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喜過小年
畢老爹這一去便去了大半天,直到太陽西斜了還沒回來,容安怕他出事,想進山去看看。畢老爹沒吃飯,楊柳做了兩個肉鍋盔給他帶着,用白棉布包好揣在懷裏,準備出門。
剛打開門,就和急沖沖趕回來的畢老爹撞了個滿懷,容安把身子一側,護住了懷裏的鍋盔:“爹,你怎麽才回來?”
畢老爹抹了一把臉,也不跟他說話,推開他奔進屋直撲廚房,吓了正在收拾鍋具的楊柳一跳:“爹,你回來啦!”畢老爹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将她的幾個蒸籠屜,鍋蓋,碗扣子一個接一個的揭開。
“爹,你可是……找吃的?”楊柳試探着問他。
畢老爹擡起頭,幾乎眼淚汪汪:“咋一點吃的也沒了?”佝偻着身子扶在竈邊,細看隐約可見雙腿在發顫。
“爹!”跟着他進廚房的容安及時的從懷裏把倆大肉鍋盔取出來:“我正準備進山去找你呢,吃的在這兒。”揭開棉布,露出還熱乎着的鍋盔來。
畢老爹搶過一個,張口就咬,楊柳這是梅菜扣肉餡兒的,将梅菜和扣肉剁成細丁一邊炒制一邊調好味,再用軟軟的發面包了,擀得約半寸厚,貼在刷了油的熱鍋裏烤的,上頭還撒了一層香芝麻。畢老爹一口咬下去,鹹香适口,酥軟入味,他那餓了一天的三魂七魄終于歸了位。
看他狼吞虎咽,楊柳趕緊把鍋又燒起來:“爹你慢點吃,我給你再下點雞蛋面。”
“好好好……”畢老爹邊吃邊點頭,和容安一起回了堂屋。
不過幾步路的功夫,七寸大的餅就吃了個幹淨,容安給他倒了杯溫茶:“爹,你慢些吃,吃急了胃受不住。”
畢老爹将溫茶一飲而盡,長出一口氣:“要是知道你帶着餅去找我,我肯定等在山上先把餅吃了再回來。”
胡郎中忍不住插嘴:“您怎麽去了一天呢?”
畢老爹這才發現屋裏還有個人,擡眼望去,奇怪道:“胡郎中?你咋還沒回去?”
胡郎中躺在根雕椅上,搖搖腦袋:“一是大白天回去少不得被人盤問,等天黑了我再回去。二是你家兒媳婦手藝太好了,多吃一頓壓壓驚。”
“你倒是會吃!”畢老爹接着啃另一個梅菜扣肉鍋盔。
胡郎中本想問問畢老爹今天怎麽去了那麽久,幹了什麽,可見他餓得實在急,只得忍着,等他吃完了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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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這第二個鍋盔吃完,楊柳的面也好了,面條是買年貨時捎帶的幹面條,就是怕來不及擀的時候好立即下鍋,丢下去滾幾圈就熟了,楊柳又下了點白菜葉子,卧了兩荷包蛋,最後撒點蔥花,齊活了。給畢老爹端過去時,又夾了塊紅油腐乳,盛在小碟子裏。
畢老爹迫不及待的喝了口面湯,用筷子挑了點腐乳,抿了抿:“這味兒不錯,家裏啥時候做的,我怎麽沒見着你黴豆腐呢?”
“爹你忘了,這是上次馬員外送的年節呀……”楊柳指指堆在牆角的那堆準備當柴禾的盒子:“其中就有一盒是江南醬菜,裏頭四個罐子,其中一罐就是腐乳。”別說,馬員外家送的這些個東西真不錯,都是排河鎮難買到的,這腐乳她覺得味道不錯,趕明兒去師父那取取經,看怎麽做的。
“确實好吃,中午我吃了兩大塊呢!”胡郎中又插嘴,他以前孤家寡人,也沒想過娶一房妻妾,每日随便買幾個饅頭都能對付一天,可今天在畢家過了一天,他羨慕了,覺得這才是過日子的滋味,每日光想着明日吃啥好吃的就有了奔頭。下午他聽楊柳和容安嘀咕,說明天把曬得流油的臘雞炖一只來嘗嘗,裏頭要擱香菇腐竹千張木耳,圍在地爐邊吃辣雞火鍋,聽得他哈喇子都快滴出來了。他家裏除了中藥還是中藥,就是那幹桂圓也從沒想過當零嘴兒的,今天被畢家一熏陶,他決定明天也買點肉菜,換口新鍋,好好體貼體貼自己。
“胡郎中,等下你回去的時候帶點吃食回去吧?”楊柳想着他好一段時日不在家,冷鍋冷竈的,明日肯定要大掃除一番,便好心提意。
胡郎中如何不高興?連道多謝。
等畢老爹吃完,楊柳也不急着收拾鍋碗,跟容安和胡郎中一塊兒坐到八仙桌上,聽畢老爹倆今天的事。
“你們埋得不錯!”畢老爹首先對他們的土工作業進行了肯定。“可也沒必要立牌子,這事既然是個意外,以後說起來肯定不會有人相信的,我給你們把墳頭的土抹平了,牌子也扔了,再鏟了些雪堆上去,根本看不出來。”
“那也用不着去一天,爹,你還幹啥了?”容安注意到畢老爹的鞋子磨損得厲害,上回在鎮上買的新靴子腳板周圍全磨毛了。
“我不放心那什麽七煞門,便圍着雞鳴山轉了一圈。”畢老爹輕描淡寫,吓得胡郎中一個激靈:“啥?這麽大個山你能轉一圈?”
“順着平日進山打獵的老路,把最有可能出現人的地方都看看,若不是下雪,恐怕沒這麽快。”畢老爹喝了口茶繼續道:“人一走雪地上就有印子,跟動物的腳印不同。”
“受教了,不過也得您這種一身好功夫的人才能走完這一圈。”胡郎中連啧幾聲,這畢家父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這事以後都不要再提起了,就當沒發生過,咱們開開心心過年。”畢老爹手一揮,起身去看看雞兔馬兒,進行消食。
楊柳回廚房去收拾,容安跟進去幫他。轉眼只剩下胡郎中坐在椅子上飲茶,他緩緩嘆了口氣,閉目養神。
待過了酉時,天色已近全黑,胡郎中拜別了畢家,踏着夜色往村裏走去,楊柳給他包了兩包點心,還有兩個油紙包好的梅菜扣肉鍋盔,讓他一并帶着回家去。
這事過去後又過了幾天,見确實沒有人找過來,畢家和胡郎中便逐漸淡忘了,春節一天近過一天,年味越來越濃。
到了臘月二十三,楊柳和容安去接楊青來過小年夜,順便把那堆鞭炮帶在了手上,一股腦兒送給了大鴻,馬三大娘瞪着那一大堆炮仗,吓得直命令大鴻不準在家周圍二十丈內燃放,又挽留容安和楊柳吃飯,被他們婉拒,回楊家來。
楊青的雞早已全部轉移到了畢家,索性把雞窩那一塊兒全拆了,堆上磚頭。
容安到屋後看了看,對他道:“做的時候我來幫忙。”
“用不着,用不着。”楊青哪好意思請妹婿幫忙,只推說托陳木匠請了十來個工人。
“大舅哥莫要客氣,反正我家攏共也就幾畝薄田,我父子二人也會種,刨幾下能管個溫飽就完事了,多的是時間過來幫忙,且你這房子要趕在春播前做好,肯定趕時間,我到時候過來幫忙,你莫要推脫了。”
見他爽快,楊青也不再推辭,謝過之後去地窖裏打了兩壇老花雕,再拎了兩只羊腿,随他二人出了門。
“哥,家裏幾時還曬了羊腿?”楊柳愛吃羊肉,一見羊腿自然喜不勝收,可羊肉和牛肉一般人家裏別說吃,買都難買,羊賣毛賣小羊羔,牛是家裏壯勞力,世面上就是有賣牛羊肉的,那也比豬肉貴了好幾倍,這楊青突然拎出兩條羊腿,自然是招人眼球,好幾個街坊都問他哪兒買的。
“咱們這一片沒人養羊,這只羊是我托隔壁盤山村的老羊倌幫我在集市挑的,去盤山村趕回來,殺了剝皮腌曬了這幾日,今日小年夜剛好可以吃了。”
楊青說的輕巧,其實那盤山村離雞鳴村來回足足要一整天,因坐落在山腰上而得名。他們村有不少人養山羊,而楊青托老羊倌買的則是比普通山羊肉質更好膻味更淡的東山羊,一只三四十斤的羊便要五兩銀子,吃不了幾頓,端的是個貴菜。
走到橋頭,楊青又要去打些新酒,他這老花雕威力無比,得用新酒兌一兌才适合日常飲用。
容安讓他和楊柳在橋頭等着,自己去了酒鋪。
此刻不過剛過辰時,橋上人來人往,小孩兒亂竄,很是熱鬧,陳三哥上報排河鎮衙門,雪天請了兩個鏟雪的漢子,一人二十文工錢,由他這裏記賬上報,衙門支出,把沿河兩條主道并雞鳴橋都鏟了個幹淨,鏟掉的雪堆在橋頭兩側的河沿,剛好便宜孩子們放炮,一炸便飛起一陣雪花雨,惹來歡呼。大鴻如今富有了,揣了滿滿一兜滾在孩子堆裏。
馬山的豬肉攤子生意很火爆,他今日殺了兩頭豬,全都開扇擺在案上賣,光是一個早上就賣了一頭半,如今還剩得半片,攤位前還圍了好幾個人,等這撥人離開,又來了個馬府的小厮,大手筆買了十斤五花和十斤後腿肉,說是馬府下人們小年夜的口福,馬三高興得很,還送了他一副下水。
馬府小厮興沖沖的離開,撞見了一個人的眼裏,不是別人,正是那摳神馬六,他娘子讓他來賣二斤豬肉,說是今日想包餃子吃,他不想動,馬六娘子摸了一把銅板出來作勢要自己出來買,他怕他娘子買多了,這才接過錢出了門。
原本心裏還算計着三個人吃多少餃子,每個餃子裏該包多少肉多少菜,哪知馬府小厮左右手各拎着一大塊豬肉過去了,馬三還送了一副豬下水。
他立刻讓馬山給他切豬肉,二斤,馬山頭一次見他買這麽多,雖驚訝,但還是麻溜的切了,照慣例遞到他手上,把草紙遞到他腋下夾住,伸手準備接銅板。
“送的下水呢?”馬六問他。
“送啥下水?”馬山沒反應過來。
馬六拿嘴呶呶馬府小厮的背影:“那不是麽?”
馬三這才明白,笑道:“他那是買得多,我才送的。”
“我買的不多麽?”
“你……也多,也多。”馬山知道他難纏,低身從案下搜尋了半天,摸出半頁豬肺來,擱到他的豬肉上:“喏,沒有了,最後一點肺送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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