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
回到山莊,拿到頭籌的淩陽早就吃飽飯洗香香上床睡覺去了,雙生子被淩家人圍着發表初次參加比賽歷險歸來的心得——淩礫從頭睡到尾,竟也可以說得煞有介事、繪聲繪影,淩晶索性就安靜吃飯,讓弟弟去表演。
淩雲則帶着淩琥珀迳自回落月軒。
淩琥珀沒忘記認真撒嬌,用力賣萌,就怕淩雲來個秋後算帳扣光她零用錢。
雲哥哥最好了……喵——
她還無恥露出白肚皮。
淩雲從出現在墳地裏把她從淩晶懷裏搶回來,到這一刻,只有手裏沒停地輕輕撫着她,開口說的都只有公事,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表示,連她在他神識裏的軟語撒嬌都沒有半點回應。
淩琥珀總感覺她要大難臨頭了。
嘤嘤嘤……好恐怖!
淩雲回到房裏,把她放在矮榻的蒲團上,然後坐下來,與她對視。
淩琥珀立刻打直背脊,小爪子并排擱好,仰起頭一副認真誠懇改過向上的模樣。
淩雲看了她半晌,心裏那句話終究沒有問出口。
他想問她,是不是常往淩晶那兒跑?
但又覺得問出口,他就失了立場。
「禁足一個月,除了落月軒,哪兒都不許去。」他淡然地道。
彷佛這是個公正無私的懲處,為了罰她擅自闖入決賽會場,遭遇危險。若然他問了她這段時日的去處,反倒顯現出自己刻意避免她和淩晶接近似的。
淩琥珀從來不懂他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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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子一顫,立刻趴到淩雲腿上,我只是想去幫忙啊!我真的不知道會遇到那種事……人家不是故意的嘤嘤嘤嘤……
無視她的掙紮,淩雲依舊波瀾不興地道:「兩個月。」
淩琥珀虎軀一震。
不——她直接撲到淩雲身上,只能待在落月軒我會變胖虎的!春天要到了,我想到後山去找我的松鼠小夥伴和蝴蝶小夥伴啊!牠們沒有我會很寂寞的……
「落月軒很大,足夠你每天跑上好幾圈。」
見淩雲不為所動,淩琥珀只好把小爪子放在下巴,就一個月好嗎?我會乖!
淩雲拿起茶盞喝了口茶,無視她委屈兮兮的模樣,把幾上淩琥珀喝茶水的茶碗蓋子掀開,再把她抱到幾上。
她對着茶碗,垂頭喪氣,一口都不想喝。
求求你,一個月就好,我真的會乖……
「就一個月吧。」淩雲斂去嘴角的笑意。
小奶虎總算擡起頭,藍色的眼星芒閃爍地仰望着他,謝謝雲哥哥。
「嗯。」淩雲巧妙地拿起茶盞掩飾笑意,「記住你說的話。」
淩琥珀埋頭進茶碗裏喝了兩口茶湯,才想到……
為什麽她要懇求淩雲禁足她一個月還感恩戴德啊?
淩琥珀完全來不及對淩雲邪惡的反向操作表示意見,他已經起身離開,沒骨氣的她想也沒想地跳下茶幾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
雲哥哥去哪兒?為了拔籌大賽,他已經忙了好幾天,難得有空閑的時刻。「沐浴。」盡管他身上看不出什麽髒亂,但是才從墳地回來,他可不想就這麽歇着。
淩琥拍立刻露出賊笑,我辦兮兮的,也去洗香香好嘴?
好久沒有洗鴛鴦浴啦!嘿嘿嘿……
淩雲斂住笑意,擡手往空中一撈,又将她抱在懷裏。
雖然她依然只能在旁邊拚命劃水撲騰,碰不着也看不清美人媳婦兒,不過她就權且當做玩水順道把身子洗乾淨,而且能在淩雲沐浴後第一時間貼在他身上這種福利也是很美好的,她總覺得沐浴過後的媳婦兒特別迷人,特別可口。
更重要的是,在他終於結束一切忙碌的今晚,她總算又能洗香香的躺在天仙大美男懷裏,在他的氣息包圍之中沉人夢鄉,這才是最幸福的事啊!
一個月的禁足令還是有特例,就是淩雲自己帶着淩琥珀離開落月軒時。
被禁足後,淩琥珀每天趴在屋頂上看風景,淩雲表面上不為所動,心裏終究不忍,偶爾盡早結束一天的工作,抱着淩琥珀來到後山。
謝謝雲哥哥!淩琥珀爬到他肩上,在他頰上親了一口,然後一個飛虎奔騰式,完美地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圓弧度,跳進碧綠草波之中。
淩雲好看的嘴勾起一抹笑,一半是對自己的苦澀自嘲,一半是對她的忍俊不住。
那是一處面向河谷的坡地,西斜的夕陽把坡地上的花花草草染成一片赤金,也因為日照充足,冬季的雪已經融盡。
這個地方離翠山有段距離,就是淩家人靠輕功過來也要大半天工夫,再往西去就是綿延千裏的盤古山脈,這年頭不時興修仙,能窩平地都不會想窩深山野林,就是被官府通緝的江洋大盜也不想往這裏跑。
但是對擁有大蛇法力的淩雲來說,卻是輕而易舉,白遠的結界以青陽城為圓心,涵蓋範圍是非常大的。
淩琥珀自小生長在山林裏,只要有大片曠野讓她撒野,她都能歡騰半天,眨眼間就追着兔子跑到坡地盡頭的樹林邊緣。
淩雲立於山坡上,峨冠博帶,長發與湖綠色的長袍随風飛揚,看着遠方跳躍的橘色小點,形容一派心清如水,寧靜致遠的灑脫。
偏在這時他卻想起拔籌決賽那夜,解決了那些設下迷陣的埋伏者,白遠一邊搜尋淩礫,一邊卻以靈識打趣地對他道:
怎麽了?我感覺到你的心緒簡直像暴風卷起燎原火,真難得……
不管是那時或現在,淩雲都是一臉的淡漠。
闇血族能在白遠的結界內搞鬼,甚至連淩琥珀都能瞞過他對結界的掌控溜進決賽會場,自然是白遠有意掩蓋,因此好長一段時間淩雲封閉了與白遠的靈識交流,直到後者笑容可掬地道了歉。
因為他真的太想惡整五大派了,只是經過那一夜,連白遠都覺得唏噓。當年意氣風發的五大派弟子竟然被那種小把戲玩弄於股掌間。
終究沒有出現傷亡。何況白遠和他部很清楚,只是不點破。
淩雲真正在意的,根本不是阍血族的搞鬼,而是淩琥珀和雙生子的親密。
這樣的壓抑有幾分的自虐。不管淩琥珀到底真實年紀如何,他懲罰自己似的開始了自律與禁慾的等待,這不僅是因為她的身子還是個孩子,更是為了讓自小與世隔絕的她擁有足夠成熟的心智,習慣塵世間所有生而為人的羁絆。
只是情感未必能配合理智,醜陋而強烈的嫉妒讓他自己都覺得狼狽。
「雲哥哥!」淩琥珀回複少女姿态,踏着綠色草浪而來,茜色衣裙和綁着金色絲帶的長發随着她的大動作,像火焰一樣地跳躍。
淩雲收拾好思緒,神色淡然自若地看着她向他奔跑而來,雙頰染上紅霞的模樣。失去了法力後,她的眼珠子也從流金般的琥珀色變成了黑色,卻依舊晶亮有神,這會兒更是亮得像裏頭有一整片星空。
「給你!」她手上握着一枝開得花團錦簇的紅梅,獻寶似的遞給他。
鮮花就該贈美人!嘻嘻……
就連翡翠山莊裏的梅花也都謝得差不多了,想不到這山裏頭還有,而且開得嬌豔欲滴。淩雲噙着笑意接過梅枝,接着蹲下身,拿出手巾擦拭小丫頭臉上和手上的汗水與泥土。
淩琥珀也許不是标準的美人胚子,濃眉大眼,總是特別神氣,俏挺的鼻子比較有肉,嘴唇薄而小……但是特別貪吃。
山莊裏的人都知道,少莊主寵這丫頭,幾乎不怎麽管束她,總由着她四處撒野,成天像精力旺盛的小野獸,玩得滿身大汗一頭泥都是常态,此刻鼻尖和唇上沁出薄汗,額前和鬓間的發也因為濡濕而貼在肌膚上,一爪子的泥巴都擦到鼻頭上去了,若非穿着女孩子的衣裳,任誰都會以為是個野蠻的小公子呢!
淩雲讓她坐在石頭上,自己蹲下身來,先仔細擦拭她的臉蛋,然後是爪子,擦完後憑空拿出一只盛了溫水的水杯給她。淩琥珀咕嚕咕嚕就喝個一乾二淨,喝完還小老頭似地「哈」了一聲。
「要走了嗎?」淩雲問。
以後還可以再來嗎?」淩琥珀有些期待地問。
你明天乖乖把字都練好,就帶你來。」他臉上浮現淡淡的笑,看得淩琥拍都癡了。
「好!」
淩雲對這丫頭的學習可說是費盡心思=這段時下來,他發覺這丫頭其實很聰明,真要認真起來學什麽都有模有樣。但是她的注意力和向學心卻是大問題。
給顆糖當獎賞,可以想見明天他不會再看到鬼畫符。
淩雲牽起她的手,走了一段,慢步穿越篩下斑斓日光的原始森林,彷佛優閑品賞仙境裏的吉光片羽,然後在盡頭的山壁處抱起淩琥珀,化作白光,轉眼間回到落月軒。
那枝紅梅被他插在色澤清潤的秘色瓷瓶裏,擱在書案上,在他埋首繁瑣事務之餘,擡起頭就能回想起小丫頭送花給他時,甜甜又嬌憨的神态,然後淡淡的笑意浮現在他嘴角和眼梢。
淩琥珀在還不知道當女人的麻煩時就為了方便惡作劇,延緩自己身體上的成長,也因此遲來的成長終於到來時,對她來說可真是……天崩地裂!
「啊——」她這輩子所有的恐懼與激動都用在這一刻了。
怎麽辦?她怎麽了?她要死了嗎?嗚嗚嗚……她還沒和雲哥哥拜堂啊!她不想死啊——
照顧她的大娘在她哭喪着臉的同時,笑嘻嘻地找了幾個小丫頭進來清理血跡,沒多久花百岫和淩南煙都來了。
如果她依舊一個人待在深山,或許永遠不會有這一天。
其實淩琥珀一直都明白,雲哥哥的家人對她真的很好。他們确實把她當做自己家裏的孩子來疼愛,淩家的孩子也把她當成手足一起玩鬧,在過去她甚至不知道有這些情感。
花百岫和淩南煙笑容溫柔地安撫她時,她心裏某個柔軟的部位被觸動了。
她從未想念過自己的娘親,打有記憶以來她最親的親人是大白哥哥——那個二百五!現在她才知道大白哥哥是個自己也照顧不好的二百五,難怪一發情就急着下山找媳婦,找到媳婦後估計也離不開媳婦的照顧了,她能平安長大最大原因是靈虎後人天生神力。
這一次她撲在花百岫身上時,終於不是為了賣萌,而是真心想撒嬌。原來有人疼是這麽回事,心窩酸軟,莫名地想哭。
月事到來,延宕許久,讓淩琥珀搬離落月軒就難已再拖延,但淩雲早就做好準備。
「搬離落月軒可以,但是不能搬到霜花院,就搬到我隔壁的倚雲閣吧。」
倚雲閣緊挨着落月軒,是這兩年才新建的,不只有檐廊直接連接落月軒,相連的秘密通道就有好幾處,将來哪怕要打通讓兩院相連都只消一炷香的工夫。
如此明顯的心思,淩雲連想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都省了;長輩們這些年下來索性心也放寬了,就這麽定了調,讓淩琥珀搬到倚雲閣。
其實淩琥珀是不想搬的,第一天在屬於自己的床上躺下來時嘴都是扁的。
即便這座倚雲閣可以說是為了安撫長輩,給外界一個幌子,可建築與陳設卻都是費盡心思,牆上挂着這些年來淩雲給她的字畫,淩大公子的墨寶與丹青原本就師出名門,評價不俗,挂上他的名字甚至有人千金求購,但一來他自己不當回事,二來不缺錢。
屋內虎紋香爐上袅袅燃燒着的,是淩雲慣用的檀香,她床上的被褥同樣用淩雲平常用的薰香薰過,就怕她不習慣。
可這丫頭躺上床後還是哼哼唧卿,一副被抛棄的小可憐模樣。
淩琥珀算是幸運的,月事并沒有太折騰她,但她偏要逢人就擺出憋屈兮兮的模樣。
人定時分,她正傷心自己辛苦表演這麽久,雲哥哥看樣子是鐵了心不當回事,到現在都不見人影,當下拉起棉被打算在黑暗中自怨自艾,若是因此郁悶到心肝瘀血,爛成一朵大香菇就更好了!
反正她媳婦都不要她了,讓她變成香菇吧!
未幾,屋內有東西挪動的聲響,桌上多了一只玉花插,上頭胭脂色的芍藥妩媚地盛開,花瓣上還凝聚着晶瑩露水。
淩琥珀用手指掀開被子的一角,在被子底下窺視,月光從糊着藕合色軟紗蘿的圓窗斜灑進來,像雲霧一樣圍攏在一身黑袍的淩雲周身,他伸手擺正花插裏的芍藥,然後來到床邊。
淩琥珀還沒想到什麽樣的表情看起來最可憐,蓋住她頭臉的棉被已經被掀開。
「嘤嘤……」裝是來不及裝,哼哼兩聲還是可以的。
淩雲難得穿着黑袍,布料上華貴的流雲翟鳥紋只有在月光下隐隐浮現,藏身陰影之中根本能融入黑暗裏。
他光亮的長發平順地披散在肩上,身上是沐浴過後的清香,想來也才回到落月軒沒多久。
「難受嗎?」雖然不是女人,他倒是聽說不少女人天癸來時少不了被折騰。
淩珀琥接受了這個表演機會,立刻哼得更可憐,裝得更委屈了,「嗚嗚……疼!人家一個人被丢在這裏……嘤嘤……」小手揪住他袖子扭了扭。
淩雲一手伸到被子底下,早就把什麽男女之嫌忘得一點都不剩,大掌按在她肚子上,淩琥珀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氣勁傳來,雖然她本來不怎麽疼,倒也覺得舒服極了。
淩雲另一手撫上她的額頭,卻是有些冰涼,「睡吧。」
淩琥珀扁嘴,「我一個人睡不着。」
淩雲笑了笑,早知道這丫頭裝可憐,本來就不打算拆穿。他脫了靴子,合衣側躺在她身側,「我在,快睡吧。」
「你半夜會偷跑回去嗎?」
淩雲挑眉,「不用偷跑。」要在伺候的丫頭進來以前離開,只是彈指間的事而已,不過他懶得解釋。
淩琥珀得到保證,笑嘻嘻地滾到他懷裏,一邊把被子分給他,一邊八爪魚似的抱緊他。
她終於實現肖想已久,抱着大美人睡覺的夢想啦!淩琥珀簡直興奮得精神抖擻,在他懷裏扭來扭去,小手恨不得把他全身都揉個遍。淩雲無奈之下,只能施點小術法讓她靜下來,恍恍惚惚地被睡意纏繞進夢境深處。
幸好他自制力一向驚人,也習慣了禁慾的日子,淩雲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維持着側卧着,将八爪魚護在懷裏的姿勢,平靜地閉上眼睡了。
等我長到十八歲,就已經是個老太婆了!她嘟囔道。
至於那個男人,哪怕內心無語至極,仍舊維持着一貫淡然的冷靜,微涼的手蓋住她的額頭和眼睛,安睡的咒語在他長睫一合一張間,像既密且柔的網包圍住她,給她一夜甜甜好夢,留他在夢外繼續那禁慾的獨眠。
一千多個夜裏,男人來往她的閨房,彈指間來去自如,兩處并排的院子,
代表男女之間的禮教,像一道薄得不能再薄的紙窗,含蓄地掩住赤裸的窺視,卻掩不住在月華與燭光中雙飛的蝶影,和并蒂花開的幽香。
歲月靜好。只不過小野獸被寵成了……大野獸。
「得罪了鹽幫還想跑!抓住他!」
青陽城東門運河碼頭,一艘懸挂着鹽幫旗幟的大船才接近岸邊,三道人影就從船上飛奔而出,其中一道特別莽撞蠻橫,迳往人多的地方跑,後頭追着身着白色短褂,兩臂雕青的鹽幫兄弟。
我來引開他們,你們快進城吧!淩琥珀一身暗紅色箭袖勁裝,長發以鑲玉金冠束起,在陌生的外地人眼裏雌雄莫辨。她姿态野蠻又靈敏地跳到另一艘船上,爬上船桅,在後頭的人追上來前大鴻展翅一般跳向碼頭上正在卸貨的貨堆。
用得着你雞婆!在淩琥珀差點被逮着以前,不遠處的淩晶射出一支精鋼針,打爆了碼頭上才從另一艘貨船上卸下的酒甕,後頭追兵有被紮了眼睛,有腳底打滑,霎時又與淩琥珀拉開距離。
雞飛狗跳,人仰馬翻。本地人只是搖頭嘆氣。
「又是這小閻羅和小災星!」
淩琥珀和淩晶雖然嘴上誰也不屈服,倒是合作無間,幾乎就快要甩開追兵沖進城門。
進了城,身為地頭蛇,還怕了這些外地人不成?
偏在這時——
「哥哥,琥珀,你們快跑……」
紅一黑的身影同時在城門前站住,淩晶臉色一白,淩琥珀嘴角顫抖,回過頭果然發現淩礫這扯後腿的被三名肌肉糾結的大漢抓住了。
淩礫一臉悲苦,「就叫你們快跑了啊!」
淩晶翻了個白眼,淩琥珀雙手抱胸。
淩晶絕不可能丢下弟弟,至於她,則是不屑做出只顧自己求生的事。好歹她也是堂堂山神大人,這兩崽子算是她罩的。
鹽幫的大船終於靠岸,浩浩蕩蕩走下來一隊人馬,為首者金冠白袍,手搖折扇,淩琥珀頭一次見識到有人能把由泡穿得這麽俗氣!
參考一下她的雲哥哥好嗎?就算連雲哥哥一根腳趾都比不上,那……也可以參考淩曦啊!人家小財神淩小曦可是能把白袍穿成白鳳凰那樣金尊玉貴呢!淩琥珀後悔剛剛沒有丢下這兩崽子,回山莊看她的媳婦兒洗眼睛了!
「這三個膽大包天的小毛賊在上個碼頭說是要借咱們的船順路回家,結果路上把咱們的貨給放了!」白衣男子身邊的船長道。
「什麽貨?我們只看到搶來的民女和官府列為違禁品的異域香料,那是你們所謂的貨嗎?」淩晶譏屑道,「真不知是誰膽大包天丨?」
白衣男子幾乎從頭到尾都盯着淩晶,那眼神別說淩晶不舒服,連淩琥珀和淩礫都覺得惡心。
想要伸張正義、為民除害嗎?」白衣男子拿着折扇勾起淩晶下巴,一張長年縱慾無度的臉笑起來顯得特別老,「那得要看看你的對手是誰!」
淩晶撇過頭,嫌惡地閃開他輕浮的舉動,對他猖狂的發言不表意見。白衣男子不以為意,吩咐底下人把他們綁起來。
「這趟最主要的目的是上翡翠山莊提親,別節外生枝,把他們帶回船上派人守着。」白衣男子道,一雙眼目光露骨地盯着淩晶,「尤其是他,別讓他跑了。」
「……」雙生子與淩琥珀都是一愣。
「提什麽親?」淩琥珀簡直不敢想像這油頭粉面又未老先衰的家夥和淩家結成姻親!誰那麽倒楣啊?
白衣男不屑回應,他身邊另一個态度始終特別高傲的中年男人約莫是想顯擺主子的勢力名望,接了這話茬兒,「我家少爺這次親自前來,是打算上武林盟主的裴翠山莊提親。」
「跟誰提親?」淩礫也是一臉怔忡,「蘿姊?」但要向淩蘿提親,不該上翡翠山莊吧?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淩礫那句「蘿姊」,中年男人以一種目中無人的口吻道:「我們鹽幫好歹是天下三大幫之一,和翡翠山莊可是門當戶對,不過我家少爺乃人中龍鳳,少年豪傑,淩家如今未出閣的三個姑娘,上面兩個太老了,剩下一個雖然是收養的,但風華正茂,我家少爺也不嫌棄……」
淩晶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你們鹽幫就算窮得連鏡子都買不起,也該認得糞坑裏的親戚吧?」就這衰臉男,給他兩個堂姊捧痰盂都不配!
淩晶沒立刻表明身分,反正都在自家地盤上了,他倒很想看看這癞蛤蟆真敢上家裏要求娶琥珀會有什麽下場。
他感覺大堂哥這幾年脾氣越來越不好了。盡管他僞裝的很成功,可是淩晶就是覺得大堂哥把自己壓抑得太過,那些深埋在冰層底下的熾烈情緒總讓他悚然。
「小毛賊嘴巴放乾淨點!」中年男人一巴掌要甩過去,卻被白衣男子制止了。
「不用跟他們廢話,先把正事辦完要緊。」他眼神露骨地看着淩晶,後者太陽穴一跳,卻沒有莽撞行事。
想拿自家金字招牌壓人,得先有扛得起那金字招牌的本事。
「等正事辦完,有的是時間好好收拾他們。」白衣男子的手下這才收斂。一撥人押着雙生子與淩琥珀回到船上,另一行人卸下一船聘禮,浩浩蕩蕩朝翡翠山莊而去。
淩琥珀一直到三人被綁在船艙裏才回過神來,「他的意思是要娶我嗎?」她炸毛似地一骨碌跳了起來。
「……」淩晶看笨蛋似地看着她。
這理解力真是慢得令人憂傷。
那條陰溝裏的臭蟲……」淩琥珀跳腳大罵。
淩晶冷冷地道:「你大聲一點,把守衛都引過來好了。」
淩琥珀這才收聲,發現艙門外雖有人守着,但這艙內并無外人,於是她很快地化為d奶虎擺脫身上的繩索,接着回複人身,替雙生子松綁。
自從淩猇珀來到淩家,偷雞摸狗這回事,雙生子加上她是越來越熟練了,還默契十足,堪稱闖禍……不,冒險鐵三角。沒一會兒門外的守衛就遭到了他們的伏擊,換他們被綁在船艙裏。
這次三人安靜地溜下船。
「我要去找雲哥哥!」淩琥珀氣呼呼地道。「從正門走會和他們撞上。」雙生子打算繞路回去。
「我不怕。」她變成小奶虎躲過那些人的耳目就行了,現在她氣噗噗地一心一意要找淩雲告狀。「你們自個兒想法子回去吧!」
方才若非在船正要靠岸時,被船長發現他們幹的好事,他們也補用匆匆逃下船,現在三人都踏進了青陽城的地界,誰也動不了他們一根寒毛,淩琥珀於是跟雙生子分開行動。
西邊的山似乎下起了雨,頃刻間,雨幕覆蓋了整座城,淩琥拍只得雇了馬車送她到翡翠山莊大門附近,卻見鹽幫那夥人被攔了下來。
翡翠山莊的山門看似沒有任何守衛,但若是沒有事先送上拜帖,或有不認識的馬車想上山,立刻便會被突然冒出來、身穿深綠短褂的「園丁」給攔下來。
翡翠山莊負責打掃和整理環境的園丁有數百名,不是山莊裏訓練出來的打手,就是像湛非那樣身懷絕技,退休後來到山莊當「園丁」養老的,平時整理環境,有事守一下山門,工作還算輕松。
一個湛老爺子就能擋住一支軍隊,三大幫之一又如何?
沒有請柬還想上山莊?真當自己是天皇老子了?淩琥珀給了車資,在路口下車,趁着沒人注意閃身進草叢裏,在微涼小雨中邁開小短腿朝山上狂奔。
「少莊主。」莫文進了書房,「鹽幫少幫主在山門外,還帶了八車大禮,守門人還沒放行。」
本來氣呼呼要農,才找到淩雙一番波折,差點把這責濃一乾二淨的淩琥珀立刻一個激靈坐起身。
不要讓他進來!她又炸毛了,三步兩跳的跳上桌。
莫文看見那團特別毛茸茸、膨松松的大毛團子屁股對着他,還震怒地豎直尾巴,他立刻就背過身去。
說出來可能會讓人恥笑,但是這幾年下來,跟在大少爺身邊的人還真的都學會閃避小奶虎的屁股啊肚子啊什麽的,否則就等着挨大少爺的眼刀子。
畢竟是個大閨女,也不能說大少爺守得太嚴,可是連小奶虎的屁股和肚子都不準別人看,讓人心裏也不免咕哝,那丫頭常常随便的地方一躺就睡得四仰八叉啊,知道一頭奶虎躺在地上睡成了「木」字形,白肚起伏,呼嚕聲響,四周奴仆卻有志一同繞路而行是怎樣讓人哭笑不得的情形嗎?
淩琥珀站在書案上,把鹽幫少幫主的惡形惡狀半點不漏地告訴淩雲。
他還說蘿蘿和小藍是老姑娘,配不上他!
淩琥珀沒見過淩藍,但是知道淩雲和淩藍兄情極好,所以和其他人一起喊小藍。至於淩蘿,每年中秋會回到山莊住到元宵過後,她廚藝佳,又是愛護毛茸茸動物一族,自然也被淩琥珀當成需要庇佑的「信徒」之一。
淩雲将她抱進懷裏,三兩下就把淩琥珀豎直的毛順平。
「把他們安排到茶莊,就說他們突然造訪,山莊內來不及騰出空屋,等我得了空會去見他。」
「是。」莫文立刻退下去執行命令。
你要怎麽處置他?淩琥珀一想到那少幫主的嘴臉就有氣。
「在淩家的地盤上還不能讓他出事。」淩雲起身走向羅漢床。
讓他出事又怎樣?還怕了他不成?
淩雲将淩琥珀按在懷裏,不讓她炸毛撒野,并騰出一只手将倒蓋的兩只茶盞擺正,把壺裏的枸杞茶斟上。
猛虎雖不懼惡犬,但也要防着惡犬成群結黨來跟自己作對,開罪鹽幫可能沒什麽大不了,但落人口實,開了先例,總有一天你所有的仇家會逮着機會來對付你。」
所以就放了他嗎?淩琥珀還是炸毛,只可惜不露爪子的炸毛就只是讓自己變成很好摸的大毛球,讓淩雲摸着更順手了。
他喝了口茶,才道:「我只說,在淩家的地盤不能讓他出事。」出了淩家的地盤,有什麽事也就和淩家無關了。
淩琥珀突然就在他腿上化為人形,床上矮幾被突然化為人形的她撞得往後斜,茶湯灑了滿桌,而她兩腿一跨,就這麽直接坐在淩雲大腿上。
淩雲不得不伸手托住她後腰,才沒讓她摔下去。
或許是山莊夥食好,又或者這些年她終於不再以術法壓制身體的成長,實際年齡二十七,謊報年齡十八,身體成長年齡應該只有十五、六的淩琥珀,看起來倒和她謊報的年紀差不多。
即便離開山林,那對大眼仍舊野性而且精神飽滿,一天到晚在山裏亂跑,膚色還比淩雲更紅潤健康些。
你真的要替我找夫婿?」她的神情像地痞讨債,撲向淩雲的力道也有些蠻橫。
「你先下來。」他不得不撐住她,是的兩人幾乎貼在一起,「伴着我可不管。」他嘴裏這麽說,扶住她卻半點沒有放松?
淩琥珀誤解他的意思,直接把屁股往前挪,兩腿夾緊他的腰,幾乎坐到他腹部之下,大腿之上。
不,是已經坐上去了。淩雲臉頰一顫,優雅從容的面具有一瞬間裂了一角,臉上紅一陣黑一陣的,「你一個黃花大閨女……」
「你又要說男女授授不親?」淩琥珀的笑簡直有點流氓了,「當年是我身子沒長大,否則哪能讓你糊弄過去?你可是我媳婦兒呢!」她笑着伸手勾他的下巴——在碼頭上看到那白衣男對淩晶那麽做,雖然畫面有點傷眼,不過果然非常有情調,起碼她覺得用來調戲她的天仙美男媳婦兒很有情調,難怪登徒子都愛這麽玩!
淩雲已經神速恢複平靜,他沒有躲開淩琥珀的色狼爪子,只是維持着環住她腰的姿勢,「你為什麽堅持要媳婦?」其實稱謂他并不在乎,只是奇怪她怎麽就沒想把他當夫婿?
「媳婦兒才能讓我這樣又那樣啊!」
「什麽這樣又那樣?」
這問題問倒她了。大白哥哥只說「這樣」、「那樣」,從沒示範過到底是怎樣。至於這些年,她壓根兒也沒想過要找誰問,更不知道有什麽管道可以問。
「這樣吧!」她抱住淩雲,臉頰貼在他頰上蹭了蹭,就像她化為小奶虎時對人撒嬌表示親愛時的舉動,「或者這樣!」她小腿環住他的腰,鼻尖貼着他沐浴過後沁着香氣的頸子,賊兮兮地蔬了一口,雙臂牢牢抱着他,笑得又賊又開心。
淩雲全身肌肉繃緊,心跳驟然失序,卻依舊被她逗得有些好笑,「就算不是媳婦,你也可以這麽做。」他身體往後坐,讓她舒展得自在些。
淩琥珀聞言,有些殺氣騰騰地擡起頭瞪着他,「不是媳婦也可以這麽做,那別人也能這麽做嗎?」
突然間打翻的醋桶讓他忍俊不住,「我是說,」他另一手捏住她下巴,「只要是你,都可以。」
自從不再靠術法理解話意,別人說話若是多拐上幾圈,淩琥珀的理解力就真足慢得令人憂傷,她還在努力消化這句話的意思,淩雲嘴角一勾,鼻尖貼着她的臉頰,有意無意地将灼熱氣息輕吹在她唇邊,「夫妻之間能做的事不只如此,不過……」他拇指滑過她的臉頰,輕輕愛撫,嗓音輕柔而惬意地在她耳邊道:「做夫婿的,要養媳婦,要讨媳婦歡心,你行嗎?」
淩琥珀身軀一挺,認真思考起來,「明天!我明天就去找個營生!」她要努力賺錢養他,用最好的把他供起來!
淩琥珀這輩子除了祭品和零用錢沒自己賺過一分一毫,吃米不知米貴,想得也簡單,滿心滿腦要給淩雲用最好的嬌養起來。傻丫頭壓根兒沒想過,其實這就是淩雲這些年為她做的。
淩雲笑了起來,忍不住身子輕輕向後靠,一手擱在扶手上支着太陽穴,維持着讓她跨坐在他腿上的姿态,任午後斜灑進圓窗內的陽光兜攏他周身。
就像過去無數親昵卻習以為常的點點滴滴,填滿他和她倆倆相依的每一刻。
這副美男淺笑憑欄杆的畫面讓淩琥珀簡直傻了,吶吶半天沒找到聲音,好半晌才紅着臉道:「要……要怎麽讨你歡心啊?」
這丫頭怎麽沒想過角色颠倒過來,一切好辦呢?但淩雲又覺得她苦惱要怎麽讨他歡心可愛得很,於是微笑道:「你覺得做什麽事情能讓你開心?!」
淩琥珀嗫嚅半天,矜持或含蓄她根本學不來,憋了半天漲得小臉更紅了,最後索性身子無賴地一軟,趴在他身上,「這樣!最開心!」她八爪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