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酒後
傅居年試圖把餘漾放到床上, 嘗試幾次無果。
她拽着他襯衣後領,雙臂環繞,死死地攥着不松開。
傅居年只能彎着腰, 任她抱着脖子。濕熱的氣息吐落在前襟上,透過輕薄的單襯鑽肌入骨, 隔靴搔癢似的,無端地讓他的呼吸也跟着起伏。
他是生着氣的。
看到她無所顧忌地躺在人堆裏, 這種場合也敢喝得爛醉如泥, 絲毫不把自己的安危當回事, 就算只作為長輩, 他也不能視若無睹。
還有那個多管閑事的臭小子,跟她是什麽關系,憑他也敢攔他?
他壓了一路的火,本想讓她清醒清醒, 替她長輩好好教訓一下她。
結果生生被她粘人的樣子磨得沒了脾氣。
他不知道她喝了多少酒,總之比那天更醉,他用盡渾身解數, 使了各種辦法,軟的硬的全來, 威脅哄誘兼施, 她還是像個八爪魚一樣扒在他身上,怎麽都不松手。
傅居年直不起身, 無奈, 只能把她重新抱起來。
身子再次騰空, 懷裏的女孩縱了縱眉, 半睡半醒地抱怨:“你別動了行不行, 頭暈……”
傅居年深吸一口氣, 輕輕坐回床上,攬着她的肩膀往裏靠了靠,盡量讓懷裏的人靠得舒服些。
坐下來後,她安靜許多。
傅居年低頭,女孩睡得淺,雙眸輕閉,紅唇微阖,眼睫濃密如扇羽,不安分地抖動着,縮在他懷裏像一只惹人憐惜的小貓,讓人沒法将她同那個拿了無數大獎,拿起槍就變成另一副模樣的餘漾聯系在一起。
脫去那層外殼,也不過是個剛剛長大的小女孩罷了。
對一切都有新鮮感,對一切都有征服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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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怕地不怕。
傅居年失笑,突然不知道自己在跟她生什麽氣。
像她這樣大的孩子,愛玩是天性,跟同齡人總是更合群一些,所以她在他面前,總是想裝出最成熟的樣子,反而沒有跟同齡人在一起時那麽放松。
只是她這樣,對誰都不設防,很容易受傷。
“渴……”懷中的人輕喃。
傅居年回神,看她還閉着眼,不清楚她是呓語還是真的渴了。
略一遲疑,她有些不耐煩了,在他懷裏哼哼唧唧地撒賴:“水,我要喝水——”
傅居年看她忽然吵鬧起來,擡頭找水。
水在不遠處的桌子上,離床有幾步的距離,傅居年想給她放下來再去倒水,可一松手又跟剛才一樣,她根本不準他走。
臉色黑着,傅居年跟她僵持半晌,聽她嗓音都有些啞了,終于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就這麽抱着她走到沙發邊上,拿着茶幾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水。
她坐在他腿上,眼睛還沒睜開。
傅居年拿着水杯,扶着她的背,把水遞過去:“起來喝。”
他冷聲冷語地說了一句,沒有直接喂,餘漾聽到聲音,條件反射地坐直,乖乖接過水杯,悶頭咕咚咕咚地喝起來。
她的确是渴急了,像擱淺的魚兒一樣遇見甘霖就死命地呼吸,結果一下喝得太快,嗆到了嗓子,劇烈咳起來,水也灑到了她的身上和他的褲子上。
傅居年早該料到是這個結果,他一邊抽茶幾上的紙巾一邊順着餘漾的背,用紙巾去擦她身上的水。
幾番激烈的咳嗽,讓她眼睛蓄滿生理性淚水,眼眶紅了一圈,看着有幾分可憐。傅居年從下巴擦到脖子,一開始還很正常,漸漸地,動作也慢下來。
水順着頸側落到鎖骨上,繼續往下流,沾濕紅裙,咳嗽過後急促的呼吸還沒緩解,胸口也随之起伏,她皮膚太嬌嫩了,粉雕玉琢,被蹭過的地方很快就泛起微微的紅,傅居年擦着擦着,手逐漸停滞不動了。
餘漾不再咳,半睜着眼看着他。
酒還沒醒,連眼中流淌的光都是醉醺醺的,蘊藏着甜蜜的酒香,遮掩着迷蒙的霧霭,仿佛隔着山水星河。
紙巾從手中脫落,掉到餘漾的腿上。
時間像按下了暫停鍵,只有震耳欲聾的心跳響徹耳畔。
不知過了多久,傅居年忽然別過頭,刻意不看她,然後将她一團抱起放到沙發上。
餘漾愣愣地坐着,好似還在狀況外,醉酒便是有這種好處,懵懂無知,狼狽的就成了別人。
傅居年起身匆忙走出房間,到了外面才緩一口氣。
誰知一關上房間門,就看到剛過來的宗川野。
“不是吧,這麽快你就出來了?”宗川野眼神暧昧,雙手插兜,吊兒郎當地說着不着調的話。
傅居年瞥了他一眼,沒精力同他掰扯:“你去找一個女服務生,幫她換一下衣服。”
宗川野眼中帶笑:“你自己動手得了呗,肥水哪能流外人田?”
“讓你去你就去!”
“行,我去就去,急什麽。”宗川野一副不跟他一般見識的樣子,臨走前拍拍他胸前,低聲說,“褲子,你也趕緊換一件吧。”
說完他去找人了,傅居年低頭一看,褲子上的水漬殷出一圈,雖是黑褲子也格外明顯。
剛才他着急出來,沒留意到,這種痕跡讓宗川野看着肯定又誤會了。
可是完全是誤會嗎?
傅居年想到剛才的情形,只覺得頭疼。
**
餘漾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宿醉讓她頭有些疼,從床上坐起來醒神,醒了半分鐘,她推開被子要下床,剛伸出一條腿,忽然愣住。
再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眼中震驚。
擡頭四下再看房中的陳設,震驚到合不攏嘴。
這是哪啊!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家,也不是在昨晚意識丢失之前的那個沙發上,趕緊摸了摸頭和身體,妝好像卸過了,衣服也全換了……
她只記得自己在聯誼聚會上玩桌游,拿了三把狼人,全贏了,然後他們各自散去,她喝得有點醉,就找了一個沙發睡覺。
可現在,這裏明顯是一張床啊!
還是一張超大超軟的雙人床!
她該不會闖什麽禍了吧……
正抓狂時,有人推門進來了。
餘漾無聲僵在那裏。
傅居年走進來,身上還是那套極簡風格的商務風,只不過襯衫扣子沒有系到頂,而是松了兩顆,進來就是标準的撲克臉。
餘漾看他一步步走近,從他臉上找不到一絲能解釋目前這個狀況的端倪。
他丢到床上一個防塵袋。
“換上。”
傅居年表情一如既往,行事作風也一如既往,不需要多餘的解釋,什麽意思全憑對方領悟。
餘漾看了看床上的衣服,又擡頭看了看他,該問的問題太多了,她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先問哪個。
就随便挑了一個不那麽重要的:“你怎麽在這!”
“忘了?”傅居年神色捉摸不透,居高臨下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仿佛在确認她是不是在裝傻。
“我跟我朋友聚會,然後玩游戲,然後……”餘漾聲音越來越小,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漸漸低下頭去,“喝太多,記不清了……”
一聲冷哼。
“知道自己的酒量,還敢喝那麽多。”
餘漾不知是不是聽錯,總覺得他這句話有點咬牙切齒的。
她心裏狡辯,自己有朋友在一起嘛,才沒顧那麽多,但是最後黎歡好像也喝多了……昨天的場合,并不完全是熟人局,有很多不認識的人,似乎好像的确也挺危險的。
她知道自己錯了,也不糾結傅居年訓話的态度,擡起頭望過來:“所以是你把我帶過來的嗎?”
看屋裏的裝飾風格,應該還是GK。
傅居年嗯了一聲。
餘漾搔了搔頭,實在想不起昨晚上她是怎麽被帶過來的,索性不去想,反正傅居年又不會傷害她。
她跟傅居年禮貌道謝。
“謝謝你。”
不聽這句話,傅居年也沒怎麽樣,一聽她道謝,他反而氣不打一處來。
“就一聲謝謝?”
“還有?”餘漾心裏咯噔,“還要什麽?”
看着傅居年那張陰沉可怕的臉,她吓得後背直冒冷汗,大腦迅速運轉起來,仍是一籌莫展。
這副表情可太耐人尋味了。
“難道……我出什麽糗了嗎,害你也跟着丢臉了?”
她是個好面子的人,可不想自己做什麽奇怪的事讓大家看笑話。
傅居年見她沒有反思,臉變得更沉,剛要說話,餘漾手機響了,她從枕頭旁邊拿了手機,看到來電顯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跟床邊的男人抱歉地眯着眼笑笑,接通了電話。
傅居年看到那個備注是“顧朝西”。
“喂?”餘漾剛起床,聲音軟糯溫柔。
某人的臉又黑了一個度。
顧朝西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你醒了嗎?”
餘漾疑惑地嗯了一聲,慢半拍道:“醒了。”然後不确定地加了一句,“怎麽了嗎?”
顧朝西說:“哦沒什麽,就是問問,大家早上都回去了,所以也問問你有沒有平安到家。”
餘漾瞥了傅居年一眼:“嗯,我已經回家了。”
那邊靜了靜,“你……還記得是誰帶你回家的嗎?”
餘漾總覺得他話裏有話,皺了皺眉,随口道:“應該是我叔叔。”
她語氣太過正常了,反而讓人覺得有些不對勁。
“叔叔?”顧朝西重複一遍,“真是叔叔?”
“對啊……”餘漾不解,又看了一眼傅居年,卻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見他臉冷到極點,忽然慌得一批,“難道……不是?”
正說着,她看到床前人走近一步,伸手奪過她的手機,放到耳邊,眼睛盯着餘漾。
“昨天的話,我沒說清楚?”
那邊徹底安靜了。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雖然通話聲音會有些失真,但顧朝西知道這就是昨天晚上那個男人。
顯然他現在就在她身邊,而她剛才的語氣并沒有任何異常。
也許是他多心了。
“沒什麽。”他不再多問,“幫我跟她說一聲,昨天喝了太多酒,今天記得好好休息。”
學長都是這樣的,溫柔體貼,随和穩重,既不跨越界限也不冷漠疏離,若即若離的暧昧關心……騙人的套路如出一轍。
傅居年理都沒理,直接挂了電話,把手機遞給餘漾。
餘漾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學長說什麽了?我隐約聽到他讓你傳話。”
“你聽錯了。”
餘漾疑惑,越來越覺得奇怪:“是不是有什麽事?”
“沒什麽。”傅居年掃了一眼床上的衣服,命令似地看着她,“快換衣服,換完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餘漾還弄不清狀況,直到傅居年忍無可忍的眼神看過來,她才想起今天是去傅家給傅居年的爸爸祝壽的日子。
“哦哦哦!我知道了!”餘漾趕快拿起衣服,尴尬地跟他揮了揮手,“好,我趕快換,您先出去。”
傅居年最後看她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門關好,餘漾抱着衣服皺起眉。
怎麽感覺傅冰塊有什麽事瞞着她呢?尤其是他的态度,很不正常,他好像有點讨厭學長,難道,他倆有什麽過節?
總歸餘漾跟顧朝西還不熟,所以也沒有打電話回去問。
她趕緊換上衣服下去洗漱。
收拾好已經是一小時後,推開門,傅居年正在外面坐着處理工作,餘漾看他似乎在開會,也沒有打擾,自己到水吧那裏倒了一杯水。
拿着水杯仰起頭,剛要喝的時候,突然動作一頓。
好像有什麽畫面撞進腦海……
劇烈起伏的胸口,蔓延在肌膚上的水痕,碰觸後又離開的指尖……
記憶化成碎片,拼接不成完整的畫面,但只是短暫掃過的一幀一畫就足夠讓她心驚肉跳了。
她捂着腦頂,天打五雷轟。
這些都是什麽?
“收拾好了嗎?”
突然,背後傳來的低沉嗓音吓得她差點靈魂出竅,回頭,他面色如常:“走。”
說完先她一步離開,餘漾只好放下水杯跟着他出去。
一路上她想問,但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要是真的也就算了,要是她做夢,那豈不是很沒面子?
出了GK,坐上傅居年的車,餘漾心裏小人一直在打架。
打了一路,車在餘漾家門口停了。
餘漾往外一看,發現是自己家,回頭去看他,目光詢問。
傅居年看她一副滿頭問號的樣子,無奈輕嘆,道:“去拿禮物。”
餘漾怔住。
差點又把這茬忘了,去人家賀壽怎麽能不帶禮物?
餘漾發現自己今天醒來後腦子就不好使,難道喝酒能讓人變傻嗎?
她默默推門下車。
爺爺不在家,餘漾想着爺爺應該已經去了傅家,也沒多想,拿着禮物回到車上。
結果到了傅家,才發現爺爺并不在。
傅晉升很熱情,傅居年眉眼雖然肖似他爸爸,可父子兩人的性情完全不一樣,老頭子一見面就誇她:“哎呀,漾漾都長這麽大了,真是,都成大姑娘了,多水靈!”
餘漾小時候在江城長大,沒見過傅晉升,或者小時候見過,她給忘了。
反正這些長輩,逢見面就說小時候抱過自己,傅晉升也不例外。
跟爺爺一樣,傅晉升也是老小孩,看孩子眼裏都開花似的,東長西短,熱情得讓餘漾有些招架不住。
“傅爺爺,那個……我爺爺還沒到嗎?”
傅晉升笑容一頓,很快恢複道:“你爺爺說路上堵車,就快到了,你坐着等會,把這裏當自己家一樣,不用客氣!”
餘漾沒想到爺爺比自己還晚。
她有些不放心,拿出手機:“那我打電話問問吧。”
“不用!我剛跟他通完話,你陳叔送他過來,不用擔心。”傅晉升擺手,看了一眼傅居年,“去,帶你侄女去裏面坐會兒!”
平時還沒怎麽樣,這會聽到“侄女”兩個字,實在有些別扭。
餘漾心虛地看了傅居年一眼,他倒是一副正人君子面不改色的模樣,不知道聽沒聽到。
收回視線,她自己往裏走。
果然不等一會兒,爺爺就到了,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傅居年的媽媽方茹。
餘漾跑到門口迎接,本來還有些奇怪,想說爺爺怎麽是跟傅居年媽媽一起回來的,然後就看到門後,跟着二人一起進來的人。
蔣詩站在門口,手裏提着禮物,跟傅晉升打招呼:“伯父,生日快樂!”
“快樂快樂!你瞅瞅你,來就來吧,還帶什麽東西。”
傅晉升笑得跟一朵花一樣燦爛,那種燦爛,跟看餘漾可不同。
他邊說着,邊回頭招呼:“內個,老二,愣着幹什麽,快搭把手啊!”
聽到“老二”二字,餘漾還愣了一下,直到她看到傅居年從她身後走過去,面色不善地接過蔣詩手中的東西。
作者有話說:
晚了半小時(雙手合十)抱歉抱歉,紅包感謝訂閱~最近發生好多事,作者有些焦頭爛額的,會盡快調整,總之感謝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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