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江邊

江邊我們以前經常來，只不過最近幾個月事情多，又考試，就沒來。我記得以前我們經常四個人坐在臺階上，吹着海風，哦不是海風，大概就那意思吧，聽我唱歌，他們說我唱的好聽，路續說第一次注意我就是在一個班會上，我唱了一首歌，劉畊宏的《彩虹天堂》，他說開始覺得這女孩腿挺粗，一聽歌聲立馬覺得好聽。後來在圖書館看到我擰不開瓶蓋，就仗義相助了一把，我說我擰得開瓶蓋，我連老幹媽都能擰開，他說他早知道了，熟了之後發現這女孩不但能打開老幹媽，連大罐頭瓶都能打開。

這條江貫穿了整個城市，中間有座過江大橋，大橋中間是鐵路，攔上網後兩邊是一米多寬的可以過人的通道，我們幾個像以前一樣坐在臺階上，時不時的有火車呼嘯而過，天有點冷，路續低頭郁悶，我心裏也不舒服，林月想着老趙，只有老趙傻乎乎的什麽煩惱都沒有，興高采烈的提議到，我們幾個去走那個過江大橋吧？分兩邊，我和林月一邊，唐西和老路一邊，我們看誰先到對岸！好不好？我看着老長的通道，本能的搖頭，不要！太遠了！走完我明兒都沒力氣去車站了。

明兒我們送你，快點快點。老趙說完推我們仨。

中間有攔網看不到另一邊，我和路續兩個人無言的走在通道上，一米多寬的通道，我們走得很慢，幸虧人很少，不然成了路障了。路續忽然停下來，我看向他問幹嘛？他沒說話，一屁股坐地上了，靠着橋邊的欄杆，我說你別靠，太危險。他就像沒聽到一樣，失魂落魄。我知道他這樣子是為了別的女孩，心理一時也委屈，跟着坐到了他對面，我們倆就這樣抱着膝蓋，面對面靠邊坐着，邊上時不時過來幾個行人，一步三回頭的看我們，像看兩個神經病，他看着我跟着他瘋，漸漸眼眶濕潤，一下站起來，一把也把我拽起來了：你不嫌丢人啊。

不嫌。

他看着我，沒說話，繼續往前走，我也屁颠屁颠的跟着他，随後的路程，我就這樣，像個小尾巴似的跟着他，我忽然覺得，這條路要是沒有盡頭就好了，我就這樣一直跟着他好了，一直一直走下去。到了江那邊，等了一會那倆人還沒到，我說這倆人可真夠慢的了，是不是跳江殉情了，路續給我拍身上的灰塵：要是失敗了，可真就有人殉情了。我一聽話裏有話，忙八卦的問，什麽情況？那倆人什麽情況？

一會你就知道了。

我心裏感嘆，這個死崽子老趙，原來早就喜歡林月，那不直說，害的林月郁悶那麽久。正想着，倆人出來了，我一看這架勢，手牽手，一下上去從中間給切開了，一把把林月拉我身後，我說你要幹嘛，別占我們月月的便宜。老趙傻乎乎撓撓腦袋，轉身去路續那邊了。

我審問林月，說吧。林月臉都紅了，說啥啊，你這不都看見了麽。

原來老趙早就喜歡林月，一直摸不透林月的意思所以憋着沒說，想着找個特別的日子表白一下，今兒是考試最後一天，就趁今天，要是不成，一放假兩個多月，也避免尴尬了，可真賊，一點不像表面這麽老實。

從上了橋之後，說話就不自然，支支吾吾，最後終于問出口，那次在圖書館，你說不喜歡的人，你會直接拒絕，你還沒說你如果喜歡那人，你會怎麽辦？林月冰雪聰明，一下就猜到他的意思，心中暗喜，表面不動聲色說，我還沒喜歡的人呢。老趙一下臉就憋紅了，我還以為你算了，當我沒說。說着就加快速度往前走，林月一着急，在後面狠狠踢了他一腳，你怎麽這麽傻啊？老趙吓一跳，轉身看林月，林月在那看天:我，我說什麽你都信啊？老趙明白了，欣喜若狂，抱着林月轉了好幾個圈，倆人終于在一起了。

我看着林月幸福的臉，不禁羨慕，要是路續也能這麽幸福就好了，不管他身邊的人是誰。

假期無比漫長，我每天趴窩，都快和我的床長在一起了，每天最來精神的時候就是收到路續短信的時候，他說和我打電話聽我的聲音太恐怖了，一點不像唱歌那麽動人，還是短信吧，我說你滾蛋姑奶奶和你聊天不收錢就不錯了，轉眼就要開學，進入大二下學期，大學生活就要過去一半了，林月和老趙成雙成對，想想我和路續，算了吧，我心裏想，就這樣吧，他不知道我的心事還好些，萬一像林月說的，以後連哥們都做不成，哎。

開學有段時間了，我們收到消息，學校要舉辦歌唱比賽，不分年級，規定每個系都要出人參加初賽和複賽，前20名進入決賽并評選出校園十大歌手。我和林月嗤之以鼻，我們對這種校際活動一向不感興趣，不愛往人堆裏紮，就喜歡讓自己這種人材埋沒在滄海裏。沒想到這次居然是路續和老趙負責選拔初賽人選。

“這事兒和我無關！”我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路續和老趙居然想讓我去參賽，這麽白癡的活動我怎麽可能去參加？聽說學校為了培養新人這次讓大一新生籌備比賽，一幫小孩崽子能鼓搗出什麽質量的比賽來？萬一我要是進決賽了，豈不是要和那幫崽子站在同一個舞臺？路續一副鄙視我的樣子：你想太多了吧，讓你去是因為咱班也就你唱歌能拿的出手了，你還想着進決賽怎麽樣呢，初賽能過去就不錯了，咱學校藏龍卧虎的，你排不上號，你就當支持一下我和老趙的工作了，我倆天天伺候三水姐姐洗腳也不容易，要是連初賽的人都湊不齊，我看我倆這部長副部長就都別幹了。說着低頭扮委屈狀。

我轉頭看向林月，林月搖頭搖的比我還快：你別打我主意，我五音不全。我沒辦法，只能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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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賽那天我都沒當回事兒，九點開始八點我還在夢裏捉蝴蝶，林月一巴掌拍我屁股上，叫我趕緊梳妝打扮，我說你急什麽，我這千金之軀能架得住你這麽□□麽。你這話說太對了，你就是千金之軀，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現在到底多少斤了，看看你這屁股，這腿，洗澡那天當你□□裸的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又胖了！

我一邊套牛仔褲一邊說，你能不能含蓄點，別人聽這話以為咱倆同性戀呢，找你的老趙去，別在我這礙眼，本姑娘自有分寸。話剛撂地兒窗外就傳來老趙在那叫喚：林月！林月！林月！林月噌的一下竄到窗口往下看，我說你別在掉下去，別人以為你殉情呢，你倆能不能不這麽節省，打個電話能死啊？林月大喊道：馬上下樓！轉頭刺兒我，你知道啥，這叫浪漫，你知不知道小說裏都這麽寫，男孩在樓下喊心愛的女生，女生嬌羞的望着樓下。我說大姐這是八樓，你家趙致遠近視眼400度能不能看清楚你那嬌羞的臉另說，扯壞嗓子可別賴我。

說到近視眼，林月和趙致遠都戴眼鏡，倆人都400度，為了鍛煉眼睛經常不戴眼鏡，我說你們倆哪天親個嘴兒別再啃鼻子上，林月說你別着急，要是你哪天找個四眼田雞就現世報喽。每到這時我總是偷偷的瞟路續，路續不是近視眼，他的眼睛特別亮，我總是能在裏面看到我清晰的，圓圓的臉。

被林月拽到主樓時候才發現，這陣仗比我想象的大多了啊，這幫崽子們真的是不可小觑，一樓大堂裏滿滿的人，右手邊一溜教室都成了臨時賽場，分七個房間，同時篩選，我在七號教室門口找到了我的名字，往裏張望，啥也看不到，還整了個屏障，啧啧，挺像那麽回事兒麽。林月早就沒了蹤影，一定是跑3號教室找老趙去了。

這種比賽對我來說小case，一首寧夏唱的一屋子人都安靜了，我這人別的優點沒有，就愛唱歌，還專門唱那種和我的氣質特別不相符的情歌，別人以為我要開始青藏高原了，我張口就是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望着天手牽手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連成線，唱完我頭也不回的就走了，留他們眼珠子掉一地。

回頭去老趙負責那屋找林月，這倆人自從上學期末勾搭在一起之後，一直處在熱戀期，膩味的我和路續直惡心。

互相喂飯這種必備項目就不說了，老趙那個二愣子也是初戀，為了經常給林月制造驚喜，還專門淘騰了一本戀愛大全，開始被路續笑死了，後來發現真的很奏效，林月很吃這一套，就和老趙一起研究，看哪個項目适合徐美，對了，徐美答應他了，就在開學回來後不久，路續守得雲開見月明，終于打動了她。

兩人在一起那天，路續和老趙寝室幾個人聚餐，叫上了徐美，林月和我，人家兩個算家屬，我在那很不自在，手沒地兒放，就一直喝酒，我沒什麽酒量，那天卻喝的特別多，我記得路續一直攔着我不讓我喝，我一見他更生氣就一直喝，陸續邊上的徐美還是那種複雜的眼神看我，林月也蒙了，不知道我怎麽了，扶我去廁所，剛摸到馬桶蓋我哇的一聲吐出來了，撕心裂肺，像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林月吓壞了，後來她說那天以為我要吐死在那裏。

聚會被我這麽一折騰提早散夥，我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麽回去的了，只知道時間太晚還一身酒氣，好像還被宿舍大媽訓了一頓。林月把我安置在床上後回了寝室，我睡到半夜醒來頭痛得要死，晃晃悠悠走到樓層側面的晾衣陽臺想吹吹風清醒清醒，我靠在牆上，四月份的天，半夜很涼，可我一點也感覺不到冷，想着路續，特別想他，從今天開始他就是別人的男朋友了，一瞬間不知是酒壯慫人膽還是什麽，我掏出手機給路續發了一條短信：路續，你知道我喜歡你嗎？

喝了酒就是好，什麽都敢幹，誰也別攔我，我就是想說，就是想表白，什麽矜持，滾他娘的吧。

幾秒鐘後林月打來了電話：你在哪呢？

陽臺呢。

林月抱着個大毯子還有一個大泡沫墊子，穿着趿拉板噠噠的擰過來，我說你幹啥來了，我這醒醒酒，一會就回去。她沒說話，把泡沫墊子鋪牆邊上，自己坐在一側，然後拍拍另一側對我說，來吧。我疑惑着坐過去，我說你幹嘛啊，她先把毯子蓋我們身上，然後把她手機扔給我，看吧。

我一看，上面是我錯發給她的信息：路續，你知道我喜歡你嗎？

我把頭深深埋在膝蓋裏，她挪過來兩手環抱着我，特別暖，她說，怎麽不早告訴我。

聽到她這句話，眼淚像是被拉開了閘，泉湧而出，嘩嘩的流個不停，過了好久，從沒流過這麽多淚，她一直輕柔的拍着我的肩膀，讓我的頭靠在她的懷裏，等我慢慢安靜下來，一聳一聳的抽泣，瀕臨幹打雷不下雨的時候，她才小聲說，就知道苦自己，怎麽這麽能忍，什麽時候開始的，我居然不知道。

于是我開始給她講，那個夏天，籃球場上我的心動；講有一次我和路續回寝室的路上，他忽然蹲下幫我系鞋帶，那是第一次有男生為我系鞋帶；講在江橋上我心疼他被拒絕後的無助，陪着他一起瘋；講他把我的鋼筆修好裝在漂亮的小盒子裏送給我時我的感動，講到最後我忽然發現，原來在那麽久遠的回憶裏，我就已經愛上了他，只是那時候我并不知道，那就是愛。

我忽然覺悟到，當初對洪武的迷戀只是小女生對優秀學長的喜歡，那種遙不可及的感覺讓我并不覺得我們兩個有發展的可能性，所以在知道他心有所屬時候才很快平複投入新的生活，那并不是愛。

而對路續，是細水長流堆積起的好感，是兩年來愉快相處的默契，是他雖然不高大不帥氣不是偶像劇男主角标配可是我依然願意和他在一起；是我有對他耍無賴發脾氣并且确定他不會離開我的信心，可是這信心今天被完全瓦解了，所以我痛哭，傷心，我覺得，這就是愛吧。

林月一直靜靜的聽我說，我像個受傷的小獸一樣蜷縮在她的懷抱裏，說到不清醒，說到睡着了。我們就這樣在月色下，一直待到天明。

我相信，明天，一切都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