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阿萦是真的很難過。

綏綏是女兒怎麽就不招人疼了, 為什麽趙氏和裴元嗣一個個都是這樣重男輕女?

她十月懷胎生下了的女兒,一出生便與她分離了整整三年, 沒有一天她不在思念着自己的女兒, 她好恨,恨自己只是一個妾,那麽膽小, 那麽怯懦,那麽得不争氣。

人總是貪心的,她曾經答應把生下的孩子都給沈明淑養, 可當真的十月懷胎生下綏綏和昭哥兒時,她才發現根本不是那一回事。

這兩個孩子是她的骨血,在她肚子裏的這五百多個日日夜夜裏, 在她以為日子難過得快要熬不下去的時候, 是他們陪伴着她。

不是孩子們需要她,而是她需要孩子們。

如果沈明淑肯好好對待這兩個孩子,那她沈萦即便是死也能瞑目,可沈明淑根本就沒有經歷過十月懷胎的艱難, 也不會将這兩個孩子放在心尖上疼, 甚至在她偷偷看過綏綏、裴元嗣去她的房裏留宿之後,還會掐綏綏的小腿, 把她年幼的女兒渾身掐的青一塊紫一塊來洩憤!

等綏綏再大些不好再在女兒身上留下傷痕, 她還會故意餓着女兒, 任由她哭得肝腸寸斷都不許奶娘喂她,如果不是她聽見女兒的哭聲及時趕過去,只怕女兒要被活活餓個半死!

裴元嗣擡起阿萦的臉, 才發現她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 她單弱的身子不住地顫抖, 眼角滾落的淚水宛如熾燙的珍珠砸落在他的心口。

“阿萦,不是你想的那樣。”

裴元嗣無奈道,他用帕子為她擦淚,阿萦的淚水卻越掉越急,好像怎麽都擦不盡。

“從綏綏出生到現在,大爺從來都沒有抱過綏綏,”阿萦哀求道:“大爺,綏綏是您親生的女兒,她和您生得多像,您就多疼疼她好不好?”

裴元嗣深深嘆了口氣,将幾乎哽咽的阿萦擁入懷中。

“是我的錯。”

他不是不喜歡綏綏,不是讨厭頌哥兒,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和孩子們相處。

從小到大,願意主動親近他的人少之又少,多半是畏懼他的威嚴,或是別有所圖,他想親近也找不到親近的機會,就像阿萦特別喜歡和他親近,喜歡時時刻刻黏着他,直白地表達她的喜怒哀樂,其實他就很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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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嗣站起身來,一面回憶着阿萦和奶娘抱綏綏的動作,一面伸出左手托住綏綏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托背,女兒身體突然騰空,大眼睛一眨不眨好奇地看着他,喉嚨裏還不時好奇地哼唧兩聲,裴元嗣仿佛還能聞到女兒身上淡淡的奶香。

雖然抱是沒抱錯,但他兩只大手愣愣捧着女兒的姿勢實在是有些蠢,阿萦看不下去,靠過去從裴元嗣手中接住綏綏,讓綏綏腦袋枕在她的臂彎裏。

“大爺要讓綏綏靠在胸口,下面的手這樣托。”

阿萦拉過裴元嗣的大手貼着女兒的腰腹,柔聲細語手把手耐心地教他。

她講的比奶娘和老嬷嬷還要有耐心,怪不得頌哥兒喜歡和她說話,綏綏見了她也極少哭鬧。

“大爺現在會了嗎?”阿萦仰頭問他,杏眼紅紅的。

裴元嗣點點頭,寬厚的手掌覆在她的嫩豆腐似的手背上,摩挲了兩下。

阿萦卻推開他,示意他自己親手抱一抱女兒。

女兒小腦袋靠過來的那一刻,裴元嗣心莫名跳的很快。

原來這就是抱女兒的感覺?

裴元嗣難以置信地低下頭,淘氣的女兒竟然沒有哭鬧,她安靜地眨巴着大眼睛,小嘴上下吧唧,裴元嗣忍不住輕輕撥開女兒的手指,女兒頓時小嘴一癟,口中不滿地嘤嘤起來。

就連委委屈屈都這麽讨人喜歡!

阿萦笑着把撥浪鼓遞過去,裴元嗣學着阿萦的樣子搖了搖手裏的撥浪鼓,綏綏被鼓聲吸引,嘴角一彎,很快又露出兩顆甜甜的笑渦來。

女兒這一笑,猶如雨過天晴,雲消雨散,是這世上最美麗動人的景色。

馳騁沙場多年的大将軍,在這一刻緊抿的嘴角也終于慢慢翹了起來。

肚子裏讀了無數的溢美之詞,此時此刻就只能想到一句很糙很質樸的話——

不愧是他裴元嗣的女兒,真好看!

幾日後,阿萦搬出了歸仁院,抱着綏綏繼續回到錦香院住。

趙氏驚訝壞了,從羅漢床上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你沒看錯,她真搬回去了?”

秋娘點頭道:“千真萬确,奴婢路過錦香院看見丫鬟們在收拾衣物,萦姨娘在廊下坐着和丫鬟們有說有笑,看見奴婢還進屋給奴婢拿了這個。”遞過來一只鎏金螺钿食盒。

食盒打開,裏面擺着一小碟精致的牛乳櫻桃,應該是放在井裏冰鎮過,嘗一口甜甜涼涼的,很是爽口。

趙氏邊吃邊百思不得其解,“她怎麽舍得從大爺房裏搬出來,你說她是不是憋着什麽壞呢?”

上次算計過阿萦之後趙氏就總覺得阿萦會懷恨在心,雖然此後阿萦每回來給她請安依然是恭恭敬敬,但趙氏看着阿萦這幅謙卑的模樣卻愈發不順眼。

反正她心裏已經盤算好了,好媳婦可是不等人的,過幾天她就在家裏辦一場賞花宴給兒子好好相看,徹底斷了阿萦癡心妄想的念頭!

秋娘斟酌着道:“奴婢倒覺得,若是萦姨娘沒什麽壞心眼兒,太夫人不妨就給萦姨娘做幾分臉,如今萦姨娘也生了二小姐,生下世子指日可待,說不準大爺高興了會擡舉萦姨娘做貴妾,到時候太夫人就做個順水人情,萦姨娘必對您定感激不……”

這話沒說完趙氏便冷笑一聲打斷道:“貴妾?屁!她連個兒子都沒生出算什麽貴妾,要是生下兒子了豈不是要做正頭夫人?”

妾有三類,分為貴妾、良妾和賤妾。

阿萦是沈明淑的庶妹,納她進門時官府備案的文書上寫的是良妾,一般只有生育了男孩的良妾賤妾,或是陪着正室一塊嫁進來的侄娣才有資格被擡為貴妾。

其實趙氏說的沒錯,阿萦現在的身份的确沒有資格做貴妾。

錦香院。

阿萦哄完綏綏睡後紫蘇關上門走進來,在她耳旁低聲耳語了幾句。

阿萦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意思是自己知道了,繼續低頭打絡子。

紫蘇又說道:“若是這事情讓大爺知道,七出之罪犯了五出,夫人和徐瀚定沒有好果子吃。”

為了防止和徐瀚私會被人發現,被幽禁之前沈明淑曾在屋內的床下挖了一條密道直通後街的一座宅子,徐瀚通過這條密道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跑來汀蘭館和沈明淑私會一次。

就在綏綏洗三那夜,兩人竟然還在佛堂中成就了好事。

身為沈明淑的大丫鬟忍冬苦勸無用又不敢告訴慶國公夫人,僵持之下不得已默許了兩人的私會。

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紙包不住火,慶國公夫人既然能在汀蘭館中安插自己的心腹照顧女兒,阿萦也可以安插自己的心腹監視沈明淑。

她如今早就不是一年半前那個初進衛國公府時在夾縫中生存左右讨好為難的可憐蟲了。

“姨娘!”見依舊阿萦無動于衷,紫蘇不禁有些急了,“夫人敗落了,說不準大爺就能将您扶正,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咱們得想辦法讓大爺知道呀!”

阿萦垂眼翻過一簇繩,再将繩子從穿好的結下勾出,仔細調整了兩邊繩結的寬度。

等打完這根絡子她才淡淡地道:“大爺不會扶正我。”

“大爺這麽寵愛姨娘,讓姨娘住在主院,姨娘又為大爺生下了二小姐,假以時日姨娘再生下小世子,您在國公府內的地位将再無人撼動,若是大爺鐵了心要扶正您,就算是太夫人不樂意也沒法子。”

紫蘇是擔心趙氏從中作梗,阿萦卻搖頭笑了笑,将絡子慢條斯理系在香囊上道:“你多慮了,即使沒有太夫人,大爺現在也不會扶正我。”

“大爺寵愛我,是因為我本分,懂得如何讨他喜歡,可國公夫人卻要主持中饋,掌管後宅,能随他出席各式宴會應酬,大爺最看重禮數,夫人病逝後他會娶一位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做夫人,那個人不會是我。”

因為那個人不會是她,所以一旦沈明淑死了裴元嗣一定會在趙氏和大長公主的催促下另娶貴女,府裏有正頭夫人和沒有正頭夫人于她這個妾來說是大相徑庭。

與其平白給自己樹一個勁敵,倒不如先留着沈明淑一條賤命。

紫蘇很聰明,阿萦這麽一點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繞,難道這就是姨娘主動向大爺提出要搬出歸仁院的原因?

怪不得當時大爺也沒有拒絕就同意了。

紫蘇擔心阿萦會難過,忍不住看着阿萦的臉色道:“姨娘不必傷心,大爺即使娶了新夫人,心還是會在姨娘這裏,大爺只有在姨娘身邊才會露出笑臉,您在大爺心中的位置沒有人能替代。”

沒有嗎?

阿萦緊緊地攥着手中的香囊,心裏諷刺地笑,如果沒有,裴元嗣又為何會在她死之後不久便納美妾?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都不過是貪圖女子的年輕美貌罷了。

在沈明淑還活着的時候她會想辦法盡快懷上昭哥兒,等昭哥兒生下之後求裴元嗣把昭哥兒放在她的膝下撫養。

新夫人只要不動她的綏綏和昭哥兒,她也不會稀罕裴元嗣的寵愛與她争搶什麽。

男人眼裏沒有天長地久,只有一時的新鮮和情.欲,她只求自保與家人兒女平安喜樂。

但要是新夫人昏了頭要與她為敵,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斬草除根,畢竟這衛國公夫人的位置,她也是很想要得很呢。

……

十月底秋高氣爽,晴空萬裏。

古禮有言:生子百日,置會,謂之百晬。綏綏的百日宴這一天國公府依舊只邀請了裴家在京城親近些的親朋好友來參加,辦的十分低調。

且這一日不只是綏綏的百日宴,還是阿萦的貴妾禮宴。

裴元嗣提前告知了弟媳陸氏要擡阿萦做貴妾,上次綏綏洗三阿萦沒有出現,這次把她的好日子和綏綏的百日宴辦在一起,請幾位夫人太太坐在一處吃席廣而告之阿萦如今的身份,免得以後見了面不認識。

一大早阿萦先抱着綏綏分別去了撷芳院和怡禧堂給趙氏和大長公主請安敬茶。

晌午在一起吃席的是裴家這邊的親戚和裴元嗣的一些下屬、同僚,有陸氏、張氏、四夫人,以及楊義武的夫人文氏。

二爺、四爺皆是裴元嗣的庶弟,二爺如今在山東外放,夫人膝下育有大郎、二郎,四爺今年十八在禁軍中做勳衛,剛成婚不到一年,和上次洗三一樣,這次綏綏的百日宴也只有四爺一家參加。

裴元嗣雖與幾位兄弟關系淡淡,卻也不會打壓兄弟們的前途,是以幾位弟弟都非常敬重裴元嗣這位長兄,給綏綏和阿萦随了豐厚的禮品。

許是因為這是裴元嗣盼了這麽多年盼來的第一個孩子,就連宮中的成嘉帝與太子夫婦、周王夫婦也都為綏綏陸續送來了價值千兩的百歲賀禮,送禮的天使帶來戚貴妃的鳳谕,祝賀小丫頭長命百歲、身體健康,一時裴家衆人謝過不提。

阿萦畢竟不是正室,到午後客人們便陸陸續續都散了席,只留下陸氏和張氏還在房裏陪着阿萦說話兒。

纖纖和昶哥兒姐弟兩個在一旁稀罕地逗着綏綏,綏綏已經睡過一覺了,這會兒被奶娘抱出來給大家看熱鬧,別看小女娃年紀小不會說話,見着人就咧嘴笑露出頰邊一對笑渦,一點不怯生,莫說是有一對淘氣兒女的陸氏,就連沒有孩子的張氏看了都心生喜愛。

張氏嘆了口氣。

阿萦與陸氏對視一眼,這話阿萦不好問出口,陸氏便輕聲問道:“雲書姐姐和世子成婚也快兩年了,怎麽一直都沒要孩子?”

若說趙炳安不寵正妻,趙炳安家裏五個小妾也沒生出來孩子,應該不是張氏一人的問題。

張氏摸摸自己的肚子,苦笑道:“他一個月來我房裏的次數都能數的上來,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好在婆母和公爹從沒有因為這事說過我什麽,我現在也挺知足的。”

張氏和趙炳安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張氏出身沒有平江伯府高,父親官職低微,但她閨中名聲好,且外祖父是河北一帶數一數二的富商,平江伯夫婦貪圖兒媳婦家裏有錢執意要給兒子定下這樁婚事,即使趙炳安始終反對。

婚後兩人果然不合,趙炳安不務正業愛美妾,他房裏的美妾便經常欺負張氏,張氏不像刻薄寡恩的沈明淑,她性情溫良敦厚,不争不搶,嫁過來之後就安心地替趙炳安打理後宅,平日裏不知受多少委屈和欺負。

放着家裏有這麽好的一位賢妻卻不知珍惜,阿萦和陸氏真不知這趙炳安腦子裏面都裝了些什麽腌臜,怪不得裴元嗣看着他就嫌棄。

夫妻之間的事情外人畢竟不好插手,陸氏只能安慰了張氏幾句,幾人再聊一聊便散了。

陸氏與張氏走後,阿萦去淨房沐浴,坐到鏡臺前重新梳妝打扮,紫蘇給她打散頭發松松挽了個發髻,發間簪上裴元嗣之前送她的禮物,那支紅翡滴翠金步搖。

阿萦容貌溫婉秀麗,氣質纖弱楚楚,又有小女兒的俏麗嬌美,穿上這套海棠紅的妝花褙子,稍稍淡掃峨眉便平添幾分婦人的嬌媚明豔,看着似是五官又張開了許多。

阿萦左右照照鏡子,又往手背上抹了一些花露,正攬鏡欣賞時就聽外面響起一句通傳,“大爺來了!”

前院酒席剛散不久,裴元嗣心情好就多喝了些,聽到桂枝的通傳裴元嗣從前院過來,剛一進屋門一個香軟的身子便朝他懷裏軟綿綿地撲了過來。

“大爺!”

“怎麽這個時候沐浴?”

裴元嗣攔住她的腰肢,嗅着她發間的清香啞聲問。

他身上帶着酒氣,看來喝的是不少。

屋裏的丫鬟早就悄聲退了出去,阿萦踮起腳尖,圈着他的脖子歪頭笑了笑,湊到他耳旁道:“等您回來呀。”

濕潤溫熱的呼吸吹入男人的耳洞裏,明明做着勾人的動作,說着暗示性的話,可她那雙清澈分明的杏眼裏卻看不出一絲的矯揉造作。

她眨眨眼,如水的杏眼就彎成月牙,她好像沒有上妝,怎麽看起來比平日裏還要妩媚勾人。

裴元嗣擡起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

她熱情地回應着他,兩人唇齒交融猶如一體。

許是太久沒有敦倫,裴元嗣很快就來了感覺,來不及看女兒了,一邊伸手去解她衣服上的盤扣,一邊單手托住她的臀将她往屋裏扛。

“綏綏還在,大爺放我下來……”阿萦捶他的胸口。

裴元嗣只好先放下阿萦。

簡單地看過女兒,奶娘把熟睡的綏綏抱了下去。

“可以了?”

門一關,裴元嗣便從後面抱住阿萦,滾燙的吻急促細碎地落在她的脖子上。

出月子之後兩人試過幾回,只是不太盡興,出于各種考慮裴元嗣便沒再碰她,每日來錦香院兩人也只是蓋着被子純聊天。

還記得前世她剛生完昭哥兒出月子之後,他也這樣問過她。

那時她又驚又羞,她以為生下昭哥兒之後他便不會再要她了,他卻突然這樣問,其實她很疼,可他是大爺、是她的丈夫,若是他想要她沒有辦法拒絕,即使疼她也只能忍着不吭聲。

那個時候的裴元嗣,有體貼過她嗎?

阿萦不記得了。

她有片刻的失神,男人不悅地咬住她的耳後。

那是她的敏感處,阿萦身子一下子就軟在了他的懷裏。

白日宣淫,終究不妥。

正因不妥,才多了幾分隐秘的刺激與愉悅。

臨到關鍵之處,阿萦忽地推開他,嬌籲微微輕點他汗濕的胸膛,“我和蓮兒,誰更好看?”

裴元嗣低下頭想繼續,阿萦并緊雙腿。

“大爺快說。”阿萦催促他。

“我沒喝她倒的酒。”裴元嗣聲音沙啞,頓了頓,盯着她說:“你看見了。”

他語含催促。

阿萦咬緊濕潤的唇,就是不給他。

這個時候莫說是誇她一句,就是要裴元嗣死在她身上他都不會猶豫。

“你好看,天仙下凡。”男人深吸一口氣,突然狠狠頂開阿萦的膝蓋。

阿萦猝不及防驚呼數聲,一直稍稍滿足之後,裴元嗣才将她慢慢扶正,解開她玉足上未來得及除去的珍珠繡鞋扔到地上。

阿萦哭得梨花帶雨,紅潤的臉龐一搖一晃,嬌弱可憐,好像他在欺負她一樣。

裴元嗣從她的反應中卻知道,她與他一樣快樂。

……

不知何時結束,滿屋狼藉,彌漫着一股如蘭似麝的香氣,就好像在她眼前發生的一樣。

淚水從眼眶中湧出,沈明淑心如死灰,悲恸地阖上雙眼。

突然一股香風襲來,環佩叮當,女子蓮步輕移,坐到她面前的繡墩上羞澀地說:“大爺剛剛睡下,是我來遲了,讓姐姐久等了。”

“大爺在這事兒上素來有些貪,姐姐應該也知道。”

沈明淑驀地擡頭,眼底中射出兩道冷厲仇恨的光,阿萦不會懷疑,如果此刻放了沈明淑,她會撲上來将她啃噬得皮骨不剩。

只不過,她沒這個能耐。

阿萦笑了笑,豔若桃李的臉上依舊溫溫柔柔。

“你瞧瞧,這些下人怎麽一點都不懂禮數,把姐姐的臉都給弄髒了。”

阿萦用帕子去擦沈明淑臉上的灰塵,她湊近時,沈明淑甚至還能看到她微腫的唇瓣,脖頸與胸脯間一枚枚的吻痕,那是誰咬出來的顯而易見。

沈明淑瞪着通紅的眼一頭撞在伸來的手上。

“都什麽時候了還做無謂的掙紮,你以為自己現在還是當初的衛國公夫人嗎?”紫蘇沒忍住上前把沈明淑推倒在地上,恨聲罵道。

阿萦略擡了擡手。

紫蘇不情願地後退一步。

“今天是綏綏的百日宴,也是大爺擡舉我做貴妾的日子,我不巧在宴席之外聽到一些議論姐姐的話,姐姐想聽嗎?”

阿萦知道沈明淑不想聽,于是她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嘆道:“姐姐,你說你為何這樣糊塗?你是我們慶國公府的嫡女,堂堂沈家大小姐,你是祖父最疼愛的孫女,怎麽最後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外面人都說你怙惡不悛,殺人如麻,心狠手辣,裝出來的賢良淑德,姐姐,你好歹也在裴家當了四年的主母,為何到最後大爺卻對你一絲情面都不留,妹妹真是憐惜你呀。”

“嗚嗚!嗚嗚!”沈明淑口中含混不清地罵着。

“姐姐心裏苦,我都知道,當年姐姐救我一命,阿萦曾說過永不相忘,時至今日還一直記得。”

阿萦将沈明淑胸口壓皺的衣襟用手慢慢熨平,挑去銀線上的線絲,“這衣服做的好不好看?我看姐姐很是喜歡,下次我還給姐姐繡這個花樣好不好?”

沈明淑震驚地瞪大雙眼。

“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姐姐的恩情,可姐姐你又是怎麽待我的?”說至此處阿萦忽地臉色一冷,鉗住沈明淑的下巴道:“我的好姐姐,你想要我的命,去母留子,等我生下世子,我的下場怕是不會比顧三娘和薛玉柔好罷?”

她慢慢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腳底淚流滿面的沈明淑,“今日一切,是我籌謀在先,卻都是你咎由自取,怪只怪姐姐太過輕敵,從今以後,原本屬于你的一切、不屬于你的一切,都将會屬于我沈萦。”

最後,阿萦淡淡地添了一句,“包括姐姐永遠都得不到的,大爺的心。”

沈明淑這一生最想要的東西無非兩樣,自己的體面,裴元嗣的愛。

她就是要一步步摧毀她所得的一切,讓她身敗名裂,一敗塗地,失去曾經所得的一切,才能償還前世欠她的兩條命和四年與家人兒女分離的剜心蝕骨之仇。

她走到屋門口,沈明淑身子倒在地上看向她,艱難向前蠕動。

阿萦頓住腳步,回眸嫣然一笑,撫着耳邊的碎發道:“哦,忘了告訴姐姐,大爺待我很好很好。”

“可我不愛他。”

她微微笑着,身段纖細娉婷,款款離去。

沈明淑将臉貼在冰冷的地上,閉上眼睛,淚水緩緩滑落通紅的眼角。

她被人喂了一粒苦澀的藥丸,身子慢慢變軟失去意識,再度被重新塞回箱子裏。

走出門,聽到有人問:“這是什麽,這麽大的箱子。”

紫蘇說道:“破舊物件罷了,姨娘拿去丢了庫房。”

“哦。”

那人就再沒答腔。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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