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躲着
日上竿頭,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臉上,癢癢的,床上的人眼皮動了動, 漸漸從睡夢中醒來。
餘漾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兩個枕頭中間, 正好陷下去一塊兒,視線被隆起的枕頭阻擋, 看不清對面。
剛醒過來的腦袋還有些懵, 對周遭的一切感觀都很遲鈍, 餘漾第一反應是傅居年在哪, 擡頭看了看,不在前面,剛要翻身往後看的時候,身上的所有零件一起發出警告。
她又躺回去, 閉着眼睛緩緩。
像是半夜跟誰幹了一仗,也像是好久沒爬山,攀登了一夜的大山。
她在被窩裏好生休息了一會兒, 也不免回憶起昨天晚上的場景,心裏忍不住罵一句, 老男人果然不是吃素的。
可她躺了半天, 房裏竟然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餘漾終于察覺出不對勁, 強忍着不适感掀開被子坐起身。
映目是與昨夜別無二致的房間, 窗簾拉着, 只留了一道小縫, 屋裏不明不暗,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香味, 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她環視一周,看到地上的玫瑰花瓣,還有床邊放置的衣物,只屬于男人的那部分不見了。
餘漾不是第一在這間房裏過夜,但是跟上次不同,那次她喝多了,并沒多少記憶,撩撥他也是在混沌中,醒來時第一時間身側沒人才是正常。
今天不一樣,整間房裏什麽都沒動過,偏偏不餘那人存在的痕跡,就好像是刻意清理過似的。
不開心。
分外不爽。
餘漾挪着腿下床,腳剛一着地,腿根像是被電了似的,軟了一下,她一個沒站穩,撲在地上,好在地上的毛毯軟軟的,并沒有磕壞,她皺着眉忿忿地拍了下地,坐起來揉着膝蓋,預感今天是要開啓不順的日常了。
她找人心切,并沒在地上磨蹭太久,爬起來便直奔衛生間。
衛生間裏沒人,浴室也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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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會客室,以及其他卧室都沒人。
餘漾帶着疑惑回房,找到床頭櫃上的手機,給傅居年發了信息,問他哪去了,一時沒得到回複,她就先穿上床上放好的衣服去洗漱了。
等洗漱回來已經是半小時後,她捋着吹得半幹的頭發拿起手機,發現對話框還跟一個小時前一模一樣,動都沒動過。
心頭莫名升起一抹煩躁,她收起手機,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臨走前看了一眼包裹好重新放到禮盒裏的紅裙,想賭氣轉身就走。
都走到門口了,她停下腳步,想了想,還是回去把禮盒帶上。
餘漾從傅居年的套房裏出來,左右看了看,見沒有熟人,才松口氣往電梯口走。
“餘漾!”
正輕手輕腳地打算逃離案發現場,背後突然傳來喊她名字的聲音,餘漾吓了一跳,回頭一看,發現是宗川野,她趕緊撫上胸口,忍不住對匆匆向她走來的人翻了翻白眼。
“吓死我了!”
宗川野本是腳步不停,聽餘漾這心虛得不行的語氣,到她身前一頓,下意識問:“你真惹他了?”
“誰?”餘漾擡頭,不解地看着宗川野。
宗川野也納悶:“老傅啊!”
餘漾問:“對了,你知道他在哪麽?”
“啊?”
“啊?”
兩個人說話驢唇不對馬嘴,竟然也對了半天的話,最後誰都沒聽懂對方到底在說什麽。
是宗川野先打破循環,一臉凝重地道:“早上我碰到他了,但是他臉色像吃屎了一樣難看,我問了他也不說,生着氣就走了,我尋思問問你怎麽回事,但看你這樣,感覺你也不知道。”
餘漾聽完,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看宗川野說得煞有介事的模樣,不像演的,加上早上醒來後的異常,她可以确信傅居年身上絕對是發生了什麽事。
很嚴重的事!
餘漾認真臉:“你別擔心,我打電話問問。”
宗川野看餘漾一本正經的樣子,感覺自己猜錯了,他以為昨天他給傅居年出馊主意後,兩人在不可說的時候發生了不愉快的事,大大挫傷了老傅的顏面,所以他才像吞了蒼蠅一樣淩晨四點連夜離開。
可是看餘漾的表情,不像啊……
餘漾打了電話,響了半天,沒通,再打,還是沒通,和宗川野對視一眼,她先喊一聲“完了”。
“真的出事了?”
她這态度給宗川野也整糊塗了,看樣子餘漾真不知情。
若不是男女之事,是別的什麽大事,身為朋友,他自然還是得替傅居年急一急的,見餘漾也開始着急,做叔的反過來安慰她:“你先回去,我聯系聯系他問問,昨天鬧了一夜,肯定沒睡好吧,趕緊回去休息,我知道了就告訴你。”
他說的“鬧了一夜”,是指生日宴鬧了一夜,聽到餘漾耳朵裏,就分外刺耳,血液一陣翻湧,她鬧了個大紅臉,也不想在這繼續尴尬,跟宗川野點點頭,轉身就走了。
宗川野看着餘漾背影還納悶,自己哪句話說不對了?
很快他就轉過彎來,拍了下後腦勺,滿眼驚訝。
不會吧不會吧?傅老二該不會真的在他的GK就對小姑娘下手了吧?
造孽呀!
餘漾打車回家,到家門口後遲疑了一下,不放心,還是打算去傅居年家裏看看,果不其然,他家裏沒人,鳥叫半天也沒人開門。
她嘆了口氣,原路折了回去。
回家後躺到床上,她越想越生氣。
誰惹了他不高興,關她什麽事?為什麽不接她電話不回她消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今天冷着她。
餘漾想到這,蹭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拿出手機,想要沖傅居年發一通脾氣,然而剛點開微信界面,她突然留意到置頂上的黎歡最近消息,是一條她記憶裏沒見過的留言。
狐疑着點開,時間是淩晨3點58分,跟她訴苦,說自己被猥瑣男騷擾,而這條消息,沒有小紅點,說明是已讀過的,可她昨晚這時候,明顯已經睡着了!
那還誰能看過?
餘漾心裏咯噔一下,後背生出冷汗,她伸出手指,顫顫巍巍地往上滑,這條消息上面就提到了傅居年的名字,再往上,兩人打賭的全過程都有!
鬼故事一樣,餘漾心慌意亂,把手機按在胸口,仰頭看着房頂……她的手機是有鎖的,但是指紋解鎖,趁她睡着了完全有可能。
如果是他故意解鎖她手機去看的……
餘漾打了個激靈,突然發現自己對傅居年的了解還是不夠多,有沒有可能,是他故意翻看她手機?
餘漾搖了搖頭,現在關鍵是他很有可能知道自己在耍他了,他會怎麽辦呢?是從此江湖不見,還是要把從她身上栽下的跟頭原數讨回來?
餘漾有點煩,她仰躺倒在床上,剛剛窺得真相的心漸漸平複下來,想到傅居年那張臉,說實話,生氣多過害怕。
就算知道她玩弄了他,為什麽不當面說清楚?她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幹嘛一聲不吭就玩消失?很有意思嗎?
她還像個傻子一樣讓宗川野給她傳消息。
越想越氣,餘漾重新拿起手機,給傅居年打電話,一口氣連打了十多個,都沒通。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較什麽真,越是打不通就越執着,像是玩具上了勁一樣,緊繃的彈簧一刻都松懈不下來,然而當她打第二十七個電話的時候,那邊傳來了新的忙音。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您稍後再撥……”
說話的女聲親切又禮貌,餘漾卻莫名地抿緊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很快就模糊了雙眼。
很難受,那種難受說不清是不是委屈,她擦了擦眼淚,手臂蓋住額頭,閉上眼,眼前出現很多很多黑白怪圈,一環包裹一環,暈眩,想吐。
餘漾趕緊起身,跑到衛生間幹嘔,早上沒吃飯,什麽都吐不出來,正當她洗臉時,有人敲門。
“漾漾?你怎麽了?”
是餘愛民的聲音。
餘漾關掉水龍頭,擡頭看到鏡子裏通紅的雙眼,清了清嗓音,盡量讓自己的語調不奇怪,她抻着脖子喊道:“沒事!宿醉頭痛,我要休息一會兒!”
“少喝點啊,這孩子,爺爺是沒管你,但你也得愛惜身體啊,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餘愛民在外面默默叨叨,“我讓劉婆給你送解酒藥上來。”
餘漾聽到爺爺的話,心裏泛酸,她說“知道了”,低頭繼續去洗臉,但是眼淚就是止不住。
劉婆把解酒藥送上來後,餘漾讓她放在門口,自己一會兒去取,等劉婆走了,餘漾才開門,她把解酒藥撿起來,進去把門鎖上,然後走到床頭,把解酒藥放到抽屜裏,從裏面拿出另一盒藥,仰頭就水吃了。
餘漾躺到枕頭上,點開手機裏的日歷,30號的備忘錄是複診,在下周二,還有三天。
很快她就閉上眼睛,藥效的作用,她沉沉睡去。
**
林蕭是傅居年二助,今天特別奇怪,大周末,一助周密都不在,老板卻來上班。
來公司後就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他去問總裁有什麽要處理的事,卻碰了一鼻子灰。平時總裁也有不高興的時候,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一上午夾槍帶棒,火藥味十足,對誰都沒好臉色。
那臉黑的,比關二爺更甚!
林蕭覺得自己頂不住,偷偷給周密打電話:“周哥,老大來公司了,心情很不好,我害怕……”
他慫得一批,那邊很鎮定,問他:“餘小姐在不在?”
餘漾是空降到傅居年身邊的“關系戶”,林蕭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誰,只是他沒有周密知道得多。
“沒有,就老板一個人。”
那邊沉默,半晌道:“你等會,我去看看。”
林蕭感激涕零:“周哥!你是我永遠的哥!”
周密:?
“不用了,謝謝。”
周密趕來公司代班林蕭的時候,正好接到了方茹的電話,他站在總裁辦門口,把伸出去的手收回來,到隔壁間聽電話。
“夫人,什麽事?”
“老二在公司嗎,我去家裏,沒人呀。”
周密看了一眼門口,道:“在。”
“你把手機給他,他手機關機了,找不到他。”
周密道了一聲“好”,敲開傅居年的辦公室,進去時,傅居年正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看不出跟平時有什麽不同,但情緒确實不高。
見周密進來,傅居年擡眼看過來,沒問林蕭怎麽換成了周密,直接問他:“什麽事?”
語氣聽起來很不耐煩。
“是夫人。”周密把電話遞給傅居年。
傅居年沒有妻子,他說的“夫人”只能是他母親。
傅居年皺了下眉,接過電話:“喂。”
“我跟你說一聲,腌菜送過去了,但你不在家,回頭你女朋友吃完了還想吃,不夠就要,我這裏管夠。”
聽到那三個字,傅居年的臉肉眼可見地沉下來,心頭火燒得越旺,臉上就越不動聲色,他什麽都沒解釋,只說了句“知道了”,就挂了電話。
把手機遞還給周密,周密有心想問問他發生了什麽事,然而還沒開口,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打開。
開門的人也沒想到屋裏還有別人,見是周密,神色倒是沒什麽變化。
他看着傅居年,道:“人到了。”
傅居年面無表情:“帶到會客室。”
“是。”盛準把門關上。
傅居年起身出去,周密一看到盛準出現,就知道事情不在他業務範疇之內,但如果有什麽事,搭把手也行。
他跟着出去,傅居年什麽話也沒說,到了會客室,開門,裏面的沙發上大咧咧地坐着一個年輕男子,臉很白,梳着誇張的頭,外面穿着粉紅色的休閑西裝,敞懷兒,裏面是白襯衫,領口大開,他翹着二郎腿坐在那裏,手搭在沙發上,看到傅居年進來,眉一揚,眼裏有打量。
周密還沒見過誰敢在這裏這麽嚣張。
盛準站在門口,兩手放在身前,沖傅居年彎了彎身,在傅居年面前,他就像一只人畜無害又聽話的小綿羊。
傅居年臉上看不出是什麽神情,他剛走進去,沙發上的人就笑着說:“傅總,咱們談個生意?”
周密腳步一頓,感受到身前極低的氣壓。
然而傅居年腳步沒停,也沒在那人對面坐下,而是直接去了主位,明晃晃的無視,蔣晉東臉上一僵。
傅居年坐下,神情在外人看起來甚至有些輕松,似笑非笑道:“你想跟我談什麽生意。”
蔣晉東剛從傅居年這裏吃了個下馬威,還沒反應過來,此時又看到對方“笑臉相迎”,以為是給自己面子,更無所顧忌起來。
他在別處作威作福慣了,闖什麽禍都有王駱非保他,即便知道傅居年不好惹,但說心裏話,他也不覺得傅居年能把他怎麽着。
對方一給好臉,他頓時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側着身轉向傅居年這邊,笑道:“傅總是不是把餘漾包了?”
傅居年面色不變,只是眼眸隐了隐。
蔣晉東自顧自道:“上次把我身邊那些人都教訓了個遍,就是傅總想要給我提個醒吧,告訴我別動你的人,之後我姑父的生意也一直拖着,不但封睿不給答複,連別的合作商都望而卻步,我就知道傅總沒消氣,這才來找上你。”
傅居年往後靠了靠,唇邊挂着淡淡的笑:“然後呢?”
蔣晉東覺得事情很順利,越發放開,跟他攤了攤手,一副無奈的樣子:“我真心提議,為了一個女人,不值得鬧這麽僵,以傅總的身份地位,想找什麽人不好找?何必非要為了那樣一個女人出頭,事情傳出去,別人不會說你沖冠一怒為紅顏,只會說你蠢,随随便便就被一個女孩子玩弄。”
他意有所指,話裏話外抹黑餘漾。
可不管他說的真不真,有些話卻是無意間揭開了真相,戳到了傅居年的痛處,哪壺不開提哪壺。
傅居年眼皮一掀,蔣晉東下意識住嘴,往後挪了挪。
陰冷的注視下傳來他低沉的嗓音,含着若有似無的輕蔑,笑問:
“知道你姑父為什麽生意受挫,卻沒有來找我談嗎?”
他聲音淡淡,語氣聽不出喜怒,蔣晉東遲疑了一瞬,問他:“為什麽?”
“因為他不敢。”
簡單的五個字,蔣晉東卻一下繃緊了心神。
“你來跟我談什麽生意?餘漾的生意?”
蔣晉東剛張開嘴,就見傅居年眸光一凜,口出冷語:“你也配?”
似乎是對這樣的眼神有着天然的敏感,蔣晉東瞬間變了臉色,知道自己踢到了鐵板,從沙發上爬起來起身就要往外跑,然而還是晚了。
沒等他摸到門把手,就被人揪着後領,按着肩膀一個膝踢怼在胸口上。
蔣晉東跪下,嘴裏吐出不知是口水還是什麽的液體,疼得無聲呼喊。
盛準沒停手,提着他領口,将他連拖帶拽扔到傅居年腳邊。
傅居年放下交疊的腿,俯身向前,拍了拍他的臉:“說說,你是怎麽欺負餘漾的。”
作者有話說:
小情侶鬧別扭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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