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阿萦在沈家留了一個老嬷嬷, 這嬷嬷姓朱,是當初她有身孕時裴元嗣送來她身邊的, 不僅熟知藥理、食理、醫理, 且非常機敏聰明。
留她在芸香身邊,想必芸香能保住這一胎。
阿萦沒有隐瞞裴元嗣,回去之後就告訴了男人實情, 裴元嗣當然不會責怪,只會覺得她心善以德報怨,并未放在心上。
進了二月裏天氣轉暖, 成嘉帝準備組織皇室成員及衆臣們春狩。
骁勇善戰的契國人曾從馬背上打下天下,農民出身的太.祖皇帝将契國人從馬背上打下來趕出中原建立大周,成祖皇帝遷都北平之後重視培養子孫們射箭、騎馬等軍事訓練能力, 特在順天府轄下的承德一處的水草豐美之地圍建為承德圍場, 以供後世子孫們圍獵演武。
二月底成嘉帝委命內閣首輔孫士廷、次輔商缙代為監國,帶上太子周王以及衆親兵護衛、宗室子孫、大臣們浩浩蕩蕩趕往承德的南苑行宮,準備在承德圍場進行今年的第一場圍獵。
寬敞的馬車裏,阿萦掀開帏簾失落地望向車外。
離家才兩個時辰, 她已經開始想女兒了。
阿萦嘆口氣, 怏怏扔下簾子,感覺窗外的美景也沒那麽好看了。
她原本不想出來, 一走就走接近一兩個月, 回來說不準女兒都不認識她了。
可裴元嗣誘惑她說成嘉帝不好獵, 這一次圍獵結束下次不準是什麽時候,出去見世面的機會只有一次,且每位随行大臣出來都會帶一兩個女眷, 或是夫人, 或是小妾、女兒和姊妹。
阿萦擔心裴元嗣被別的女子勾走, 尤其是趙氏還時不時地透出些風聲為裴元嗣想休妻另娶,沈明淑在衛國公府始終稱病,難保那些觊觎衛國公夫人之位的人不會铤而走險使個把手段把自己的女兒妹妹什麽的強塞給裴元嗣。
糾結了好幾日,阿萦最終還是決定跟來。
裴元嗣随行在成嘉帝身側,阿萦在女眷裏除了張氏沒有認識的人,張氏此時也在另一輛馬車上,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緊挨着,既然無事可幹,阿萦索性專心給女兒做起了小衣服。
在家裏畫了個魚戲荷花的樣子,到平坦的路上阿萦就拿着小繃做一段時間,困了就阖上眼打個盹,悶的時候掀起簾子向外張望走到了哪兒,突然一輛華貴的馬車從阿萦一旁疾馳而過,彌漫的塵土鑽入鼻子裏,阿萦忍不住掩鼻咳嗽了幾聲。
“這位娘子是誰,我怎麽沒見過?”一個清潤柔美的聲音疑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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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萦用帕子擦了擦臉,勉強擡起頭。對面馬車裏坐了兩名少女,皆約莫十六七歲,一位着大紅色百蝶掐金絲比甲,杏眼桃腮,神采飛揚;一人着湖綠色繡粉白玉蘭花對襟褙子,柳葉眉丹鳳眼,觀之溫婉可親,正坐在馬車裏好奇地打量着她,那問話之人便是後者。
紅衣少女瞧了阿萦幾眼,輕哼道:“吶,我表哥衛國公有個寵妾,說的不就是她了!”
阿萦沒想到紅衣少女認得她,她卻實在不認識這兩位姑娘,張氏的馬車被落在後面,一時也追不上來,幸好紫蘇認了出來,在一旁提醒阿萦道:“紅衣小姐是大爺表姑母信成郡主的女兒鄭七娘,綠衣小姐是周王妃的妹妹,康平侯府馮家三姑娘馮窈。”
阿萦微微點頭施禮,向鄭七娘、馮窈道:“妾衛國公府沈氏,見過鄭姑娘、馮姑娘。”
馮窈含笑點頭致意,鄭七娘則皺眉瞅了她好幾眼,沒說話。
兩人乘坐的馬車又飛快地從阿萦面前駛過。
隊伍浩浩蕩蕩從淩晨天不亮就出發,接連走了一整個白天,臨到傍晚時天邊露出一抹蟹殼青,終于到了南苑行宮。
坐馬車容易累着腰,天子銮駕先入行宮,又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阿萦才揉着腰由紫蘇扶下來,自有小太監引着阿萦住進分好別院裏。
丫鬟小厮們開始收拾屋子,裴元嗣還沒回來,阿萦先喝了兩大碗茶解渴,而後在鋪了大紅團花如意紋的軟毯的貴妃榻上趴着讓紫蘇和玉蕊給她捏腰捶背。
這次出來帶的兩個心腹丫鬟她只帶了紫蘇和玉蕊,玉蕊是她房裏的二等丫鬟,賣身契也拿捏在她的手中,桂枝則留在家中照顧綏綏。
打了個盹醒來就到了晚上,丫鬟們都去準備晚飯,阿萦坐在床邊繼續做小衣服,外面漸漸傳來喧嘩聲,裴元嗣回來了。
阿萦放下女兒的衣服高興地迎出去,更衣時裴元嗣叮囑她:“有不習慣的,記得和我說。”
阿萦在他懷裏蹭了蹭,“有您在我住哪兒都習慣。”
甜言蜜語一開始聽像奉承,聽多了反而習慣離不開,裴元嗣就是這樣的男人。
他嘴角微翹,摸了摸阿萦的腰肢。
阿萦出去招呼飯,裴元嗣走到床邊看見她還沒完工的那件小衣服,花樣別致,繡工栩栩如生,一看就用了心。
裴元嗣漫不經心地掃了幾眼,突然想到阿萦自打綏綏出生以來似乎很久沒給他做過衣服了。
連香囊、襪子都沒有,倒是香囊上的舊絡子換過一次。
在外吃飯講究食不言寝不語,親近的人之間則不會講究這麽多虛禮,然而今晚的飯席實在安靜了一些,阿萦悄悄擡頭去看裴元嗣,他垂着眼看不出情緒,慢條斯理吃着,分別了将近一天,他就沒什麽對她說?
用完晚膳裴元嗣坐在窗下看書。
阿萦走到床邊繼續做衣服,他不開口,她也沒理會他同他主動答腔。
一直到歇息的時候,阿萦上了床,裴元嗣後到,坐着床沿脫了靴。
一具溫軟的身子從身後慢慢抱住他,下巴枕在他的寬肩上,“大爺,我給您做了三雙薄襪子,您明天換上新的去練武吧,腳上這雙穿着該熱了。”
裴元嗣低頭看了看,他的手邊果然不知何時擺了三雙薄襪,一雙上面繡着一叢綠竹,一雙用銀線繡了一個福壽紋樣,一雙上面則繡着兩朵祥雲。
一雙襪子,她都有這麽多的花樣。
裴元嗣看她一眼,嘴上沒說,繃緊的嘴角卻漸漸松了下來。
阿萦故意湊過去忍笑問:“大爺喜歡不喜歡,可還不高興呢?”
裴元嗣還不承認,“什麽高興不高興。”
阿萦笑出了聲。
裴元嗣瞪她,阿萦還笑,裴元嗣索性把她壓在床上堵住她的唇。
半響之後,阿萦烏發散亂,面若桃花,勾住他的脖子輕喘道:“我就是故意的,今天随行這麽多漂亮的世家小姐、大家閨秀,我怕她們把您勾走,我心裏不舒服,就想氣氣您!”
連丫鬟給他倒杯酒她回去都要發作一番,裴元嗣是看出來了,阿萦又吃醋了,她善妒。
阿萦從來都不掩飾對他的獨占欲,她熱烈地喜歡着他,喜歡就是喜歡,吃醋就是吃醋,溫柔時似水,生氣時如火,眼睛紅紅像小兔子。
裴元嗣用手指抵着她濕潤的唇,啞聲說:“我不看她們。”
“真的?您不許騙我?”
“不騙你。”
阿萦就笑着啄吻他的唇,濕漉漉的杏眼像蜜一樣甜膩。
勞累一天的兩人并沒有什麽興致,不過不入正題小食也很能解饞。
事後裴元嗣囑咐了阿萦幾句兩人便早早歇下。
歇息了一天,隔日成嘉帝組織衆臣和禁衛在圍場演武,男人們有正事做,女人們不能去圍觀,便由戚貴妃領着諸位女眷們移步到南苑的繡嶺上賞景。
成嘉帝并不貪戀女色,原配李皇後八年前病故,此後便再未立後,戚貴妃無子無女,如今在宮中代掌鳳印。
李皇後生太子、周王與壽陽公主,成嘉帝對發妻感情深厚,對三個嫡出的兒女更是疼愛有加,周王成年之後多次請求成嘉帝不願就藩,成嘉帝便允周王在京城開府、娶妻生子。
戚貴妃三十多歲,看面相溫和寬厚,在景色秀麗的繡嶺走了一個多時辰後見衆女臉上都呈現出躍躍欲試之色,戚貴妃便與太子妃商議了一下,允許衆女們離開去到稍遠的地方縱馬游賞,不必拘束。
女眷們紛紛驚喜,謝過戚貴妃與太子妃,不消片刻就三五成群有說有笑地散開了。
張氏昨日磕傷了腳今天便沒來,只有阿萦孤零零一人,身邊只跟着紫蘇。
“姨娘,我們現在去哪兒?”紫蘇低聲問。
留下必是不妥,阿萦身份低微,沒資格與太子妃、戚貴妃攀談,真留下了,保不齊旁人又說她谄媚逢迎,想了想,阿萦騎上了馬,跟着一群人也走了。
在靈州閑來無事時她曾與府裏的訓馬娘子學過騎馬,就是騎藝不精,再說她也想多結交一些貴女為友,日後多條門路才是正道。
阿萦很快就追了上去。
留下的多半是上了年歲穩重的夫人,出來的小媳婦和小姑娘們興致盎然,有說有笑,阿萦插不上話,便落在隊伍後面靜靜跟着。
觀察到為首的女子好像就是來的那日在路上見到的鄭七娘和馮窈,阿萦不禁多看了兩位年輕美貌的小姑娘幾眼,她前面慢悠悠騎馬走着七八位眼生的女子,大家叽叽喳喳談天說地,自然也有不愛說話的和阿萦一樣在後頭墜着。
鄭七娘性情活潑潑辣,嘴裏妙語連珠地和周圍的好友們湊趣說話,馮窈一面迎合幾聲一面悄無聲息地觀察着最後的阿萦,在阿萦看過來時又若無其事地錯開目光去。
阿萦微微蹙眉,馮窈先前應該不認識她吧?
正胡思亂想着,紫蘇忽然拉了一下她的裙擺,“姨娘,沈五姑娘來了!”
沈明蕊?
阿萦扭頭看去,只見一個身着鵝黃色妝花褙子的少女自不遠處縱馬而來,沈明蕊氣喘籲籲,馬不停蹄,像是??追過來有什麽急事。
阿萦心神微動,本想上前打個招呼,沈明蕊神色冰冷地看了她一眼便略過去,徑自追上前去與馮窈鄭七娘等人攀談。
從半山腰上下來,繡嶺的山腳處地勢逐漸平坦,草木蔥茏,景色秀麗,很适合跑馬。
貴女們平日養尊處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好容易有次出來的機會都想再逛一會兒,馮窈便提議道:“山腳下有個村莊,我的丫鬟說今日正巧是集市,咱們一起去逛逛怎麽樣?”
衆女都心動了,紛紛笑着迎合,這次阿萦卻有些猶豫。
無他,隊伍中有沈明蕊。
“四姐姐,你這就要回去了?”準備和身旁的貴女道別的阿萦冷不丁聽身後傳來沈明蕊的聲音。
沈明蕊似笑非笑道:“本來還想和四姐姐敘敘舊,誰成想四姐姐見了我招呼都不打一聲,這就要走?”
周圍的貴女聞言便小聲議論起來。
紫蘇忍不住道:“分明是五姑娘你看都不看我們姨娘一眼,我們姨娘好歹也是你姐姐,沒見過誰家妹妹這麽和姐姐說話的。”
“賤婢,主子說話插什麽嘴,你給我閉嘴!”沈明蕊豎眉瞪眼,揚着馬鞭斥道。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争這些長短作甚?”
馮窈笑吟吟打圓場道:“明蕊和我們一起去,沈姨娘你也跟來吧,好不容易有次玩耍的機會,咱們別給浪費了才是。”
馮窈這麽說,阿萦便不好推辭了,對馮窈微微點頭致意道:“敢不從命。”
待到了集市上,貴女們都放慢速度摘下帷帽,老百姓們看見貴女們華麗的衣裙裝束不由紛紛投去羨慕驚豔的目光。
大家自然不會買集市上的東西,只是出來看個新鮮與熱鬧罷了,集市上人煙氣很重,人來人往小商販們的叫賣聲、吆喝聲不絕于耳,十分喧阗。
沈明蕊騎着馬故意落後到阿萦身邊,冷冷道:“別得意沈萦,像你這種女子姐夫可不會一輩子都寵着你。”
“那五妹妹以為姐夫會喜歡哪種女子?”阿萦語氣溫和。
沈明蕊一愣,繼而迅速羞紅了臉,“你,你不知羞恥,你怎麽還好意思叫他姐夫!”
“我不光白天叫,晚上也會叫,”阿萦無辜地道:“何況他本來就是我的姐夫,姐姐有說錯嗎?”
沈明蕊臉更紅了,罵道:“你,你這狐貍精!總有一天長姐會從佛堂裏出來,你恩将仇報不知廉恥,你會遭報應!”
最後一句話尖利地有些失聲,不光是前頭的貴女,就連周圍的百姓都指指點點過來。
阿萦嗤笑一聲,淡定地縱馬往前慢悠悠走着,安步當車。
她越平靜,周圍人就越好奇地往沈明蕊身上看去,沈明蕊到底年輕面上挂不住,惡狠狠瞪了阿萦一眼忙打馬與她分開了。
後面倒也相安無事
……
村莊西南方向的一處山坡上,兩匹駿馬慢慢踱步行至最高處,眺望着山下的村莊。
今日似乎是集市,莊子裏兩邊的夾道上擺滿了叫賣的商販,中間人流如堵好不喧阗熱鬧。
太子将自己剛剛射中的雀鳥用劍一勾從地上挑起來,無意朝着集市瞥去,忽然“咦”了一聲。
裴元嗣順着太子的目光望過去。
只見熙熙攘攘的集市中央三五成群打馬走來一衆身着紅裙綠衫的少女們,少女們近一半都摘下了帷帽四下張望有說有笑,由于個個太過出挑美麗,與集市上褐衣黃面的平民百姓們幾乎格格不入,因此遠遠瞧來格外顯眼。
裴元嗣從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的紅衣貴女的穿着打扮開始打量,掃了一圈,最終視線落在最後面一位頭戴帷帽,身姿娉婷窈窕的粉色女子身上。
直到太子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那不是蔡學士與徐編修?”
裴元嗣回過神來。
人群中似乎發生了小規模的騷動,集市的對側街道同樣迎面走來騎着駿馬的兩人。
年長些的約莫三十來歲,一把美髯儒雅穩重。
年輕些的也就二十歲出頭,相貌更是出奇的年輕俊秀,鶴立雞群,一件再普通不過的青色直裰穿在他身上仿佛修竹猗猗,又似一塊閃着溫潤光芒的羊脂白玉,叫人一眼看過去便再難移開。
難怪會引得人群中的貴女與小娘子們歡呼雀躍,昔日看殺衛玠,擲果盈車也不過如此吧!
“你看,那就是翰林院的編修徐臨謙,聽說他可是探花郎出身呢,今年還未娶妻!”
“陛下真是欣賞他,出來打獵都把他和幾位大學士一道帶在身邊!”
貴女們興奮地交頭接耳。
即使如此吵鬧,隔着這麽多人,阿萦依舊感覺到徐湛的目光迅速而灼熱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垂下頭,暗自慶幸自己戴了帷帽,可以避免與徐湛的目光接觸。
“不巧,今天是集市,”蔡學士驕傲地捋着美髯笑道:“臨謙,咱們換條路去下一個書肆吧。”
徐湛應是,目光沉默地從阿萦的身上移開。
很快,四周的議論聲漸漸沒了,那道熾熱卻無比沉重的視線也沒了,阿萦再擡頭,徐湛已經與他的老師蔡學士換了個方向離開。
“肅之,孤看着這徐編修的風采竟是絲毫不減你當年年輕的時候啊!”
山坡上,太子感嘆道。
年輕的時候……
裴元嗣:“……”
裴元嗣攥緊了馬缰。
太子沒有聽到裴元嗣的回應,以為他是沒有聽到,當然,如果太子耳聰目明一些,應該能聽到裴元嗣鼻間一聲極其不屑的冷哼。
太子轉頭笑了笑道:“好了,時辰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逛了沒多時,太陽大些的時候阿萦便随着貴女們回去了。
別院,裴元嗣比阿萦早一刻鐘回來了。
阿萦并沒有因為沈明蕊的輕慢而心情低落,相反她心情很不錯,保持着得體的舉止走到門口,一進屋裏關上門她就快步走了裴元嗣身邊,坐到他腿上摟着他得意地問:“大爺猜猜我剛剛去哪兒玩了?”
她鼻尖微汗,臉龐白裏透着紅,裴元嗣看她一眼道:“去集市看熱鬧了。”
“大爺怎麽知道?”阿萦驚訝極了。
演武結束後太子看中了一只雀鳥,他便随太子從演武場一路追到繡嶺山下的山坡上。
裴元嗣看她滿臉興奮,便默默地沒說什麽,讓她先去淨手吃飯。
吃完飯兩人歇晌,躺在床上的時候裴元嗣才和她道:“日後你就在別院附近轉轉,要外出就與張氏一道,她稱病你也稱病,不要單獨跟着她們出去,尤其是集市,既危險又抛頭露面,成何體統。”
阿萦難以置信地坐了起來,“抛頭露面?!”
裴元嗣抿了抿唇,“你騎術不精,萬一沖撞驚了馬不是小事,且集市上魚龍混雜,難保不會有心思不軌之徒……”
阿萦忍不住打斷他道:“我帶了帷帽。”
裴元嗣不想和她口舌之争,翻了個身直接道:“總之你日後不許再去。”
阿萦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裴元嗣這幾句煞風景的話給弄沒了。
她生氣地瞪着裴元嗣的後背,郁悶死了。
阿萦悶悶不樂了一下午,裴元嗣知道她不高興什麽,但他不會因為一時心軟而為阿萦改變自己的原則。
趙炳安因為上次在靈州立了大功這次被特許跟來,就住在裴元嗣別院的隔壁。
裴元嗣開門見山,直接和他說明了來意。
趙炳安卻神色古怪地打量了他好幾眼,裴元嗣擰眉道:“怎麽,你不答應?”
趙炳安搖頭,欲言又止道:“這是小事,舉手之勞,何況張氏本就同你家阿萦有幾分要好……”
“答應就成。”
趙炳安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裴元嗣不再想聽,起身道謝就走了出去。
到了晚上阿萦好像突然想通了,看着她像往常一樣給他布菜說笑,裴元嗣心裏放下一塊石頭。
翌日正式春狩,阿萦來之前訂做了三套窄袖的馬服,她最喜歡那套白緞面鑲紅邊的翻領胡服,然而這套穿着太打眼,阿萦便挑了一套素白底綠緞面的,她不想出風頭,只想本本分分出來逛逛,可顯然有人不想讓她快活。
承德圍場,女眷們都排跟在後頭,成嘉帝朗聲大笑不知在跟着一旁的太子和周王指點什麽,太子一身杏黃馬服,樣貌溫潤如玉卻略顯病弱。
太子身旁的男子身高七尺、身形魁梧,與裴元嗣不相上下,面上微微帶笑,濃眉大眼氣質沉穩,與太子樣貌有幾分相似,想來是太子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周王。
狩獵時男人女人們是混在一起的,成嘉帝準備往南去獵殺一只紅狐,讓大家随意,裴元嗣是天子近臣,他不可能撇下皇帝去陪阿萦。
男人今日穿了一件窄袖的紫色馬服,遠遠看來那馬上的男人身姿偉岸挺拔,收腰的革帶愈發襯得他寬肩窄腰,英姿勃發,許多未出閣的女孩兒見狀便悄悄望向裴元嗣的方向,眼中流露出幾分欣賞之色。
阿萦擡頭看着一身窄袖紫色馬服的裴元嗣走遠,不經意側臉,馮窈的目光已經矜持地從她的丈夫身上收了回來,微紅的面龐卻出賣了她适才的所作所為。
張氏從身後走來道:“我們也跟着去吧。”
阿萦點點頭。
她們這一隊跟着的是太子妃。
戚貴妃上了年紀不便跟來,就坐在太監們搭建的帳幕下喝茶,與一群貴婦人聊天。
阿萦不會射箭,張氏的射術卻極好,她祖父雖只是一介商賈,卻文武雙全精通齊射,張氏耳濡目染,騎術、射術自不在話下。
阿萦跟着張氏打馬走到一處叢林旁,張氏指着不遠處的一只天上飛的一只雀兒道:“今日我們就先獵它開開弓。”迅速彎弓搭箭,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看得阿萦有些傻眼。
“姐姐真厲害。”
張氏一笑,眯眼對準天上的雀兒道:“你若不嫌棄可以叫我的閨名雲書。”
說罷箭再如離弦一般嗖嗖朝着天上射去,阿萦甚至都沒看清那箭羽射中雀兒沒有便見有什麽東西直直地朝着地下墜了下來。
“夫人射中了!”張氏的丫鬟梅兒歡喜叫道。
不消片刻梅兒就樂呵呵地把雀兒給撿了回來扔進獵桶裏。
阿萦驚嘆不已。
張氏耐心地教她射箭的姿勢和技巧,二人往叢林深處又走進了些許,張氏忽指着不遠處的樹下草叢中隐着的一只白兔,語氣溫和地道:“你試試它,沒關系,不管能不射中至少把箭射出去體會一下感覺和力道。”
兩人的馬靠在一處,阿萦緊張地掌心冒汗,張氏一面低聲安慰她,一面親自指導她的姿勢。
阿萦深吸一口氣,學着張氏的樣子将繃緊的弦驀地一松。
“三姐姐射中了!”
鄭七娘的歡呼聲毫不吝啬地響起,旋即帶起紛紛揚揚的恭維聲。
“馮姐姐真厲害!”
“馮姐姐不僅人長得好看,箭術也是一等一的,才這麽短的功夫就射中兩只雀兒一只白兔了!”
穿綠衣的丫鬟撿走了白兔子,馮窈收了箭羽率衆女高調地走了過來。
其實張氏射的比馮窈還要多,她射中了兩只白兔,三只野雞,還有一只雀兒。
“跟在我後面。”張氏囑咐道。
阿萦沉下一口氣,張氏率先向前,她垂眼跟在了張氏後頭。
張氏打招呼,她也跟在後面不卑不亢地問好,她知道這些貴女裏面沒有幾個人看得起她,就在她們成群結隊過來時不少人對她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果不其然,鄭七娘譏笑道:“平江伯世子夫人好歹也是正室出身,何必跟着一個小妾走得這麽近,沒得折損了自己的身份!”
馮窈并未出言相阻,她與衆人一道看着阿萦,以為會阿萦和張氏的臉上找到羞慚之色。
張氏卻雲淡風輕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分的是人的品性德行而非身份,志同道合的朋友結交到一處不會看對方身份的高低,君子之交淡若水,只有小人才會關心自己結交的朋友是否能拉着他往上爬。”
那譏諷阿萦和張氏的鄭七娘便一噎,輕輕哼了一聲沒再言語。
“那平江伯世子夫人可要小心了,疾風知勁草,誰又知你身邊剛認識的這位朋友是奸是惡?”
沈明蕊冷笑道:“自從她進了衛國公府,我姐姐便一日比一日憔悴多病,如今她卻腆着臉跟我姐夫出來逍遙自在,早就忘了當初我姐姐對她的救命之恩,這樣的人世子夫人也可以稱之為朋友、君子嗎!”
張氏面色微變。
馮窈也怔了怔,看向沈明蕊。
阿萦微微垂臉,柔聲道:“妹妹誤會了,入衛國公府,侍候國公爺,是長姐的心願,姐姐一日不敢忘記長姐的囑托。”
“這次跟來,也是因長姐多病,國公爺面前無人侍奉。賤妾身份低微,衆口铄金,積毀銷骨,實當不起妹妹這番話之重。”
沈明淑如何,有門路的貴女隐隐約約也聽到了一些風聲,譬如馮窈。
尤其是阿萦從容鎮定,面對沈明蕊的诋毀中傷依舊謙卑有禮,她本就生了一副柔弱惹人憐的好相貌,倘若低眉順眼,眉凝哀愁,多半會令人誤以為是旁人欺負她,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只有被別人欺負辱罵的份。
不遠處,太子妃與周王妃并肩策馬而來,太子妃指着阿萦道:“那是誰?”
身邊的曹女官辨認過後回話道:“回太子妃,那是衛國公的如夫人,小沈氏。”
一群貴女聯合起來欺負一個弱女子,不論怎麽樣都是勝之不武,太子妃不悅地吩咐曹女官道:“你去讓她們都散了,莫要喧嘩。”
曹女官應喏而去,太子妃頗有深意地看了周王妃一眼。
馮窈很明顯是這群貴女的領頭,唱戲不怕看臺高,她卻坐視阿萦與張氏被欺負,其心可誅。
周王妃就有些尴尬地道:“都怪妹妹平日教養不周,回去妹妹定會好生斥責窈兒一番!”
太子妃調轉馬頭離開。
那廂,沈明蕊還欲反駁阿萦,就見太子妃身旁的曹女官走了過來,曹女官微微笑道:“諸位小姐、夫人,太子妃說此處風大,草木茂盛,縱火風疾,容易受無妄之災,請諸位小姐、夫人移步到帳幕吃茶。”
太子妃給她們面子,沒指名道姓,馮窈聰明很快就猜到了曹女官的意思,太子妃這是責備她看熱鬧不嫌事大,縱容沈明蕊欺辱衛國公府!
在沈家阿萦是沈明蕊的姐姐,但在外阿萦代表的卻是衛國公府的臉面,裴元嗣在朝中大權在握,是成嘉帝左膀右臂,沈明蕊折辱衛國公府,勉強可以算得上是姊妹不和,她坐視不理卻成了挑撥打氣!
鄭七娘高傲地緊抿着嘴巴不說話,馮窈的臉卻不禁一陣紅一陣白,有些挂不住。
張氏和阿萦都是聰明人,她們也很快就猜透了曹女官的意思。
“太子妃在幫你,說不準她全看見了。”張氏意味深長地對阿萦道。
阿萦忍不住望向曹女官來的方向,果然看見一個身材高挑,身着華美馬服的貴婦與身側另一體态稍顯豐腴的女子兩人一前一後馳馬走遠。
曹女官給貴女們讓開路,客氣地退到一邊去。
馮窈知道分寸,但她咽不下這口氣,扭頭冷冷地瞪了沈明蕊一眼。
“我們走!”
“哎,馮姐姐你瞪我做什麽,我得罪你了?!”沈明蕊不解其意,莫名其妙。
沈明蕊自小養在深閨,被慶國公夫人從小寵到大,別說是女孩子之間彎彎繞繞,光是曹女官說什麽縱火風疾那番話就根本沒聽懂!
她看的是馮窈朝她甩臉子不理她,衆人都沒跟她說話就一聲不吭地掉頭走,分明她剛剛譏諷阿萦的時候他們都在看熱鬧,這會兒倒裝上啞巴了?!
沈明蕊還沒出夠心裏那口惡氣,焉能讓阿萦安心離開?
她怒從心邊起,惡從膽邊生,突然趁着衆人不注意拔下頭上的銀釵,狠狠朝着阿萦胯.下踏雪的屁股上擲去!
只聽踏雪哀嚎嘶鳴一聲,發瘋似的載着背上的阿萦急速向前竄去!
作者有話說:
某人:我不會因為一時心軟而為阿萦改變自己的原則。
劃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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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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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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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