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對手

作者有話要說： 前情提要：

我被軟禁在鹜園別館，發現晚上有人進來我的房間，之後又聽到每晚響起的笛聲，心生好奇，便借着花園圍牆邊的一棵香樟樹爬出了別館。我在湖邊見到了吹笛的中年男子謝景年，他是鹜園的園主，面對我的問題卻避而不答，感覺有點神秘。最後那句“不要吃桂花糕”更是讓我隐隐覺得他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隔天晚上，我見到了一個料想不到的人物。

謝景年肯定是知道些什麽的，他那句“不要吃桂花糕”頓時讓我明白這些天來一直精神不佳的真正原因。可是他似乎并不願意多說，這樣一個人，到底是敵是友，我還是不能斷定。

晚上我佯裝困倦早早上床，卻一直是假寐狀态。側卧身子朝向牆壁，我豎起耳朵仔細聽着外面的動靜。借着照進房間的月光我隐約看到牆壁上有兩排類似詩句的刻痕，湊近細看默念道：“相思樹底說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這詩聽起來如此熟悉，我回想片刻，突然想起來是在祥雲樓聽柳倩念過。那麽柳倩也住過這個別館？記得謝景年說我是第九個住進來的，想必柳倩當時也是跟我一樣被軟禁在這裏。那這兒又跟祥雲樓有什麽聯系？

事情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我感覺自己被卷進了一個極大的陰謀漩渦，卻又根本看不清漩渦的中心到底是什麽。我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鎮定，随機應變，以策萬全。

子時的更聲一過，熟悉的笛子聲音又響起。謝景年每晚這樣留戀于湖邊，是曾經有過難忘的紀念麽？我正胡思亂想着，忽然房門發出了“咯吱”的響聲——有人進來了！

我屏氣凝神面朝裏躺着，感覺身後那人的腳步正一步步向我靠近，走到床邊後站了一會，然後是撩衣落座的聲音。我的心此刻緊張的似乎要跳出胸膛，被子底下的拳頭已經握緊，準備随時給這個輕薄浪子重重一擊。身後又良久沒了聲音，然後一只手撫上了我的臉頰，那人輕嘆了一句：“漪兒。”

這兩個字讓我的心猛的一震，似乎是察覺到什麽，那人的手停止了動作，仿佛根本不存在這個人似的，房間裏又恢複了安靜。然而我的心卻已經徹底不能平靜下來了，剛才那一句“漪兒”已經讓我思緒大亂，為什麽會是他？千算萬算，我怎麽也沒有想到，來的人會是瑞王！

正當我考慮下一步該怎麽做的時候，瑞王忽然躺到我身邊，一只手輕輕環住了我。我假裝迷糊微微動了動身子，順勢想把他的手推開，可是他像故意跟我作對似的，反而抱的更緊了。一聲聲“漪兒”親昵的反複在我耳邊回響，我甚至能感覺到瑞王說話時呼出的熱氣吹打在我腮畔，又癢又麻，如此親密的動作讓我方寸大亂。

“漪兒，你是我的。”瑞王喃喃道，一遍又一遍，“原諒我用這樣的方式留住你。”

“可是我不是漪兒。”我開口道，“我叫木頭。”轉過身，瑞王的臉隐在月光的陰影裏，表情隐約莫辨。

我們之間的距離變得更近，但是隔在兩人之間的空氣卻突然降到了冰點，劍拔弩張的氣氛，瑞王冷峻的眼神，仿佛暴風雨之前的寧靜，随時等待着最後一刻的爆發。我在賭，拿我的性命在賭，如果瑞王真的喜歡我，這樣的“坦白”可能是我離開這裏唯一的方法。

瑞王站起身居高臨下的注視我，冰冷的語氣代替了之前的親昵：“你到底是誰？”緊鎖的眉頭，淩厲的眼神，戰神的氣勢仿佛随時要将我吞噬。這是瑞王第一次用這樣嚴肅的表情對我。

我握緊拳頭暗暗給自己勇氣，起身行禮，露出一個醞釀良久的微笑道：“小女子木頭，見過瑞王爺，多謝王爺這些日子的照顧。”

見瑞王半天沒有反映，我偷眼看他，發現他表情已經由剛才的盛怒轉為疑惑，像是在思考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到底是怎麽回事。似乎事情已經往我計劃的方向發展了，我暗暗慶幸這是個不錯的開始。給瑞王奉茶後我假裝迷糊道：“這位漪兒姑娘，想必是王爺日思夜想之人，可惜木頭無福，更不敢再欺瞞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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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在指間微微晃動，我的心跟着一上一下。如果瑞王信我，飲盡這杯茶便是最好的證明。瑞王的視線落在我臉上，我以微笑回應，接着他舉杯，仰頭一口飲盡。正當我放松心時他忽然用指力捏碎了杯子，流血的手指閃電般的掐住了我的脖子。瑞王的表情變得陰翳難測，一貫冰冷的語調質問道：“說，誰派你來的？”

我想開口解釋，卻被頸間的力道卡的連呼吸都有些困難。傳聞瑞王生性多疑，想不到今天面對他的猜忌，我終究沒有賭贏。眼前浮現出許多人的臉，爹爹的嚴厲，娘親的慈愛，哥哥的寵溺，皇極珞的陰沉，一幕幕如電影鏡頭閃過。死亡的恐懼将我最後一絲堅強擊碎，眼淚毫無預警湧出眼眶，配合着沙啞的嗓音聲嘶力竭。

房門突然打開，兩個侍衛沖進來：“王爺，您沒事吧？”

瑞王的手忽然松了力道，我終于從死亡線上掙紮回來。兩個侍衛看着地上的茶杯碎片和眼前對峙的兩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滾出去！”瑞王怒吼。

這個小插曲卻是奇跡般的緩解了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瑞王重新坐下審視我：“你叫木頭？”

我邊咳嗽邊點頭。剛才瑞王下手絲毫不留情，如果不是那兩個侍衛冒失沖進來，恐怕我真的會死在他的手裏。想到這裏後背冒了一層冷汗，我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皇家的人真不是好惹的。

“那你如何會認出本王？”瑞王絲毫沒有放松警惕。

“您是南夏人人尊敬的戰神，您的大名如雷貫耳，小女子仰慕王爺英武之姿，早已将王爺偉岸的形象深深烙印在心中。”這些阿谀奉承的話說的我自己都有些作嘔，卻還要陪着笑虛僞應答。一直以來都是別人對我說這些谄媚之詞，想不到也有我對別人溜須拍馬的時候。

“這點，果真不像她了。”瑞王喃喃自語，眼神有些飄忽，像是想起了什麽，他的嘴角甚至有些微微上翹。

瑞王口中的“她”，指的可是我？瑞王真的喜歡我？我的腦海中回憶起第一次見瑞王的樣子，他站在開平城牆上眺望遠方，渾身散發出一種難以靠近的霸者氣勢。一直以來因為皇極珞的關系我都是把他當成弟弟般看待，進了宮之後也極少與他見面，他怎麽會對我……突然我的腦海中閃過一個人呢喃的樣子。皇極珞在那晚也曾在我面前呢喃過“漪兒”兩個字，我天真的以為那是他在喝醉酒之後對我真情表露，後來才知道他口中的“漪兒”并不是我，他的心裏只有一個“依兒”。那麽這次，瑞王也是将我錯認了麽？

看瑞王像是想起了高興的事，我趕緊趁此機會跪下請求道：“既然奴婢并不是王爺想找的人，不知王爺可否放奴婢自由？奴婢思家心切，盼早日回家與父母團聚，望王爺成全。”言罷，我重重磕了一個頭。

沉默，還是沉默。正當我想擡頭看看瑞王是何表情時，瑞王忽然站了起來扔下兩個字：“不成。”

“王爺！”我喊住準備出門的瑞王，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看好她，不要讓她出這個別館。”瑞王丢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事情似乎被我搞砸了。之後的幾天，瑞王再也沒有在桂花糕下藥，卻也再沒出現。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我仍舊每日每日待在別館裏，看花看鳥發發呆。子恩的信成了現在最急迫的事情，萬一是交代重要的事怎麽辦？最後思慮再三，我還是拆開信封看了信。

不看不要緊，看了之後才知道是子恩寫給她父親的勸誡信。信中子恩言辭懇切，每一句厲害分析都在勸導徐冕生不要走上賣國求榮的不歸路，可謂用心良苦。這封信的分量一下子變得極重，若不趕緊送到徐冕生手中，只怕他做出危害南夏的事情被皇極珞發現，那就真的來不及了。

苦思冥想，我還是沒有想出好辦法能将這封信送出去。花園外圍牆邊那棵香樟樹早已被人修剪了枝條，這條唯一的出路都被人截斷，我還有什麽辦法可以出去？事情緊迫，心急如焚，我卻偏偏無可奈何。思來想去，眼看日子一天天過，我不得不作出最後的退讓——承認自己的身份。只有這樣我才能出這個別館，盡管等待我的将是皇宮這個更大的牢籠。

就在我決定亮出身份的時候，小慧突然想到了辦法。那時我簡直把小慧當成了我的救星，根本沒有想到，正是這個我自以為絕好的辦法，生生把小慧送上了不歸路。

按照計劃，我先去闖關，直接面對門口的侍衛。侍衛自然是不答應讓我出去的，我也并沒有指望出去，而是去套一句話裏的漏洞。當時瑞王說不讓我出這個門的時候，并沒有說不讓小慧出去。侍衛面對我所指的這個事實無話反駁，小慧順利的出了別館。

然而她卻再也沒有回來過。我在別館裏等了許久，沒有等到小慧的歸來，卻等到了瑞王時隔多天的又一次見面。這次，瑞王沒有質問我的身份，而是帶給了我一個爆炸性的新聞，他說：“你的侍女死了。她行刺當朝禮部尚書徐冕生，然後畏罪自殺。”

我的眼前一黑，接着就什麽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