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譚冥冥按照自己的計劃, 第二天鬧鐘還沒響, 四點多的淩晨就一個鯉魚打滾從床上爬起來了。她匆匆穿毛衣,手腳利索, 像是要去幹什麽大事一樣。

狗子趴在床頭邊的地板上,自然也警覺地醒了,趕緊爬起來跟着她沖到洗漱間。

……她怎麽又這麽早起來?還沒到平時的起床上學時間, 還可以再多睡兩個小時的呀。又是要去幹什麽?

狗子突然發現自己對譚冥冥的人際交往一無所知, 不止如此, 甚至連她在學校都幹些什麽都不知道!比如說現在,她這麽反常,天還沒亮就要出門, 到底是幹什麽?!它根本無從得知。

它所知道的, 所擁有的, 只是譚冥冥在家中的這一小段時間。

……她經過客廳時蹑手蹑腳的, 怕吵醒譚爸爸譚媽媽, 顯然是害怕譚爸爸譚媽媽知道——所以,必須要瞞着家人的事, 到底是什麽事?

譚冥冥正在刷牙,忽然感覺褲腳被咬住, 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圍在自己腳邊,她一邊刷牙一邊低頭往下看, 就見一百萬用疑惑而懷疑的眼神看着自己。

“又吵醒你了?抱歉,繼續去睡吧。”譚冥冥哪裏會知道一條狗的心思,還以為小狗又是舍不得自己出門呢, 于是擡起腳,輕輕将自己褲腳拽了回來。

狗子嘴裏叼着的褲腳也失去了,忍不住圍着譚冥冥的腳轉,它內心有點焦灼,它覺得譚冥冥似乎有什麽秘密,不僅是自己不知道,就連譚爸爸譚媽媽也不知道——能是什麽秘密呢,難不成還真的,談戀愛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狗子立刻被自己噎住,強烈的難受感比昨天更濃烈了。

也是——它擡起腦袋,仔細打量着譚冥冥,個子高挑,皮膚很白,脾氣又好又善良,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應該都很受那些高中男生的喜歡吧!

雖然沒見過她将情書什麽的帶回家,但是保不準在外面會收到呢,而且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大多都會青春萌動,這很正常。

是,是很正常,可是自己就是該死的心裏不舒坦。

……所以,她清晨起這麽早,是去約會?還是和男同學在圖書館看書……?不會還要在小樹林見面吧?!

操,該死的學校,為什麽要那麽早開門?!

狗子怨念叢生,絲毫沒注意到譚冥冥已經刷完牙,打開馬桶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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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冥冥動作頓了一下,意識到小狗還在衛生間裏,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雖然是一只狗,可這只狗太聰明了、情緒太多了,搞得她有時候竟然不由自主把它當成人來看來……

于是她迅速彎下腰,将它不輕不重地扔了出去,關上洗手間的門。

平時狗子聽到洗手間裏傳來的沖水聲,都會面紅耳赤地趕緊逃開回避的,但它從昨晚到現在心情都很糟糕,神情恍惚,壓根沒聽見譚冥冥在裏面做什麽,一直趴在洗手間門口發呆,眼裏不由自主地劃過幾分濃郁的悲傷……

如果自己永遠變不回去,永遠是只狗。

那麽,自己只能陪伴它十年,可能,還不到。

她要結婚,而自己卻要被絕育。

這……

譚冥冥出來時,差點被趴在地上的悲傷的思考人生的、呆毛都喪裏喪氣垂了下去的狗子吓了一跳,但沒時間去管,揉了揉它的狗頭,就拎起書包匆匆離開了家門。

她和工人約的時間很早很早,電工師傅雖然有點不耐煩,但為了掙錢,還是黑着臉色來了,譚冥冥連說了好幾聲抱歉,他才架着電梯開始修理了。

而譚冥冥給他打着下手,邊憂傷地打開自己支付寶看了眼,過年時候收到的三千多塊壓歲錢只剩一半了,這段時間簡直花錢如流水啊,萬一徹底花光了,之後還怎麽辦呢,要不,自己也學杭祁打打工……

但,迅速被譚冥冥憂傷地否決了,自己要是發傳單,只怕一整天都發不出去一張,因為會被所有過路的人給無視。

杭祁家這邊是城市裏最老的那一片小區,亟待拆遷,便宜出租,破舊的單元樓外電線橫亘,雖然隔幾米就有一個路燈,但是電燈泡大多都壞掉了。

譚冥冥在電工師傅挨個去修路燈的同時,百無聊賴地将那些電線杆子上亂七八糟的廣告摘掉了一些。

修燈泡不算是什麽特別難的活兒,不到一小時,就完成了,譚冥冥付了錢,雖然有點心疼,但背着書包飛奔上公交的時候,還是無比快樂的——

又賺了好多分!

因為必須卡在杭祁出門之前溜走,所以譚冥冥才起得比雞早,直到修完燈泡,也才五點五十分,這比她平時到學校的時間早多了。

剛走到教學樓底下,就見公告欄那邊一群學生圍着,不知道在激動地議論什麽。譚冥冥愛瞧熱鬧,忍不住也興奮地擠過去,想看看到底是什麽。

“元旦晚會?”她踮起腳尖,瞥見了幾個字。怪不得同學們這麽興奮,每年元旦晚會都是很熱鬧的日子,學校張燈結彩的,晚會上也會有各種舞蹈歌唱節目演出。

當然,參與節目這種事是和譚冥冥無緣的。

但這并不妨礙她替大家興奮,她眼睛賊亮地繼續往前擠,想看看貼出的通知上元旦晚會到底安排了哪些節目,有自己班上的入選嗎?

……

杭祁迎着清晨的寒風,将自行車放在車棚裏,轉過身來,摸了摸脖子上的創可貼,眼底有幾分不易察覺的青黑。

他昨晚并沒睡好,除了被殷家的人來找之外,更多是因為在意白天那件事。

昨天一整天,她好像都沒有看自己,視線劃過自己身上,很快就移開了,還和任栗說說笑笑,因為不能借任栗試卷而感到失落。

而且,杯子是空的,沒有開水,自行車也原地放着,沒有被動過,她沒有像以往一樣悄悄做些小動作……為什麽?是突然,覺得沒意思了嗎?

杭祁抿起唇,漆黑眼睫半垂,心不在焉地逆着寒流,朝着教學樓走,情緒有點低沉。

少年的心情總是多變,會因為升旗儀式下短暫的一句對話而內心波瀾,也會因為看見別人拽她衣服、親密打鬧而迅速變得烏雲蔽日。

他本不該如此患得患失的,只是,他的世界本來就只有她一個人,所有的孤寂和冰冷,也是由她驅趕而走,可她——

可她并不只是有自己一個。

她是不是只是出于善良和溫柔,才悄悄對自己好的?就像是幫助街邊一只流浪的小狗一樣……會對髒兮兮的孤單的小狗生出同情,悄悄去幫助,可并不會生出半點、半點喜歡的意思……

……

杭祁心情沉郁,所以,自己生出那麽多嫉妒、占有欲,是不是過于太貪婪?

杭祁知道,人越是貪婪,越是會血本無歸、一無所有,但他就是這樣貪婪的人,觸碰到一點溫暖,就再也不想重回黑暗,只想不顧一切地攥在手心裏。

他控焦灼而卑微地希望着,她對自己,不止是幫助……

杭祁心中情緒紛湧,快到教學樓時,止住腳步,漆黑不見底的眼睛擡起來。

突然注意到她正擠在公告欄下的人群裏。

……

譚冥冥剛擠進去的時候,人并不算很多的,但沒想到越來越多同學注意到這裏有新的通知,都興奮地圍過來了。要是換作別的女生擠在中間,男生們都會笑着照顧着些,不會刻意去擠,就會是這個場景——

人人人人人人女生人人人人人人

但變成譚冥冥被擠在中間,就變成了——

從從從從從譚冥冥從從從從從

根本沒人會在意她是不是會被擠壞啊!全都宛如擠沙丁魚罐頭一般往她身上擠,把她當成透明的一般,推推搡搡,譚冥冥差點被擠得吐出一口血,後悔沒早點趁着人不多的時候離開了。

她艱難地吸了口氣,兩只手撐着周圍的人群,努力想要擠出去,可,前面一個女生突然興奮地大叫一聲,不知道是不是節目被選上了,然後就激動地跳起來,譚冥冥猝不及防被她一胳膊肘往後一捅,頓時朝後猛然摔去。

譚冥冥吐血三尺,自己已經吃過這種教訓了,怎麽還不長記性?她慌忙試圖抓住什麽讓自己穩住。

而就在這時。

她後背重重抵上一個男孩子氣息的胸膛,淺淺的呼吸落在自己耳畔,不知道為什麽,淡淡洗衣服的幹淨的味道有點熟悉……

接着,沒有如想象中的身後的同學全都讓開,無視自己後腦勺着地,而是,她被擋了一把。

在後面這人身體的借力之下,她才好不容易站穩,眼中的驚慌也退去……

卧槽,沒摔跤,居然撞上了誰,譚冥冥松了口氣,趕緊轉身回過頭來。

……杭祁讓了讓,迅速擠入人群中,眼睛阖黑,神情複雜地看着她。

譚冥冥看清了身後被自己撞到、正捂着手、一臉怒容的男生,個子不高不矮,相貌比較普通,但譚冥冥好像對他有印象,是不是同一層走廊十一班的數學課代表?譚冥冥去辦公室找卷子的時候經常看見他抱着作業本從辦公室出來。

譚冥冥籲了口氣,随口笑着謝道:“同學,謝謝你啊。”

——反正她道謝,這人可能也聽不見。

但沒想到,這男生聽到了,視線落在她臉上,呆了一下,有幾分莫名奇妙:“啊?謝什麽啊?”

容俊平剛才正被右邊的那男生撞了一下,正捂着手肘一肚子正要發火呢,可看到這女生,氣頓時消了,他變得有點呆呆的。

眼前的女生皮膚很白,紮着精神的馬尾,在霧氣蒙蒙的冬日清晨,雪白的皮膚簡直讓人心頭狂跳。

他立刻變成了一只呆頭鵝,面紅耳赤,結結巴巴道:“不,不用謝。”

擠在人群中的杭祁:“…………”

譚冥冥卻是愣了一下,自己怎麽在這個同學面前不透明了?不會是早上剛修好的燈泡起了作用吧?!這效果也太立竿見影了!可是自己暫時不需要啊,能不能回饋在譚爸爸譚媽媽身上?!

但不管怎樣,又多了一個人能正常看到自己,譚冥冥還是很激動的,頓時愉快地笑了一下:“你先讓讓,先讓我出去。”

“啊,好。”呆頭鵝漲紅了臉,磕磕絆絆地退了一步,視線還從譚冥冥的臉上移不開。

——自己以前怎麽從沒注意到這個女生的?!

譚冥冥已經道過謝了,打算離開,可是沒想到容俊平幾步追了上來,撓着腦袋,羞澀地問:“你,你叫什麽名字,哪個班的啊?能要個手機號碼嗎?!”

譚冥冥雖然并沒有給的意思,但仍是抑制不住的驚喜從眼角眉梢透出來,自己活了十七年,明明長得也不醜,可就是沒有像別的女孩子一樣遇到過這種要手機號碼的事情好嗎?!

她實在是太透明了,透明到許多正常人都會經歷的事情,自己從來都沒體驗過。

譚冥冥忍不住笑得合不攏嘴,飛快掏出小本本,飛快寫下一串號碼:“給。”

容俊平根本沒想到會這麽順利,難不成,這個女孩子也對自己有意思?他這個書呆子的春天要到了嗎?!他激動地伸出手,使勁兒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正要接過去——

可,就在這時,有個男生面無表情,有種難以形容的冷淡凜然,從他和譚冥冥之間擠了過去。

寒冬本來就在刮着微微的風,他帶起一陣風,譚冥冥手中的小紙條一下子被風吹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容俊平愣了一下。

男生回過頭來,容俊平視線先是落在男生眉骨上的疤痕上,可還沒來得及産生情緒,就被男生冷冷瞪了一眼。

……容俊平莫名感到脖子一涼。

譚冥冥也愣了一下,下意識低頭去找被風刮掉的小紙條。

杭祁看着她的動作,心頭酸楚、又莫名有幾分怒意,不動聲色地将那張小紙條踩在腳底下,微微用力,摁到筆跡模糊。

譚冥冥這才擡起頭來,正好對上杭祁黑漆漆的視線,她吓了一跳,有點兒呆呆的,剛才還沒看清楚是誰用力擠過去,原來是杭祁?!他總是放下自行車就進教室的,怎麽在這裏:“……杭祁同學?”

“快上課了,快回教室吧。”杭祁扭開頭,看都不看她一眼,語氣很冷淡。

說完,他面無表情邁開腿就走了,背影無比的冷漠與疏離……

……

上課的時候,譚冥冥十分不安,頻繁暗搓搓回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為什麽感覺杭祁有點讨厭自己?

他平時的确是生人勿近、冷淡疏離,但好像也不至于用那種直勾勾的視線面無表情地瞪着誰——那分明是不爽想揍一頓的表情啊。

難不成是發現了自己就是那個背地裏做小動作的人?!按照他将感冒藥扔掉、拒絕雞腿的行為來看,他應該是很煩那個背後煩他的人!

一旦發現自己是為了全家的透明度,在利用他、靠近他,後果将不堪設想……!

譚冥冥打了個寒噤。

……可是,看起來不太像是已經知道了啊,不然他一次都沒找自己談過話?他肯定還沒找到是誰,何況,自己每次都做得那麽隐蔽,天還沒亮就摸到學校搞小動作,從來沒被他撞見過……

沒道理全校那麽多人,他就懷疑自己啊。

……想到這裏,譚冥冥放下了心,對,應該是自己的錯覺,他可能就只是對自己态度冷淡罷了。

他對誰都态度冷淡。

但對自己好像格外冷淡?難道是上次升旗,見到自己低血糖暈倒,覺得自己是個弱雞?

譚冥冥也猜不透,杭祁總是冷着一張臉,誰能知道他在想什麽啊,算了算了,不想了。

……

今天上午第一節 課是化學課,化學是譚冥冥最弱的一科,卻是任栗最好的一科,下周馬上就要考化學考試了,譚冥冥想像上次那樣考出個巨高分,讓爸媽高興一下。

于是她翻出幾個不懂的知識點,扭過頭去,戳了戳正補作業的任栗:“任栗,有空嗎,給我補補知識點呗。”

全班倒是還有化學成績比任栗好的,比如說學習委員,她化學就比任栗好,可奈何只在任栗面前,自己才不是透明的啊!她只能找任栗。

任栗自然樂意,得瑟地掏出草稿紙,對她道:“這麽簡單你都不會?虧你數學還考那麽高?!”

……化學一直都是譚冥冥的盲區,最拖後腿的科目,她虛心接受批評,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任栗好為人師,得意洋洋地道:“你把凳子搬過來,趁着還沒上課,還有二十多分鐘,我給你捋一捋。”

“真的?太感謝了!”譚冥冥激動地搬着凳子,坐到走道上,将試卷放在任栗面前:“這道題。”

……

兩人你問一句我答一句,歡快融洽無比,絲毫沒注意到,倒數第二排,杭祁盯着前面那兩顆靠得極近的腦袋,漆黑的眼眸裏滿是沉郁。

上次能攔住任栗向她借試卷,這次卻攔不住她找任栗講題。

杭祁抿起嘴唇,伸出手指,觸碰了一下桌子上冷冰冰的水杯,她果真是,覺得膩了嗎?無趣了嗎?

他垂下眼眸,竭力掩飾住自己難掩的失落……

冬日的寒風在窗外刮着,一團團寒氣落在他身側的窗戶上,映着灰蒙蒙近乎冷青色的霜氣,襯得他臉色格外沉郁。

……

譚冥冥清晨幫着電工師傅換了無數個燈泡,累得不行,而且昨晚睡的時間也太少了,于是白天就沒耗盡心思去接近杭祁——主要是教室有任栗這個電燈泡,幹什麽都不方便!

她在食堂吃飯中飯,就快點回了教室,趴在桌上打算睡一覺。

她進來的時候,注意到任栗也已經在座位上了,這樣一來,她更幹不成什麽了,于是只好悻悻地趴在桌上,閉上眼睛。

但,萬萬沒想到,還沒眯上眼睛十分鐘,教室外忽然嘈雜起來,教室門外好像有人在叫她。

譚冥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任栗把教科書卷成一卷,戳着她腦袋,催她快醒過來:“譚冥冥,你醒醒,教室外有人找你。”

“找我?!”譚冥冥訝然了。

這個學校裏,除了杭祁、任栗,以及今早的那個同學,數學、物理老師,還有誰會有事想到自己嗎?!

她将凍得有些冷的手往袖子裏縮了縮,坐直身體擡起頭來,就見教室門口的同學都在笑嘻嘻地看熱鬧。

早晨遇見的那個男生,容俊平,正拎着兩杯熱乎乎的奶茶,撓着腦袋害羞地站在門口,對她笑了笑。

“譚冥冥,能出來一趟嗎?”

教室裏因為她存在感太弱的緣故,沒太多人起哄,只是笑着對容俊平說話,畢竟,隔壁十一班的數學課代表,經常從他們教室外面經過,大家還是認識點兒的,都笑他一個書呆子突然開竅了,來追女孩子了。

任栗則瘋狂起哄:“卧槽,這麽浪漫啊,大冬天的買奶茶送給你,冥冥,愣着幹嘛呀,快去啊。”

不是——這進展怎麽這麽快啊!譚冥冥臉上睡意還沒徹底褪去,一臉懵逼,早晨才剛在容俊平面前變得不再透明,怎麽午休他就開始追自己了?!這也太快了吧,真的是認真的嗎?!現在的孩子怎麽都這麽草率的?!

雖然譚冥冥因為透明了十七年、從來沒有感受過被人追的滋味、以及所有小女生都會有的一點虛榮心的緣故,此刻還是有點小竊喜的,但她并不喜歡這位同學啊,話肯定還是要說清楚才行,及時扼殺他的苗頭。

她在任栗的起哄,和全班同學的發笑下,站了起來,匆匆朝着教室門口走了過去。

容俊平看着她,剛睡醒的譚冥冥臉上兩道紅印子,有些可愛,他忍不住手足無措道:“是、是不是打、打擾你了啊,這個是給你買的,你喝。”

教室好多人看着,而且,容俊平身邊還跟着兩個壞笑的十一班男生。

譚冥冥知道,自己在這裏拒絕他,少年的自尊心肯定會受到傷害,被很多人嘲笑,現在都高二了,萬一一蹶不振,成績下降怎麽辦?

她臉上微笑着,但心裏頭卻有點頭疼……

她還是将奶茶接了過來,但同時,心裏想着放學後找個機會和這位容俊平同學單獨溝通一下,讓他停止送奶茶這種行為。

“一杯就夠了,謝謝呀。”譚冥冥笑着道,然後從兜裏掏了掏,掏出十塊錢,遞給他。

“不是,這是我——”容俊平剛想說是自己特意買的,但女生看着他的神情雖然溫和笑着,卻不容置疑,他一邊瘋狂心動,又一邊委屈地接了錢。

“那我放學後再——”他話還沒說完,譚冥冥已經飛快扭頭回教室了。

容俊平有些失望,不過在身邊兄弟們的打氣之下,還是笑了一下,覺得還是比較有自信的,說不定譚冥冥同學只是害羞了不敢再在教室門口多說呢?

他又盯着譚冥冥看了好幾眼,才美滋滋地笑着回十一班了。

……

他走在走廊上,莫名感到脊背一涼,忍不住撓了撓脖子,才回到教室去。

走廊盡頭,剛從洗手間出來的杭祁,就看到了這一幕。

他死死盯着,緊抿着唇,因為太用力,而使得臉色有點陰郁。他垂在身側的手指不由自主神經質蜷了蜷,冷漠的表情令人發寒。

嫉妒纏上他每一個細胞。

……

譚冥冥提着奶茶回到教室,有些無奈地放在了桌子一角,幸好因為她在班上比較透明,還沒人起哄,否則她真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了。但壞笑着起哄的人還是有的,那就是任栗。

“你太聒噪了!”譚冥冥剛要讓任栗閉嘴,忽然,就對上了從教室門口走進來的杭祁的視線——

這次她沒弄錯,她看了看自己左邊身後,又看了看自己右邊身後,确認杭祁眼眸漆黑,眉弓下掩藏着一種晦暗不清的情緒,一瞬不瞬盯着的,确實是她的方向。

譚冥冥心頭重重一跳,怎,怎麽了?

可随即,杭祁就垂下眼眸,有幾分冷淡地快步回座位上去了。

——是覺得自己太吵了?畢竟自己平時為了引起同學們的注意,聲音都必須很大,剛才忍無可忍讓任栗閉嘴,聲音也尖銳了一點……

啊,好丢臉。

每次他盯着自己,自己都在丢臉,國旗下暈倒,公告欄前被擠成沙丁魚想必他也看到了。

怪不得冷冰冰地看着自己。

只怕自己再丢臉幾回,他對自己的印象就是智障了。

譚冥冥默默給嘴巴拉了條拉鏈,恹恹地趴到桌上,也沒心思管八卦的任栗了,她攤開本子寫寫畫畫,在冷漠的杭祁小人身邊畫了一臺冰箱,戳了個剪頭,把他丢了進去……

啊啊啊杭祁何止是冷漠,簡直就是渾身帶着從冰箱裏卷挾出來的寒氣好嗎?!

這杯奶茶譚冥冥還是喝了,好歹是自己花了十塊錢買來的,不能浪費,何況,寒冷的冬天喝一點奶茶,也比較暖和,就是總感覺背上涼飕飕的。

而且,奶茶喝多了,頻繁上廁所,弄得肚子怪不舒服的。

這一下午都沒有機會接近杭祁——中途杭祁離開教室過一趟,正好任栗也不在,譚冥冥眼尖地飛快起身,打算去往杭祁桌子塞點什麽,好多一個對勾。

這陣子杭祁和周岩打架留下的淤青好像已經消失了,身上沒再添新的傷口,譚冥冥松了一口氣。雖然他一旦受傷,自己就可以送傷藥和創可貼來降低自己的透明度……

但比起這個,她更不希望他疼。

可塞什麽好呢?有了,譚冥冥注意到杭祁桌子一角有一點點崴了進去,有點兒不平穩,他可能沒太在意,但自己可以暗搓搓給他墊平,于是譚冥冥興奮地扯了張草稿紙,疊了幾疊,就站了起來——

但沒想到她剛站起來,任栗就回來了,還剛洗了手,兩只手甩來甩去!

她氣得要命,沒忍住瞪了任栗一眼,弄得任栗莫名奇妙,還有點小憂傷……自己怎麽什麽都沒做就被讨厭了呢。

……但是,譚冥冥坐下去後,安慰着自己,清晨的燈泡數以幾十計,無論如何都能換兩三個人的降透明度了,今天沒機會,明天再想辦法好了。長日漫漫,自己需要有耐心。

于是,放學後她也沒再繼續逗留,而是拎起書包飛快回家去了,今天譚爸爸要去醫院看邬念,想必回去會比較晚,譚媽媽也要加班,剛好,她可以和狗子玩一會兒。

……

放學的時候,所有人一哄而散,迫不及待地回家,她也不例外,一下子就活潑地沒影了。

杭祁慢了一步,無法送她過馬路,收拾着書包,心情一再沉沉墜落。他朝着她座位看了眼,最後抿着唇,還是一言不發地推着自行車棚,去了打工的網吧。

好不容易染上顏色的冰冷生活,好像又恢複到了以前孤單、晦暗、沒什麽期待的黑白日子。

杭祁心中壓抑,有種快要破土而出的沖動,可被他拼命抑制住。

他心想,即便她幫了自己,那也是因為溫柔和善意,而并非,喜歡。可自己想要的并不只是那些,自己想要的,卻是喜歡。

是自己太貪心。

……

十點多鐘,杭祁從網吧出來,單肩背着書包,騎上自行車飛馳到家。

寒風凜冽,刮過他略顯蒼白的臉色,他一言不發,沉默無聲地飛馳過一條暗淡的馬路,抵達樓下小區。

然而,就在這時,他腳下自行車猛然剎住,在結了霜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重重刻痕。

只見——

電線橫貫、老舊失修、從來都是漆黑一片的小區,一道道路燈竟亮着,在亂七八糟、髒亂不堪的巷子裏,竟像是低低點燃的無數星辰,細碎光芒盡數落在垃圾桶上、泥濘的路上、生鏽的鐵門上。

于是,平時最肮髒的垃圾桶、生鏽的鐵門竟然也死而複活,反射着淡淡的路燈的光……

他下了單車,喉嚨發緊,緩緩推着自行車朝前走去。

一顆顆星星随着他的腳步聲悄然亮起,彙成星河,照亮了他回家的路。

也照在——他死灰複燃、熠熠生輝、悲喜交加的眼底。

很多年後,杭祁回想起少年時被殘忍生活的獠牙踐踏在泥溝的那些黑暗日子的同時,卻也同時會想起,這一晚,無數星光,溫柔地等候他回家。

即便心知肚明,她所做的這一切……并不是因為喜歡他,他也無法抑制地、無可自拔地,沉淪。

……

而與此同時,坐在公交車上的譚冥冥翻找着書包,打算找根橡皮筋把頭發紮起來,突然從書包裏掉出兩本全新的化學資料,砸在地上。

譚冥冥一愣,撿了起來,一臉懵逼,這是什麽?自己沒買過啊?

突然出現在自己書包裏?

譚爸爸昨晚放的?還是任栗?

她捏着化學資料,只見這本資料的腰封上印着王後雄成功人士的頭像,旁邊的宣傳語是——“要學化學,就要向成績最好的學習,向第二名學習,沒什麽意義可言。”

譚冥冥:“……?”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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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