮起來。
在白遠驚訝淩雲的天分時,淩雲倒覺得白遠的法力果然帶來許多方便。淩大少理解法力運用的方式,完全憑想像與直覺,換作天分不高的人,哪怕有想像與直覺,也未必能控制靈力在體內随心游走,更別說控制靈力讓他心想事成了。
他變化出一團水泡泡,水泡泡裏有無數滾動的氣泡,在溫水裏翻騰,不只讓淩琥珀浮在浴池裏,也把她一身髒污洗淨。
淩琥珀還發現如果她扭動四肢,水泡泡也能四處移動,當下玩得可開心了,一頭小奶虎奮力揮動四肢,用虎爬式在浴池裏到處亂劃。
淩雲則褪了衣裳,接着走進浴池。
在水裏玩得正歡的淩琥珀一直到撞上拿澡豆搓洗頭發的淩雲,才發現她終於得償所願!當下雙眼金光一閃,想着要直接撲到大美人身上——
但就在觸碰到淩雲的瞬間,水泡泡包裹着淩琥珀,出現在浴池角落,離她親親天仙美男媳婦兒老遠。「……」這是什麽巫術?
淩琥珀不死心,又撲騰着四肢往淩雲的背影靠近。
淩雲彷佛沒察覺似地繼續洗他的,直到淩琥珀又快要碰到他時……
這回水泡泡包圍着她,出現在浴池的另一個角落。
「……」吼——淩琥珀不信邪,更加賣力地撲騰而來。
淩雲一邊讓水注沖洗掉頭上的泡沫,嘴角一邊勾起笑意,淩琥珀果然在靠近他的瞬間就又被換了位置。
他其實只是讓她非禮勿視,并且不要來幹擾他沐浴,哪知道這丫頭索性就這麽跟他杠上了。
還玩得非常開心。
碰不着也沒關系!「朝着媳婦兒接近」這種行為本身就讓她沖勁十足。
淩雲把全身洗乾淨,淩琥珀還在賣力泅水,他向浴池邊走,兩步之間出現在矮榻前,身上早已利用術法擦乾并穿好衣裳,然後伸手朝空中一抓,又把淩琥珀拎在手上,她身上的水泡泡也消失了。
淩琥珀同時感覺到清涼的氣流就像水泡泡一樣包圍了她,頃刻濕淋淋的她變得乾淨清爽,淩雲這才将她抱在懷裏,出了澡堂。
終於貼近她的美男媳婦兒,淩琥珀巴不得化作人形藥膏……不,小奶虎藥膏,就此貼在淩雲身上,誰也別想把她撕下來。
後來淩琥珀又和大娘玩了幾天貓追老鼠。大娘照顧過淩家幾個孩子,更皮的也不是沒遇過,耐心倒是十足,第五天總算收服了淩琥珀,讓她每天起床時乖乖待在房裏,讓大娘給她穿上一身漂亮的衣裳,梳個俏皮可愛的發辮。
淩琥珀雖然失去大半法力,但是除了能夠化為小奶虎,亦能在回複人形時保持原本的裝扮,因此她還是特別喜歡能夠替她打扮得美美的大娘。
還有時間就化為小奶虎偷溜到澡堂看淩雲入浴——她發現在水裏反而看不清楚,淩雲又存心整她,所以這才學乖,在自己梳理好後潛進澡堂,說不定反而能一飽眼福哩。
淩雲一直沒有制止她這種癡漢似的行為,一來他懷着一種成年人對小屁孩的無奈與寬容,相信她總有一天,不管是基於膩了,或總算有了羞恥心,總會消停的。
不過這天始終沒有到來。
二來既然他打算将她護在羽翼下,便不打算把她嫁出去——一開始他認為淩琥珀身為容器,本就該留在身邊。然而時日一長,将她綁在身邊的真正原因,漸漸地連他自己也理不清了。
轉眼歲末。
早上在書房,淩雲處理山莊的事務,淩琥珀在一旁晃着腳丫子習字。午休前勉勉強強寫完淩雲交代的範圍,當中有一半像畫符,另一半則是真的在畫圖連以形表意都不合格的那種,還不少畫到自個兒臉上。淩雲不愠不火,嗓音維持一貫的溫柔,卻不容商量地扣光她今日的零用錢,她鼓着臉頰氣悶好半天,午睡時卻依然睡得香甜。
午覺醒來,淩雲會讓廚房再給她送點心,今日廚房做了臘八粥。
只要是甜食,淩琥珀來者不拒。
淩雲在一旁等她吃完,然後才抱着她離開書房。
本來每天午覺睡醒,不一定有點心,但他會讓她自個兒出去探險。不知為何這陣子常常各處巡視時也要抱着她。
大概是怕冷呗?淩琥珀心想,反正她也挺喜歡窩在他懷裏的。
才走出落月軒,遠遠瞧見笑盈盈而來的人,淩雲有點想施個障眼法遁逃,但終究當不了渾球兒子地硬着頭皮迎向母親。
花百岫的來意很明顯,打長子一出來,她雙眼就只盯着淩琥珀。
「今兒個你要巡視酒作坊吧?琥珀跟去也不方便。我正好要下山買布,年關近了家裏大夥人要做新衣裳,琥珀就跟我去吧。」說着不由分說地伸出手要抱那毛團子。
淩雲強忍着才沒做出幼稚的回避舉止,眼角卻瞥見懷裏的小叛徒已經朝着母親伸出胖爪子,額角不禁一陣抽動。
花百岫哪管兒子哪根筋不對?笑咪咪地就要從他懷裏抱走淩琥珀,淩雲卻沒放手,「您要買那麽多東西,抱着她太沉了。」他說。
沉?淩琥珀忍住回身賞他一爪子的沖動。
要下山,當然是讓她恢複人形。」花百岫睨了兒子一眼,接住在淩雲懷裏掙紮的淩琥珀,「哎呀,小可愛這是想娘了嗎?」她抱起毛團子忍不住就心滿意足地貼着臉頰蹭,「今天帶你下山買漂亮衣裳好不好哇?」
「喵嗚……」橘色毛團子無恥奶音賣萌,今天零用錢被扣光,但是不打緊,跟淩家長輩出門就是這點好!淩琥珀因為被扣光了零用錢,立刻狠心将淩雲抛在腦後。
花百岫搶到人,本來就沒別的事了,随口叮咛兒子沒事早點回來,卻見淩雲半天都沒移步,只是幽幽地盯着她,只能沒好氣地道,「一回來就還你,行了呗?」
淩雲一臉隐忍,終究什麽都沒說,花百岫半點沒有仗勢威壓兒子的自覺,轉身就走。
誰都別想碰淩大少抱在懷裏的毛團子。
除了總是笑咪咪地朝淩琥珀伸出雙手,就讓小叛徒倒戈賣萌的花百岫與淩南煙!別人他都能冷冷地丢出一個眼刀子,對長輩卻莫可奈何。
淩家女孩兒少,淩藍少早離家,淩蘿跟着爹娘住在五棱鎮,三叔家的姑娘也都跟着父親在海上飄,唯一留下的淩囡囡去年出嫁後,淩南煙和花百岫當然非常寂寞,淩琥珀的出現對她們倆來說是有補償作用的。
更何況是能化作小奶虎抱在懷裏的小丫頭,套句祁楓的話,簡直和吉祥物一樣讨喜,老人家寵起孩子來可是沒底限的,來到山莊沒幾日,淩雲就不再是淩琥珀唯一撒嬌的對象了,他當然死都不會承認自己因此氣悶到現在。
走了好一段路,本來還舍不得讓淩琥珀回複人形,可是花百岫卻感覺……
裏的毛團子,好像還真的變沉了,她有些無言地将淩琥珀舉起,看着她圓滾滾的小肥肚,從腰身到四肢,依稀比她剛來時還胖了不止一圈。
小奶虎會長大,好像也沒什麽好奇怪。
但是……獨獨身長沒長啊!
再胖下去,毛團子要變湯圓團子了!
花百岫又将她抱回懷裏揉了半晌,心道難怪手感越來越好。
隆冬時節,抱着溫暖的毛團子,更加不想撒手啊!
馬車在山道上等着,花百岫抱着淩琥珀上了車,才讓她回複人形。
車上矮幾擱着一件孩子穿的連帽暖氅,還有一只八寶點心盒,都是老早為淩琥珀準備的。雖然手裏掂量着覺得湯圓團子有些沉,但小丫頭這模樣倒是比剛來時好看不少,至少兩頰有肉,手臂也不至於瘦得都見關節骨,最起碼像個家裏有人疼的孩子模樣,於是花百岫只是笑着把點心盒的蓋子打開,「都是你愛吃的。」
謝謝娘。」一些簡單的對話,淩琥珀如今已能應對如流。
花百岫見她難得遲疑起來,半天沒下手,可眼睛骨碌碌地在八色點心上轉個不停,看來不像不想吃的模樣。
怎麽了?這些都是你的,沒人和你搶,放心吃吧。」前幾天這丫頭因為截走淩晶留在碗裏的最後一塊拔絲地瓜,被淩晶氣呼呼地吼了一句。花百岫心道,琥珀寄人籬下總是比較敏感,以為她心裏介懷。
淩琥珀卻扁了扁嘴,好半晌,垂下頭捏了一把小肚子上的軟肉,「……太沉了。」淩雲是這麽說的,而且,娘以為她不知道,其實方才在路上她把她抓起來,是在看她的肚子吧!如果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未必會關注到這些細節,可她明年就滿二十一了,盡管二十年山林歲月無拘無束,淩雲卻是敲破了冰層,讓她沉眠的女性自覺萌芽的那道曙光。
在花百岫眼裏,小丫頭捏着小肚子,委屈地說自己太沉了的模樣,真是可愛得她又是心軟又是好笑。
「不要聽你雲哥哥胡說!」換作別人,大概對淩雲那些匪夷所思的手段毫無所覺,信了他狀似無心脫口的明示或暗示。但那小子是從她肚子裏蹦出來的,花百岫絕對清楚,為了不讓母親和祖母同自己搶琥珀,故意把她喂胖,讓她們抱不動琥珀這種事,他是做得出來的!
很無聊,很幼稚,很可笑,但她兒子就是能做得理所當然。
不過,畢竟也才半年,成效有限。
「你這模樣剛剛好,而且你正在長身子呢,想吃就吃別餓着肚子。倒是平日別老是悶在屋子裏,午休過後就多到我和奶奶那兒走走,多吃多動才是你現在該做的。」見她仍介意,花百岫道:「不如一會兒我們把車停在街口,就一路用走的。」她撿了一塊淩琥珀最愛的梅子糖喂給她。
「好。」淩琥珀點點頭,花百岫笑着拍了拍漸漸胖嫩的臉頰。
青陽城月字三號街,又名錦街,上了北門運河大橋往東拐,長長一條看不見盡頭的大街,在年關将近的時節萬頭攢動,擠滿置辦新衣年貨的人潮,什麽都不買走到最底也要半天。
花百岫帶了十來名家仆,牽着淩琥珀,一行浩浩蕩蕩。翡翠山莊女主人要辦年貨,其實把商號的人叫到山上去也就是了,但她就是想帶琥珀下山走走,一個小丫頭老是悶在山上未免太可憐。
每逛一間舖子,無一不是貴客禮遇,讓店老板招呼着到後頭雅房去,張羅上等的茶水點心,吆喝夥計将最好的商品送上來供花百岫m選。花百岫一邊随意給家裏男丁挑一些好的料子,一邊讓店家把最時興的女裝首飾送上來,放在淩琥珀身上比畫。
這位水靈靈的小姑娘就是琥珀姑娘了吧?」掌榧夫人在一旁閑聊似地問道。
花百岫可不像淩雲,把淩琥珀這麽掖着藏着。青陽城裏的在地人,多半都識得淩家人,她認為就該把琥珀帶出來讓城裏的人把罩子放亮點,以後小丫頭萬一下山亂跑,家裏也不用擔心。
「她義兄寵着呢,平時還不讓她溜出眼皮子底下,若不是今兒個酒作坊有要事,我還搶不到人。」花百岫拿着姑娘家的首飾比畫到一半,又想起什麽似的,「除了女孩家的羅裙和冬衣春衣,照着這身形再做幾件便於活動的衣衫吧,男孩子的樣式也不打緊。」
其實打從淩琥珀來到山莊裏,每個月淩雲都會讓裁縫給她做新衣裳,花百岫知道兒子并不特別約束她穿什麽樣的衣裳,随她高興,一來是他慣着她,二來其實淩家的千金向來也慣於女扮男裝行走江湖。
「好咧!」老板眼色也明,沒有多說什麽,立刻記了下來。
旁的掌櫃夫人不時和花百蚰聊上幾句,花百岫自然知道有多少人好奇淩家的家務事,有意提的當然都是存心要放話來着。
於是不到半天光景,淩家收養的義女可是莊主夫人與少莊主心尖上的寶貝,就這麽傳遍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