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露餡
卧室只開了兩盞燈, 床前的落地燈和衛生間的燈,燈罩是黃昏霧霭的顏色,氤氲着朦朦胧胧的光, 散落在淺灰色的地毯上,床頭閃耀着金屬的光澤。
傅居年坐在床邊, 腰脊并非刻意地挺直,長腿自然彎曲, 黑色西褲熨帖地沒有一絲褶皺, 身形永遠的矜貴優雅, 臉上的表情卻有些慵懶, 他半閉着眸,不知在想什麽,燈光不及的眼底深處湧動着暗潮與烈火。
潮與火相融,又被房間中突兀的開門聲打斷。
“支呀”——
衛生間的門被推開的了一道縫。
門縫透過了刺目的白熾燈光, 門縫後的人影猶豫不前。
“後面……我有些不會穿……”
傅居年是在她低聲說話時才緩緩擡頭看過來的,隔着些距離,深邃眉眼情緒不顯, 只是跟她道:“過來。”
餘漾一走攥着門把手,一手撫着後背上的裙帶, 裙子的後面是露背的設計, 明明看起來很簡單,穿上卻很複雜, 她還沒穿好, 手只能勉強擋着腰窩, 在裏面搗鼓了半晌, 她投降了, 才叫傅居年幫忙。
傅居年卻叫她過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他隔了一道門的嗓音有些失真,低沉的聲壓模糊了命令還是召喚的語氣。
餘漾猶豫片刻,推開門慢吞吞地走了過去。
她沒穿鞋,地上也不髒,柔順的面料勾勒出玲珑标致的身材,她一手抓着後背的系帶,一手提着左肩的肩帶,走過來時,傅居年的目光随着距離的拉近而逐漸上移,直到她站在他面前,他看着她眼睛。
說不清的眼神,在霧蒙蒙的光亮點綴下,他短暫的凝望似深陷的漩渦,讓她跌覆黏黏糊糊的沼澤中,心裏莫名升起一抹異樣的感覺。
抓緊肩上的衣料,平複砰砰心跳,她穩着聲線問:“你怎麽不說話?”
傅居年很自然地收回視線,落在她身上:“哪裏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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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漾感覺他跟往常有些不同,不清楚他喝醉了酒是不是就是這樣,外表看着一切都正常,只是眼底緩慢地流動着沉溺,讓周身的時間流速都變得不一樣。
她慢半拍地轉過身,将頭發撩到胸前,露出光潔姣好的背:“這裏。”
背對着她的傅居年眼眸一深,轉瞬即逝,他低頭,接過她手裏的系帶,認真地一根一根綁起來,餘漾撩着頭發,含胸低頭,感覺背後傳來斷斷續續的癢意,像羽毛拂過肌膚表面,不難受,甚至還有一絲絲舒服。
房裏太過安靜了,壓不住持續高聲的心跳,以往她或許會說話逗一逗他,但今天不知怎麽的,她有些怵這樣的傅居年。
話不多,神秘,看不透,不好掌控。
似乎到了打結的最後步驟,他的掌心握住她的腰,将她往後挪了一下,餘漾因他的力道後退半步,紅裙包裹的身體被他的雙.腿環住,感覺到腿側狹窄逼仄的禁锢,心也跟着懸了起來。
“還沒好嗎?”
溫度上升的卧室內,是暧昧自由瘋長的溫床,餘漾沉溺在這一刻的欲壑洪流裏,進退兩難地掙紮,昏昏沉沉又不合時宜地出聲,似要将此時此刻的氣氛撞破。
然而并沒有阻擋什麽。
腰上的手漸漸松開,轉而環住她的細腰,力道一收,她跌撞在他懷裏,背上猝然覆上一層溫熱。
心驀地一揪,由腳底蹿升的麻與癢漸漸與痛感吻合,他像是故意不出聲不說話,任她猜測,她看不到他的臉,只能憑借散落在背上的氣息去描摹唇的形狀。
暗處的手如潛藏在叢林中窺伺游弋的蛇,撥開枯枝敗葉,攀着纖弱的樹幹蜿蜒而上。
紅裙翻起褶皺,不知何時已褪至根部,蔓延的枝丫終于失去束縛,不再局限于既定的方向。
裙蓋覆着的手牽引着溫柔,卻在某一刻變得粗粝暴戾,順着指間力道往過一掰,失去支撐的人陡然跌坐在他腿上,身形矮了下來,背上的柔軟便貼蹭到後頸之間。
餘漾忍不住閉上眼,像墜入深海的魚,周際都是廣袤無垠的海水,而她漂泊無依,只能随波逐流地仰靠在他身上,把他當做依托,汲取為數不多的氧氣。
他是怎樣認真耐心為她系上裙帶的,就是怎樣粗糙輕躁扯開她的裙帶的。
龐大的身體壓上來時,餘漾沒由來地一慌,扶住他的肩膀略作阻擋,想要看清他的表情,然而背光的臉深陷在黑暗中,她只能看到那雙漆黑的眼遮掩在朦胧的醉意裏,不知有多少清醒。
玫瑰香味失魂萦繞,餘漾散着發,躺着的地方被愛意的氛圍籠罩。
有一瞬間,她覺得這不是最好的時機。
隐隐約約預感到計劃之外的心願降臨必然不會同時饋贈好運。
有一瞬間又覺得,有什麽都盡可以來試試好了,她也難得看到他這個樣子。
然而一切不等她開始或暫停,吻不由分說地落了下來,覆在她唇瓣之上。
時間不允許終止或倒流,就像弦上的箭,引線燃起的火,身體裏的蓬勃愛.欲,和靈魂上的糾纏契合。
餘漾縱游在水中,有力量帶領她潛行,恍惚中,似有小舟沖破瀑布的阻隔,澆灌在身上的冷混淆了疼痛與快意,從高處俯沖而下,墜落水面時又是沖擊的震感。
過了不知多久,她終于明白自己的那不好的預感從何而來了。這個與平時不同,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傅居年,背後到底隐藏了多少精力?誰能來告訴告訴她……
她不如想象中堅韌,行動上的巨人此時化為小矮人,默默哭泣,默默認慫。
聽到她抵在喉嚨裏的哭腔,身上的人終于停了下來。
眼底的迷離雲吹霧散,汗雨淋漓中的人把酒精蒸幹,也恢複了一絲清明。
清醒過後是後悔。
他看到她軟塌塌地伏在床上,手捂着唇,緊閉雙眸,眉頭輕蹙,抽抽搭搭地,似在忍耐,眼裏的愛.欲就漸漸化為疼惜,心裏落了一絲後怕和不忍。
片晌,他從後面環抱住她,俯身靠近她耳邊,溫聲哄她:“別哭了。”
餘漾把臉藏在手臂裏,哭得更起勁,是說不了話,不然一定罵他。
還不讓哭了?憑什麽不讓哭了?
傅居年聽着她越發放肆的哭聲,沉了沉眉,側頭吻了一下她的臉頰,暗啞低沉的嗓音繼續耐心哄着她:“好了……不做了。”
他說罷,沒有拖延,起身要離開她,然而還沒分開些許,撐在床上的手便被纖細指尖扣住。
傅居年擡眸,眼底愕然。
餘漾把頭再次埋了埋,悶悶的鼻音模糊了不好意思,聽起來有幾分可人憐愛。
“別只顧你自己……”她喃喃,“輕點兒……”
傅居年眸光微動,緩慢睜大,片刻後他恢複神色,貼着她的背,下巴抵在她肩頭輕蹭:“真的沒關系嗎?”
餘漾想了想,搖頭,然後低頭,吻了吻他的手背。
雖然只是輕輕的,很單純的一個吻,沒有在令人敏感的位置,也沒有糾纏欲望的缱绻深情,僅僅只是身體與身體碰了一下,他便如陷入深淵般,眼底沉淪。
具體是什麽時間結束的,餘漾不清楚,只隐隐約約記得事後他抱着她洗了個澡,舒舒服服幹幹淨淨地抱回到床上,然後就沉沉睡去。
傅居年沒有睡着,或者說他沒有睡意。
穿着睡袍拿着煙盒到了陽臺,他慵懶地靠坐在躺椅上,翹起二郎腿,在無盡夜色中點燃一支煙。
頂樓上的夏風涼意席席,将他十不存一的醉意吹得飛散,傅居年很慢地抽着那支煙,似在仔細回味。
雖然喝醉了,但記憶卻是清楚的。
她的聲音和身體,都一覽無餘地印刻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在煙灰缸裏彈了彈煙灰,撥開雲霧,他想起自己很久沒這麽醉過。
今天大概是心情不爽,情緒影響了酒量,被宗川野挑起的煩躁一直萦繞不去,到如今仍然濃烈。
理智告訴他,應該先解決雙方父母,再和餘漾進一步發展,這是對她最好的保護,可是一看到她站在自己面前,所有恪守的原則和理性都潰不成堤,他怕她不在自己掌控。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急什麽,或許是餘漾闖進他的世界太過于突然,他總以為她背後有什麽他不知道的隐秘。
這個感覺,在他靠她越近後,就越發濃烈。
傅居年抽完三根煙後回去,餘漾正在床上睡得香沉,他身上有煙味,知道她讨厭這個味道,他沒有靠近,而是去浴室裏又沖了個澡。
回去時餘漾換了個姿勢,但還是睡得很沉。
他躺到一側,支着頭看她,人就在眼前,不安卻越發放大。
她還是太小了,年紀輕,就有太多不确定性,他見過太多的人,不一定誰能入他的眼,能遇見一個喜歡的人并不簡單,但餘漾不一樣,她見過的人不多,未來還會遇見更多的人,他未必是最能入眼的一個。
傅居年近三十年的人生,第一次因為一個人充滿不确定性,也是第一次對自己沒了自信。
要是能把她綁在身邊就好了。
他撫着她的臉,在她臉上落下輕輕一吻,就在他準備躺下睡會兒時,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他起身,拿過來一看,發現不是自己的手機,發信息的人備注是“黎歡”,他記得是她朋友。
淩晨四點,還發消息。
傅居年皺了皺眉頭,用餘漾指紋解開鎖,想要告訴她餘漾睡了,別再打擾她時,最新消息上面,歷史消息裏,有個名字闖入眼簾。
是他的名字。
對方問了兩個問題:
“你跟傅居年怎麽樣了?”
“賭約贏了之後,你打算怎麽辦?”
作者有話說:
哦吼,露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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