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打工人有提不起勁兒的周一綜合症, 當然也會放松的周五綜合症。

今天是這周上班的最後一天,從吃完午飯開始,辦公室裏的慵懶勁兒就像是會傳染一樣, 傳播得到處都是。

陳彥周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也并沒有像早晨口中和許浣予說的那樣需要加班。

生活不是一概而論的平淡, 偶爾也需要一些驚喜和儀式感促成。

索性下午的工作不算忙, 當老板的陳彥周相對自由,當着公司員工的面早早翹了班,獨自一人去花店選了束玫瑰。

鮮紅欲滴的玫瑰, 花束滾着晶瑩剔透的水珠,水珠重力向下,順着花瓣葉莖上滾動着, 像是蘊含着生命一樣,在鮮花上蹦蹦跳跳。

陳彥周抱起鮮花的第一瞬間就覺得許浣予會喜歡。

她喜歡玫瑰, 那他便投其所好送上她喜歡的花。

陳彥周還早早地訂好餐廳。

算了下時間, 許浣予這會兒應該結束烘焙課,現在應該是在家。

也沒在路上多耽擱,陳彥周把鮮花擺放在副駕駛上, 鮮花淡淡的香氣布滿車廂裏, 陳彥周驅車直奔回家的方向。

轎車停在家門口,車子落鎖, 陳彥周孑然地按下家門口的指紋鎖。

偌大的別墅裏空空蕩蕩, 屋內是冷的,沒有用電的痕跡。

按照許浣予怕冷的程度,若是到家肯定不會那麽安靜,陳彥周愣了一下。接連給許浣予撥打了幾個電話, 都顯示的無人接聽。

他忽然想起今天請假的蔣思思, 調出通訊錄給蔣思思撥過去電話, 單刀直入地問:“許浣予在你那兒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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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思思那邊有些吵鬧,興許是和朋友們在外玩呢,聞聲疑惑的“啊?”了下,而後說:“沒有啊,小舅媽這兩天沒找我。”

“知道了。”得到個回複,陳彥周沒再繼續,直接挂掉電話。

他剛回到家裏沒個幾分鐘,這會兒驅車去了許浣予租的小區那兒。在外敲了會兒門,依舊是裏面沒人的樣子,原本心底的空虛感被放大,往前在意的事情好像找上了門。

但陳彥周來不及細想,下樓重新駕車去許浣予學習烘焙的甜品店。

陳彥周到“可可西多士”店裏的時候,店裏很空曠,沒什麽人,他剛踏入店裏迎面沖上來一只薩摩耶。

它也不叫,伸出舌頭傻不拉幾的樣子,圍繞着陳彥周搖尾巴,就像是在給店裏招攬生意似的。

陳彥周一擡眼便看到正在洗漱臺前清洗餐盤的店老板。

順毛,個兒很高,系着灰色圍裙。

應該就是許浣予口中所說的老板。

見店裏來了客人,陳嘉瑞放下手中的事情,他擦淨手,人利落地走到水吧臺收銀地兒前,露出個營業笑。他皮膚很白,有一個很淺的酒窩:“你好,請問需要點兒什麽?”

他無疑是個成功的優秀男人。

至少,對小姑娘來說,是個有魅力的存在。

這是陳彥周第一次踏入“可可西多士”的店門,在看到陳嘉瑞的第一眼便有了不悅的感覺,說他小氣也好,讓自己的女朋友跟這樣的異性待在一起,他心底不安。

更準确點形容的話,是不愉快。

陳彥周剛從屋外進來,帶着一身森冷的寒氣,他壓下那抹不愉快,禮貌地沖陳嘉瑞微微颔首,“你好,我來找一下我太太許浣予。”

幼稚鬼。

在說“我太太”的時候,咬字音莫名加重了一點點。

陳彥周:“她手機關機失聯,目前沒有消息,我過來找。”

店裏的裝修氛圍很好,視野開闊,所有的景象一目了然,可以探到底,只需看一眼便可知道許浣予此刻根本不在這裏。

眼前的人帶着壓迫的敵視感,同為男人,陳嘉瑞可以感受到。

他原本眼底的疑惑消散,心想這叫怎麽個事。

他回過神,眼底幹幹淨淨的,倒也認真地回應人家:“她今天請假了,沒來店裏。”

陳彥周的眼底的情緒變得更加沉重了。

在江宜這座城市,許浣予能去的地方他都找了,愣是沒找到人。

心跳聲重重的響着,擔心難掩在身體細胞裏。

人都會對未知的結果充滿好奇,但這會兒的陳彥周,心底藏滿了擔心與後怕。

陳嘉瑞看着陳彥周沉重的表情,想了想,還是出聲提醒他給他一些線索:“早上我看你太太遲到沒來給她打了通電話,和她通電話的時候聽見高鐵站候車的提示音了,估計那會兒在高鐵站吧。聽她說話聲音挺急的,話還沒忙完電話就挂了,你也別擔心,興許你太太是有急事。”

陳嘉瑞一口一個你太太,和陳彥周學的,咬重三個字,像是想要撇清關系似的。

陳彥周倒是沒注意他這點兒意思,心底被遺忘的小角落記憶慢慢浮現,陳彥周又想起了那天在紙頁辦公大樓下喬雅所說的“你要回雲城”的那句話。

這些天裏,陳彥周和許浣予關系變得更加親密,他們兩人關系好到葷素不忌,不管是在哪裏,分享欲爆棚到什麽都說。

但關系好像又很遠。

這些天的相處下來,許浣予看起來很開心,要回雲城的話題她沒有提及過一個字,陳彥周便下意識地認為許浣予原先要離開的想法。

直到許浣予這一次的離開,陳彥周才真切地意識到——他和許浣予之間的距離其實很遠。

許浣予雖然平時對她黏黏糊糊的,但其實她的性格堅韌要強,一直都很有自己的主意。

五年前她要和陳彥周分手,便決絕地提出分手,一點解釋的機會不給,一杯咖啡的時間不留,絕情到一張機票直飛去了國外。

她就是喜歡把心事藏在心底,什麽都不願意說出來。

原本陳彥周以為,這次和好,他們之間會變得不一樣了,但看現在的結果,始終還和以前沒什麽兩樣。

許浣予總是會把陳彥周排斥在外。

排斥到,他們明明是體.液交合的親密關系,但陳彥周對她的信息的掌握度還不如一個相對陌生的男人。

陳彥周眼底搖曳着的光暈莫名黯淡幾分。

簡單的道謝後告別陳嘉瑞,陳彥周走回停車處,看着那束鮮豔欲滴的花束心口在不知不覺裏盤繞上一層層細絲。

纏繞着的細絲收緊,虎口處發麻,凜冽的寒風驟然吹起,黑色大衣的衣擺被風吹起。

陳彥周打開副駕駛門的動作頓住,男人唇角輕扯,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現在科技那麽發達,整整一天時間過去,就算再怎麽忙碌也該看眼手機吧。

所以事情的結果就是許浣予又默不作聲地跑了。

陳彥周又被她抛下一次。

車門關上,擋去外面的冷寒。

車內的暖氣緩緩上升,陳彥周的手心像是捂不熱似的涼。男人像是缺了零件的大擺鐘一樣,任由墜物左右晃着搖擺,但時間卻崩盤到徹底錯亂。

臨時停車處不宜久停車,陳彥周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兒滞留了多久。

眼眶有些酸澀的疲乏,他垂眸望着副駕駛位上的那束鮮花,洶湧的潮水漲潮,心底那抹不甘心的欲念好比春日瘋狂抽芽的枝條,怎麽也抵擋不住。

上次,他錯過了留下她的機會。

這一次,陳彥周說什麽也要留下她。

雲城。

鄉下的草葉凋零,樹的枝條光禿禿的醜陋,許浣予手腕上纏着一圈白色布條,她默默地跪在蒲團上,視線望在窗外的禿樹上,兩眼犯困的打着哈欠。

旁邊偏房裏嘈雜,說話的人聲一句接着一句,夾雜人聲裏面,還捱着些哭泣抽噎聲。

不知道過去多久,終于換人接替她。

天色漆黑,許浣予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鄉下的小院裏的燈光亮堂堂的,到處都站着還沒回去的人。

悲傷的氣息萦繞在這座小院裏,和他們臉上虛弱浮氣不同,許浣予一張小臉冷冰冰的,看不出一點兒的傷心。

踩着夜色本想出門散心,剛踏出院門,一輛白色轎車停在她面前。

近燈很亮,直照着人有些刺目,許浣予眯着眼睛閃到一邊,聽見車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夜晚又一次降溫,許澤白手裏拎着碗海鮮粥走過來,“姐,今天看你都沒怎麽吃東西,我剛才去街上給你買了點粥回來。”

“你湊合着吃點兒?”

小院裏辦白事,人是早上走的,到底是親的姨奶奶,許浣予作為小輩不回來說不過去。從江宜趕回雲城,白事場地轉了幾場,累得人腳底板都在疼。

即使是家裏辦白事,許浣予一回來也沒少被奚落。

可能年紀大的人就是這樣吧,不喜歡這種長大了不着家的人。

許澤白看她今天一天都心神不寧的,就連餐點都沒吃什麽東西,還是跟二叔借了車用,出去買了吃的回來。

許浣予接過許澤白遞過來的包裝盒,和他一起往車裏走,“車上有數據線嗎?”

“啊?”許澤白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不清楚,二叔用的手機型號跟我們的不一樣,應該不一樣吧?”

“算了,”許浣予心底有些着急,妥協下來:“你手機還有電?借我用用,我打個電話。”

她的手機昨天臨睡前忘記充電,和烘焙老師打電話到中途自動關機,剛一回到雲城又火急火燎地趕去殡儀館,一直忙到現在才能透口氣。

不過看看天色,這會兒的陳彥周應該還在加班吧。

許澤白和許浣予回到擋寒的車內,他沒小氣,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解完鎖遞給許浣予:“不過你也得長話短說了,我手機電也不多。”

車內的示廓燈有些暗,手機屏幕燈光亮起,給這車裏多添了一絲光亮。

許浣予掃了眼右上角,顯眼的紅色信號燈,還剩百分之八的電量。她和許澤白用的同款手機,這破手機最大的弊端就是天冷病多,她深吸了口氣平複心情,輸入那串爛熟于心的電話號碼,許澤白也沒閑着,提過海鮮粥的包裝盒拿腿上拆着。

電話沒響一會兒,那邊接通,屬于陳彥周的聲音傳來,“哪位?”

在外郁悶了一天,如今聽到了熟悉人的聲音,哪怕沒什麽好的口氣,也讓她心窩一暖,許浣予臉上浮現出在江宜的第一個笑。

知道手機電量不多,她的時間不多,沒敢多耽擱,臺詞有些燙似的說:“陳彥周,我是許浣予。”

“我手機沒電關機了,借的別人手機。”

許浣予好像聽到電話裏傳來一道很淡的“嗯”聲,她不确定,這會兒的她就像是和時間賽跑一樣,恨不得把所有都交代出來,她急着說:“我雲城的家裏突然發生了點事情,急需要回來處理,上午時候我就買車票回雲城了。晚上你記得吃飯,最近都要好好吃飯,我過幾天回去。”

其實就是個報備電話。

因為彼此都是對方重要的人,去哪兒幹什麽肯定要提前告知一下,省的讓人無端擔心。

許浣予原本買完車票取完票後,看着手機電不多,怕打擾他工作,便想給陳彥周編輯一段文字消息說下情況。結果文字打了一大串,還沒編輯完,又收到了陳嘉瑞打開的電話。

真是糟糕,人手上的事情一多就容易忽略一些事。許浣予接了這通電話請假道歉,結果上帝也不對她善良點兒,直接回她一塊黑色的電子可移動磚。

許浣予在這兒講着電話,聲音語态倒顯得溫和。

像錄節目說口播一樣,語速很快,但語氣裏的關心卻絲毫不掩藏。

許澤白從來都看着許浣予沒什麽好氣的樣子,就連他們在墨爾本讀書的時候,他周末跑找她玩,許浣予都以學業繁忙為由對他愛答不理的。

沒承想竟然還會對人這麽溫和。

許澤白滿臉的新鮮勁兒,一邊偷聽偷瞄着許浣予,手上一邊拆着粥盒。

熱粥在密閉的環境裏産生不少水蒸氣,許澤白指節扣在木質盒蓋上,剛一提力,盒蓋松口彈出,他眼疾手快地扶住粥身。

水珠灑他一手,不過還是好險,這粥差一點點就灑車上了。

這粥要是真倒下來,想到他媽那辣手催花的勁兒,盡管有奶奶護着,許澤白不死也得掉層皮。

粥被他拿穩放置副駕前的臺子上,許澤白籲了口氣,懸起來的心髒剛剛放下,車裏忽然有道兇巴巴的女聲吼叫起來,“許澤白你什麽東西噴我一身啊?!!”

許浣予臉黑得厲害,比她剛到雲城那會兒的郁氣還重。

她低頭手觸上臉和衣服,濕漉漉的,像在外淋了雨,她眉頭皺得更厲害了。人像是被觸黴頭,整個人變得煩躁、郁悶到不行:“我衣服全濕了啊!”

煩躁的回音還飄落車廂裏,餘音好像還在飄着,車內原本的光源突然消失一個。

是手機脫電厲害到自動關機了,車裏的光線在那一瞬變得暗淡下來。

作者有話說:

許澤白:我當時就害怕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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