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子玉心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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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另一處,淡然站在花叢後墊着腳張望,好一會兒的功夫,才見一個人影匆匆而來。

來人道“夫人已經走了,瞧着往正房的方向去了。我就沒跟過去,哥兒回去禀告爺一聲吧。”

淡然又道“夫人都說了些什麽?可還記得?”

來人道“先是跟枕流說了會兒話,然後逗了逗念哥兒。後來不知怎得五兒和綠绮吵了起來。夫人惱了,就走了。”

淡然道“曉得了,辛苦你。”說着遞了東西到來人手中。來人接了過去,又匆匆而去。

淡然目送來人遠離,才轉過身,慢慢朝正房方向去。暗想着子玉已經在各房都安插了眼線,但也無可奈何。要掌控內宅,這是不得以的手段。若沒有自己的消息來源,早晚落得個“君在城頭樹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的下場。

淡然剛走兩步,又一道身影迎着他過來了。開口道“爺讓我來瞧瞧,你怎麽還不回去。”聽聲音是怡然。

淡然道“你也來了?屋裏頭誰在?”

怡然笑道“虧你有功夫想這個,還不如想想夫人看不看得破爺的計策呢。”

淡然道“爺的計策?爺不是只叫人報一聲夫人的事兒嘛?哪家不是如此?”

怡然笑道“你呀,真是個實心眼的。”

淡然道“好哥哥,你教給我。”

怡然道“你我都是陪嫁過來的,将來怕都是通房的命。我們一起長大的情分,比別人都親厚些。我心裏拿你當親弟弟一樣。今兒偷偷囑咐你一句,爺是個厲害的,将來,萬不可對爺起了二心。不然,小心怎麽死的都不曉得。”

淡然“你少吓唬我了,爺自來是個寬厚的。”

怡然鄙夷的一笑“是啊,爺寬厚着呢。要不然,怎麽能擠兌的枕流和漱石兩個連一晚上都留不下夫人呢?枕流可是給夫人生過姐兒的,如今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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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然道“不是他們自己吵起來,把夫人吵走了嘛?”

怡然道“他們為什麽吵起來?”

淡然道“勺子還有個碰了鍋沿的時候,牙齒還不定咬下嘴唇呢。一塊住着,自然有吵架的時候。”

怡然道“這就是爺高明的地方了。兩頭叫驢栓一個槽裏,兩個老虎放一座山上。不咬起來才怪了。”

淡然猶自懵懂。

怡然又道“你想想,枕流是個有心的,漱石是個嘴厲害的。偏兩個人都戀着夫人。夫人過去了,也只是瞧一個去。另一個眼瞅着,心裏惱不惱?就算夫人兩下裏溫存着,也不免有個顧此失彼的時候。日子越久積怨越深。他們倆個自己鬥起法來,爺在旁邊壓制勸和。夫人瞧見了,會覺得哪個賢良?他們那邊亂哄哄連吵帶嚷的,爺這邊喜喜笑笑,歲月靜好,夫人愛去哪邊?”

淡然撇嘴道“他們獨個住的時候,也沒見夫人去過幾次。”

怡然道“那是爺剛來,夫人怎麽好去?怎麽說爺都替夫人在老夫人老爺面前盡了四年的孝。與情與理,夫人都不能冷落了爺。”

淡然道“就這樣好好的過着豈不是好?費那些心思做甚?我瞧着夫人是個長情的。”

怡然道“你還記得在餘杭時候,咱鄰家的李二奶奶不?”

淡然道“那誰不記得,聽說那李二奶奶把嫡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怡然道“那你可曉得,那李二奶奶的嫡夫嫁過去的時候,可是風光着呢。我那時候還沒進內院伺候爺呢,李二奶奶成親的時候,我跑出去看熱鬧。啧啧,那嫁妝一字排開,第一擡嫁妝都進了李家了,最後一擡嫁妝還沒出娘家門呢。真個是繁花似錦十裏紅妝。李二奶奶寵嫡夫寵的邊也沒,要星星都不給月亮。整整五六年的功夫,別說納妾了,連個房裏人都不收。誰知道第六年上,外邊來了個戲子,把李二奶奶迷的。當年就接了家來,當了側夫。從此後嫡夫想見李二奶奶一面都難了。先是那戲子說府裏住不慣,李二奶奶就另蓋了一座院子給他住。漸漸的李二奶奶連家也不回了。整日在那院裏,再後來來往的賓客朋友都去那院找李二奶奶,再後來,索性連錢都交給側夫管着了。李二奶奶是真賢惠,自家的嫁妝早就交給了李二奶奶了,身邊連個大錢也不曾留。那側夫得了人又得了銀子,漸漸刻薄起來,可憐李二奶奶那嫡夫想吃碗面都要去側夫手裏讨銀子。”

淡然道“說這些做什麽?”

怡然道“花無百日紅。爺不趁着現在收拾了那兩個。等到夫人過了新鮮勁,又回頭找他們去,可就遲了。”

淡然道“我們休說這些了,那李二奶奶的嫡夫後來如何了?”

怡然道“還能怎樣?活着,人家家大業大,不差一個人的飯。死了,不過是挖個坑埋了。”

淡然道“依我說,還是小門小戶的好些。雖則吃穿不如這裏,可日子過的安穩。”

怡然一笑“小門小戶的日子好些?我看也不見的。我沒進內宅前,家裏的鄰居都是小門小戶的,別說妾侍了,那真是一輩子就守着一個男人過。可那男人過的什麽日子啊,冬天裏洗衣裳,手上裂的一條條的口子,跟樹皮一個樣子。到了春天,從口子裏流出黃色的膿水來,又癢又疼。夏天裏有懷着孩子去做飯,火才燒了一半,人就熱的受不住暈過去的。若是碰見了荒年,或者家裏有人病了。把孩子賣給人做奴做婢,家裏大人孩子抱着哭成一團。沒奈何,守在一起只是個死罷了。唯有賣了,才彼此有條活路。”

怡然小聲與淡然說這話,二人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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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了正房,看見子玉獨坐在燈下繡花。我過去拿開他手裏的針線道“不是告訴你別晚上做了嘛?要壞眼睛的。”

子玉擡頭看見我,先是一楞,然後笑道“妻主怎麽過來了?奴當您今晚歇在那邊呢。”

我說“別提了,沒一個懂事的。跟他們呆着還不夠生氣的。”

子玉笑道“慢慢教着就是了,年紀還小呢。”

我說“你歲數也不大,只是懂事不懂事而已,有人活一百了,年紀也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子玉笑了笑,倒了杯茶塞到我手裏,我端起來一飲而盡。

子玉笑道“奴剛才到接了個有意思的帖子,正琢磨該不該應下呢。”

我問“什麽帖子?”

子玉笑道“前街王家大奶奶家。王大奶奶的內眷下了帖子給奴,邀奴過完端午去她家看花。奴聽說他家院子與別人家再不相同。一應賞玩的花草都沒有。卻種了好些個果樹,山桃,櫻桃,紅棗,石榴。。。想來有趣得緊。只是奴原不認得她家內眷,不知怎麽的。所以先問過妻主,可該不該去?”

我想了想道“去吧,她是咱家主顧。你去了禮貌着些也就是了。”

子玉笑道“那奴曉得了,明兒就回了人家。奴初七帶了枕流漱石兩個去。”

我問“帶他們倆一起?”

子玉道“自然要帶的,別說咱們家了,就是尋常小門小戶的,但凡日子過的去,都有妾侍。奴自個去了,人還道奴是容不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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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便是端午。子玉早早就起來梳洗了。又在頭上帶了大紅色五毒簪子,順手給了怡然和淡然一人一個小小紅色五毒簪子。說道“戴着吧,壓壓日子。”

枕流和漱石過來的時候,也帶着粉色的五毒簪子。漱石照例奉承着子玉,正說着子玉繡的五毒花樣精致,怡然端了茶過來。漱石朝着怡然頭上掃了一眼,說着一半的話一頓。子玉笑盈盈看他。

淡然端着小小的紅木托盤出來,上面墊着月白的緞子。緞子上躺着細細的兩條五色絲線編成的手鏈。子玉給明珠和念兒一個在手腕上系了一條。說了吉祥話,就把念兒放在自己榻上,我連忙把明珠也抱了上去,子玉又安排青芽等幾個陪着明珠念兒玩。

然後率領一群人包好了粽子。又用五色的彩繩栓成一串串的。王林家,運有道家,範掌櫃家,李義山家等等,每家都送過去幾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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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端午明珠就正式上學了。我和子玉兩個人送她到了跨院的書房。子玉隔着院門遠遠的給李義山行禮,托付李義山照料明珠,又謝李義山教導明珠。李義山側過身去不受。又背轉身對着牆壁行禮,口中說着謙虛的話。子玉又對着李義山的後背還禮。我看的直樂,嘿,傳說中的死循環。

我陪着明珠進了書房,替明珠放好了書本。李義山卻不入上座,只站在桌旁。

我謝過李義山,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書房。

走到跨院門口,見子玉等在門旁。和子玉一起往上房走,他依然是比我落後半步,亦步亦趨。我跟他說話老得回頭,別扭的很,索性拉住他手,攜手并肩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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