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告白
餘漾從封睿大廈裏出來,豔陽高照,心情頗好。
她突然感覺攻略傅居年這個大冰塊也不難,還以為約他吃飯會遭到拒絕,沒想到他這麽輕易就同意了。走好了第一步,之後的計劃也會順利許多。
雖然她沒有什麽計劃,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為了晚上的約會,她特意折到商場裏買了一身赴約的衣服才回家,誰知剛下車,就在家門口見到了一個不想見到的人。
瞿秋紅提着包站在大門之外,天氣炎熱,她卻捂得很嚴實,生怕別人認出來。
畢竟是家喻戶曉的女明星,身後總有狗仔跟着,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她能這麽單槍匹馬地過來見她,已經很冒險了。
餘漾看見瞿秋紅,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下一秒,她垂下眼擡腳就走,拎着購物袋快步從她身旁越過。
瞿秋紅見她這麽幹脆,趕緊回身叫住她:“漾漾!”
餘漾本想無視她的存在,就把她當成一團空氣一樣,直接這麽推門進去的。
可鬼使神差的,她還是停下了腳步。
瞿秋紅走上前,站在餘漾身後半步遠的位置,聲音悶在口罩裏,模糊了語氣,像是充滿疲憊:“漾漾,你還在生媽媽的氣嗎?”
餘漾一聽到“還”這個字,就有無數的火苗從心底蹿升。
仿佛是她無理取鬧似的,難道她不能生氣,不該生氣嗎?
餘漾沒有回頭,她想了很多話來質問瞿秋紅,比如如果她是真的在乎她,為什麽在她不接電話之後,直到今天才過來找她,又或者,為什麽在自己爽約之後,第一件事不是過來認錯,而是怪她生了太久的氣。
但是她總覺得這些都太咬文嚼字了,人家未必能懂,也未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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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年了,生活不用發愁,能自立,就算沒有媽媽也能過得很好,以前也是那麽過來的,所以你以後只管顧好你自己的兒子就行了,不用再來找我。”餘漾認真地想,也許溫柒說得沒錯,一段關系讓自己精神內耗,說明這段關系本來就不健康,還不如親手斬斷。
瞿秋紅聽到這話終于有些急了,跟以往鬧脾氣使性子都不一樣,餘漾說得很平靜,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她趕緊上前拉住了餘漾的手臂,着急道:“漾漾,對不起,媽媽真的知道錯了,那天不該丢下你,還忘了你的生日,你別生氣了行嗎,媽媽也有苦衷,你理解一下媽媽好嗎?”
她越說越着急,字裏行間的疲憊感越來越強烈,深深的無奈像無數根藤蔓纏繞着她,最後的話音落下時,聲音裏多了一絲哭腔。
她也低聲下氣的,也充滿痛苦。
餘漾心頭就有些發酸。
原來別扭的人不止她一個。
她不會做女兒,她也不知道怎麽做她的媽媽,兩個人都因為這種別扭的關系而痛苦,既然都痛苦,為什麽還要繼續呢?
餘漾忽然轉身,神情冷靜到可怕:“有一件事我從來沒有問過你。”
瞿秋紅一怔,喃喃問:“什麽?”
“你自始至終知道我在哪,為什麽十八年來從沒在我的生命中出現過,卻在一年前突然來認我?”
瞿秋紅面色一白,幾欲解釋,嘴唇反複開阖,卻一直沒有正面回答:“我……我只是太想太想你了……這麽多年把你丢在你爸爸那邊,我心裏也很後悔,也很愧疚,好在時間還不算晚,我也可以彌補不是嗎?”
餘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彎了彎,似嘲弄似諷刺地點了點頭:“好,你愧疚,那不該跟媒體說明我的身份嗎,怎麽還東躲西藏地,打扮成這個樣子來見我,是你見不得光,還是我見不得光?”
瞿秋紅驚了一下,急忙為自己辯解:“漾漾,你知道我的身份,如果我說了,我的事業和人生就全毀了!”
聽到這句話,餘漾眼眸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終于親耳在她口中聽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所以,我的存在是你人生的污點,對嗎?”
瞿秋紅想要收回那句話時已經晚了。
她含淚看着她,搖頭否認。
她想拉住她胳膊,又怕被她推開,想摸她的臉,卻不敢觸碰,她只能哽咽着訴說自己的為難:“漾漾,我知道你委屈,可是你也為媽媽想一想,你是我女兒,這是誰都無法抹去的事實,別人知道不知道又有什麽關系?誰又會在意?”
“我會在意。”餘漾打斷她。
她承認她很在意,因為從沒有過,所以得知自己有的時候,就想向全天下炫耀自己最珍視的東西。
她不敢承認的是,原來只有她一個人在意。
“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說完最後一句話,餘漾轉身進去,這次,瞿秋紅站在那裏,沒有再伸出手拉她。
她看着她進去,在眼中凝聚的淚水快要決堤而出時迅速擦去,瞿秋紅紅着眼睛,靜靜注視了大門良久良久。
直到一聲電話鈴聲打斷沉寂,她驚亂中匆忙拿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後面色一變,急忙接下電話轉身離開。
**
關上門,餘漾靠着門冷靜了一分鐘。
爺爺不在家,跟自己的老朋友出去喝酒了。
餘漾想起來,給爺爺打了個電話提醒他少喝,得到爺爺的連連應允後,她挂斷電話,拎着購物袋上樓,回到房間,一頭紮在床上,很久都沒起來。
再睜眼時已經快七點了。
餘漾睜着惺忪睡眼,一眨一眨地看着窗外橘色暖光,等待大腦接收信號,卻被一聲手機鈴聲吓得一激靈。
她飛快接通,那邊是低沉磁性的嗓音。
“我到了,出來吧。”
餘漾大腦卡殼,問:“到哪了?”
那邊沉默一瞬:“你家。”
餘漾持續卡殼:“你來我家幹什麽?”
那邊靜了三秒鐘,一聲壓低的嘆息過後,是有些無奈的聲音:“是誰非要讓我請吃飯?”
餘漾使勁眨了下眼睛。
在對方耐心耗光前,她終于回想起今天上午發生過的事,一邊從床上爬起來,一邊搗蒜似的點頭:“好好好,我想起來了,我這就下來!很快!”
半小時後,餘漾打開車門。
傅居年坐在駕駛位上,車窗開着,手肘搭在窗外,聽見動靜,側過頭看她。
餘漾若無其事地坐進來,系上安全帶,然後雙手放到腿上,乖寶寶坐:“久等了,我們出發吧。”
傅居年看着她,沒說話。
幾秒鐘後,餘漾扭頭瞪他:“我知道你等了很久,但我已經很快了!”
她自知理虧,臉上幾分羞赧。
傅居年收回視線,啓動車子引擎,手握上方向盤,語氣輕飄飄地問:“睡過頭了?”
“才沒睡!”餘漾理不直氣也壯。
傅居年打方向盤拐彎:“下巴睡出印子了。”
餘漾一聽,急忙趴到後視鏡前照着看,結果左找右找,都沒發現有什麽印子。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被耍了,她坐正身子,深呼吸。明明出門前一直對着鏡子化妝,還被他的小伎倆騙到,自己真是腦子忘帶出門了。
調整一番情緒,她換上笑臉,看向開車的傅居年:“想不到傅叔叔這麽幽默風趣呀,還會開玩笑?”
傅居年不回答,只面無波瀾地說了一句:“如果不喜歡,可以不用叫我叔叔。”
餘漾像是上勁的玩具一樣,越來越進狀态:“不叫叔叔叫什麽呢?總要有個更合适的稱呼吧,‘先生’太見外,喊‘居年’又沒大沒小,總不能叫你‘年年’吧?”
傅居年不知想到了什麽,飛快截斷她的話:“按輩分叫吧。”
餘漾扳回一城,見他聽到“年年”兩個字時複雜的表情,沒忍住笑出聲,最後笑得停不下來,捂着肚子抽氣。
“看來你最讨厭我叫你‘年年’。”
傅居年專心開車,幹脆不應了。
他越不說話,餘漾興致越濃,打開話匣子開始滔滔不絕起來:“我起初以為,想要約你見面挺難的,沒想到你表面上看起來冷冰冰,實際上挺好說話,外面的人都傳你難以接近,其實也沒那麽誇張嘛。”
她說到一半,忽然“哎呀”一聲,轉頭看他:“還是說,你待我跟別人不一樣?我提出什麽要求,你都答應了,是怕我難過失望?”
餘漾故意這麽說,等着看傅居年的表情,但他總是那副雷打不動的樣子,仿佛一切都掌控得住。
他畢竟比她多活十年,見過的世面多多了,面對她的窮追猛打也面不改色,只是輕笑一聲。
“是為答謝,也是為了賠禮。”
這是餘漾找的借口。
“不過最主要的,還是有些話要跟你說清楚。”
餘漾一怔,問道:“什麽話?”
“那天在Mr,是我誤會了你。王全安有事求我,我答應朋友的面子給他一個機會見面,他卻想走歪路子給我挖坑,就出現了你剛進門時看到的那個畫面。我以為你是他特意為我準備的人。”
餘漾皺了皺眉:“所以呢?”
傅居年看着路況,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初見的不快始于一次誤會,不是我本意,今天跟你把話說清楚,我們餘傅兩家畢竟有交情在,看在你爺爺的面子上,以後你有什麽事,我也會照顧你的,不如就将這一頁揭過去,別記恨那天我說的話,也別總是浪費你的時間來招惹我了。”
餘漾終于明白他的意思,原來是來劃清界限了。
她張口就反駁:“我沒有記恨你。”
随即又無辜道:“我也沒有故意招惹你……”
傅居年只當她是嘴硬,但笑不語。
誰知餘漾還有一句在等着他。
“我是要追你。”
一聲刺耳的急剎碾過耳膜,好在這條路上就沒有什麽車,所以才沒有引發什麽嚴重的事故。
餘漾被安全帶勒得呼吸一滞,勒出生理性淚水,她淚汪汪地扭頭去看傅居年,疼得聲音都變了:“你小心一點!”
作為始作俑者,她絲毫沒有半分自省的覺悟。
傅居年沒看她。
刀削斧鑿的臉,一言不發時更顯得山雨欲來。
後車駛過來了,按喇叭催促,他重新制動車子,卻沒有繼續上道,而是随便找了一個空處停在路邊。
餘漾心裏有疑惑卻不說,滿眼詢問地看着他。
傅居年語氣沒有任何情緒,但就是讓人聽出一絲寒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餘漾感覺到傅居年似乎生氣了,比辭退那兩個員工的時候還要嚴重。
但又有些不同,說不上來。
她硬着頭皮說:“我又不是傻子,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不要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
一聲狡辯過後,傅居年熄火,車子引擎聲一下子消失不見,隔着厚重的車壁,只能隐隐約約聽到街道上汽車飛馳的聲音,安靜得讓人心頭發慌。
他毫不猶豫道:“下車。”
餘漾沒動,手指在右邊鎖骨的位置蹭來蹭去。
半晌後,她也沉下臉,語氣冰冷道:“你要是真想拒絕,也請正式拒絕,不要吓唬小孩似地吓唬我。”
她這樣一硬氣起來,卻給傅居年氣笑了。
他扭頭看她:“你不是小孩麽?”
餘漾眼底神色松了松,還維持着那個硬氣的姿态不變:“我成年了,有什麽不可以?”
聽她這麽說,傅居年也有些迷惑她到底是真心的還是開玩笑,只不過兩種結果都足夠讓他頭疼。
他道:“我比你大十歲。”
餘漾嘴上不饒人:“我會數數,用不着你提醒我。”
傅居年見她怎麽都聽不進去,片刻後,轉身看着前面,手搭在方向盤上,指尖敲打的頻率越來越沒規律:“既然這樣,就該知道我們不合适。”
“不試試,你怎麽知道不合适?”餘漾偏過頭看着他,頓了一秒,緊追不放,“還是說,你怕了?”
她以為自己這麽激傅居年,會把他徹底惹生氣,趕她下車,以後再也不見她。
但是他沉默了半分鐘,一副黑雲翻墨般的壓迫姿态,結果最後只是嘆息一聲。
“你可以不懂事,我不可以。”
不等她回應,他冷漠地下結論:“以後這件事不要再提了。”
餘漾心裏明知道追求傅居年不可能容易,但是聽到他這麽說,那一刻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
有些人總覺得自己最是冷靜最理智的,認為自己深思熟慮後的選擇一定是最好的,而其他人的情緒就不必在意,認為那些人随着時間的推移總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餘漾莫名就想起白天見到的瞿秋紅。
她摸着鎖骨,越蹭越用力。
傅居年本來是看着窗外,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車子上方的倒車鏡,看到餘漾手觸碰的地方一片紅。
眼神微變,安全帶一松,他抓住她的手,挪開一點,看到她皮膚上的紅印子,眉頭一擰:“怎麽弄的?”
他一關心自己,餘漾就來勁了,莫名其妙覺得委屈,眼睛瞪着他,漸漸紅了眼圈。
她把自己手抽出來:“你自己開的車,還問我?”
跟他使起小性子來了。
傅居年不說話,看了一眼她鎖骨上紅印的位置,跟安全帶重合,雖然語出驚人的是餘漾本人,但是踩急剎車的畢竟是他。
傅居年眉頭還沒松開,聲音終于低了一些,不像剛才那麽強勢:“去醫院看看。”
餘漾蹙了下眉:“不是去吃飯嗎?”
只是蹭破了皮,看什麽醫生,到了醫院都快愈合了好嘛?
傅居年還想再說什麽,餘漾聲音小聲打斷:“去吃飯吧,我餓了……”
她說“餓了”時語氣可憐兮兮的,好像個受了虐待不給飯吃的小可憐蟲。
仿佛傅居年再拒絕,他就是那個不給她飯吃還虐待他的奴隸主似的。
剛才的話題莫名被岔開了,誰再說回去都尴尬。
傅居年頭一次被一個小姑娘弄得這麽焦頭爛額。
他一言不發地坐回去,重新系好安全帶,啓動引擎,車子再次駛上道路。
餘漾看看窗外,不确定他是什麽打算,偏頭問他:“去哪?”
傅居年答得冷漠:“帶你,吃飯。”
作者有話說:
我女直球,嘿嘿嘿~
ps:接到編編通知,文名有敏感詞所以換了一個文名,原名《撩惹》,大家別認錯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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