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面具

金色陽光下,她的笑有幾分得逞的意味。

明明他還沒說答應,就已經滿是勢在必得的自信了。

傅居年輕瞥了一眼她的手機。

電影院就在附近,想來是剛剛才買的,茶具店是他臨時決定要去的地方,她不可能提前知道。

看來是背着他偷偷摸摸訂的電影票。

視線上移,重新落回到餘漾臉上,他不鹹不淡地道:“我不喜歡看電影。”

餘漾早知他會這麽說,“但我票都買了,你不答應我,我多沒面子啊……一個人孤零零去看愛情片什麽的……”

她慢慢放開他的手,撫着手臂,失落地垂下頭。

明知她多半是裝的,但傅居年好像真的看到她一個人坐在電影院裏,面無表情地将一整部無聊的電影看完的畫面。

即便他不去。

她骨子裏似乎總有股倔強勁在野蠻瘋長。

盡管那倔強如荊棘一樣紮傷的是自己。

等了會兒,餘漾以為他不會答應了,想着自己去看也無所謂,反正呆着也是無聊。

就聽前面傳來他的聲音。

“不走嗎?”

餘漾擡頭,他走出幾步,單手插兜回頭看自己,臉上沒什麽特別的情緒,仿佛答應她這個要求不算什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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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餘漾突然覺得心髒墜得難受。

她原以為自己沒什麽期待,這麽做都是為了賭約,只是逢場作戲而已,可是真當他答應自己的時候,那一整顆心就忽然被什麽東西填滿了,沉甸甸地,壓得胸腔難過,喉嚨發酸。

她很快低頭跑過去,與他并肩而行。

穿過一條步行街就是商場,電影院在商場六層。

一路上餘漾突然變得很安靜,邊走邊東張西望,實際上又好像什麽都沒看。

坐扶梯上頂層的時候,餘漾突然不再左右張望,而是盯着前面不動了。

傅居年很少來這種地方,對其他事物更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所以只是把目光輕輕落在前面的女孩身上,看她似乎望着什麽東西望出神了,于是也轉頭順着她視線方向看去。

商場頂層一半是電影院,一半是休閑娛樂區。

她看到扶梯對面有個射氣球的游戲攤位,上面擺着幾架模型槍。

在家還經常射射飛镖,但她其實已經很久沒有碰過任何跟槍有關的東西了。

如果這種程度的話,她應該也能百發百中吧。

餘漾想着,沒注意扶梯已經到頂了。

“小心!”

腳下被電梯金屬板重重磕了一下,餘漾的身體突然失去平衡,與那聲提醒幾乎是同一時間,慌忙中,她下意識抓住了什麽,緊接着,堅實有力的手臂環過腰身,肩膀被牢牢扶住,那人受了電梯沖力也向前踉跄一下,壓縮了彼此之間的距離,沉郁的香氣瞬間鋪滿懷抱,連帶驚起砰砰的心跳聲。

像是按了慢放鍵,身邊快速晃過的光線都變成了一條條線,餘漾只清晰地看到近在咫尺的下颌,刀刻斧鑿般,與她頭頂的發擦過。

兩人已經站到扶梯臺的大理石面上,因為交渡的體溫而有一瞬怔忪。

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直到後面傳來人聲,傅居年才收回視線,摟着呆愣愣的餘漾走到無人的地方,讓出一條路後就松開她腰上的手。

腰上的手是松開了,餘漾還抓着傅居年的襯衣。

襯衣是她慌亂中胡亂拽的,還扯掉了人家一顆扣子,看着自己将別人領口扯亂的手,餘漾眨眨眼,飛快地抽回來,佯裝咳嗽,避開了他的視線。

傅居年不動聲色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領。

他理衣領時什麽話都沒說,餘漾卻尴尬地腳趾摳地,想了半晌,最後只跟他低頭道了一聲謝謝,轉身往電影院的方向走。

沒走出兩步,手腕忽然被人攥住。

餘漾回頭看,傅居年側了下頭,問她:“不想玩嗎?”

她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就見傅居年看了一眼後面的玩具攤——剛才她看出神的地方。

“我?問我嗎?”餘漾指着自己。

傅居年眼神給了肯定的答案,餘漾打着哈哈,眼睛卻往那邊瞥:“都是騙人的小把戲,太小兒科了,我去了不是欺負老板嘛……”

“想玩就去玩。”傅居年打斷她。

他聲音漫不經心的,但就是這樣的語氣才一下戳中了她的內心。

只是随便玩一玩,又不會怎麽樣對吧?

“那就去看看?”

餘漾說着,腳下已經動了,她徑直朝玩具攤那邊走,傅居年跟在她身後,看她謹慎又急促的步伐,失笑着搖搖頭,也加快腳步跟上。

“老板,多少錢?怎麽玩?”餘漾趴在櫃臺上,躍躍欲試地看着老板。

老板是個年輕的瘦高男人,見來問的是個小姑娘,也不怎麽當回事,指了指前面的牌子:“30塊錢一次,獎品在那邊——”

他說着,給餘漾指了指玩具攤,上面有個滾動的LED屏,寫着打中多少槍可以得到幾等獎。

那都不是餘漾在意的,她看了一眼游戲用的玩具槍,是M-16,一共30發子彈,特等獎需要30發全中。

餘漾正看屏幕的功夫,傅居年走過來了,老板見兩個人是結伴過來的,立刻放下手機,對姍姍來遲的傅居年道:“帥哥,來一發,給女朋友贏個毛絨玩具。”

傅居年皺眉看過去,不想搭理老板這套老土的營銷套路。

餘漾卻突然來勁了,閃現到傅居年身邊抱住他手臂,笑嘻嘻地看着老板:“我男朋友不會,是我玩。”

老板怔了一下。

往常都是小夥子帶着小姑娘過來着急露一手耍帥。

不過倒是也有陪着女朋友逗悶子的。

餘漾餘光瞥到傅居年一言難盡的眼神,心裏小人笑得捶地板,被錯認成男女朋友好像扒光了他的衣服一樣,她就喜歡看到他這種表情。

傅居年錯了一步,掙開她的手,面無表情地跟老板道:“她打。”

又扭頭看着餘漾:“剛叫我什麽?”

他是提醒的目光,警告她不要随意拉近兩人的關系,餘漾當做沒看見,跟老板确認子彈:“裏面30發子彈沒少吧?”

“放心放心,咱都本分人,做生意就講求個實誠,要不讓你男朋友幫着數,不夠咱再湊總行了吧!肯定讓你打滿30發!”老板認定了兩人是情侶,說着還不忘拉上傅居年一起調侃。

餘漾心裏偷着樂,表面上故作正經,同傅居年招手:“那你過來幫我數。”

傅居年臉臭着,但最後還是走了過去。

餘漾舉起槍,對準氣球,傅居年正好走到她身後,忽然聽到她低聲說了一句:“看來我們兩個還是挺配的,對吧?”

話音剛落,一發子彈就射了出去,砰地一聲,氣球炸開,聲音清脆。

玩味的語調,淩厲的眸光,恰到好處地揉在同一人身上。

他看着她,表情有些微地變化。

餘漾卻皺了下眉,身子一動不動,語氣輕挑起來:“老板,你這本分人好像不是那麽本分啊……”

悠閑地欣賞小情侶的老板笑容一僵,有些慌亂地直起身,就見餘漾砰砰砰又打三槍,槍槍命中。

“行,槍調得挺有良心,沒有歪到姥姥家去。”餘漾調侃的功夫,十槍打出,十個氣球全爆。

旁邊玩投籃的兩個男生被這邊動靜吸引過來,“美女,槍打得挺準啊,我剛才玩過,這玩意挺不好瞄準的!”

男生看起來像附近大學的大學生。

“不是不好瞄準,是槍被調過了,你得自己摸出它準頭在哪裏。”餘漾接上話,一時間又有五槍打中了。

倆男生看餘漾玩得确實好,眼裏也生出幾分敬佩,連連點頭:“我說的呢,剛才怎麽瞄準都打不着,我就覺得這裏有貓膩。”

“美女,那你是怎麽打中的啊?”

“不好說……”餘漾高深莫測的,眼中帶笑,“憑感覺。”

她這話一出,倆男生頓時覺得這女孩有點東西,又看餘漾長得漂亮,搭讪還很容易,眼神也熱切起來,興趣從游戲瞬間轉移到餘漾身上。

某人臉色就又沉了幾分。

老板見餘漾這麽厲害,急忙從櫃臺後面走出來,給自己解釋:“可不能瞎說啊,這槍我沒調過,要是調過你能打這麽好嘛。”

倆男大學生見狀擺手趕老板:“別解釋啦,知道你們這種的槍都是改過的,又不會告發你,回去吧,別打擾美女打槍!”

話音剛落,一聲空響。

子彈不知道彈飛到哪了,第三排的倒數第四個氣球安然無恙地挂在那裏,空氣中靜了一靜。

餘漾有些錯愕地睜開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

老板見餘漾這槍放空了,收起緊張的神色,淡淡笑了一聲,悠哉悠哉地走回到櫃臺後,倚着臺面道:“好多人覺得自己槍法特別準,其實就是錯覺,這玩意沒看起來那麽簡單的,再練練吧!”

老板蹬鼻子上臉,看餘漾又放空一槍,臉上的嘚瑟越發收不住。

“你閉嘴吧,美女,別理他,找找感覺,下一槍肯定能打中!”

男大學生鼓勵餘漾,老板見狀撇撇嘴,料定餘漾之前打中只是僥幸,看好戲似地望過來。

餘漾卻遲遲沒再扣動扳機。

眼中的氣球,紅黃藍的顏色漸漸模糊了邊界,交織在一起。

她想要看清楚,用力眨了眨眼睛,緊緊盯着那一點,可是将要扣動扳機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食指使不上力氣,無論她怎麽用力,指尖都軟塌塌地勾在扳機上動彈不得。

身邊時光飛逝,她好像一瞬間回到了一年前。

訓練場上她舉槍對準靶标,周圍的一切包括自己突然都變得很陌生,從前不論舉了多久都不會發抖的手,卻在極其依賴穩定的情況下,不停地顫抖。

“餘漾,要不你考慮考慮,回學校去上學吧。”

砰地一聲,又是空槍。

餘漾抿了抿唇,飛快上膛對準氣球,一言不發地再次扣動扳機。

但這回還是沒打中。

她突然安靜下來,兩個男大學生也察覺到氣氛不對,嘴上輕輕安撫着:“沒事沒事……美女,別着急,看準了再——”

還沒說完,一道身影闖入視線,将兩人擠得向後退了一步。

餘漾像是跟槍發起了脾氣,咔嚓一聲上膛,雙眼鎖定仇人一樣盯着那個氣球,可她越是瞄準,手抖動的幅度就越來越大。

她知道這一槍放下去還是一樣打不中,腦中閃過這個念頭時,就感覺有人舉槍對着自己的太陽穴,精準地放了一槍。

就一槍,鮮血飛濺,一擊致命,她再也沒有了引以為傲的資本。

咬緊唇,眼睛一下子脹得難受。

卻忽然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冰涼的手背覆上溫熱,骨節分明的手掌握住她顫抖的手,食指搭在她的指尖上,虛虛按着。

餘漾瞬間回神,所有感官也都一瞬間回籠。

他在她身後,俯身靠得極近,手拖住她左臂,呼吸散落耳畔,伴随着低沉的嗓音:“只是個游戲而已,對你來說,應該很簡單吧。”

他不是問,而是陳述一個很簡單的事實。

餘漾感受着背後傳來的溫度,腦子裏充斥着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不是輕蔑,而是發自內心的相信,盡管她并沒看到,卻能清晰地感知到,此刻他對他是全然的信任。

槍口向上一擡,她打出最後一槍。

砰的一聲,伴随着氣球爆炸的聲音。

打中了!

“喔~喔!”那兩個男大學生也為她喝彩慶祝。

餘漾放下槍,攥了下手心,然後松開,再攥,再松開,回頭看着傅居年,笑眼彎如月,語氣暧昧:“傅叔叔,看來你也會玩槍啊?”

傅居年本是眼中含笑,卻被餘漾這聲“傅叔叔”叫得一頓。

那邊倚着櫃臺的老板聽到這話吃驚地合不上嘴,兩個男大學生也惹不起地往後躲。

跟人叔叔面前撩妹,嫌命長?

怪不得這男的剛才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傅居年看清餘漾眼中促狹的笑意,知道她是故意這麽說。

周圍是誤會的目光,只她在他眼中全然盛放,就好像方才那個孤獨無助的人不是她一樣。

餘漾以為自己的捉弄會惹得傅居年生氣,誰知他向她走來,拽着她手腕徑自帶她走了。

“錢,錢!”

“付過了。”

老板和兩個男大三顆腦瓜聚在一起,看着兩人匆匆離開的背影,一起迷惑了。

“到底什麽情況這是!”

貴圈太亂了吧!

作者有話說:

最近狀态不是很好,抱歉讓大家等了這麽久,想說很多但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因為一說起來就沒完。

大家可以養肥這樣不用等得很辛苦,我會努力調整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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