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爆竹聲中一歲除, 成嘉十九年這個新年似乎比往年格外冷,有人新年過得平平淡淡, 無事即平安, 有人卻過得凄凄慘慘,長籲短嘆纏綿病榻。
薛玉柔案與顧三娘案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審理結束後真相公諸于世,事已至此裴元嗣也沒必要再替沈明淑和慶國公府遮掩, 一封休書遞到順天府正式與沈明淑和離。
而年前沈文铖因教女無方被成嘉帝責令在家停職一年罰俸一年,街坊鄰居的唾沫星子猶如潮水一般朝着慶國公府湧來,停職第二天沈文铖就因心口疼得下不來床, 當初女兒慘死的難受漸漸褪去,現在的沈文铖只懊悔自己當初怎麽生養了這麽個孽障!
多說無益,沈文铖如何懊悔暫且不表, 新年之後正月十五上元夜成嘉帝在宮中設宴款待群臣, 君臣同樂。
最小的弟弟韓王幼年早夭,周王就成了成嘉帝的幼子,比之寬厚溫和的長兄,周王生得英俊倜傥能言善辯, 特別會為人說話, 在席間與姐姐壽陽公主一唱一和逗得成嘉帝哈哈大笑,龍心大悅。
裴元嗣瞥一眼意氣風發的周王, 慢慢啜飲着琉璃盞中的酒。
宴席散後裴元嗣和成嘉帝聊到了去年各地上報的軍情生息和水陸步兵的操練情況。
“如今各地都司衛所官, 惟故肥己, 征差則賣富差貧,征辦則以一科十。或占納月錢,或私役買賣, 或指操備減其布絮, 饑寒交迫, 窮困潦倒,遂致逃亡,長此以往民怨沸騰,叛亂易生,軍情急促,刻不容緩,還望陛下早做決斷。”
自兩年前裴元嗣去朔方巡邊發現軍制弊端之後曾向成嘉帝上奏改革軍制,可惜當初成嘉帝并未下定決心,如今各地民怨四起,成嘉帝也确實收到了不少彈劾各地指揮使與戍邊大将的折子,再猶豫只怕早晚生出禍端。
成嘉帝遂下定了決心今年要好生改一改這舊制弊端,只不過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老人年紀大了熬不住夜,後來見裴元嗣頗有談興便只好忍着困乏兩人一齊回了乾清宮。
裴元嗣注意到成嘉帝耷拉下的眼皮,适時轉移了話題道:“臣不才,比周王殿下還要癡長兩歲卻膝下無子,今日見周王世子年僅八歲便出口成章,伶俐機敏,心中實為羨慕,可見子肖其父,周王殿下這兩年将金吾衛和旗手衛操練得英武善戰,兩衛上下對周王殿下無有不服。”
“虎父無犬子,日後周王世子必能青出于藍勝于藍,太子殿下與周王殿下一文一武,兄友弟恭,周王殿下善輔導之,乃陛下教導有方,是我們臣子與社稷之福。”
說着起身向成嘉帝深深一拜。
裴元嗣這人平日裏不茍言笑,便造成一種他即使對你說奉承話也給人一種特懇切掏心窩子的錯覺,适才那番看似恭敬而略帶豔羨的幾句話實則暗藏玄機,原先還昏昏欲睡的成嘉帝突然就被裴元嗣一句“善輔導之”給驚醒了。
“周王在金吾衛和旗手衛頗有威望?”成嘉帝指尖敲在案幾上,似是輕描淡寫地問。
早些年為了歷練兒子們成嘉帝曾命周王跟随輔國公前往開平鎮戍守邊境兩年,太子千金之軀不比藩王,只能坐鎮京城,周王為此受益頗多。
周王與太子一母同胞,兩人是親兄弟,當年成嘉帝這樣做完全是出于一片拳拳愛子之心,然今時不同往日,周王自開府別居後總以各種理由推脫就藩,說什麽“封地距京城萬裏之遠,兒臣想繼續留下來幾年孝順父皇”之類的話。
成嘉帝心疼兒子,開始便沒放在心上,哪知這幾年太子身體每況愈下,東宮子嗣艱難,反觀次子周王卻兒女饒膝志得意滿,在京城各權貴之中愈發如魚得水。
手心手背都是肉,作為父親成嘉帝既憐憫體弱多病的長子,對寬厚的長子寄予厚望,同時也不免喜歡子孫滿堂熱熱鬧鬧,被兒子周王奉承着、崇敬着的感覺。
可作為帝王的成嘉帝卻不得不防備年輕力壯的次子在志得意滿之餘對皇位生出不該有的觊觎之心。
裴元嗣的話仿佛是對成嘉帝敲響了警鐘,以至于在裴元嗣離開很長一段時間後成嘉帝都始終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正月十五上元夜,月上柳梢頭,花市燈如晝,正陽門兩側的大街之上依舊人流如織店鋪林立,小販們的吆喝聲叫賣聲以及少女孩童們的歡笑聲不絕于耳,十分熱鬧喧阗。
馬車從宮中出來後一路載着裴元嗣沿寬闊平直的正陽門大街往蒜市口而去,停在一家名為鄭家糕點鋪的鋪子前。
蒜市口這邊賣糕餅瓜果甚多,決明不能讓不食人間煙火氣的主子下車,便主動跳下車問店老板稱三斤栗子糕,這栗子糕剛出鍋的吃起來最軟糯香甜,家裏的萦姨娘和小主子都好這口。
“徐大人,你這兩年可是有段時間沒過來買這栗子糕了,今晚怎麽就想起過來了?”
店老板一面将一鍋剛出爐的栗子糕倒進竹婁裏,一面朝一旁的徐湛熱絡說笑道。
時明時暗的燈光搖晃不定地灑落在年輕官員俊美儒雅的側臉上,熱騰騰的煙火氣中,穿了一身正六品繡鷺鸶補子長袍的徐湛站立一側,笑容淡然溫和,“這幾年總忙,每回想着來卻又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耽擱,今天想起來了,感覺還是最忘不掉您這裏的味道。”
“嘩啦”一聲有人将馬車的帏簾掀開,一道比冬日寒夜還要冰冷的目光冷不丁地射了過來,徐湛含笑瞥去一眼,面上笑容瞬間僵在嘴角,那廂店老板卻還在猶不自知地繼續和徐湛絮叨着。
“徐大人,真巧。”
“衛國公。”
徐湛拿了自己那份包好的栗子糕,神色如常地跟他打了個招呼,“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衛國公,既然沒什麽事,下官就不打擾了,先行告辭。”
“慢着。”
裴元嗣叫住他道:“許久不見徐大人,既是舊識,我們先前還曾沾親帶故,不妨徐大人上車來與本官一敘。”
徐湛靜靜地看了裴元嗣片刻,将手中的油紙包交給長随,撩袍上車。
車裏小幾上八角銅獸紫金香爐香煙幾縷燃着淡淡的臘梅花香,這味道既熟悉又悠遠,仿佛穿過了綿長的歲月回到了數年之前,徐湛眼睛不受控制地看過去,繼而又發現裴元嗣腰間明晃晃地系着一只十分精致的淡藍色繡海棠金絲紋香囊,香囊下墜着一根深藍色的絡子,那絡子的打法也同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花樣與樣式。
裴元嗣看了眼腰間系的香囊,又看了眼徐湛,鳳目中冷意一閃而過,淡聲道:“徐大人正是青年才俊,年紀輕輕又胸懷抱負,為何多年來遲遲不肯娶妻,莫非其中是有什麽緣故?”
徐湛說道:“承蒙衛國公誇獎,倒沒什麽緣故,只是下官一介小小編修,官職低微,不敢談及婚娶之事,唯恐誤了好人家的女兒。”
“原來如此。”
裴元嗣邊說,邊噙起嘴角,目光漫不經心地從徐湛的臉一直往下打量,最後再落回到徐湛的臉上。
他明明在笑着,那笑意卻根本沒有直達眼底,反而使得他的笑容中帶着幾分不屑與譏诮。
裴元嗣這人總是這樣,他看着冷峻端肅為人一板一眼,其實骨子裏滿是世家大族的優越感,尤其是對于他這樣位卑之人,身上便總時不時地流露出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傲慢。
譬如現在,徐湛袍下十指攥緊。
“徐大人倒挺有閑情逸致,栗子糕是買給誰的?”
“下官自己吃。”
“徐大人果然還年輕,家中小女年幼淘氣,饞嘴,本官這栗子糕是買給女兒的。”
徐湛半點也不想聽裴元嗣在這裏跟他顯擺什麽父女情深,聲音微冷,“夜已深,衛國公要是沒什麽旁的事,下官就不加叨擾了。”起身欲走。
“信是你送的。”
話音剛落,裴元嗣突然開口道。
徐湛心內一震,面上卻平靜地看着裴元嗣道:“什麽信,下官不懂衛國公的意思。”
“徐大人心裏都清楚,無須我多言。”
徐湛抿了抿唇,道:“下官不清楚,衛國公今晚想來是喝多了。”
他起身下了馬車,裴元嗣在他身後一字一句聲音無比清晰地道:“徐臨謙,我欠你一個人情,但是有些不該你肖想的人,你還是趁早斷了那些不該有的念頭。”
徐湛挺拔的背脊一僵,他沒有回頭沒有聽見般頓了下便繼續往前走着,明明還是剛才那個徐臨謙,一襲青色的衣袍卻于萬家燈火的陪襯下莫名多了許多難以言喻的孤寂落寞。
裴元嗣望着徐湛走遠,面無表情道:“回家。”
今天書院休沐過上元節,白天裴元嗣離開沒多久,沈玦就領着福兒和周文祿到衛國公府看姐姐。
逢年過節沈玦都要來衛國公府和阿萦吃頓便飯,姐弟兩人說些體己話,上次見面還是年前除夕,今天不知是不是阿萦的錯覺,總覺得弟弟心情似乎不佳,問他也不說,只說是念書念得有些疲累,阿萦既心疼又擔心,拉着弟弟多囑咐了好幾句。
晚上和綏綏用過晚膳,猜到裴元嗣不會早回來,阿萦便在外間留了落地燈,屋裏只在桌上點了盞小燈,蓋着厚厚的毯子躺在貴妃榻上昏昏欲睡,左等右等男人都不回來,眼皮子上下打架睜不開,索性自己先睡了。
朦朦胧胧中察覺到有人從身後摟住她,男人身上有淡淡的酒氣,粗.重的呼吸在她耳旁喘着,掰過她的臉兒與她唇齒交融,灼熱的鼻息噴在她的臉上。
不舒服,阿萦忍不住嘤咛一聲表示抗拒,小手反抗似的推了男人幾下。
她終于醒了,嗔怪他道:“你怎麽這麽晚回來,別碰我,我不給,別動,啊……”
裴元嗣将她的話盡數強硬地堵回口中。
阿萦抓着他的胳膊,烏鴉鴉的發纏繞在男人健壯結實的臂膀之上,紅唇緊咬哭出聲來,一雙杏眼可憐巴巴地回頭看他。
到底是有過兩次做父親經驗的男人了,上一胎懷綏綏時兩人緊張地不敢越雷池一步,唯恐生出什麽岔子,這一胎兩人偷腥過幾次,次數也屈指可數。
阿萦還有三個月就要生産了,兩個人都很難熬,裴元嗣濕潤的指尖落在阿萦紅潤的唇瓣上,喘氣問:“萦萦,想不想?”
阿萦淚眼汪汪地點頭。
“想要什麽?”
……
裴元嗣面龐冷峻,阿萦卻隐約感覺他好像是故意的,眼睛難受地蒙上一層了潋滟的水霧,口中情不自禁向他告饒。
一盞茶後,阿萦渾身香.汗.淋.漓,虛脫般倒在男人的臂膀裏。
裴元嗣下去倒了碗溫水遞到阿萦唇邊,阿萦小口小口地吃着,水珠子從唇邊溢出,慢慢沿着雪白的肌膚滑入那風景秀美的重巒疊嶂中。
沒有身孕的阿萦便已令他神魂颠倒,懷孕後的阿萦比懷孕前還要豐盈圓潤,令人愛不釋手,裴元嗣緊盯了半響才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喝了阿萦剩下的半碗溫水,又出去倒了一碗冷茶冷靜。
後半夜兩人睡得都挺沉。
上元節按例官員歇三天假,不巧正月十六裴元嗣和幾個衛所的指揮使有應酬,幾人便結伴一道去了仙客來酒樓喝酒吃飯。
屋裏漂浮着一股子廉價的脂粉味和男人身上的酒味汗臭味,裴元嗣不好美色架不住旁人好這口,譬如這燕山前衛指揮使喝酒就必須有美人相伴,幾個指揮使看裴元嗣的面子沒選青樓楚館煙花之地,就挑了兩個老相好出局來酒樓的包廂裏彈琴唱曲助興。
入鄉随俗,裴元嗣皺了皺眉沒多說什麽,衆人便這般邊聊邊喝持續了有半個多時辰,中途燕山前衛指揮使還借口去解手摟走了一個他的老相好。
濟州衛指揮使見狀哂笑道:“這老錢就是在女色上好了些,下官聽聞裴都督家中只有一個寵妾,想必小嫂子生得必然是國色天香沉魚落雁,尋常的胭脂俗粉哪能跟與之相提并論,難怪裴都督你看不上了。”
裴元嗣吃着酒不置可否
少頃這位錢指揮使提着褲子哼着小曲兒滿面春風地走進來,身後跟着他那位風情萬種面含春色的老相好,見衆人望過來還朝大家款款地抛了個媚眼兒,兩人一前一後坐下。
濟州衛指揮使笑話他道:“當着裴都督的面你也不怕笑話,就饞成這熊樣!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小心回家被嫂子拿雞毛撣子追着街打!”
說罷在場衆人除了裴元嗣都哄堂大笑起來。
妻管嚴的錢指揮使老臉一紅,瞪了一記濟州衛指揮使,再對裴元嗣拍着胸脯道:“裴都督別聽老夏瞎扯,我家裏那只母老虎便借她是十個膽子都不敢和我大聲說話,還拿雞毛撣子追我,哼,我拿眼一瞪她她就跟那貓見了耗子似的連吱都不敢一聲!”
濟州衛指揮使憋笑道:“裴都督您素日裏最是威嚴,大概不懂這感覺,老錢最怕老婆了,他就嘴上說說,明明是錢嫂子瞪他一眼他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嘿嘿,我還見過他被嫂子氣得嚎啕大哭呢,這兒就是吹!”
裴元嗣嘴角抽了抽。
通州衛指揮使喝得也不少醉醺醺地大放豪言道:“咱們這鐵骨铮铮的漢子怎麽能怕老婆,怕老婆的那都不是真男人!女人就是嘴上得理不饒人,她不聽話就把她睡到心服口服,看她下回還敢不敢和你拍桌子叫板……”
後面的話就愈發得不堪入耳,軍營裏那些軍官們喝大了說起葷話來比這些還要粗俗,裴元嗣早就司空聽慣,面不改色地繼續吃着菜。
烏金西墜,等天邊漸漸露出一抹淡色的蟹殼青時,外頭候着的決明和車夫終于等來了自家主子。
裴元嗣不喜歡應酬,但人在官場之中不可能真的一點不沾人情往來,一些必要的應酬還是得去,年前都督府和這幾個衛所在郊外校場共同演武,因快要過年當時幾個指揮使就提議要在年後找個不忙的時候出來喝酒慶祝慶祝。
何況如今他已經被周王和孫士廷貶斥為了太子一黨,那場流言不過是對付他的一個開始罷了,形勢比人強,早做準備總好過到時候束手待斃。
裴元嗣絲毫沒有醉意地盯着喝大了走在前面晃晃悠悠的幾人,眼底冰冷。
其他幾人除了濟州衛指揮使尚且清醒外其他的指揮使都是豎着進來橫着,被自家的長随和家奴擡出去擡進了馬車。
正月裏的天滴水成冰寒風呼嘯,裴元嗣也坐進了暖和的馬車裏。
馬車“嘎吱嘎吱”朝着衛國公府的方向駛去,裴元嗣閉目養神,車走到一半他突然跟想到什麽似的睜開眼聞了聞自己的衣服。
“停車。”裴元嗣命令道。
“怎麽了主子?”決明下馬問道。
裴元嗣眉頭緊皺,扯了扯身上這身衣服,吩咐決明,“你過來聞聞,這衣服什麽味道。”
決明:“……”
這不太好吧?
幸好天太冷街上沒什麽人,決明飛快地湊過去聞了兩下,心想大爺你這衣服天天都用萦姨娘做的香丸熏着能有什麽味道,香味兒呗!
“什麽味道?”裴元嗣問他。
決明老老實實道:“香味和酒味。”
“什麽香?”
“香丸的香味。”
“沒別的味道?”裴元嗣不悅道:“你再聞,別磨蹭。”
決明伸長脖子從主子衣服的衣襟處上下左右仔仔細細聞了一圈,裴元嗣再問:“什麽味道?”
決明撓頭道:“女人的脂粉香?”這不挺好聞的嗎,就是味兒濃竄了點。
而後決明便見主子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決明頓如晴天霹靂呆愣住,莫不是大爺看中了那包廂裏唱小曲兒的妓.女,兩個人……
他記得包廂了一共坐兩個妓,其中一個彈琵琶的二十歲上下生得體态豐滿妖妖調調,決明進去的時候不小心看了一眼那女子衣冠不整,還沖大爺含情脈脈地抛了媚眼,兩個眼珠子就差黏在大爺身上了!
要說那琵琶女的容貌或許比不上萦姨娘,身段卻是有過之無不及,就是那滿身的風塵氣和矯揉造作的姿态叫人望而卻步。
男人喜新厭舊本是稀松平常,再說以他們主子如今的身份納幾個小妾也沒什麽所謂,萦姨娘正值孕期沒法伺候大爺,大爺吃多了酒一時忍不住欲望犯錯也能叫人理解,可……這妓.女就算了吧,大爺要真敢狎妓太夫人和大長公主會不會打折他的兩條腿?
決明憂心忡忡地看着裴元嗣,還忍不住往下瞟了幾眼,心裏祈禱大爺千萬別再想不開。
馬車到衛國公府門前停下,裴元嗣下車沒回後院,而是先去前院書房換了身幹淨的常服。
銷毀證據,決明佩服大爺的機智,“您走的時候穿的不是這身衣服,萦姨娘看出來了怎麽辦?”
“就說酒氣太重了,重新換了身。”
裴元嗣整理好衣服後叮囑決明道:“管好自己的嘴,進了屋不該說的別瞎說。”
決明愈發肯定大爺剛才是偷過腥了,這是敲打他保密呢,決明神色複雜地看着裴元嗣道:“大爺放心,不該說的我保管不會亂說。”
頓了頓,忍不住說:“不過這次就算了,大爺日後還是莫再如此,外面的野花再好再香終歸沒有家花幹淨妥當,吃多傷身。”
裴元嗣:“……”
這厮胡說八道什麽?裴元嗣疑惑地看了決明一眼,沒多想,以為決明是勸他日後少吃些酒。
錦香院,阿萦正摟着綏綏看畫本,指着畫本上的一只威風凜凜的雄獅問綏綏,“這是什麽?”
“獅子!”
“腦斧!”
“兔兔!”
“噠噠!”
“爹爹!”
小丫頭耳朵真尖,一下子就認出是爹爹的腳步聲着急地邁着小短腿迎了出去。
阿萦長長松了口氣,靠在貴妃榻上捏着自己靠在枕上酸疼的後腰,孕後期她經常後腰疼,真真算得上是坐立難安。
紫蘇給裴元嗣倒了一碗熱茶,小聲笑着對阿萦道:“大爺和綏姐兒真親近,咱們二姑娘人見人愛,便是太夫人和大爺這樣的人也喜歡。”
一語未落裴元嗣就抱着綏綏從外間掀簾進來了,冷氣裹挾着一股刺鼻的酒氣直往阿萦鼻子裏鑽,阿萦本來就不喜歡裴元嗣吃酒,聞不慣他身上有酒氣,有孕後味道更是稍重些就受不了。
她下意識地掩住鼻子,不高興道:“怎麽又吃了這麽多酒?”
綏綏聽不懂娘的話,她就聞到爹爹身上似乎有一股奇怪的說不上來的味道,有些醉醺醺的,還挺好聞,撅着小屁股趴在爹爹身上像只小狗兒似的嗅來嗅去。
裴元嗣抱着綏綏道:“和禁衛的幾個指揮使去了仙客來,也沒吃多少。”
“去洗澡刷牙。”
裴元嗣把綏綏放到了地上往淨房走去。
“等等。”
裴元嗣停了下來,心一緊。阿萦眯起杏眼打量着男人,只見裴元嗣俊臉微紅,呼吸略粗,眼神倒還算清明,她突然發現裴元嗣晌午臨走之前穿的不是這身衣服。
“大爺怎麽換了身衣服?”
“原先那件酒氣太重,在前院換了。”裴元嗣垂眼道。
阿萦大眼睛轉了轉,和綏綏想主意的時候那眼睛轉的如出一轍,她輕輕哼了一聲,對綏綏招手道:“到娘這裏,別靠着你爹,一身酒氣惹人嫌。”
綏綏嘿嘿跑到娘親懷裏問:“酒氣?”
裴元嗣就松了口氣,趁這空擋趕緊去了淨房漱口沐浴。
作者有話說:
注:“各地都司衛所官,惟故肥己,征差則賣富差貧,征辦則以一科十。或占納月錢,或私役買賣,或指操備減其布絮,饑寒交迫,窮困潦倒,遂致逃亡”出自《明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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