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渣男

孟扶蘇他們賃的房子并不大,格局就像是他們在桃源村的那座老房子一樣。

孟湘見過玉娘,又跟孫九旋打過招呼後,就帶着戴孟潇來到了這裏,可這裏的擺設卻無端端的讓她想起了那座明明破舊的不行,卻在她記憶裏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房子。

孟扶蘇支走戴孟潇,和她在院子裏随意走動着。

“你可真戀舊。”

孟扶蘇低下頭,看着腳下下過雨後濕潤的土地,“這都是我們跟娘的記憶……我也曾讓路過的人順道去桃源村看過。”

“嗯?”

“村子裏莫名其妙着了火,不少村人都在睡夢裏被燒死了。”

孟湘咬緊唇,看向他,他卻望着牆縫裏的青苔。

“而且居然是幾家一起起火的……娘,你不覺得奇怪嗎?”

孟湘扭過臉,“不覺得。”

孟扶蘇嘆了聲氣,“我們曾經住過的屋子倒是無事,只是被人給買下了,卻原模原樣的放在那裏不動。”

有些事情不想則已,越想越令人心驚。

“而且啊……”他仔細看了看孟湘的臉色,笑道:“算了,還是過些日子再跟娘說吧。”

孟湘握着雙手,眼睫輕輕抖動一下。

“只是,不論嬴景還是景郢,真的會是娘你的良人嗎?”

“不,我并不是要阻止娘你做什麽,我只是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我和子期現在都能照顧好娘了……”

狡猾聰敏的孟扶蘇此時竟有些緊張。

“我聽說你有喜歡的人了?”孟湘陡然打斷了他的話,轉移了話題。

孟扶蘇皺了皺眉,像是想到了什麽,一咬牙,“孟子期!”

“所以,是真的喽?”孟湘笑眯眯地看着他,此時她倒是處于上風的那個了。

“呃……”這些換成孟扶蘇支支吾吾了,只是,他的臉上有隐瞞,有猶豫,卻唯獨陷入戀愛中的甜蜜與幸福。

孟湘意識到可能在他的身上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是誰?”

“什麽啊……娘,你這樣問讓我好尴尬。”他輕輕撓了撓臉頰,努力要裝出害羞的樣子,然而,那副樣子看上去還沒有他跟她在一起的樣子像。

果然,看上去成熟的孟扶蘇更讓他擔心啊。

孟湘上前一步将還在顧左右而言他的孟扶蘇抱進懷裏,雖然他現在比她還要高,可是她輕輕撫摸着他的後背,還像是在安慰小時候的他。

對待孟湘的溫柔,他可不像孟子期那個沒腦子的家夥似的一個勁兒嚷嚷“別把我當小孩子。”

他可是很懷念這個溫柔的帶着她娘獨有馨香的懷抱。

“娘,已經沒有抱過我了。”

“因為扶蘇你最懂事了。”

“娘,你老是這樣……”他苦笑,“你這個樣子孟子期可會永遠都是小孩子的性子。”

“可是有你在,我家扶蘇最可靠了。”

“真過分啊……”他吸了吸鼻子,将沉重的下巴搭在了孟湘的肩膀上,孟湘直嚷嚷着疼,可他卻拒絕體貼了。

“不行,要讓我說出真話,娘你也要付出點代價才行。”孟扶蘇輕輕抱住他娘瘦弱的肩膀。

“怎麽又瘦了……”

孟扶蘇垂下眼,緩緩訴說起他所謂的“心上人”。

“我是在寫情詩,情詩送往的方向是梁京,那位娘子是京裏數一數二的名門閨秀,嗯?我為什麽能見到?”

他清淺一笑,像疏影橫斜的水面,像昏黃月色下浮動的暗香。

“因為那位名門閨秀就是白所安的妹妹,武安侯之女,梁京有名的才女白芷姝,她來探望白所安的時候讓我撞見了,我便帶着她參觀了一下猗蘭書院,呵呵,真是個單純的小娘子。”

孟湘扭頭看他,他那副表情就像是在說“真是個蠢貨”。

“一來二去,便魚傳尺素,鴻雁寄書了……”孟扶蘇語氣帶着些許的漫不經心。

孟湘手指動了動,一把薅住了他的耳朵,揪着他轉了個圈兒。

孟扶蘇一面疼着,一面卻不敢反抗,人高馬大的一個人竟然就被娘一路揪着耳朵在院子裏溜圈。

“娘,生氣了?”他問的小心翼翼。

“好啊,孟扶蘇,你知不知錯!”孟湘的語氣活像明鏡高懸的青天大老爺。

孟扶蘇舉起手,無辜道:“那我能問一下孟大人,學生究竟犯了什麽錯嗎?”

“居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何錯,罪上加罪!”

他表現的越發無辜了,“那大人是要把學生關進牢裏,還是要等着秋後處決呢?”

孟湘直瞪他。

孟扶蘇眯着眼睛笑得溫柔極了,“好,我都答應娘,娘說我哪裏做錯了,我就一定改。”

“我可沒教你騙女人,騙女人的渣男最可惡了,你這個樣子真讓我失望……”

他原本還當開玩笑的輕松神色驟然緊張起來,他擡起手,又放下了,局促道:“我真的做錯了?”

“我問你,你喜歡白芷姝嗎?”孟湘放下了手,而他的耳朵已經被揪的通紅了。

“怎麽可能!”孟扶蘇倒吸了一口涼氣,“我怎麽會喜歡別……她啊!”

“那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又是為了什麽?無論為了什麽我都覺得難受。”孟湘捂着胸口,認真地看向他,“你娘也是一個女人,你為什麽不想想如果我也被一個男人這樣騙了會如何?”

“我定然替娘宰了他!”孟扶蘇不知想起了什麽,視線驟然陰沉下來,随即放軟了語氣,“我知道了娘,我知道我錯在了哪裏。”

他低垂着頭,猛地就朝孟湘跪了下去。

“你這是在做什麽!”孟湘吓了一跳,慌裏慌張地去扶他。

孟扶蘇骨子裏卻和孟子期一樣的倔強,他狠狠地朝孟湘磕了一個頭,淡淡道:“這次是我想岔了,居然想要借着白芷姝的關系攀上武安侯的高枝兒,卻讓娘你受辱,是我不孝。”

他似乎自顧自腦補了什麽,又執意朝她道歉,好像只有用這種激烈的手段才能從身體裏甩出什麽東西一樣。

孟湘兩肩一松,手指點了點他的眉心,“哪裏會有父母會真心生孩子的氣呢?”

“快起來,地上又濕又涼。”

他仰頭看她,孟湘彈了一下他的額頭,笑道:“你別裝了,我知道你這個小狐貍在想什麽。”

她朝他伸手白皙的手掌,孟扶蘇看了一眼自己沾滿泥土的手,搖了搖頭,孟湘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你什麽時候這麽優柔寡斷了?”

他跟在她的身後,沉默地凝視着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就像是回歸到最初的狀态,他與她血脈相連一樣親密。

傍晚的時候,四個人躺在一張炕上,窗半敞着,月光和清風一同吹入,搖晃着中間的簾幕。

孟湘睜着眼睛枕在枕頭上,聽孟子期跟孟扶蘇嗆聲,聽戴孟潇數落孟子期,最後三人不知怎麽竟打成了一團,這兩個小子分明沒有将戴孟潇看作女孩子。

孟湘一人給了一枕頭,将他們三個人鎮壓下來,自己卻偷偷笑了起來。

春風帶着稻草和桃花的香氣,這香氣也一直鑽入夢裏,給她一天的好心情。

然而,這樣的好心情因為李茹茹的出現而消失無蹤。

孟湘站在教坊的門口,将自己重新裝裹上刀槍不入的面具,笑得親熱,“李娘子有事情?”

李茹茹面上帶笑,眼神卻有一瞥沒一瞥地打量着她,“姐姐真是好豔福啊,瞧着滿面桃花的模樣昨夜定然是被好好滋潤過了,呵呵……越發顯得姐姐你貌美了。”

孟湘笑呵呵,“托了你的福。”

李茹茹臉色一僵,手作扇狀,無趣的扇了扇,“跟我來,副教使尋你有事。”

說罷,她便婷婷袅袅地帶路去了,一路上不停地跟孟湘打探她背後惹不起的那人究竟是誰,直到柳蘭君的門口也沒有問出個好歹。

李茹茹讪讪道:“九娘你的口風真嚴啊,還當是什麽了不得的人,居然要藏着掖着。”

說出來吓死你!

孟湘只是一個勁兒的笑。

李茹茹張了一下嘴,見走來的人,立刻又閉上了,她朝着李菱點點頭示意,就回避了。

孟湘似笑非笑,這兩人倒是詭異地達成了和解的狀态,嫉妒的女人只有面對同一敵人的時候,才會冰釋前嫌,所以,他們共同的敵人是……

李菱帶着些許的傲慢,将孟湘請進屋內,在孟湘正要邁進門檻的時候,她貼着孟湘的耳邊,冷冰冰道:“你還是聽從柳教使的吩咐為好,畢竟我們都是要在教坊一輩子的。”

孟湘真想笑着對她道:“對不起,我可不是賤籍,也不會在這裏一輩子的。”

然而,這作為一個只有她和孫九旋兩個人的秘密,還是留着做殺手锏為好。

于是,她低下頭,似乎是認同了李教頭的話。

李菱露出滿意的神情,然而眼底依舊不屑。

真是可憐啊……她的自我滿足不知是從何而來的。

被圈在教坊裏的女人們有幾個是真的因為喜愛而跳舞呢,只不過是将其當作不得不從事的工作而已,即便磨練出接觸的舞技,創作出新的舞種,也只不過是被逼無奈。

她們不會想到吧?這個世上還會有人真心愛着舞蹈才來到這個他們唯恐逃之不及的地方。

孟湘剛一進門就被柳蘭君熱情的迎進了茶室裏,明明她臉上的浮躁幾乎破粉飛出,她卻偏要附庸風雅,裝作對名利無欲無窮,只是屋子裏瑪瑙小矮桌和嵌着銀絲的蒲團完完全全洩露了她就是這樣一個淺薄俗氣的人。

她甚至等不及水完全燒開,便泡了茶,遞給孟湘。

“你嘗嘗,這可是當年四殿下,如今的太子殿下見了我的舞蹈後賞給我的好茶,民間可是很難得的。”

再好的茶,放了這麽久,又被還沒開的水沖泡,能有什麽好味道?只怕喝了之後會跑茅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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