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雞尾酒

如果眼神可以刀人,蔣先州這會兒肯定已經死了。

許浣予跟斜對面這個前同事根本就不熟悉,最多也就是個熟臉的程度,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本就是一無關緊要的人,許浣予什麽都沒想起來,便也沒想過介紹他跟蔣思思認識。

可顯然,這位不速之客沒打算放過她。

許浣予說話确實不太好聽,一點面子也沒留給人,巴不得面前這男的可以就地消失。

蔣先州的臉色随着許浣予的話又僵了一分,只見陳彥周伸手揉了揉許浣予的腦袋,那雙漆黑的眼睛裏含着笑,更像是順着她的話在說:“快吃吧,等會兒涼了。”

而後,陳彥周擡頭,也只是沖他微微颔首:“陳彥周。”

禮貌有餘,冷淡更甚。

作為許浣予的愛人,默許她不禮貌的行為,并且他的臉上毫無虧欠之意。

又或者說,他完全向着許浣予。

蔣先州深吸了口涼氣撫去心底的憤懑,再開口的語氣卻是帶了些陰陽怪氣,“你們夫妻倆感情真好。”

他話落的那一刻,許浣予明顯感受到身旁一道目光若有似無地偏向了她。

思緒一直緊繃着,身體上的五感變得格外敏感,她好像聽見男人低低地笑了聲,似是愉悅:“謝謝。”

他沒有拆穿她!

許浣予心底的那杆不可能的秤上好像被人悄悄地加了個砝碼。

桌上靜了下來,許浣予低頭嗦粉,沒再說話。

加了辣椒油的粉是辣的,吃了大半後,許浣予咬着舌尖倒吸着涼氣,企圖緩解這份辣意。

不知道是吃飯被熱的,還是這一方的氣氛太過尴尬,許浣予的額角和鼻尖上冒出細密的汗水,陳彥周在紙巾盒裏抽了張面紙遞到她面前。

許浣予側目,視線和他交彙上,見男人低頭沖她擡了擡眉。

一陣恍惚,這是許浣予懂的眼神。

等許浣予伸手接過,他又将桌上的那瓶飲料蓋子旋開,往她那兒推了推。男人收回手臂,手肘虛虛地搭在桌邊。

動作神态自然又細膩。

就好像……他們又回到了從前。

對面的蔣先州似乎也感受到這桌的人都不喜歡他,尴尬的時候就埋頭吃着碗裏的牛肉面。男人吃得很快,兩筷子下去,碗裏的面條所剩無幾。

他直起了腰,“公司忙,我就先回去工作了。”

“你們慢慢吃,下次再跟你們聊啊。”

最後這句客套話,沒人會聽不懂。

服務生打掃幹淨桌面上狼藉的碗筷,抹布在那一小方塊上擦來擦去,瞬間幹淨清爽了起來。孫星逸在前面點餐,剛付完款,手機還沒來得及收回,他握好烏龍茶的瓶子和取餐牌坐在蔣思思邊上,不知道在問誰:“剛才那人誰啊?”

蔣思思看他一來,臉上的表情垮住,默默往邊上靠了靠,沒搭話。

許浣予用紙巾擦了擦臉,解膩的西柚茉莉花茶緩解舌尖的那抹苦辣,她擡頭說:“我以前的同事。”

“追求者啊?”都離職了還能有瓜葛,又不是在談合作,那關系肯定不簡單了,孫星逸瞬間來了興致。

“不是,他別的組的,不太熟。”許浣予搖了搖頭。

有鮮花紅包禮物的那才是追求者。

空有張嘴巴在那噓寒問暖的叫什麽?——騷擾者。

顯然,在座的各位都覺得剛才那是個無關緊要的插曲。

許浣予也這麽覺得,但方才的事情,還是多虧了他們兩解圍。許浣予看向對面埋着頭認真吃飯的蔣思思,“思思,剛才謝謝你。”

“沒事。”蔣思思低着頭,繼續吸溜粉絲。

她扭頭看向身側的陳彥周,她張了張嘴,嘴巴像是被月老的紅線纏住,略顯親昵點兒的稱呼怎麽也喊不出聲。沉默片刻,她說:“也謝謝你,陳彥周。”

服務生端上來兩份餐食,有序地擺放在陳彥周和孫星逸的面前。

餐少擺在這兒,陳彥周拆開黑色長筷握在手邊,聞聲側頭向女生看去,臉上表情沒絲毫的不耐煩。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麽好玩的東西,他忽然嗤笑了聲。

在許浣予莫名所以的時候,男人空着的那只手撥開許浣予挂在嘴角的那一撮頭發,淡淡開口:“快吃飯吧。”

現在的他,不用像在蔣先州面前那樣裝作是她的“愛人”處處維護照顧她,但他還是選擇出手“幫”了許浣予一次。

那是不是說明,那塊香橙味的小蛋糕真起了作用?

來不及讓她細想,對面的蔣思思忽然被嗆得咳了一聲。

她擡起臉,許浣予才意識到她的臉紅得不太自然,她嘶哈嘶哈地用手扇風吹着下臉,哀怨地說:“哇——他們家辣椒真的好辣啊!!!”

兩個用餐的男人動作停下來,齊刷刷地看向蔣思思。

孫星逸瞧見她的臉紅成那樣,當下噗嗤笑出聲來,“大小姐,你這臉,哈哈哈哈紅得跟猴屁股似的。”

許浣予放下筷子,眼疾手快地把自己剛喝過的那瓶可以解辣的西柚茶擰開遞過去,“你要不喝點水緩緩?”

如果可以的話,許浣予也想不磕碜地遞一瓶完整的飲料給蔣思思。

但她沒有,就連她手上這瓶也是拿的別人的。

蔣思思辣得眼睛都紅了,從許浣予手裏接過飲料瓶,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下去小半瓶。

胃裏的辣意緩解了些,她瞪了眼旁邊看笑話的孫星逸。

孫星逸大概是察覺到她生氣了,立刻求生欲爆發似的想着補救:“有一說一,你這樣也很漂亮!”

蔣思思翻了個白眼。

見許浣予吃差不多了,她對着陳彥周說:“小舅舅,我們吃飽了,先走啦。”

蔣思思原本打算及時止損,但中午還是被孫星逸那樣子給氣到了。一到下班的點兒,她火氣旺盛地沖過來找許浣予,說要拉着她一起出去喝酒。

這次誰來了都不管用。

她就是真畢不了業也要出去喝一場!

晚間的pub,蔣思思點了很長很長的酒水單,調酒師在後廚忙碌,服務生一趟又一趟地送着酒水。

也不管是什麽度數,蔣思思舉起來灌下一大口,圓溜溜的眼睛瞬間紅了一塊,“那個傻逼是不是以為誇女生好看是什麽免死令牌啊?”

許浣予坐在卡座裏,她扶着蔣思思胳膊:“呃……可能,他覺得女生聽見贊美的話會開心……?”

“我都那樣了,他跟個死人一樣還在旁邊笑話我。”蔣思思随手拿了一杯雞尾酒塞到許浣予手裏,“我真的好無語,當初怎麽瞎了眼睛會喜歡上他!”

“……”

許浣予看出蔣思思酒量很好了,接連幾杯酒水下肚,她半點兒酒水反應都沒有。臉不紅氣不喘甚至還能再罵兩句,記憶像是慢鏡頭,翻舊賬時記得清楚無比:“小予,你記不記得他當時手邊就有瓶還沒開封的烏龍茶?”

這倒确實是有。

顯然他是和陳彥周一起去的便利店,所以兩人手裏才會拿着同一牌子的飲料。

在蔣思思探知壓迫的視線裏,許浣予撐着僵硬的脖子點了點頭,“嗯,對。”

“真服啦,別的男人知道送紙送水,都用做的。”

“他倒好,空長了張沒用的嘴!”

pub裏有些音樂伴奏聲很吵,蔣思思窩在這兒這麽罵了幾句,忽然覺得有些悶熱。她放下半空的酒杯,脫掉外套,再一擡頭,看見許浣予局促不安地坐在沙發裏,手裏端着的那杯威士忌,半口未動。

蔣思思罵聲消停,愣了下,“小予,你怎麽不喝啊?”

許浣予看着一桌子各色各式的雞尾酒,她讪讪地把那杯威士忌放下,不自在地笑了下:“我不太會喝酒。”

其實是酒量很差,但畢竟陪人家出來喝酒,她什麽都不喝的話未免太說不過去。

許浣予低頭,選了杯倒滿水果紅茶的産品,她說:“我喝這個就好。”

“長島冰茶啊。”

透明的玻璃杯壁上被冰塊浸出一層水珠,許浣予握上去,手心潮濕了一塊。她低頭抿了口。

口感酸甜,還挺好喝,許浣予低頭又喝了點兒才放下。

再次擡頭,眼前忽然多了個人。

就是讓蔣思思今晚失去少女姿态在酒吧狂暴輸出的孫星逸。

蔣思思也看見了他,甜美的笑容消失,小臉驟冷:“你怎麽來了?”

孫星逸顯然是跑來的,剛到了地方還有些喘,“我們有定位共享。”

就是一個軟件,可以同步所有好友的定位信息,軟件智能,可以同步手機電池情況,還可以在上面聊天。

蔣思思“哦”了聲,默不作聲地打開手機把定位軟件删掉。

孫星逸看得喉嚨緊,上去跟她道歉哄她。

許浣予坐在這兒看他們跟小情侶鬧矛盾似的樣子有些尴尬,不知為何,她胸口悶悶的,呼吸有些困難。她捂住難受的胸口,扯了下蔣思思小聲說:“我出去透透氣。”

蔣思思也想看孫星逸能有什麽态度,她點點頭,“好,那你早點回來。”

“嗯嗯好。”許浣予握着手機走出了酒吧。

涼風吹在臉上,身上卻越來越熱,許浣予的思緒也越來越渙散。放空的腦袋自動做起了減法,那些讨厭的,不喜歡的人和事情,逐一消失不見。

許浣予不知道自己在外吹了多久的風。

迷糊之間,蔣思思那句“早點回來”還在腦海中盤旋。

早點回來。

回哪兒啊?

她怎麽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呀!

許浣予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兒,她握着手機孤零零地在路上亂竄,都很累了,卻依舊沒有明确的方向。

紅綠燈路口的綠燈消失,紅燈到來,她怔怔地停下腳步。

就像是情緒到達了臨界點再也崩不住,許浣予崩潰地拿出手機。

長島冰茶的後勁太足,眼前看什麽都有重影,就連點個手機屏幕都不順利。

許浣予長按關機鍵,智能助手跳了出來,她放慢說話速度,一字一句地對着手機指令:“幫我打電話給陳彥周。”

呼叫聲很短,那邊很快接通電話。

一道好聽的男聲從手機裏傳來,帶着疑惑:“許浣予?”

聽見熟悉的聲音,許浣予鼻子發酸,委屈得不行,酒精還在身體裏發酵,她的聲音裏帶着18歲時的撒嬌、依賴和任性:“陳彥周,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作者有話說:

叮———一杯失身酒,正文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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