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正文完

醫院一樓大廳的電視屏正在播報着新聞, 一起走私案剛剛被警方順利破獲,等待拿檢查結果的患者一邊看新聞,一邊對那些窮兇極惡的犯人進行對其祖宗十八代的友好問候。

有人匆匆拿着檢驗報告單離開, 對電視上駭人聽聞的犯罪故事沒什麽興趣,連停下看一眼都沒有。

從門診跑到住院部花了五分鐘, 餘漾拿着藥上樓,一直到醫院的VIP病房。

盛準守在門前, 看到餘漾過來, 站了起來。

餘漾走過去, 指了指裏面:“醒了嗎?”

盛準搖頭。

餘漾嘆了口氣, 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他:“這是我給你拿的藥,你背後的傷也很嚴重,不要不當回事,回去貼一貼。”

盛準有點受寵若驚:“謝謝……謝謝餘小姐。”

“應該的, 以後我家老傅的安全還得靠你。”餘漾毫不見外地拍拍盛準肩膀。盛準撓了撓頭,從餘漾嘴裏聽到“我家老傅”這樣的話還是有些不适應,低頭哈腰地應着:“不敢不敢……”

對于傅居年, 盛準心裏是敬佩加尊重,但是對于餘漾, 他甚至是有些忌憚。

那天在廢棄居民樓裏, 射穿蔣晉東腦門的那顆子彈至今讓他記憶猶新。盛準也會玩槍,但是他無法保證自己能做到像餘漾一樣冷靜。

現在, 他心裏敬佩加尊重的變成了兩個人, 只是後者平時表現出來的人畜無害實在讓人膽寒。他一面覺得傅二哥和餘小姐天底下最相配, 一面又覺得這兩個人要是湊一起了, 那得成為多少人的噩夢……

盛準讓開身子, 心裏已經認定餘漾是大姐頭。

餘漾哪知道他心思這麽活躍, 沒管他,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

她進去後就放慢腳步。病床上,傅居年安然地睡着,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從ICU轉到這裏已經過去兩天了,期間他只斷斷續續地醒過來三四次,每次不超過兩小時。要不是醫生跟她保證說這個時間段不會持續太久,傅居年手術做得很好,也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餘漾是一刻都不敢離開病房。

當時蔣晉東打中他的那一槍很險,幾乎是擦着髒器過去。萬幸是沒有傷到內髒,才保下一條命。但是因為失血過多,傷情還是很嚴重,他在ICU足足待了五天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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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化險為夷,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餘漾坐到傅居年旁邊,幫他擦了擦臉和手,一邊跟他低聲細語地唠叨。

“這一周哞哞和小白變化可大了,你回去估計都不認識他們兩個了,現在每天給他們增加輔食,吃得還挺多,但倆小家夥還是最喜歡吃奶。哞哞長得快一些,天天欺負小白,小白戰五渣,又菜又作,非要招惹哞哞,然後還打不過,天天被打得吱哇亂叫,我想着,等他們再長大一點兒,要是還打架,就得分窩睡了,不然小白會很狼狽。”

“還有,我是真不會沖奶粉,不知道為什麽,沖完的奶粉倒出來還有一塊一塊的東西,你沖的就沒有。”

“今天臨走時,哞哞和小白都說很想你,想讓你快點好,然後回去給他們沖奶粉。”

“我好無聊,還編這種瞎話逗你。”

“好叭,不逗你了,其實是我很想你。”

餘漾坐在椅子上,握着他的手,放在臉頰上蹭了蹭。

他平時總是一副盡在掌握的模樣,冷不防這麽虛弱地躺在病床上,餘漾一時還無法接受。

這兩天,餘漾一直在做一個噩夢。夢中是在一條長長的花廊裏,傅居年穿得很隆重,笑着朝她走來。走着走着,她聽到一聲槍響,然後就看到傅居年的腳步頓了一下,臉上微微錯愕,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腹,鮮血殷紅白色襯衫,像是一朵放大的玫瑰花。他伸手蹭了一下,是鮮血,擡頭,他看向餘漾,然後捂着汩汩流血的傷口,就這樣從她面前倒下。餘漾想要跑過去救他,可是她的四肢像是被釘在地上一樣,不論怎麽掙紮都紋絲不動。

最終她就會掙紮着醒來。

醒來時又想哭又想笑,慶幸那只是一場夢,慶幸她沒有失去他,慶幸他的體溫還是熱的。

餘漾鼻子一酸,抱着他的手,趴在病床前,把臉埋上。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就感覺有人在摸她的頭,一下一下,像她摸哞哞跟小白時候一樣,摸得她有些癢,下意識伸手拍了一下,結果真叫她聽到清脆的一聲“啪”!

她飛快睜開眼睛,擡起頭。

病床前,傅居年靠在枕頭上,蒼白的臉上挂着無奈的笑,停滞在半空中的手背面微微發紅,餘漾呆怔地看了他半晌,很久之後,才反應過來,趕緊坐到床邊,捧起他的手吹了吹。

一時不知道是該高興他醒了,還是惱恨自己下手太重。

“你醒了,怎麽不說話?”餘漾低着頭,埋怨了他一句,傅居年聲音嘶啞,氣息也很虛弱,卻多了幾分平日不見的溫柔,“看見你在睡。”

他這次醒來跟之前不一樣,是完全清醒的狀态,餘漾見他自己還把病床搖高了,嗔怪地瞠了他一眼:“你把我叫起來不就得了。”

她起身去給傅居年倒水,兌好溫度适宜的水,遞到他面前:“渴了吧,先喝點水。”

傅居年沒說話,接過水杯,将整杯的水一飲而盡。

餘漾看着他,心裏有好多問題想問他,但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那種劫後餘生的喜悅在漫長的七天裏逐漸被消磨,到如今,她心底更多的是恐慌。

傅居年倒是很從容,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臉上完全沒有經歷生死後的僥幸和雀躍,喝完水,他抽出紙巾擦了擦嘴,然後開始一本正經地問起那天之後發生的事。

那天過後他就一直躺在icu,幾乎沒有清醒過,所以并不知道後面都發生了什麽。

餘漾挑了挑眉,一時無言,她有些佩服他這份沉着和冷靜,頓了片刻,還是把這幾天發生的事跟他娓娓道來。

“……蔣晉東搶救無效,已經身亡,因為我全程都跟警方有聯絡,當時裏面的情況他們也都清楚,所以判定我是正當防衛不是什麽問題,檢方應該也不會起訴我。另外,舒隊長拿到了臣幕殺人抛屍案那名兇手的證詞,原來蔣晉東很早就參與販毒走私,是他們的上線,只是張瑞一直沒見過他,所以不知道是他。那個兇手是蔣晉東的人,也是受蔣晉東指使,把屍體丢在臣幕工地,張瑞身上的那把槍就是被蔣晉東拿走了。舒隊長還跟說,那天他要是把話說完,說不定你會有所警覺,就不會中這一槍了,他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傅居年卻道:“當時沒有将兩件事聯系在一起,就算我提前知道,也不會以為槍在他那裏。”

餘漾瞥了他一眼:“你就怪一怪別人不好嗎,這樣讓人心裏也好受一點兒……”

傅居年失笑地看着她,牽動了傷口,又不敢笑得太明顯,眼底有些無奈:“這本身就不怪任何人。”

餘漾合上唇,傅居年輕聲說:“包括你。”

本來,他不說這三個字之前,餘漾還忍得很好,但是這三個字一說出口,她立馬濕了眼眶,那種後知後覺的恐懼和害怕像浮浮蕩蕩的海水一樣,将她瞬間淹沒,連呼吸都很難受。

不想在他面前露出這一面,餘漾背過身去蹭了蹭眼睛。

傅居年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你轉過來,讓我看着你。”

“不轉!”

“我好不容易醒過來……你就讓我看你的背影嗎?”

他聲音低了下去,故意把話說的十分可憐,餘漾難受勁還沒過去,全身上下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鬼門關走一遭,怎麽還學會裝可憐了?

房間裏安靜了不到十秒鐘,餘漾突然轉過身,坐到剛才的位置上,伸手抱住他,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很久很久,她道:“如果我那一槍沒打準,怎麽辦?”

她的聲音聽不出太多的情緒,只是輕輕地,像羽毛一樣浮在他的耳邊,傅居年卻知道她有多害怕,擡起手,覆在她後腦上,輕輕摩挲。

“我知道你可以。”

“那萬一呢?”

傅居年輕擡眼皮,看着前方白色的牆面,有一瞬間,眼裏閃過一抹奇異的神色,下一秒,他只是用更輕柔的語氣安撫她:“你是一名槍手,最知道該不該開出那一槍,要是沒有把握,你也不會用我的命去賭的。”

他說得篤定,餘漾便順着他的話去想,覺得其中的邏輯沒有什麽問題,好像确實是這樣。

傅居年打斷她的思緒:“明明是你救了我一命,為什麽一副欠了我的樣子?”

餘漾放開他,視線落在他臉上,通紅的眼轉瞬變得淩厲起來,她訓斥道:“下次再有危險,你能不能先顧好自己?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還像毛頭小子一樣沖在前面,明明警察都已經到樓下了——”

傅居年一怔,難得有被她數落的時候,他等她把話說完,才道:“當時沒想那麽多。”

“所以說下次,你要吃一塹長一智,記住這個教訓。”

他審視地看着她:“那麽下次,你也不許再讓自己置身險境。”

“不然,我還是無法保證自己可以時刻保持冷靜。”他一字一頓,有些固執地反駁她,“凡是跟你有關的事,都不能。”

餘漾神情一頓,愣愣地看着他。

這樣的回答對于他來說,幾乎可以算是耍賴,但他眼底的坦誠又讓她無所遁形。傅居年是一個很複雜的人,但在她面前從來簡單,他總是讓她看到他作為一個人,最不可控的那一面,而這些弱點和棱角都只對她一個人顯露,他把自己的軟肋通通亮到她面前。

如果說在這件事之前,她對他還有最後一絲絲防備的話,那麽現在,那最後一絲絲防備也消弭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前傾身子,吻住他的唇角,告訴他答案。

既然都無法冷靜下來,就沉淪在這樣的熱烈裏吧,做彼此的軟肋,做彼此的唯一,做彼此世上僅此一個可以動搖一切原則的人,做彼此那個與衆不同的存在。

不是從這裏結束。

而是從這裏開始。

餘漾離開他的唇,他慢她一步睜開眼,眼底愛欲湧動,還有九分沉醉在剛才的吻裏。

她喜歡看他這副沉溺的模樣。

“傅居年。”

“嗯?”

“你愛我。”

他輕怔,将眼望向她,她笑得有些得逞。

他知道這是她跟他說的情話。

這個女孩,驕縱,任性,高傲得不可一世,永遠不肯降下頭顱跟誰認輸,即便在表露心意的那一刻,都要嘴硬地将主賓倒轉。

但這對傅居年來說,并不算什麽。

他只要讀懂她心裏的話便好。

傅居年點點頭,毫不遲疑。

“嗯。”

“我愛你。”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一連發三章,終于把完結章搞完啦!

後面還會寫幾個甜甜的番外,保證無虐,小情侶甜翻日常。

還有一些小坑沒填,在番外會填上(當然我不說可能你們也不記得是什麽小坑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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